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依恋对心理委员胜任力的影响：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

于战宇 张琳然 马 跃

（1 江苏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徐州 221116）

（2 江苏师范大学学生工作处，徐州 221116）

1 引言

目前高校大学生以“00后”为主，他们正在新时代中逐渐成长，其价值追求、人生理想、学习方式和课余生活等都在悄然变化。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大学生的学业、人际、就业和经济等方面的压力会导致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且呈现逐年递增趋势（高红梅等,2022）。而且，当大学生遇到情绪困扰等一般心理问题时，会率先并更倾向于求助关系密切的朋辈群体，只有面临严重心理问题时，才会求助专业心理咨询师（江光荣,王铭,2003;詹启生,卢传赟,2019）。但实际上，高校心理健康与咨询工作的专职心理健康教师匮乏、从业人员的专业化有待提高等因素制约了高校心理健康教育工作的推进。为弥补上述不足，我国创造了极具中国特色的心理委员制度，以促进高校心理健康教育的工作机制的全貌化、合理化和高效化（王敬群等,2020,2021）。高校心理委员是在高校班级中设立的班级学生干部，专门服务于同学的心理健康，发挥班级同学与心理老师之间的桥梁连接作用，承接校、院心理健康教育工作，帮助学生实现自我教育、自我服务和自我成长，现已成为学校—院系—班级—宿舍四级预警防控体系和心理健康教育工作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廖友国等,2017;詹启生等,2021）。

1.1 亲子依恋与心理委员胜任力的关系

胜任力是指能力、知识、技能、特质等能够测量，并可以把高绩效员工与一般绩效员工区分开来的个体特征（McClelland,1973）。当个体相信自己能够胜任某活动，并且体验到与某人相联系或属于某个团体的归属感时，通常会表现出较强的环境适应能力，胜任力可以体现在各行各业中（刘宏伟,王广新,2023）。心理委员胜任力指在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和心理危机干预工作中，能将优秀的心理委员与表现一般的心理委员区分开来的个体潜在特征的组合，主要包括组织能力、工作动机、自我认知、性格特质、自我形象、态度、价值观、团队合作以及心理健康教育专业知识技能等具体特征。其中，自我认知是心理委员开展工作的重要前提，有利于心理委员在帮助同辈和服务同学的过程中进行积极有效的自我调适（易思佳,2014）。

亲子依恋指个体与家庭中主要照顾者形成的情感联结（谢安娜,杨蕴萍,2015）。社会关系护送模型和客体关系理论认为，个体与照顾者之间的互动质量会被内化（靳海风,2015），家庭所给予的温暖及情感支持等对个体的助人等积极行为具有正向作用（Mikulincer,et al.,2005）。研究证实，良好的亲子依恋关系有利于个体形成更加正面的自我认知（Mikulincer,et al,2005），对他人的预期更加积极（Atwool,2006），并具有更强的情绪感知（Consedine &Magai,2003）和问题解决能力（刘颖等,2016;王艳辉等,2017）。同时，依据胜任力冰山理论模型，拥有丰富资源的个体，可以感知到更多其他资源，深层胜任特征比表层胜任特征更能决定个体的思考水平和行为能力（Hobfoll et al.,2003）。而拥有高质量依恋关系的个体，会受益于亲密的家庭氛围和积极的家庭资本，获得更多的资本（陈颖娇等,2022）。因此，本研究假设1：亲子依恋正向预测心理委员胜任力。

1.2 人际容纳的中介作用

人际容纳是人际交往中的重要表现之一，是在人际交往过程中，接受和认可自己和他人行为、态度、情绪情感和思维方式方法等心理活动的态度体验和行为表现（齐金玲,2013）。人际容纳包括容纳他人和被他人容纳，容纳他人指个体在人际交往过程中，包容和尊重自己与别人的各种差异，可以与其他的个体或群体正常相处，塑造较好的人际关系；被他人容纳指个体感受自己被他人容纳的程度（王巍,石国兴,2005）。

