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川剧昆腔作为川剧五大声腔之一,源自昆曲及其变种。地域性是川剧昆腔的重要属性,笔者基于此,以川剧昆腔地域性为分析对象,首先介绍了川剧昆腔的源流及其演化,继而将文化地理学中的文化区理论作为川剧昆腔地域性的理论基础,探讨了川剧昆腔的地域性价值,并从运用方式的多样、四川方言的融入、戏剧情节的丰富以及乡土文化的渗透四个维度分析了川剧昆腔的地域性特征,提出了川剧昆腔地域性传承和保护的策略。
关键词:川剧昆腔;地域性;传承
中图分类号:J63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3)30-00-03
戏曲艺术是我国民间艺术的瑰宝。据统计,我国共有地方戏曲348种。川剧为流行于川渝及云贵部分地区的地方戏曲,有着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川剧有五大声腔,昆腔是其中之一。川剧昆腔最大限度保留了昆曲的风格,如曲牌名、文词大体相同,伴奏乐器也以笛子为主,并以昆曲的苏锣苏钹替代川剧锣鼓的大锣大钹。同时,受四川自然环境、人文历史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川剧昆腔也有着鲜明的地域性特征。川剧昆腔的地域性特征是其有别于昆曲的内核,因此,要精准把握川剧昆腔地域性特征,并做好川剧昆腔地域性的传承与发展。
一、川剧昆腔的源流与演化
(一)川剧昆腔的源流
昆腔,即昆山腔,是诞生于江苏昆山的一种民间唱腔。昆腔最早出现于元朝末年,明代嘉靖年间,文人音乐家魏良辅对昆腔进行改革,将依字行腔的演唱方式融入戏曲舞台表演中,形成了剧唱昆腔,不仅推动了戏曲唱腔的发展,也为昆曲的发展与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魏良辅改革后,昆腔的艺术品质大为提升。在文人士大夫的推动下,昆腔的流行范围逐渐从昆山一隅向全国扩散,而川剧昆腔则是川腔在四川地区传播的产物。根据《蜀伶杂志》的记载,昆腔传入四川的时间为清代早期。当时,正值昆曲鼎盛时期,各类昆曲班子四处演出,其中,以舒颐班、李调元班、义泰班为代表的昆曲班子,在昆腔西传中做出了重要的贡献。综合前人的研究成果来看,昆腔入川具有多阶段、多渠道、多基因的特点,正如杜建华所言“(川昆)不仅接受了正宗苏昆的衣钵,还可能吸收了徽昆、湘昆等已经发生地方性演变的昆曲的成分”[1]。昆腔由昆曲班子带入四川,因此,入川初期具有很强的独立性,并未与四川原有声腔,如高腔、胡琴相融合。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昆腔逐渐地地方化、通俗化,并与四川原有声腔融合发展,汇入川剧中,成为川剧的五大声腔。从这个角度而言,川剧声腔的形成过程便是昆腔独立性丧失与地域性增强的过程。
(二)川剧昆腔的演化
昆腔汇入川剧初期,多以昆腔演唱整本戲、整折戏,与昆曲几乎没有差别。很快,昆腔便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现象。昆腔的吐字行腔有着严格的规范,特别是“水磨”南曲的唱法,对演员的艺术功底有着很高的要求。因此,除西来昆曲班子的演员外,四川本土演员很少能够掌握昆腔,这对昆腔表演带来了很大的挑战。“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作为幅员辽阔的大国,我国各地区地理环境、自然气候差异极大,并在长期的发展中形成了丰富多样的地域文化。昆腔诞生于江南水乡,具有婉转细腻的特征。四川地区崇山峻岭,人民性格火热泼辣,与昆腔风格的反差较大,这使得四川人民难以接受以昆腔演唱整本戏、整折戏的形式。随着川剧的不断改革与发展,以昆腔演唱整本戏、整折戏的形式日益减少。现代意义上的川剧形成后,川剧中以昆腔演唱整本戏的剧目几乎绝迹[2],以昆腔演唱整折戏的剧目也仅有《坠马》《虎囊弹》《议剑献剑》《东窗修本》《文武打》《醉隶》等少数几种单折戏。在本土化、地域化的趋势下,川剧昆腔多与川剧其他声腔融合演唱,川剧昆腔的演化也充分印证了地域性的强化是昆腔在四川发展的一条主线,凸显了地域性对川剧昆腔的重要性。
二、川剧昆腔地域性的理论基础与价值
(一)川剧昆腔地域性的理论基础
