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上留有好多刀疤,大多是在左手食指上,纵横交错,若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唯独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之间的这个刀疤,孩子嘴似的,从手背延伸到掌心。
小时候,家里养了很多兔子。自我记事起,我就整天拖着个大得能装进自己的篮子,拿着一把尖头小镰刀,跟在姐姐身后去挖野菜。兔子那粉红色的三瓣嘴整天动个不停,我辛苦一天挖的野菜,一顿饭的工夫就被它们吃完了。
我们的小镰刀都是大人用磨损了的镰刀加工出来的。用錾子錾去磨损的刀尖部分,小镰刀的刀头呈四十五度角,刀尖异常锋利。挖野菜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割到左手或者划破左手食指。这样的小伤口都不深,我们也不会在意,随便抓点干黄土敷在伤口上,过不了几天也就结痂了。
我们的村子和耕地之间隔了一条大河。河上的桥距离村子还有好几里路,又没有交通工具,走桥实在是太费工夫。到田里耕作的村民们,每天都定时乘船往返于村子和耕地之间。赶不上船的人,只能费时费力地绕道走桥。挖野菜的孩子们,也都跟着大人一起赶船。那是一条水泥船,很大,个子小的孩子根本爬不上去,好像有三四年的时间,我都是由母亲抱着上下船。
一个夏日的上午,我和姐姐挖野菜时,惊起了一只受伤的野鸡。野鸡挣扎着飞了几米远又落下来,我们兴奋异常,这可是肉啊!跟着野鸡便追了过去。野鸡逗我们玩似的,总是在我们快要抓住它时,又飞了起来。不知不觉中,我们就偏离了通往渡口的那条小土路。后来,野鸡飞过了一条小河,落到了对岸。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它大摇大摆地钻进灌木丛,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到嘴的肉又飞走了!沮丧的我们无精打采地找到随手丢在路边的篮子和小镰刀,无意中抬头一瞧,看到正收工回家的大部队了。我们赶紧拎起篮子就往渡口跑,可是我拎着的篮子总是打我的小腿,怎么也跑不快。姐姐接过我的篮子,我两手各抓一把小镰刀,跟在姐姐屁股后面跑。爬上一个小土坡,已经能看到停在渡口的船了。我暗自松了口气,可以赶上船了,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又加快了。一不留神,被一个小土坑绊倒了。手里的两把小镰刀先后飞了出去,往前扑倒时,我的右膝盖跪到了一把刀尖朝上的镰刀柄上,右手又在刀尖落向地面的瞬间,狠狠地按在了刀口上。鲜血染红了一小片地面,我抬起还在滴血的右手,小指和无名指的指缝间,割开了一个大口子,深可见骨,吓得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哭号声震天,惊起了樹上的鸟……
前几天,我们姐妹几人一起回娘家包饺子。看着我右手指间这个已经跟了我四十年的刀疤,我们又忆起了儿时的点点滴滴。母亲笑着对我说:“还是你割兔草割得多啊!”姐姐接着说:“是啊!要不是你天天割兔草,我们家哪能养那么多兔子啊!你的功劳最大,你这不是刀疤,是勋章!”这一说,乐得大家齐声叫道:“是勋章!”
丁荣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微型小说研究会会员、淮阴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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