錾金镶银，铸就经典

在江苏扬州个园对面的486非物质文化遗产活态展示金银细工工艺坊，一位年轻人询问：“老师，请教一下为什么我做的银制品会呈淡紫红色？”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金银细工制作技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曹国培大师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来说道：“你可能是将银饰品混入明矾，一同放入铁锅中煮的。要想银器表面清洁，可选用玻璃烧杯、紫铜锅、不锈钢器皿加热。”“原来是这样！再请教一下，錾子的錾口怎么开？”“要开制錾口，錾子的选材非常重要，废旧的钢丝、弹簧钢、锉刀钢都可以，按照需要开制成直口錾、三角戗等。”他边说边从工作台上拿出各种类型的錾口向年轻人展示。

年轻人饶有兴致地边看边问，曹国培耐心细致地讲解。“真是太谢谢您了，我怎么琢磨都没琢磨出个名堂来。听老师一讲解，我茅塞顿开，真是不虚此行。”像这样的咨询、技艺切磋交流，在这里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不管问题是简单还是复杂，曹国培都会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他说，他们这样的传统手艺人，像一颗颗珍珠散落在民间，是“486”给了他们聚在一起的平台。他想让更多人了解金银细工的制作技艺，让中国传统文化走向世界。

家学渊源醉心学艺

曹国培出生在金银细工制作世家，到他这一辈已经是第四代了。

家中姊妹七个，在那个物质匮乏、家境贫寒的年代，中学毕业的曹国培边务农边做小买卖补贴家用。经过厂里几位老师傅的积极争取，县里出台了一项政策，允许每一位老手艺人带一个子女进厂“随父学艺”，曹国培才得以进厂跟随父亲学习，由此拉开了他一生从事金银细工制作技艺的序幕。

或许是家族基因遗传，或许是耳濡目染，曹国培从小就喜欢临摹各式造型，拿着錾刀和小榔头敲敲打打。上小学后又幸运地遇到恩师董德吾。董德吾是一位私塾先生，所教的书法、绘画课，激发了曹国培画画的天赋，他的美术作业在班上总是最优。进厂后，曹国培得知邗江玉雕厂的设计师陈应歧是南京艺术学院的高才生，在厂里举办了美术培训班，于是下班后就去蹭课。近30人进班学习，不到一个月就只剩他一个厂外人坚持下来，陈老师爱才心切，把他带到自己的宿舍继续辅导。尽管后来厂里也安排曹国培去上海、苏州等地高校进修培训，但董德吾、陈应歧两位老师的教授，奠定了他首饰设计的美术功底，让他感恩一辈子。

机会总是垂青于有准备的人。当时厂里只有两位设计师，为了创新饰品设计，争取更多订单，厂领导决定在内部提拔设计人员。曹国培凭借扎实的美术功底，以设计加制作第一名的总成绩成为厂里的新品设计人员。他说，要不是这次机会，也许他只能一辈子做技艺单一的制作人，不会涉足新品创作技术攻关方面。

金銀加工是一个复杂而烦琐的过程，从金银熔炼、材料锻压延展到作品完成，需要经过立体塑型、錾刻、珠宝镶嵌、电镀、鎏金等一系列流程。凭着内心对金银细工技艺的热爱和痴迷，曹国培在新品设计的同时，对每一道加工环节都不放过，逐一学习研究，寻求技术上的突破。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他就在厂里脱颖而出，成为集众多技艺于一身的综合型人才，也成为厂里不可多得的重点培养对象。

一波三折痴心不改

人生是船，自信是帆，曹国培就像一只鼓满风帆的船，在金银细工的技艺里遨游。他理解了金银贵金属熔炼延展的特性，掌握了生产工艺中的錾刻技艺，制作的镶嵌、镂空类作品具有了空透灵秀的艺术效果。他的首饰钢模开制技艺，堪称独门“绝技”。自行设计模具图案，选定钢质材料，开制凿型，控制錾刻深浅度，恰到好处的热处理淬火工艺，一系列操作下来，曹国培开制的模具耐用耐磨，常常为同行单位提供技术支持。独特的技能和丰富的经验让曹国培在行业领域里渐渐有了影响力，他开发设计的饰品款式为企业赢得大量订单，尤其是珠宝镶嵌饰品被誉为“代表了南方实镶工艺的最高水平”。

改革开放后，国家对金银的管控进一步放开，深圳、武汉、沈阳等地的企业金店纷纷慕名而来，重金聘请曹国培负责研发工作。面对数十倍的薪酬，他也曾心动过，几乎成行，可经不住厂领导的盛情挽留。正如《人生》一书扉页上所写：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

几年后，企业改制的浪潮席卷而来。他们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县办企业，一夜之间改换门庭。心中纵有千般委屈，但也无可奈何，命运再一次将曹国培抛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眼看着行业内师兄弟下海的下海、改行的改行，曹国培决定坚持下去，用手艺向命运挑战，开办自己的私人工坊。

凭着精湛的技艺、丰富的经验和在行业内积攒的影响力，很多客户慕名前来请曹国培定制饰品，不少企业前来定制工艺钢模，甚至一些门市遇到棘手问题首先想到的就是他。2003年，镇江博物馆辗转找到曹国培，请他帮忙复制一件破损的文物——唐代窖藏品龟负“论语玉烛”酒筹筒。复制文物与定制饰品不同，不仅要做得精美细致，在材质选择、錾刻风格等方面都很考究，要能体现古人的韵味，符合那个时代的特点。他反复查阅资料，研究唐代的饮酒风俗和娱乐生活，分析古人使用酒筹筒的习性，经过八个多月的苦心钻研和精细处理，终于一比一复制了这件文物。文物的成功复制，极大增强了他在金银细工领域创新的自信。

持续精进无愧人生

入行多年来，每完成一件作品，曹国培都有满满的成就感，他笑称每件作品都是经典，凝聚着自己的技艺，倾注了自己的心血，融入了自己的情感。曾有一位客户想制作一件祝寿作品，曹国培反复思考设计，用客户的生肖羊做了一把“三羊开泰，福寿如意”壶。盖顶镶红色宝石，寓意红运当头；壶体浮雕一侧为三羊开泰，寓意子孙兴旺；另一侧的浮雕为福寿如意，祥云环绕、蝙蝠飞翔、寿桃着顶、枝繁叶茂。整把壶造型美观，质感厚重，古法做旧韵味十足，被客户认为是“举世无双，不可多得”。

技艺越练越娴熟、越有新意，名气也越传越远。曾经有两位山西人，多方打听来到扬州，约曹国培前去谈生意。原来他们有一个古物花瓶，瓶口残缺，四处找工匠修复都未能如愿。辗转听说了曹国培的技艺，便千里迢迢找上门来。曹国培一看，瓶子有些年代了，瓶口异形、破损，想修复难度很大，他说可以试试。

他画下瓶口的残缺形状，和客户商讨修复的材质和图案，双方对设计方案充分认可后，他才回去制作。制作好的镶件，经过近两个小时小心翼翼地镶装，最终与瓶子斗榫合缝完美。远道而来的客人佩服万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在金银细工领域耕耘四十多年，曹国培不知帮多少人解决了这样的燃眉之急，技艺也越发精进。他先后获得“百花杯”中国工艺美术精品银奖、中国传统工艺传承人新生代手艺之星等荣誉，作品在国际艺术精品博览会等各类博览会上展示交流。如今，已过耳顺之年的他更希望能打造技艺型教师队伍，培养出更多年轻的技艺传承人。

陈静：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