川剧昆腔地域性以文化地理学中的文化区理论为基础。文化地理学是人文地理学发展的产物。根据郭镇之的观点,文化地理学更侧重人类精神及社会层面的表现,着力阐释社会心理、社群想象等精神层面的文化现象。文化区理论是文化地理学的重要概念。区域文化与乡土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一方面,乡土文化是区域文化的重要组成,另一方面,区域性是乡土文化的基本属性。周尚意说“区域是地理学的核心概念,文化区则是文化地理学的核心概念”[3]。文化区理论将文化引入区域研究中,研究内容包括文化的空间分布开展,研究内容有文化区的地理位置与影响范围、核心文化的起源及特征等,使自然区域成为兼有地理—人文双重属性的生存空间。文化区理论对川剧昆腔地域性的把握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自然环境、生产方式等的差异性使得不同地区的地域文化有着很大的差别。戏曲文化作为文化区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鲜明的地域属性。除文化区理论外,文化扩散理论、文化整合理论也是文化地理学的重要理论,并且,与文化区理论有着密切的关系。昆腔在四川的出现,便是文化扩散的产物,源自江苏昆山的昆腔传播到四川地区,而昆腔汇入川剧中,成为川剧五大唱腔之一,则是文化整合的结果。
(二)川剧昆腔地域性的价值
川剧昆腔地域性的形成是昆腔在四川文化区发展的必然结果,具有多重价值。
首先,促进了川剧音乐的发展。川剧是以音乐为核心的综合性表演艺术,而川剧昆腔地域性则推动了川剧音乐的发展。从声腔的角度而言,作为备受文人士大夫喜爱的声腔,昆腔长期被视作戏曲界的雅音、正声,昆腔在四川的传播及其本土化,使得川剧音乐具备了雅俗共赏的品质,同时,在其他声腔,如高腔等中,融入昆腔唱段,也丰富了川剧音乐的表现力,增加了川剧音乐的层次感。从伴奏的角度而言,川剧昆腔的伴奏,很大程度上保留了昆曲伴奏的风格,以笛子为主要乐器,同时,部分曲牌伴奏则改用具有浓郁四川地方色彩的唢呐伴奏,用于呈现摆阵、升帐等场面,或表达喜庆、欢悦的氛围[4]。
其次,促进了川剧剧目的繁荣。从角色行当的角度而言,川剧昆腔中,丑角、净角最为出彩,因此,在昆腔本土化的过程中,以岳春、唐焕琳、傅三乾等为代表的名家,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开创了川剧昆腔以丑角、净角闻名的风格。
三、川剧昆腔地域性的表现
(一)运用方式的多样
昆腔入川经历了一个从移植到本土化的过程,而昆腔与川剧其他声腔的融合运用则是川剧昆腔地域性的重要表现。除少数剧目以昆腔演唱整折戏外,川剧昆腔的运用方式主要有以下三种:一是在部分曲牌中的运用。川剧剧目含有多个曲牌,在以高腔、弹戏、胡琴等为主要声腔的川剧剧目中,会选择部分曲牌以昆腔演唱,最为典型的便是《思凡》。《思凡》属于川剧中的高腔戏,但色空上场时演唱的【讼子】却为昆腔。二是在某一曲牌中联合使用昆腔与其他声腔。演员在此类曲牌的演唱中,多以昆腔起首,再转入其他声腔,使曲牌演唱具有同曲异腔的独特魅力。三是作为场景音乐运用。场景音乐即川剧中的通用曲牌,此类曲牌本质上为定腔曲牌,能够对不同文词起到局部修饰的作用。
(二)四川方言的融入
戏曲与方言有着密切的关系。对川剧而言,地域性是其基本属性,而方言则是其地域性最为显著的特征。四川方言不仅在川剧念白中大量使用,更有机地结合到川剧的唱腔中,使川剧具有土腔土韵之美。川剧昆腔中方言的表现主要有三点:一是方言发音。四川方言的声调和普通话有很大的区别,因此,方言的听觉效果自然有别于普通话。二是方言词汇。川剧昆腔中有许多四川方言词汇,其中,有的方言词汇理解难度并不大,有的方言词汇则非常难以理解,非本地人很难听懂。三是方言句法。方言的句法和普通话也不尽相同,存在词序颠倒的现象,方言的这一句法习惯同样体现在了川剧昆腔中,川剧昆腔韵白中有不少迥异于普通话语序的句子。四川方言在川剧昆腔中多样化的表现,增添了川剧昆腔的地方韵味。
四川方言的融入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地域认同是国家认同、民族认同的基础,也是地域凝聚力、向心力的前提。融入川剧后的昆腔,将四川方言融入昆腔中,强化了昆腔的地域性。念白是昆腔表演的重要部分,传统的昆腔念白为吴语,川剧昆腔则采用四川方言念白,便于四川观众理解。不仅如此,四川方言对川剧昆腔的旋律特征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昆腔字少腔多,以腔见长,不讲究发音,川剧昆腔则依据四川方言,对昆腔曲牌的旋律做了适度的修改,在行腔时,更加注重字音的明朗,强化了川剧昆腔的“川味”。
(三)戏剧情节的丰富
昆腔原为民间声腔,经魏良辅改革后,逐渐雅化,成为文人士大夫最为喜爱的声腔。雅化虽然提升了昆腔的审美性,但也使得昆腔出现了“曲高和寡”的问题,并为后期昆曲的衰落埋下了伏笔。因此,昆腔在各地的传播中,都面临着通俗化的问题。川剧昆腔从丰富戏剧情节的角度对昆腔进行改造,使昆腔从表现意境为主的声腔转变为讲述故事为主的声腔,提高了人民群众对昆腔的接受度,而戏剧情节的丰富也是川剧昆腔地域性的重要表现。以川剧昆腔《斩巴》为例,该剧源自昆曲《百花点将》,并在原有故事的基础上,加入了巴剌铁头与江六调换圣旨的情节,不仅使得剧情一波三折、富于变化,也强化了人物形象的刻画,表现了人物的多智善谋。又如川剧昆腔《醉隶》,其以昆曲《北醉隶》为故事蓝本,在主人公許仰川经过赵伯畴住所花园时,增加了许仰川打秋千、捉鱼的情节,更好地表现了许仰川无所顾忌、无忧无虑的性格特征,凸显了戏曲“醉隶”的主题。
