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莉媛
成都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早到让人把秋天的气息全都遗忘在角落里蒙尘,只剩下冷冽的寒风和阴蒙蒙的云层,一次一次渲染着这冬天的色彩。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我的故乡,那个小小的城市,那方窄窄的天地,盛满了岁月里所有冬天的记忆。
那个小小的十八线城市,没有繁忙紧张的生活节奏,也很少见到行色匆匆的赶路人。她平静得像白开水,甚至还有几分乏味。那里的冬天普通又单调,那里的树木是暗绿、茂密的,花草也是热闹、繁荣的,没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萧肃,也没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绚丽,没有晶莹的雪花,没有刺骨的北风。一切与冬天的联系好像都断了线,再浓的冬天都少了点儿意味。
小城的冬,隐没在淡淡雾气环绕的远山重叠里。凝固的雾气将或浓或淡的墨绿一层层晕染开来,和连绵起伏的小山一起环抱着小城,一笔一笔勾勒出冬的轮廓,酝酿冬的味道,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偶尔会有风,把冬卷起又卷落,迟迟不给个痛快,吹皱行人的眉头,又吹开路边的野梅花。也会有雪,星星点点夹在毛毛雨里,看不清样貌,摸不着轮廓,藏在山上的松枝里,融在田野的黄土里。它们和小城的温度一起,维系着冬天该有的尊严。
当深秋的阴雨连绵了几个昼夜,泛黄的老叶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日子一天天短了起来,冬天才姗姗来迟。季节马马虎虎地轮替着,日子却马虎不得。雨一停,日子便冷了下来,小城的步调也接着慢下来,人们的步子倒快了不少。筒骨、土鸡、草果、葱结、生姜熬成一锅浓汤,茼蒿、香笋、三线肉、豆腐丸子、茴香疙瘩,一圈一圈排列,一层一层堆垒在铜制的炊锅里。火炉里放上烧红的木炭,炉膛里蹿升出火苗,不一会儿,汤里咕嘟嘟地冒出泡来,菜也入了味,在烟囱口放上一只装了水的小碗保温,一家人便融在了那彌散的热气里。和着蒜泥、姜末、辣椒、香菜、陈醋、酱油、香油、味精、盐巴、花椒粉、辣椒面,打一碟蘸水,清淡的冬终于浓烈起来。
挨着的日子也紧凑、热闹起来,到了冬至,便是到了吃汤圆的时候。买上二两糯米粉,和水、搅拌、揉匀、搓条、掐段、捏球,在滚烫的开水里沉浮几次后捞起,裹上豆沫粉,浇上红糖浆,糯米的软糯,豆沫的渣酥,红糖的甜腻……你很难不惊讶于小城人民的创造力,竟然可以从五花八门的简单食材里开辟出不简单的味道。孩子们吃饱了,嘴里呼着热气,笑着叫着说肚子里的水开了;大人们喝足了,商量着年货的置办、屋子的清扫,谈论着那年的冬至又是怎样的光景。这是平淡的小城冬天,这是平凡的小城生活。
时光就这样一点一滴穿梭在小城的冬里,停留在小城人经营的烟火里,还有那漂泊在外的游子不轻不重的文字里。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