Fraley和Shaver（2008）认为依恋理论是理解人际过程的基础，有较好依恋品质的个体拥有积极的自我-他人模式，在人际交往中有更多自信、信任和更少的敌意，并且对他人抱有积极期待，有较强的人际安全感（Saavedra et al.,2010;Shaver et al.,2019）。相反，如果个体没有在温馨的亲子关系中成长，那么个体以后的人际关系发展会受到损害（靳义君,2019）。还有研究表明，父母给予理解和支持，能使子女得到更多的自主权和引导，从而使子女容纳自己和他人（齐金玲,2013）。亲子关系良好的心理委员在面对新环境以及需要快速主动与老师和同学建立联系时，更会采取积极主动的态度进而获得更好的社交体验。因此，亲子依恋是个体人际交往的基础（靳义君,2019），而良好的人际容纳是建立和谐人际关系的基础。所以，亲子依恋正向预测人际容纳。

另外，人际容纳水平高、社交能力高的个体在面对问题时更偏向采用积极的应对策略，也更容易适应环境（贾月亮等,2019）。同时，依据生态系统理论和发展情境理论，人类生活的环境是由若干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系统组成的，家庭、学校、同伴及其相互关系是个体发展的重要环境，也就是说，个体的发展离不开人际关系（俞国良等,2018）。研究也表明，人际交往能力有助于提高青少年的社会适应水平（Chen et al.,2002;Holt,2014;Yang &Brown,2015），良好的人际关系是对每个心理委员的要求，是胜任心理辅导工作的重要体现和必备素质（易思佳,2014;詹启生等,2021）。而心理委员不仅是大学生心理问题的发现者，还是其同学求助的对象，心理委员拥有良好的人际容纳，可以更好地觉察到哪些同学需要心理帮扶。所以，人际容纳显著正向预测心理委员胜任力。综上，本研究假设2：人际容纳在心理委员亲子依恋和心理委员胜任力之间起中介作用。

1.3 心理边界的调节作用

虽然亲子依恋可能会通过间接路径对大学生心理委员胜任力产生重要影响，但这种影响可能存在个体差异。展开来说，心理边界指人与环境交互作用中形成的心理活动限制线，是人能够实现心理控制功能的“阈限值”——既能承受相应的刺激，又不出现异常反应的界线（周菲,白晓君,2009）。

图1 理论模型

Hartmann（1989）提出，心理边界模糊是指不同个体心理过程间的联系、重叠和融合程度较高；心理边界清晰是指这些过程彼此分离、划分和区别的程度较高。心理边界在人际互动过程中发生与发展，心理边界越清晰，大学生人际关系越好；心理边界越模糊，人际困扰越严重（王雅丽等,2017）。自我分类理论认为，心理边界有助于个体区分自己与他人的认知与行为差异（周菲,白晓君,2009），清晰的心理边界也意味着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周爽,2018）。恰当的人际交往行为又是心理委员胜任力的重要体现之一（易思佳,2014）。心理边界清晰的个体，在与外界的互动过程中，可以获得最大程度的有效支持和资源，有助于问题解决（周菲,白晓君,2009）。也就是说，拥有清晰心理边界的心理委员，可能更会多元化地解决班级同学的心理问题。综上，本研究假设3：心理边界在亲子依恋通过人际容纳影响心理委员胜任力这一中介路径的后半段起调剂作用，与心理边界模糊个体相比，人际容纳对心理边界清晰的心理委员胜任力的影响更大。

2 研究方法

2.1 被试

选取江苏省7所高校的心理委员为研究对象，剔除漏填、不认真填写等无效问卷122份，获得有效问卷1466份，有效率92.32%。其中男生442人，女生1024人；大一243人，大二601人，大三420人，大四202人；担任心理委员一年的933人，两年的356人，三年的161人，四年的16人。

2.2 研究工具

2.2.1 亲子依恋问卷

采用李霓霓等（2009）简化后的亲子依恋问卷，该问卷共13个项目，包含亲子沟通、亲子信任和亲子疏离三个维度，采用5点计分，1代表完全不符合，5代表完全符合，分数越高表示亲子依恋安全感越高。本研究中，该问卷总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13，各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90、0.93、0.87。

2.2.2 心理边界问卷

采用肖筱（2020）编制的简版心理边界问卷，该问卷共14个项目，采用5点计分，1代表非常不符合，5代表非常符合，分数越高代表心理边界的厚度越薄。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3。

2.2.3 人际容纳量表

采用范肖冬（1999）翻译的容纳他人量表，该量表共25个项目，包括容纳他人和被他人容纳2个维度，采用5点计分，1代表几乎总是，5代表几乎没有，分数越高表示对他人的容纳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总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79，各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76和0.68。

