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焱
一、《天河》概述
二胡与乐队《天河》创作于2021年底,是青年作曲家史佳豪受沈阳音乐学院民族器乐系主任、国家一级演奏员魏国教授与中国广播电影交响乐团(中国电影乐团)委约,与魏国教授共同为2022年2月11日中国国家大剧院“新春演出季”《“花样年华”中国电影乐团交响音乐会》创作的一部蕴涵蒙古音乐元素的当代作品。《天河》是本场音乐会唯一的首演作品,其由魏国教授二胡独奏,国家一级指挥、指挥家范焘执棒,中国广播电影交响乐团协奏。
《天河》并非魏国教授与作曲家史佳豪的第一次合作,于中央电视台播出的二胡与室内乐《凤求凰》《国家的孩子》、于中国国家大剧院上演的二胡与乐队《远方》,以及沈阳音乐学院大型民族管弦乐组曲《百年卓越》等均是两位艺术家曾合作的蕴含民族音乐元素的作品。
曲名“天河”不仅指牛郎织女所跨越的浩瀚银河,同时也表达作曲家对我国内蒙地区一望无际草原的敬仰与对祖国大好山河的热爱。因此在《天河》中,不仅有表达爱情的深情细腻,也蕴含了作曲家的爱国情感以及内心对远大理想的寄托,磅礴大气,振奋激昂。
《天河》由八个部分组成:引子、主题、变奏1、连接1、变奏2、连接2、变奏3以及尾声。音乐一气呵成,段落衔接顺畅自然,主题旋律优美动听。作曲家将音乐的旋律、节奏以及速度等方面处理得恰到好处,旋律的多样化处理使听众对该乐曲的主题印象深刻(见表1)。
二、《天河》的音乐意象
引子第一部分(1—10小节)的节拍为散板,首先由二胡独奏表现出蒙古草原辽阔悠远的意象。二胡在第2小节5、6拍“F”音的演奏上加入了取材于蒙古音乐的“长调波折音”效果,使乐曲听起来更加婉转悠扬。二胡在第5小节第1拍的“C”音前加入了两个倚音“F”音与“D”音,仿佛是在天河上跳跃的点点星光。随后在第8小节加入了和声较为濃密的弦乐队(见谱例1),弦乐队演奏由两个纯五度C音与G音、bB音与F音交错组合而成的非三度叠置和弦,弦乐队此处较弱的力度衬托了二胡的倚音奏法并渲染了草原静谧的氛围。
引子第二部分(11—21小节)的节拍为慢板,随着乐队的逐步加入将引子推到一个较为浓密的情景,其与之前引子的第一部分形成对比,而来表达作曲家内心“天河”的广阔。随后乐队使用较为浓密的和声与充满复调思维的织体与二胡呼应,引子的最后由自由渐慢的二胡独奏结束,其宛如天边的点点星光,闪烁着向“天河”飘去。
主题部分作曲家运用了“时钟技巧”[1]创作方式设计了一组流动织体作为新材料,增加了乐曲的推动感并烘托了二胡独奏的音响效果。流动织体贯穿整个主题,不断进行着变化与发展。钢琴的上方声部与竖琴流动织体一致,其两个织体的重叠使得声部更具层次性,同时也增加了流动织体在乐队中的音量与空间感。长笛、双簧管与单簧管组合而成的交叉式流动织体为竖琴流动织体的变形。该流动织体的运用,在听感上仿佛在表达“天河”源源不断流淌的形象。
在变奏1第40小节中,作曲家创作了一个波浪式的织体(见谱例2),该织体由快速的波浪式六连音组成,在乐谱的视觉效果上恰似是在描绘连接“天河”的鹊桥,本文中称为“桥梁”织体。作曲家使用连续的波浪式织体材料贯穿了整个变奏1部分,该织体在全曲均有变化与发展。
“桥梁”织体在70小节的弦乐声部发生了变形(见谱例3),作曲家在节奏上将四组十六分音符的六连音变化为两组四个十六分音符加两组十六分音符的六连音,使其成为充满推动感的织体形态。