(四)乡土文化的渗透
文化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层面的文化泛指人类创造的一切物质文化、精神文化的综合,而狭义层面的文化则特指精神文化。根据《辞海》的解释,乡土指“本乡本土,故乡或是泛指地方”。从分布空间的角度而言,乡土文化以广袤的乡土,即乡村社会为分布空间,是在乡村社会中形成、发展、传承的文化。从文化特质的角度而言,乡土文化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和乡村、土地、农业等要素有着密切的关系。不同地区地理环境有一定的差异,风土人情也有明显的差别,这使得乡土文化具有独特的区域性特征,如江南水乡的乡土文化和塞北草原的乡土文化便有很大的不同。精神娱乐价值是乡土文化的基本价值,乡土文化中的代表性内容,如民间音乐、民间舞蹈等,均是劳动人民自娱、娱人的载体,具有舒缓身心,调节情绪等作用。受儒家伦理思想的影响,我国乡土文化具有浓厚的教化色彩,无论是民间文学,或是地方戏曲等,均蕴藏着社会教化的内容,如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等,这使得乡土文化具有独特的社会教化价值。乡土文化中囊括了乡土人民共享的社会习俗与价值观念,是乡土人民的精神纽带,在增强乡土凝聚力、向心力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作为相对封闭的文化地理单元,四川有着丰富、灿烂的乡土文化,而乡土文化的渗透也是川剧昆腔地域性的重要表现。
四、川剧昆腔地域性的传承与发展
(一)加强方言文化保护
四川方言是川剧昆腔地域性的重要表现,然而,当前四川方言的处境并不乐观。方言形成于古代社会,以自然经济为经济基础,以乡土社会为生存沃壤。并且,受交通条件的限制,古代各地区与外界的交往并不多,因此,方言能够被长远地保留下来。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对方言生存带来了较大的冲击。因此,加强方言保护就成为川剧昆腔地域性传承与发展的重要内容。普通话推广是大势所趋,在不同地域人们的经贸往来、文化交流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普通话推广与方言保护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和谐共存的关系。要转变语言工作理念,将普通话推广和方言保护结合起来,为川剧昆腔地域性传承与发展提供良好的方言文化环境。
(二)整理传承已有剧目
昆腔剧目是川剧昆腔地域性的载体。所谓昆腔剧目,指含有昆腔音乐元素的剧目。川剧中的昆腔元素有多种表现形式,如较为规范化的套曲,即俗称的“成堂曲牌”,又如,数量丰富的单支曲牌。要做好川腔剧目的系统整理工作,为其传承提供良好的条件。在昆腔本土化的进程中,许多昆腔剧目大量失传,如以昆腔演唱整本戏的剧目几乎全部消失,以昆腔演唱整折戏的剧目,也仅有少数几种。这些剧目的失传,有特定的背景和原因,但也对川剧声腔的多样性带来了负面影响。因此,要做好失传剧目的发掘与恢复工作。比如,2008年,重庆市川剧院对失传已久的川剧昆腔《达摩过海》,进行重新的编排与演绎,取得了良好的社会反响。要吸收借鉴重庆市川剧院的经验,对失传剧目进行恢复。
五、结束语
川剧昆腔的地域性,不仅推动了川剧剧目的繁荣,也促进了川剧音乐的发展。因此,要深刻认识到川剧昆腔的价值,从加强方言文化保护、整理传承已有剧目、融入学校教育事业、注重戏曲艺术交流四个维度做好川剧昆腔的传承与发展。
参考文献:
[1]杜建华.21世纪初川昆研究中几个有待深入的问题[C]戏曲研究(第七十八辑)[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
[2]刘叙武,李金凤.川剧昆腔戏简论[J].四川戏剧,2020(05):65-69.
[3]周尚意.文化地理学研究方法及学科影响[J].中国科学院院刊,2011(04):415-422.
[4]文谨.略论川昆的艺术价值[J].四川戏剧,2003(05):25-26.
作者简介:邹新华(1972-),男,四川成都人,本科,副教授,从事声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