2.2.4 心理委员胜任力量表

采用易思佳（2014）编制的高校心理委员胜任力问卷，该问卷共42个项目，包含组织能力、自我认知、工作动机、团队合作、性格特质、工作态度、专业知识七个维度，采用5点计分，1代表很不符合，5代表非常符合，分数越高表示胜任力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总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9，各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94、0.95、0.92、0.91、0.90、0.93、0.96。

2.3 统计分析方法

本研究采用SPSS 26.0，PROCESS3.3和Mplus7.4统计软件对数据进行分析。采用探索性因素分析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采用Mplus7.4中的偏差校正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方法进行中介和调节效应的检验。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Harman单因素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结果表明，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有13个，且第一个因子解释了总方差变异的32.11%，小于40%的测量标准，说明本研究不存在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3.2 变量的相关分析

相关分析结果表明，亲子依恋与心理边界呈显著负相关，与容纳他人和胜任力呈显著正相关；心理边界与容纳他人、胜任力呈显著负相关；容纳他人与胜任力呈显著正相关。

3.3 亲子依恋与心理委员胜任力：有调节的中介模型

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法对模型进行估计。首先，考察亲子依恋对心理委员胜任力的直接预测作用，结果显示，χ2=346.87，df=34，RMSEA=0.07，CFI=0.97，TLI=0.97，SRMR=0.04，模型拟合情况良好。亲子依恋显著正向预测心理委员胜任力（β=0.38，p<0.001）。其次，将中介变量加入模型，拟合指标为：χ2=538.18，df=51，RMSEA=0.08，CFI=0.96，TLI=0.95，SRMR=0.03，模型拟合良好。亲子依恋显著正向预测人际容纳（β=0.55,p<0.001），人际容纳显著正向预测心理委员胜任力（β=0.43,p<0.001），亲子依恋显著正向预测心理委员胜任力（β=0.16,p=0.001），因此，人际容纳是亲子依恋与心理委员胜任力之间的中介变量，中介效应值为59.95%，95%置信区间［0.17,0.32］。最后，采用乘积指标法进行调节变量的检验，将中介变量、调节变量和交互项加入模型，结果显示，亲子依恋显著正向预测人际容纳（β=0.54,p<0.001），人际容纳显著正向预测心理委员胜任力（β=0.40,p<0.001），亲子依恋显著正向预测心理委员胜任力（β=0.18,p<0.001），心理委员人际容纳与心理边界的交互项因子对心理委员胜任力有显著的负向预测性（β=-0.13,p<0.01），表明心理边界对中介模型后半路径的调节作用显著。以上结果验证了亲子依恋对心理委员胜任力的影响为有调节的中介效应（如图2所示）。

表1 各变量相关系数及平均数和标准差（N=1466）

图2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图

图3 心理边界调节人际容纳对心理委员胜任力的影响

进一步进行简单斜率分析，分别将心理边界得分按照平均数正负一个标准差分为高、低两组，结果表明，在心理边界清晰的水平条件（M-1SD）下，人际容纳对心理委员胜任力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β=0.49,p<0.001）；而在心理边界模糊的水平条件（M+1SD）下，人际容纳也会产生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但其预测作用较小（β=0.25,p<0.001）。因此，人际容纳对心理委员胜任力的影响会因个体心理边界水平的不同而表现出强度上的差异。这表明心理边界清晰度的提高可以有效促进人际容纳对心理委员胜任力的影响。

不同心理边界（M-1SD;M;M+1SD）水平下人际容纳在亲子依恋与心理委员胜任力之间的中介效应值及其效果量的差异如表2所示。结果表明不同心理边界水平，人际容纳的条件间接效应显著，分别为0.10，0.08，0.05，三个中介效应量的差值均显著。

表2 条件中介效应及差异分析

4 讨论

4.1 亲子依恋对心理委员胜任力的直接作用

本研究发现，大学生亲子依恋显著正向预测心理委员胜任力，验证了假设1，与以往研究结论一致（谢安娜,杨蕴萍,2015）。依恋理论和依恋系统的动力加工模型也指出，安全型依恋可以使个体收到积极的反馈体验，这类个体在遇到威胁（或困难）时，会保持积极的自我认知，增加积极想法（Madigan et al.,2015;Mikulincer,Shaver,2003,2007）。有研究发现，亲子依恋与主动性人格呈显著正相关（靳义君,2019），且具有较高主动性人格的心理委员会有较高的心理委员胜任力（孟凡,宣宾,2021;屠兴勇,林琤璐,2018;Eby et al.,2003），这也为亲子依恋对心理委员胜任力的影响提供了间接证据。较高的亲子依恋水平有助于心理委员从家庭和父母中获取丰富的情感资源、耐心倾听和坚定的意志品质，这对其人际交往、情感疏导和环境适应等都起到积极影响（梁圆圆等,2021;Shek,2005）。