作曲家在第70小节使用长笛演奏再次产生变化的“桥梁”织体,与第40小节所出现的有所不同,此处使用了回旋式音阶的上行跑动,充分地展现了该织体的流动与推动感。
乐曲第50—63小节出现了一个新的对比旋律(见谱例4),该旋律由二胡与长笛进行了呼应式的演奏,一呼一应,一唱一和的形式使本部分的旋律层次变得丰富多彩。
变奏2为全曲的第一个高潮部分,长笛加入了《天河》主题旋律的演奏,与二胡独奏叠加产生新音色,将高潮部分的恢宏之感放大。
连接2为2小节,此处乐队演奏的层次十分丰富。首先长笛、双簧管与单簧管处使用了波浪式“鹊桥”织体,该织体的快速流动也推动了变奏3的出现。钢琴声部的震音、连续八度的行进与竖琴声部连续的刮奏都为此处恢弘的气势增添流动性。
变奏3为全曲的最高潮部分,也是主题旋律的最后一次重复。为了最终表现“天河”宏大而又流动之态,本次旋律由二胡与小提琴一组、小提琴二组共同演奏。钢琴与竖琴声部持续了变奏2的材料,在该基础上加以时值缩小的处理手段,使得该部分音乐的层次更加丰富,情绪更为高亢。
第94小节进入尾声,此时二胡演奏较自由的旋律声部,钢琴与竖琴做简洁的演奏,乐队相对之前处于较为静止的状态。乐队在乐曲最后一小节所演奏的和声由九和弦构成(见谱例5),和声效果较为浓密,仿佛夜晚万籁俱寂的草原,只有阵阵微风掠过。
三、《天河》中的蒙古音乐元素的融入
(一)“呼麦”演唱技术的借鉴
关于“呼麦”,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音乐系教授格日勒图曾解释道:“在蒙古国称为‘喉咪’(HööMII)、 在俄联邦图瓦共和国称其为‘呼麦’(HUUMEI)、在俄联邦阿尔泰共和国叫做‘咳 ’(HAI)、在中国新疆地区称其为‘浩林潮尔’(HOOLAINCOOR)或呼麦。”[2]呼麦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早在12世纪就已在内蒙广袤的地域上流传。
“呼麦”的特性之一是自由、腔长,在乐曲的引子部分,作曲家多次借鉴了蒙古“呼麦”的表现特色,用二胡表现“呼麦”自由、无限延长的特性,将蒙古草原的广阔无边用二胡表现出来。同时,演奏家使用揉弦、打音等二胡演奏技法更将这种苍劲广阔之感描绘开来。
(二)“诺古拉”的融入与发展
“诺古拉”是蒙古音乐的常见演唱技法,指长调旋律拖腔演唱中的装饰性颤音的演唱技法。“诺古拉”完整地称为“额格希格诺古拉”,“额格希格”为优美吟咏的意思,“诺古拉”是装饰音的意思。关于“诺古拉”,中央民族大学研究员乌兰杰曾解释道:“‘诺古拉’,蒙古语意为‘曲折’,长调民歌所特有的一种装饰性演唱技巧,包括‘膛奈·诺古拉’(硬颚式)、‘颚如·诺古拉’(下颚式)、‘浩赖·诺古拉’(咽喉式)等多种形式。”[3]
在《天河》中第2小节的前四拍,二胡运用了“诺古拉”式的演奏,由自由加快、数量自由的bB音与G音交替进行,从开始清晰硬朗的慢速演奏并逐渐加速,使人仿佛置身于辽阔无际的草原。
该材料在引子第一部分的第2、3、4、7小节以及全曲多处均有不同程度的变形出现。“诺古拉”的第二次出现是在第4小节后三拍,与其第一次出现相比,作曲家在此次变形中改为由二度连接三度的“诺古拉”,听起来由近及远,仿佛苍茫草原跃入眼帘,蒙古风情扑面而来。
“诺古拉”第三次出现如谱例6所示,其变化为一个大二度音程加一个纯四度音程构成的“诺古拉式波折音”,这样的处理方式使蒙古色彩元素与音乐动态张力加大,并与乐队部分形成反差。
