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陈营）方言音系及音韵特点

杨莹莹，余 超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江西南昌 330038）

万年县地处江西省东北部，和乐平、弋阳、贵溪、余江、余干和鄱阳等六县市接壤，县境内通行赣语，属于赣方言鹰弋片。《上饶地区志》（1997）、《万年县志》（2000）对万年陈营老街方言都做了简要的描写[1][2]，胡松柏等（2009）对万年陈营老街方言做了更为深入的调查研究[3]。项梦冰等（2014）认为从描写的语料质量来看，后者远胜于前两项研究[4]。对比三项关于陈营老街方言调查研究，可以发现三项研究在声韵调上都存在差异，这说明万年陈营方言内部系统复杂。基于这一事实，本文选取万年县非县城内部区域的方言点余源村作为调查对象，以便为接下来理清万年陈营方言内部复杂系统的脉络做好准备。

关于万年方言其他乡镇方言语音系统的研究，主要有刘伦鑫（1999）以梓埠镇中心作为调查点[5]，余超（2017）、（2022）以万年县梓埠镇蓝塘村为调查点[6][7]，两项研究的方言音系存在明显不同，如前者去声不分阴阳，后者去声分阴阳等。项梦冰等（2014）、徐芳（2017）对万年县石镇镇方言语音系统展开了深入调查研究[4][8]，后者研究更为全面，除和前者一样论及音系和同音字汇等方面，还从文白异读、中古音比较等视角讨论了石镇方言的特点。陈昌仪（2005）全面描写了江西境内70 个地方方言的基本面貌，包括音系、字音对照表、词汇对照表（常用词、特色词对照表）、语法对照表（语法例词、片语、例句对照表）和67 幅方言地图，它们都包含了万年县青云镇方言在内[9]。孙宜志（2001）对大黄乡（现归入石镇镇）做过简单的描写[10]，但未进行系统论述。

本文记录的是万年县陈营镇余源村的方言，并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用《方言调查字表》对万年方言进一步深入研究，以对鹰弋片赣方言进行更全面的认识。调查时间为2021 年7 月。发音人王锦昌，男，1952年生，世居万年县陈营镇余源村，大专文化，退休，原为小学校长。余源村距县城中心3.8 公里。

一、陈营方言音系

本次调查的方言点为陈营镇余源村，下文所述陈营镇方言实际上是该点方言。陈营镇方言的声母（包括零声母）有19 个：

说明：1.声母f 有两个条件变体，为f 和φ，其中φ 倾向于出现在撮口呼和合口呼阴声韵韵之前。f 倾向于出现在开口呼和合口呼阳声韵、入声韵之前。（f 不和齐齿呼相拼）2.声母n 有两个条件变体，为n 和ȵ，n 出现在开合二呼之前。ȵ 出现在齐撮二呼之前。3.声母s 有两个条件变体，为s 和ʃ，其中ʃ 出现在齐齿呼、合口呼（除u 韵母外）以及开口呼的ai、εn、εk、εt 四韵母之前。s 出现在其他的情况中。4.零声母开口呼音节以喉塞音开头，齐撮二呼音节开头带有轻微的唇舌同部位摩擦。合口呼音节开头摩擦稍重。

说明：1.韵母ia 有两个变体iA 和iæ，其中韵母iA 出现在，ʨ、ʨh、ɕ 和零声母之后，iæ 出现在其他声母之后。2.韵母y 的实际音值是ʉi。3.韵母ai、uai 的实际音值是ɐi、uæı。4.万年方言中韵母中元音的自由变体情况多，但考虑到行文篇幅，此处不展开论述。然而为了音系格局的规律性，对万年陈营镇方言音系在不违背总的语言事实的情况下，进行了一定的韵母的归并。

陈营镇方言声调系统一共有6 个调类。如下表：

陈营镇方言中，共有6 个调类，和中古调类比对，可知平分阴阳，入分阴阳，上去不分阴阳。再从现行调类来看，其中阳平和上声都是低降调，音值差别较小，但是经过反复请发音人比对，两类调中所含的字在发音人看来明显不同，能够区分。且这两组调类在连读变调等测试中，也有各自不同的规律。和普通话去声不同的是，陈营镇去声的调型是一个曲折调。

二、音韵特点

（一）声母特点

1.古全浊声母今读清音，逢塞音塞擦音不论平仄一律送气，和次清声母合流，如：败並phai213、度定thu213、杂从tshot3。

2.古非敷奉母字合流为f；微母字基本上读零声母（文读层），另有微母少数非合口韵母字读m（白读层），如微母字，问un213/men213、忘uoŋ213/moŋ213、尾uei53/mi53。

3.古泥来母今读不混，例如：“奴泥”nu32≠“卢来”lu32，“脑泥”nau53≠“老来”lau53，“耐泥”nai12≠“赖来”lai12。

4.古来母三四等字（今拼细音）读为塞音t，如驴遇合三鱼ti32、留流开三尤tiu32、零梗开四青tiaŋ32、略宕开三药tiok2，规律无例外。

5.没有尖团音之别。古精组见组逢细音读ʨ，ʨh，ɕ，如：“节精”=“结见”ʨiet2，“青清”=“轻溪”ʨhiaŋ44，“鞘心”=“窍溪”ʨhieu213，“想心”＝“响晓”ɕioŋ53。

