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高强
(南京邮电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南京 江苏 210023)
中国互联网的发展日趋深入,形成以5G 技术、区块链、融媒体、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错综复杂的网络社会,给我国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等方面带来了重大影响。但伴随这一进程,中国互联网发展所构建的网络空间出现了“乌烟瘴气、生态恶化,不符合人民的利益”的乱象[1]8。网络空间的形成、兴起和发展以不可或缺的广大受众和技术创新为基础,并造就了一批围绕互联网和科技发展为核心特征、拥有几千万甚至几亿用户的网络传播平台,它们是内容生产者的聚集平台,主要目标是为受众提供海量视频、文字等信息,如抖音、快手、bilibili、小红书、知乎等。这些平台通过贮存海量用户数据,甚至“拥有了超越国家行为体的超级权力”[2]。这些不同类型的网络传播平台对网民的道德观念、价值体系和行为倾向都有较强的不确定性引导力,不自觉地影响甚至消解社会治理成果,加剧“塔西佗陷阱”风险。网络传播平台作为网络社会传播的功能载体,其影响力远超其他构件,对提升和稳固网络社会治理成效举足轻重,因此对政府为主导的网络传播平台进行分类治理至关重要。
2016 年,世界互联网管理权的重大转移明示了网络空间中国家与主权的重要性,网络主权原则跃升为全球网络治理的必然选择[3],“领网权”被看作国家主权在网络空间的继承和延伸[4]。在这一共识基础上,网络传播平台的治理逐渐成为网络空间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前研究主要形成了两种主要治理路径:一是制度路径,强调通过建立健全网络传播平台的法律法规来对短视频传播平台[5]、自媒体平台图像进行规制[6]以及通过监管技术、政策设计提升短视频传播平台的公共责任[7]实现治理水平提升;二是系统路径,从多元共治视角通过算法嵌入[8][9]、联结多个主体[10][11]、平台媒体的生态化治理[12]、传播平台的体系建设[13]实现对网络传播平台的有效治理。
网络传播平台治理的研究呈现的两种路径,对庞大网络传播平台的类型分化及其差异性的治理途径未给予足够重视。互联网网民的复杂多样形成了多类型的差异式传播平台,因而对网络传播平台需分类治理,对症下药。基于此,本文基于中国网络传播平台的基本类型与格局,深入分析其产生的正负功能,并提出不同网络传播平台的治理路径。
2019年12月,人民网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等联合发布《互联网治理蓝皮书:中国网络社会治理研究报告(2019)》,将网络传播平台的治理能力分为内容把关力、用户服务力、安全保障力、性能表现力等维度。而2020年报告根据既定评价指标体系,得出类似结论:省级新闻网站等平台内容把关力用户服务力等治理能力方面得分较高,明显优于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但省级新闻网站等平台的影响力逐年下降,短视频等平台的影响力较好。[14]79-88根据指标,省级新闻网站的治理能力强,但平台影响力弱。相反,短视频和直播等平台的治理能力一般,但社会影响力较强。基于此,本文将网络传播平台的治理能力分为三个基本的重要维度:内容质量、安全保障和价值引导,而将平台社会影响力分为受众数量、传播速度和传播广度三个维度。在平台治理能力中,安全保障是前提条件,内容质量是生存基础,价值引导是现实需要。中国数量庞大的网络传播平台可以依据社会影响力和治理能力,分为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和政府网络传播平台两大类型。前者具体包括短视频平台(抖音、快手、微视等)、视频平台(优酷、爱奇艺、B站等)、直播平台(斗鱼、虎牙等)和社交平台(微博、豆瓣等)等,后者包括各类政府门户网站(包括中央省市县等政府门户网站)、政府新闻网站(省部级新闻网站等)、各种政府或事业单位移动平台(国务院客户端、人民日报客户端等)。从政府与市场两种类型的网络传播平台所产生的功能强度来看,政府平台的治理能力强,但社会影响力弱,而市场平台治理能力弱,社会影响力较强,宏观上呈现了中国网络传播平台的基本格局。
