我们与鸟的距离

2023-11-20 22:43林秋铭
青年文摘(彩版) 2023年18期
关键词:鸟种戴胜斑鸠

林秋铭

“我第一次见到蓝喉拟啄木鸟的时候,心脏一下子停住了,那一刻不知道说什么好,呼吸也不敢呼吸。”观鸟者又说,“在东北,第一次看到大天鹅的时候我也差点疯了,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好看的鸟儿啊!”

这是人们很少能体验到的时刻,世界突然变得奇特,而非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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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鸟者,即以观察鸟类为爱好的人类。发现他们很简单,如果在城市公园,你遇见了一个脖挂双筒望远镜,双眼不知在树上凝视什么的人,大概就是他们了。

鸟,究竟有什么好看的?我对热衷于观测小鸟的人群感到好奇。今年我无意中关注到一则关于上海市民观鸟大赛的信息,决定到这场鸟赛里凑凑热闹。

鸟赛定在早晨,地点是上海世纪公园。比赛规定,3人一组,年龄不限。那天一大早,集合地点就乌泱泱聚了一群人。他们挥舞着自己制作的队旗,找寻同伴。一张张小旗子上,他们用队名表达自己的主张,有“华师大香香鸡队”“重在掺和队”“认鸟都队”等。

这场市民观鸟大赛的竞赛规则是每支队伍在规定的区域内,尽可能多地找到并认出不同的鸟种,将它记录在册,时间限定为3小时。作为监督和指导,每支队伍会配备一位有经验的随队观察员。最后,每支队伍带着各自的记录本回到起始点,展示自己的观鸟图鉴。

有人在人群里喊了一声“开始啦”,人群瞬间四散开,有的队伍朝树林里钻,有的直奔河岸,有的队伍晕头转向,瞅着有经验的队伍就跟上前去。最受欢迎的是一支由3个高中生组成的队伍,3个人身后零零散散跟着近10个人。他们抬起望远镜,跟随者们也纷纷举起望远镜,四处定位鸟的叫声。

鸟赛观察员赵天天负责的那支名为“鸟语花香”的队伍,队如其名,是他见过唯一真正“佛系”、漫步观鸟的队伍。她们全都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3个人共用一只望远镜,她们从乌鸫、白头鹎、珠颈斑鸠这类上海最常见的鸟开始学习,最后竟然也看到了20种野生鸟类。

后来获得一等奖的“走路加新队”则早早制定好了策略——声东击西。他们提前两天到公园踩点,画好了路线图,先朝没有太多人的地方冲,再逆着人流往回走。这样的策略为他们带来了41种鸟类的好成绩。屈居第二名的“ 趣观鸟队”以1个鸟种的差距落败,他们全员是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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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是一座和鸟类十分亲密的城市,它位于东亚-澳大利西亚的迁飞路线上,这里有泥沙堆积的滩涂,还拥有位于崇明东滩的鸟類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候鸟迁飞路径上一个重要的物资补给站。每年有数百万只鸟哗哗哗地从这条道上飞过,根据最新公布的一份鸟单,截至2022年12月31日,上海现有519种野生鸟类,占全国鸟种的34.6%。

每年台风过境,上海都会迎来一些“妖怪”。这是痴迷加新或是已经看惯本地鸟种的观鸟者最盼望的时节。每个观鸟者都有一份自己的“鸟单”,观测到新鸟种,可以为这份鸟单“加新”。鸟友们会在台风过境后就早早出门,到处搜罗有没有新鸟种“随机”掉落在某处。

在鸟的眼中,上海这座高度现代化的城市已经成了它们赖以生活的“自然”。看得开,想得穿,够用就行。和人类长期生活在一起,鸟类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生存哲学。

麻雀、白头鹎、乌鸫、珠颈斑鸠,被鸟友们称为上海城市鸟类中的“四大金刚”。在城市绿地看到的鸟,多半是它们四种。它们分布极广,足迹遍布小区、公园、绿地,不惧怕人类。如果你的家里有一个废弃的花盆,放在合适的地方,就有可能会“长”出乌鸫来。花盆里看到一窝乌鸫崽子已经不是新鲜事。乌鸫还是个学舌的高手,长年累月的城市生活让它学会了如何模仿电瓶车的报警声。

居住在比较高的楼层,你有可能会获得一波红隼。它们热爱人类的空调机箱,等待热气喷发出来,再乘着气流起飞。上海少山,喜欢利用上升气流的猛禽并不介意环境是一个自然峭壁,还是一个人工高楼。在高层阳台,甚至可以看到国家一级、二级保护猛禽从你头上飞过。

冬天是找鸟巢的最好时机。树叶落尽,往树的高处看,尤其是梧桐树,有人会发现一大团的黑球。鸦科和猛禽则会在灯塔、高压线和高大的树木上搭建巨大的巢。

对筑巢最糊弄的鸟类大概是珠颈斑鸠。有市民曾经在一个儿童公园的平地上发现了珠颈斑鸠的鸟巢,它十分潦草,仅仅搭了两根树枝。它们孵蛋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走过来,走过去,来回滚一滚。有的时候一定程度的冒险,拥抱不确定性,也可以带来一个好的结果,不需要那么焦虑。

3

4月末,“和平公园有戴胜在育雏”这则消息几乎传遍了上海观鸟圈。观鸟者和拍鸟人都前赴后继地来到这里,眼巴巴地看戴胜如何给幼鸟喂小毛虫。

接近傍晚,四周非常安静,只有我和两三个拍摄的人。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戴胜回巢饲喂小鸟。其中一个,是年近81岁的老人。雨点落在镜头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格子手帕,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擦去雨点。

我注意到他,是因为其他的拍摄者都扛着硕长的镜头,只有他用一台镜头短短的相机。他自嘲这套装备“很不专业”,但是他承认自己已经老了,很难再扛起那么长的“打鸟镜头”。

突然,空中飞来一只色彩鲜艳的鸟。他眯起眼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等待的目标,再定睛确认的时候,戴胜已经飞到巢边,将叼来的虫子衔给了幼鸟。反应速度太慢,使他错过了目标。老人叹了口气。

每个喜欢鸟类的人,都有被鸟深深触动的经历,他也不例外。他和我分享自己为一只翠鸟心动的瞬间——“有一次礼拜六,我跟几个朋友去一个公园。那天天气不是很好,我看到一只翠鸟,在那里捉鱼虾,身体小小的,一猛子钻进水里,很快又调转上来。它眼睛很亮,很有生命力。”

描述起那只眼睛亮晶晶的翠鸟,他神情专注,快乐无比。

他的神情让我联想到作家J.A.贝克。他患有高度近视和严重类风湿性关节炎,人生最后的十年,他回到埃塞克斯的乡村居住,每天沿着切姆斯福德至海岸线行走,观察、了解游隼,写下丰厚的观鸟日记。1967年,他出版了《游隼》。被病残身躯束缚的他,始终渴望在广阔的世界里成为一只自由的隼。

他在书中写道:“自由,你无法想象自由意味着什么,直到你看见一只游隼如离弦之箭,冲入温暖的春日天空,随心所欲地徜徉在无边无际的光亮之中。他穿透一个个深邃的空中湖,向上,向上,直抵卷云构筑的白色岛礁。”

这是鸟教给人的答案。

Rene//摘自人物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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