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袋炒面

彭荆风

那是一个昆明的凉爽秋天下午，我和几位部队作家相约去看望将军。将军刚从邊境风尘仆仆地检查战备回来，秘书特意悄悄叮嘱我们，将军累了，你们不要谈得太久。

但是将军一谈起长征的往事，却又来了精神，不仅倦意消失，表情和语气都越来越兴奋、激昂，就连那银白的头发也更为闪光。他谈起部队当年从江西苏区急匆匆地出发，突破敌人的重重包围，抢渡于都河、血战湘江的许多往事后，感慨地说：我们是一路冲杀出来的，部队不断在激烈战斗中减员，又一路上边打边补充新的人员；损失大，发展也快。我们不怕战斗，军人就要善于打仗，而且愈打愈有经验；我们最怕的是饥饿，肚子饿，没有力气，走不动路，打不成仗。可是在过雪山、草地时，我们却为饥饿所困，我这个团长并不畏惧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而是为全团没有吃的发愁；那个一望无际的草地，没有人家，更没有粮食；进草地前，我们部队担任后卫，路途中有限的食物，都被前边的部队搜罗完了，后勤人员好不容易弄到了半袋青稞炒面，特意送给我们团领导。他们说：“宁可自己饿着，也不能饿着团首长，首长要指挥我们战斗。”

在我们全团都处于饥饿时，我们怎么吃得下？我派人提着这半袋青稞炒面守在一条路口，让实在太饿的人抓一把吃。这一路上全团虽然损失很大，还是有几百人。我想，这半袋炒面肯定不够吃，但是，又别无他法，只能委屈那些后来的人了。

我却没有想到，到了傍晚，全团陆续在宿营地集合了，后勤人员又提着那半袋青稞炒面站到我面前，向我报告：“干部、战士虽然都很饿，但是一听说这炒面是在饥饿中的团首长让出来的食物，没有一个人去抓一把。都说，让给团里更饿的同志去吃吧！”

我当时眼泪就涌了出来。这真是我们的红军弟兄，这样亲爱团结，我们还不能战胜途中的艰难，越过雪山草地吗？最后我还是强迫一些实在是饿得太厉害、又病伤太重的干部、战士把这半袋炒面分吃了，让他们增加了一点儿走出草地的能量。那条装炒面的袋子我精心地保存下来。因为它装着我们团结一致、战胜艰难困苦的红军精神！

（选自《云南日报》，有改动）

赏读

作家借将军之口，深情地讲述了这个发生在长征途中的感人故事。半袋青稞炒面，首长让战士，战士让首长，最后在首长强迫下，才被伤病太重、饿得太厉害的人分吃了。这种齐心协力、团结一致的精神，怎能不战胜各种艰难困苦？怎能不取得长征的伟大胜利？这个故事也使我们体会到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一定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成澄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