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的《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2023)》指出,2022 年12 月,中国网络视听用户规模达10.40 亿,网民使用率高达97.4%。其中短视频用户规模达10.12 亿,网络直播用户规模达7.51 亿,覆盖了大部分中国网民,市场传播平台的用户数量庞大。无疑,这些市场传播平台拥有的海量用户构成了中国社会中的另一个“社会”。然而,治理能力不足导致这个网络社会呈现一定的失序状态,集中体现为内容质量泥沙俱下、安全保障底线较低和价值引导孱弱被动三个方面。
第一,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内容质量泥沙俱下。几亿短视频用户人人都可以是视频生产者,网民对各类事件的关注度和参与度比传统社会要高,准入门槛却更低,各类资本、团体或个人都可以通过发布短视频作品来获得关注并兑现利益,使得网络上的很多短视频质量参差不齐、泥沙俱下,比如短视频平台存在大量的标题党、挑逗或暗示性语言和图片,诱导用户点击。更令人担忧的是视频生产者由于竞争而不断刷新下限,突破道德乃至法律界限,持续冲击网民神经。实际上,在数字技术革命支撑下的平台经济时代[15],不仅是短视频传播平台内容质量参差不齐,整个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内容质量均如此,既有受全网热捧的优质视频,也有被无限吐槽却又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的怪异审丑,都迅速成为网络热搜,引起网民激烈讨论。这些黄钟瓦缶的信息流被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以令人咋舌的传播广度和传播速度无限放大,导致持续发酵。
第二,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安全保障底线较低。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上的一些作品,依靠简单动作或内容可以被模仿来获得关注,但也存在危险性。广大受众容易忽视视频生产背后的团队基础和拍摄难度,盲目跟风模仿,产生很多不确定风险。比如,两名年轻女孩模仿短视频博主在家用易拉罐自制爆米花,不慎引起爆炸和火灾,造成一死一伤。此外,当短视频井喷时,其中不乏欺诈者通过发布各种招聘、中奖等信息进行诈骗。短视频平台用户多层次分布,既有都市白领和学生群体,也有农民工和老年群体,而后者的辨别能力相对较低,更容易上当受骗。
第三,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价值引导孱弱被动。各类市场网络传播平台虽然制定了针对用户行为和内容审核的规范,但为了吸引和保存用户,基本是在最低限度地被动执行的默许选择。其遵循的逻辑是不出现问题就行,缺乏主动去选择如何更好地传递和塑造用户正向价值观的内在动力。内容生产者采用“擦边球”或“标题党”的方式作为吸引用户的手段,平台也会根据用户搜索或浏览内容进行算法推送,这使得用户在“感兴趣”的内容上不由自主地消耗大量时间,甚至成瘾。这些“擦边球”和“标题党”将促进信息流通的网络社会带入一个娱乐化时代,数见不鲜的热搜便是明证:明星在微博官宣婚讯导致微博瘫痪、影星巨额偷税漏税可借慈善“洗白”等。除了公众人物的负向价值引导被平台忽视之外,网络中一些网民围绕品牌、地域等要素互相攻击、谩骂,也被平台拿来充当吸引关注的“热门”材料。
各类市场网络传播平台间持续存在着异常激烈的竞争,这种竞争以巩固和吸纳用户为直接目标。为此,某些市场网络传播平台通过精准推送、更新潮流内容甚至提供“擦边球”或软色情的内容来黏住老用户,也通过搞噱头、社交传播、现金许诺等手法吸引新用户。这对作品版权、用户存续和利益生产都构成巨大威胁,如不及时治理甚至最终突破道德界限和法律底线,直接威胁社会和谐与国家稳定。正是在利益驱动下,一些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在内容质量、安全保障和价值引导等方面把关不严,加剧了中国网络社会的乱象,导致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治理走向失序。