“呼麦”“诺古拉”及其变奏的形式在本曲中多次变化和发展,通过演奏家精湛的二胡演奏技艺将其润色,描绘了一幅蒙古草原辽阔无边,大气磅礴之景,为《天河》增添了浓厚的蒙古风情。
(三)内蒙民歌旋律的植入
《天河》将内蒙昭乌达盟民族歌曲《紫绸头巾》的旋律解构并重构为本曲的主题动机。
民歌《紫绸头巾》速度稍快,2/4拍的节奏工整活泼,整曲的音域为d1-g2(见谱例7)。
《天河》旋律主题的表达由民歌的稍快变为优美宽广,节奏由2/4变为4/4拍(见谱例8),从第12小节开始旋律层层递进,第13、14、16小节的渐慢更将“天河”的无限宽广壮阔显示得淋漓尽致,重塑过后更显“天河”之意象。
綜上,二者相比,横向上,作曲家在节奏上做了拉宽处理,并将其扩充;纵向上,音域扩展为d1-e3,较之前变得更为宽广壮阔,大气磅礴。
《天河》变奏1部分的旋律与原始旋律材料相比进行了时值缩小的处理手法,首先在节奏上由之前的四分音符与八分音符为主变为八分音符与十六分音符为主,速度较之前明显加快。在主题部分旋律集中在二胡声部,而在该部分的45小节后三拍旋律部分出现在了长笛声部(见谱例9),随后旋律继续在二胡声部进行。该部分二胡与长笛的旋律交叉处理使得音乐轻巧灵动,富有活力。
《天河》变奏2部分在调式上产生了变化,由之前的G大调变为A大调,旋律线条的升高也将该部分推至本曲的第一个高潮部分。该部分的旋律由二胡与长笛同时进行,在旋律的厚度上进行了加宽,更烘托了天河的磅礴之感。
《天河》变奏3部分为全曲的最高潮部分,在调式上再次产生了变化,由之前的A大调变为C大调。同时,作曲家为该部分运用“时钟技巧”设计的伴奏织体形态推动着乐曲的行进,直至本曲最高潮部分。该部分二胡与乐队之间华彩的演奏描绘出了波澜壮阔的天河景象。
作曲家通过对原始民歌旋律的解构、重构,并限定主题旋律来实现音乐发展的统一与相似性,同时借助音域拉宽,改变节拍节奏,将相似的材料通过不同的形式变化与发展,使材料的每一次出现时均存在着音响上的差异,使得材料富有变化、音乐生动形象。
(四)二胡创新演奏技法的使用
《天河》由魏国教授首演,在其演奏中魏国教授使用了他专门为草原乐曲发明的演奏技法——左手三度加三度的小指快速地移动与连打技术的结合,[4]该技术的运用展现了蒙古族音乐旋律悠长连贯的特点,使得这首乐曲更具民族风情。
二胡与乐队《天河》为蒙古音乐元素与现代作曲技法相结合的优异作品。其一,从音乐意象来看,作曲家将音乐与情景紧密相连,无时无刻不在描绘着草原景象的辽阔之感;其二,从二胡对“呼麦”及“诺古拉”演唱演奏技术的应用来看,作曲家在传统蒙古音乐元素的基础上进行各种变形及处理;其三,从内蒙民歌旋律的植入来看,作曲家通过限定主题旋律,使用不同的处理手段将其进行解构与重构;其四,从演奏家的演奏来看,其在《天河》中使用为草原乐曲的新式演奏技法,使得乐曲更具民族风情。以上技术的运用,实现了《天河》中浓郁蒙古风情的表现效果。
在《天河》中,青年作曲家史佳豪巧妙地将蒙古音乐元素与现代作曲技法相融合,这是其对蒙古音乐元素的个性化解读。在《天河》中可以看出作曲家极其注重乐曲旋律线条的发展,基于该特点之上再进行理性化创作,不附加过于复杂的技术性手段,符合中国传统音乐审美,使音乐朴实却不单薄。
王 焱 宁夏大学音乐学院硕士在读
(责任编辑 于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