4.2 人际容纳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发现，人际容纳在大学生亲子依恋和心理委员胜任力之间起中介作用，即大学生亲子依恋质量越好，人际容纳程度越高，其心理委员胜任力越高，研究假设2得到验证，这一结果支持了依恋的内部工作模式、生态系统理论和发展情景理论。一方面，心理委员的积极亲子依恋可以增加其安全感，减轻在同辈交往中的害羞感和侵略感（Zhao et al.,2020），同时有利于利他行为和亲社会行为的发生（叶宝娟等,2020）。而亲社会行为和利他行为，又可以显著正向预测人际容纳（刘雅茜,陶明达,2019），所以，高质量亲子依恋的心理委员，在大学生活和学习中，也更容易容纳他人和被他人容纳。另一方面，工作要求-资源模型认为，拥有高胜任力的个体往往具有更好的人际交往能力，善于利用身边的人际资源，以更好地应对挑战和困难（彭欧等,2018;杨明等,2017;Demerouti et al.,2001）；而人际容纳是良好人际关系的重要前提条件之一。因此，人际容纳在亲子依恋对心理委员胜任力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

4.3 心理边界的调节作用

本研究发现，一方面，心理边界调节人际容纳与心理委员胜任力之间的关系。具体而言，对于心理边界清晰的心理委员，随着人际容纳程度的增加，胜任力的提升较快；而对心理边界模糊的心理委员，随着人际容纳程度的增加，胜任力的提升较慢，验证了假设3。该调节模式支持了自我分类理论，即心理委员自我概念越稳定，其心理边界越明确，在和同学的相处中，会更有分寸感，也更容易赢得同学们的信任，这不仅有利于容纳他人并被他人容纳，还有利于打消同学们担心泄密而排斥心理辅导的顾虑（詹启生等,2021），提升心理委员胜任力的自我效能感。另一方面，清晰的自我边界有利于避免在对需要心理辅导的学生进行共情时的过度卷入，从而有助于心理委员提出更准确、更恰当的建议；相反，如果缺少清晰的自我意识，心理委员过度卷入但不自知，不仅难以给同学们提供真正的帮助，反而可能加重同学们的心理问题（周爽,2018），降低心理委员胜任力的自我效能感。

此外，目前高校对于心理委员的选拔流程并不具备专业性和针对性，更多地使用学生申请—班级选举—辅导员审核—学工处/心理中心管理这一选拔与管理机制，并未考虑到学生是否具备心理委员的核心胜任力，也忽略了学生是否具备提升心理委员胜任力的重要品质。综上所述，亲子依恋通过人际容纳的中介作用影响心理委员胜任力，心理边界调节人际容纳对心理委员胜任力的影响。亲子依恋水平高的心理委员，在遇到困难或挫折时，会更多地感受到来自父母、朋友及同学的理解和支持，以积极的情绪和心态面对工作中的问题。在面对突发事件、团体活动和心理辅导等情况时，心理委员的人际容纳度越高，其自身对处理这类情境的能力越有自信，进而越能把握好与同学的界限，对工作表现和能力起到促进作用。因此，在考虑心理委员胜任力水平时，可以从选拔和培养两个方面改善，如选拔心理委员时，应结合其家庭的亲子依恋因素，尽可能通过问卷调查和访谈等形式筛选出亲子依恋水平较高的大学生担任心理委员，为心理委员胜任力的提高提供前提和基础。在心理委员胜任力培养方面，心理委员还应注重自身能力建设，通过参加主题培训、专家讲座和团体心理辅导等活动，着重建立清晰的心理边界，并有意识地提高人际容纳能力，以使自己成为明边界、高容纳、强能力的优秀心理委员，进而真正发挥朋辈心理辅导与帮扶的作用。本研究的结果为高校心理委员的选拔与培养提供了新思路。

5 结论

亲子依恋直接正向预测心理委员胜任力，也通过人际容纳间接预测心理委员胜任力；心理边界在人际容纳与心理委员胜任力之间起调节作用，心理边界越清晰，人际容纳对心理委员胜任力的预测作用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