网络社会的发展使得政府的社会治理行为发生了相应的共振和变化,越来越重视网络的力量,政府除了通过改革和增加传统政府门户网站之外,还通过智能终端来传播时事政治与社会新闻,维持和强化主流价值观,如国务院、人民日报、共青团中央等多个国家部委、机构和很多地方政府均运营智能终端,向社会公众传播相关资讯。然而,这些内容质量高、安全性好、真实性强的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在人人都是自媒体的移动互联网时代,却“在舆论宣传‘最后一公里’上,长期处于‘失声’状态”[16],特别是在青少年群体中,诸多官方媒体的影响力可能还停留在形式影响上,并未深入群体的心理认同层次。政府网络传播平台的社会影响力较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偏弱,主要体现在受众数量、信息传播速度和传播广度上。
在受众数量上,除人民日报这样的平台外,多数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受众数量与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相比逊色不少。其原因在于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发布的信息很难引起受众的关注和兴趣,比如政府工作报告、政务公开、领导视察等信息缺乏趣味性,这些信息一般在小范围内传播。在传播速度上,政府网络传播平台的传播速度较为缓慢,无法与娱乐信息的爆炸性传播速度相比,且大部分信息直接被淹没在信息洪流中,鲜有关注。需要指出,信息传播速度与受众数量和关注度密切相关,一个极具吸引力的信息也会因受众基数少而被忽视。人民日报的微博、公众号以及短视频平台账号所拥有的受众远超其他政府网络传播平台,但其信息传播速度依然无法和新浪微博等平台的娱乐信息掰手腕,遑论其他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因此,政府网络传播平台既在受众基数上需要提高,也缺乏能够引起受众兴趣的内容,其传播速度和广度均受掣肘。可以看出,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在受众数量上失去了优势,而它的信息吸引力在“娱乐至死”的网络媒体时代显得不起眼,甚至被泛娱乐精神所拒斥。此外,政府网络传播平台作为传播整体的内部分裂,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自身传播失利。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内部不同部门和层级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嵌入并生动体现了我国政府运作的条块特征,即隶属于不同部门和层级的政府网络传播平台之间在功能互通和内容共享上无法达成有效一致,换句话说,政府各部门和各层级的网络传播平台之间基本是相互独立、单打独斗的。总而言之,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在受众数量、传播广度和传播速度上难以匹敌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其影响力在复杂多变、万象森罗的娱乐文化中显得较为微弱。
除了政府与市场两大类网络传播平台,生机勃勃而又纷繁复杂的互联网中还迸发出很多新兴的网络传播平台,这些平台既有正向功能,也有负向功能,构成了中国政府和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基本格局之重要补充。
大部分政府网络传播平台较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其社会影响力相对较弱,但其治理能力较强。像人民日报等受众较多的平台的确产生较大影响,但大部分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囿于内容单调、不接地气而并未获得大量受众青睐,特别是难以吸引大部分青年的兴趣。相反,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社会影响力相对较强但治理能力较弱,其影响力强不仅受众数量更多,而且在用户粘性、内容认同度、使用时长上有突出表现,比如在时间上,受众会花上一下午的时间在抖音、快手、B站、斗鱼等市场传播平台,但却难以花这么多时间在官方新闻客户端等平台上。面对政府和市场两大网络传播平台在不同向度上的相对强弱态势,中国网络传播平台的治理需要从双重路径出发:一是通过吸纳趣味、联合主体、加速传播来增强政府网络传播平台的社会影响力,即“合纵”;二是以统一规范为基础,共建价值引导系统、内容审核机制和安全保障体系,提升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治理能力,共治网络传播乱象,共享网络治理成果,即“连横”,由此实现对中国网络传播平台“合纵连横”的双重治理路径,如图1所示。
图1 中国网络传播平台的“合纵”“连横”治理
“合纵”“连横”是战国时期各国采用的外交与军事斗争策略。“合纵”意为“合众弱以攻一强”,那么在中国政府网络传播平台的治理中,可以阐释为将多个社会影响力较弱的政府传播平台在内容与形式上进行广泛联合,增强影响力,以共同抵御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对公众舆论的过深的影响和操纵风险,实现“合众弱以攻多强”。与此不同,“连横”意为“事一强以攻众弱”。治理能力参差不齐的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呈现出显著的体量分化,形成了以一些超大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为核心、众多小平台共存的复杂局面。因此,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连横”治理就是要以超大网络传播平台为主,在尊重价值、内容和安全的多重差异的基础上,建构统一的市场规范,以起到引领市场网络传播平台趋向良性运转的示范作用,实现“事多强以攻众弱”。这里的“众弱”指的是小微型、边缘型的市场网络传播平台。这一目的的实现基于这样的事实:某些大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超级权力在市场中具备极强的统摄能力,比如微信作为超大型网络传播平台,几乎成为人们从其他平台分享信息的重要汇合点与中转站,因此它对信息的审核机制将直接影响甚至决定其他平台的信息分享与用户进入。这种超级市场权力如果加以引导和利用,将促使其他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不得不符合一定的统一规范。因此对这些超大型平台进行重点治理以狙击其他众多不良平台是事半功倍的巧妙途径。当然,“连横”治理的最初引导需来自政府,但有效行动却需大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自主前进。在此之外,还存在不可忽视的底层网络传播平台,它们不具备积极的传播价值,主要以色情、赌博等违法内容为载体或营利,尽管表面上社会影响力不大,但其暗地里对不少个体产生了恶劣影响。这类平台的治理需要政府予以制度化严厉打击,同时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也需要时刻警惕其侵入。
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在内容质量上有制度保障,各大新闻平台和客户端的内容真实性和客观性直接与政府公众形象和政绩挂钩,本质上与市场网络媒体轻视真相而追求曝光率和关注度存在明显不同,其对真相与客观的肯定和执着是政府公信力的基础。政府网络传播平台的内容安全和内容质量之间极具相关性,即事实真相经过价值体系过滤后大体呈现为安全和危险两种类型,平台据此向广大网民发布,安全信息传递真相和事实,危险信息则传达警告和预防。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在价值引导层面承担维护、宣传主流意识形态的功能和作用,即在不损害真相和安全的基础上,引导内容的价值取向或者创造具有主流价值取向的内容。在“形式多样的网络所推动的符号变化的漫天烽火的时候”[17]419,社会成员会手足无措,维护主流价值及其认同成为社会稳定的核心。然而,政府网络传播平台的高度治理能力却受制于社会影响力。因此,如何提升其社会影响力至关重要,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应该着力从吸纳趣味、扩大传播和加速传播三个方面入手,充分扩大影响力。
1.吸纳趣味:从“好”到“好看”
“好”是指政府网络传播平台的内容质量高,而“好看”则兼具质量和吸引力。在信息洪流中,酒香也怕巷子深,再好的内容一旦失去了用户基础也难免沦为无人关注的自我娱乐。因此,如何将“好”的内容呈现为“好看”是吸引用户的关键。从高质量到兼具质量和吸引力,需要平台提供的内容从原有的单方面关注事实中跳脱出来,以受众视角观察事实本身,这样才能体会到广大网民对事实本身的关注点及其意义。在政府网络传播平台上,既可以吸纳更多潮流主题、新鲜内容以及经典新说,也可以针对科技发展前沿、科幻小说、人文历史、甚至娱乐新闻进行锐评,以提升关注度。一些官方或类官方网络传播平台推出了值得学习的节目,它们既包罗万象,也妙趣横生、引人深思,如央视出品的中华传统美食文化节目《舌尖上的中国》、备受欢迎的旅游栏目《远方的家》等都是此类典型。此类兼具学习性和娱乐性的节目表明不同层级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可以吸纳其他平台中的成功经验,积极吸纳有趣的内容,在持续提升内容质量的基础上通过艺术加工、文艺创作等方式实现从“好”到“好看”的跨越,吸引更多受众,提升内容的传播速度和广度。
2.联合主体:从条块独立到力量聚合
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受上级单位管理,并在网络传播中呈现出相互独立性,基本还在条块体制中运行,内部缺乏沟通、协调与联合。加之政府网络传播平台本身影响力较弱,进一步强化了平台间的相互隔离。因此,要扩大传播的影响力,就需要政府网络传播平台间建立以内容共享和功能互通为基础的合作机制。
在内容共享上,政府传播平台的主要传播内容来源于行政系统信息和重要社会事件,即对来自行政系统的制度和条例等进行公开解读,以及对社会事件进行还原和呈现,这构成了内容共享的实质基础。因此,政府网络传播平台需要进行纵向联合,在内容共享的过程中将多种力量聚合到政策解读和事件传播中。需要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共同策划和引导不同受众群体间的思想碰撞,在激活受众活力的同时也吸引更多人加入讨论。此外,纵向联合的内容共享还可以促进地方性知识向外流动,从而扩大传播范围。我国各地的秀丽风光、风土民情、地方热点各不相同,通过平台联合与内容共享,将地方性知识通过更高级别的政府网络传播平台覆盖更大范围,以扩大社会影响力。
在功能互通上,政府不同网络传播平台间的功能尚未统一,无法高效互通,由此产生正反两个结果:正面结果是不同平台间的功能没有互通为功能覆盖的全面性提供空间,但从反面看,未打通的功能会导致不同平台间功能重叠,造成资源浪费。功能互通强调平台呈现内容时结构对接,促进内容间的直接协调与借用,提高不同平台间内容共享的便捷性,也减少用户的操作成本。因此,各省市县等各级政府门户网站、新闻传播平台以及嵌入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各类官方账号等都应该完善基础功能设置,尤其设立和完善监督举报、内容转载和友情链接等功能,并保持功能在不同平台间的同构性和链接性,形成全民监督和全面分享的功能网络。内容共享和功能互通促使政府网络传播平台不再独立于广阔的市场和庞大的受众,而是相互间形成紧密配合与联动。如果将受众及其关注看作一种资源,那么毫无疑问,政府网络传播平台与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之间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并加剧对比。不同层级政府和类型的网络传播平台之间经由内容共享和功能互通打破了传统的独立条块从而逐渐建构一套联合的网络传播体系。
3.加速传播:从独立发展到兼容市场
政府网络传播平台作为喉舌,其发展相对独立,容易出现内容不够“接地气”,悬浮于广大受众群体之上。为了扩大社会影响,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开始兼容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普遍性,将高质量内容有序嵌入到抖音、快手、新浪微博等坐拥亿万用户的市场网络传播平台。政府网络传播平台这一变化是其发展历程中的一次重大转身,从传播效果来看,无疑取得了不错的战绩。它们积极地在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上开通相应账号,向广大受众传播时事新闻与工作内容,甚至幽默“跟风”,获得较多关注和好评。以人民日报为例,作为较大的政府网络传播媒体,其本身既有门户网站,也有微信公众号、手机客户端,同时还向下兼容到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中,截至2023 年10 月,人民日报在快手上累计发布6400多个短视频,粉丝6600多万,而在抖音上,人民日报发布作品5800多个,拥有粉丝1.7亿,所获点赞数高达119 亿多次。此外,共青团中央等政府网络传播平台都向下兼容市场,在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上都注册账号,积极拓展自身的受众数量。
脱离传统的传播技术和传播观念,网络的媒体传播效率早已非传统媒体可比。传播迈向了相互选择阶段,多元化市场逐渐将受众培养成多个忠实的亚群体,脱离单向灌输式或通知式传播。政府网络传播平台需要走进热闹繁杂的市场,向下兼容以加速传播,将互联网传播的即时性和市场传播的爆炸性借为己用,向“让主流媒体借助移动传播,牢牢占据舆论引导、思想引领、文化传承、服务人民的传播制高点”[18]的目标迈进。
与政府网络传播平台强大的治理能力相比,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治理能力偏低,内部参差不齐。在市场传播平台治理中提出“连横”,意味着要以政策规范为主要行动推力,以市场平台为共同行动主力,形成治理有机体,实现对其他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良性引导,共同提升平台治理能力。统一的政策规范是提升平台治理能力的指导思想与规范前提,以一致行动为导向切实推进规则落地。多个大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合作应遵循共建共治共享原则:共建价值引导系统、共建内容审核机制、共建安全保障体系,以此共治网络传播乱象,实现共享治理成果。
1.共建价值引导系统
我国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相对缺乏价值引导系统,平台为了防止触犯条例,更多的时候武断地切断违背准入原则的内容。然而,面对千变万化的网络世界,认同涣散、价值漂移等现象渐显其势,如果只是一味地禁止和围堵,可能积累社会情绪。网络舆情,堵不如疏。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赞扬和宣传不仅需要覆盖现实生活,还要面向网络社会,尤其是需要覆盖坐拥几亿网民的大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价值引导系统的建立需要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共同发力,尤其大型网络传播平台更是义不容辞。平台应该高瞻远瞩,认识到主流价值引导与传播的重要性并制定价值引导原则,宣传和鼓励强调主流价值观的内容,并有效建立以社会主流价值观为重要评价内容的分级规则。平台是准入原则的遵守者和具体实践的行动者,它可以通过多重技术和规则践行引导价值。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可以充分利用大数据或算法技术,有选择性地推送弘扬主流价值的、质量上乘的有趣内容。为此,中国数量众多的市场网络传播平台需要鼓励内容创作者与生产者生产出更多弘扬主流价值的作品。从长远来看,平台通过高质量内容来培养素质良好的受众,能为平台自身积累忠诚度更高或转化率更高的用户群体。因此,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共建价值引导系统是多方共赢的选择。
2.共建内容审核机制
内容审核机制着眼于改善市场网络传播平台泥沙俱下的状况。大多数市场网络传播平台本身对内容审核的力度与标准相对较低,以确保内容及时更新与上传。正因如此,政府需介入到大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内容审核机制中,促进平台间共建对网络中相继迸发的多样化内容的审核机制。目前,相关网络管理办法和条例还是粗线条的,不够细致,无法完全细密地对海量而多样的传播内容进行科学归类与审核。不同平台提供的内容类型和质量不尽相同,对网民带来的影响亦有所不同,譬如优酷、爱奇艺等长视频内容与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内容在风格、类型上有较大不同,长视频审核机制可以复杂而短视频的审核机制要简单直接。2019 年1 月,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网络短视频平台管理规范》(以下简称《规范》)和《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以下简称《细则》)。[19]《细则》共计100 条,对网络短视频内容的审核标准、标题、名称、评论和弹幕等进行规定,并且短视频的内容审核标准逐渐贴近长视频的审核标准,发挥了积极引导作用。2021年12月,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组织有关短视频平台对2019 版《细则》进行了全面修订,对新出现的社会泛娱乐化、低俗庸俗媚俗等问题提供治理指引。[20]可以说,《规范》和《细则》的出台与修订是我国网络治理与时俱进的生动体现,但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种类多样,除了长视频、短视频平台,还有微博、知乎、贴吧、虎扑等平台均在逐步增加视频内容,这都需要多个大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进行联合,以共同建立不违背网络多元文化的审核机制。
3.共建安全保障体系
短视频审核的《规范》和《细则》表明,内容审核是一种否定形式的准入原则,预防性和引导性内容较为缺失。而从现实治理需要来看,安全保障体系的建立应该遵循预防为主、防治结合的原则,这需要政府牵引,多个大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共同建设。政府提供安全预防和问题处理的大体框架,平台在这个框架内结合自身来设置具体的执行规范。这一体系会将各种虚假、诈骗、传销等危险消息进行过滤和预防,对存在模仿危险的内容进行提示,同时,平台和内容生产者需清楚而明确地向受众预示内容制作过程中可能存在的严重后果。当不良信息出现时,受众可以利用平台设立的举报功能进行及时反馈,平台便可以迅速切断暴露在平台上的劣质内容,防止信息进一步扩散。除此之外,由于内容生产者众多,在短时间内会上传大量信息,大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需要建立内容抽检与巡检体系,设立专门的内容抽查员与巡检员,随机抽查、巡检全站内容,为内容安全保驾护航。比如国内几个大型直播平台都已设立“超管”职位,在平台赋权下可以直接封停违规直播间。当然,安全保障是基本,但不能因噎废食,防止出现市场传播平台在相关规则之下的矫枉过正,避免一刀裁,遏制网络创作者的激情,破坏传播的多元化。
4.共治网络传播乱象
网络社会存在色情、赌博与毒品等“暗网”空间,是少部分网民的越轨阵地。随着中国网民素质提升和净网行动的开展,这种平台的绝对数量持续锐减,但因网络世界的互通性,其危险性仍不可小觑。大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是网民栖息的主要阵地,其信息传播速度非常迅速,一旦不良信息链接上这些平台,这些信息会迅速被大量网民接收。同时,网民活跃于多个平台,信息暴露和传播速度会相互叠加,不良信息在大型平台传播会造成巨大的社会危害。因此,大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守土有责”,有责任配合国家共同中断、阻止此类信息的广泛传播,有义务对大规模传递消极情绪、歪风邪气、各类邪典、谣言迷信、黄赌毒等内容的行为进行禁止和整顿。此外,不可忽视的是,诸多不良信息的源头采用动态变化的方式躲避审查机制,因此一时地共治网络传播乱象无法实现一劳永逸,需要实施常态化的治理机制,共同维护中国网络社会环境。
市场网络传播平台的“连横”治理需要以大型平台为核心,共建价值引导系统、共建内容审核机制和共建安全保障体系,促使众多其他市场平台符合统一规范,由此有效提升市场传播平台的治理能力。
本文根据治理能力和社会影响力将中国网络传播平台分为政府与市场两大平台类型,深入解析各自社会影响力和治理能力上的不足,提出中国网络传播平台治理的双重路径。中国网络传播平台的治理需要从社会影响力和治理能力的双重路径出发:“合纵”与“连横”,前者指政府网络传播平台社会影响力的扩大需要主动采取吸纳趣味、主体联合与加速传播,而后者指市场网络传播平台治理能力的提升,需要首先以大型市场网络传播平台为核心,共建价值引导系统、内容审核机制、安全保障体系,以实现共治网络乱象与共享治理成果,最终建构了中国网络传播平台“合纵连横”的双重治理路径。此外,我国网民基数庞大,需求旺盛,由此也催生了各类新兴平台,其中不乏解决市场需求痛点的创意之作,但很多平台由于激烈竞争和推广问题而无法发展壮大,新兴平台为了吸引受众甚至会剑走偏锋,铤而走险。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问题,新兴平台自身要融入到其他平台横向构筑的共同规范当中,并在萌芽时就做好内容质量、安全保障与价值引导工作。在风起云涌的网络社会,任何一个细微事件都可能成为网民意见狂欢与口水沸腾的角斗场,网络民粹思维在传播平台中时有显现,公共讨论极端扁平化、“饭圈”文化乱象横生,对立思维和意见先行形成了“先站队,再对话”的现象,加剧了网络空间治理的难度。[21]中国网络传播平台真正在提升治理能力的基础上消解极化的舆情,营造一个良好有序的网络社会,需要多方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