6.古邪母今读擦音或者塞擦音，擦音为文读，塞擦音为白读，因而在白读层中从母和邪母不分。例如，“寻”ʨhin32，“俗”ɕiuk2，“寺”sʔ213/ʦhʔ213，“袖”ɕiu213/ʨhiu213，“随”ɕi32/ʨhi32，“旋”ɕiεn213/ʨhiεn213，“谢”ɕia213/ʨhia213，“像”ɕioŋ213/ʨhioŋ213。对比：“褯从”=“谢邪”ʨhia213，“匠从”=“像邪”ʨhioŋ213，“就从”=“袖邪”ʨhiu213。

7.古知三、章组声母字中，知、彻、澄、章、昌母字今多数读t、th，船、书、禅母字主要读s，但流摄字读ɕ，部分古合口字读f，如，“遮章”ta44，“猪知三”=“朱章”tu44，“张知三”=“章”toŋ44，“抽彻三”=“吹昌”thu44，“畅彻三”=“丈澄”=“唱昌”thoŋ213；“蛇船”=“舍书”=“社禅”sa213，“剩船”=“胜书”=“肾禅”sən213；“手书”ɕiu53，“受禅”ɕiu213，“唇船”ɕyεn32，“水书”fy53，“谁禅”fy44。

8.古日母今读ø，l 或n，读n 为白读，读ø，l 为文读，如，“人”lən32/nin32，“染”lan53/niεn53，“日”let2/nit2，“热”let2/yet2，“肉”niuk2。

9.古晓母合口一二三等（三等限遇摄、止摄）、匣母合口一二等大多数今读f（匣母今读f 部分为文读层），例如：“夫非敷”=“呼晓乎匣”fu44，“皇匣”=“肪非妨敷房奉” foŋ32，“昏晓浑匣”=“分非芬敷”fən44。匣母合口字的白读层部分读ø，“华姓话”ua213/fa213，“黄”uoŋ32/foŋ32，“湖”u32/fu32，“换”uon213/fon213，“禾”uo32，“完”uon32，鬍u32。

10.古见组晓组开口二等绝大部分不颚化，以假摄开口二等和咸摄开口二等为例，“家”ka44，“假”ka53，“价”ka213，下ha213；“监”kan44，“减”kan53，“嵌”khan213，“峡”hat3。

11.古影组开口一、二等字大多数今读和见组群母今读一样读ŋ，少部分影组开口一、二等字今读零声母；开口三四等字今多读零声母的齐齿呼音节；影母合口字今多读零声母，例如，“牙疑”ŋa44，“鸦影”ŋa32，“藕疑”=“呕影”ŋieu53，“雁疑”=“晏影”ŋan213，“爷假开三影”ia32，“赢梗开一以”iaŋ32，“余遇合三以”y32。

（二）韵母特点

1.韵母开、合、齐、撮四呼俱全。撮口呼主要来源于遇摄、止摄、山摄、臻摄合口三等见系、字，其中止摄三等帮系字也有读撮口呼。例如，“句遇合三见”ky213，“语遇合三疑”ŋy53，“区遇合三群”khy44；“亏止合三溪” khy44，“危止合三疑”y44，“飞止合三敷”fy44，“味止合三微”y213，“权山合三群”khyεn32，“圆山合三云”yεn32，“军臻合三见”kyn44，“群臻合三群”khyn32。

2.古果摄开口一等，和合口一等见系字逢今声k，kh和零声母，分别韵母为o 和uo，例如，“哥果开一见”ko44，“锅果合一见”kho44，“可果开一见”kho53，“课果合一见”khuo213，“阿果开一影”o44，“禾果合一匣”uo32。

3.存在鱼虞有别的残迹，如鱼韵字今读ie，如“佢”khie32，“去”khie213，“鱼”=“渔”ŋie32，“锯”kie213。

4.古蟹摄开口一二等今读存在差异，一等读ei/ai，二等绝大多数读ai，如，“胎”thei44，“才”ʦhei32，“改”kei53，“太”thai213；“界”kai213，“买”mai53。开口三、四等今读i，如“币”phi213，“艺” i213；“弟”thi213，“溪”tɕhi44。合口一等大部分读ei，二等读ai/uai，三四等白读y，文读ei，如，“杯”pei44，“梅”mei32，“怀”fai32，“拐”kuai53，“卫”y213，“桂”ky213。

5.古效摄开口一、二等字今读没有差别，都读au，如，“脑”nau53，“闹”nau213。开口三、四等大部分今读ieu，知章日组今读eu，例如：“庙”mieu213，“焦”tɕieu44，“小”ɕieu53，“乔”tɕhieu32；“照”teu213，“少”seu53，绍seu213。

6.古流摄开口一等字读eu（见组影组读ieu），三等字大多数读iu，多为端系见系字，其他读eu/ieu/u，为帮系知系字。如，“钩见”kieu44，“亩明”meu53，“流泥”tiu32，“丑澄”ʦhu53，“阄见”kieu44，“谋明”meu32。

7.古咸摄开口一等覃谈今读有别（见组字不分），覃韵今读on/ot，谈韵今读an/at，见组读on/ot，如“贪咸开一覃”thon44，“惨咸开一覃”ʦhon53，“纳咸开一合”not2，“谈咸开一谈”than32，“蓝咸开一谈”lan32，“塔咸开一盍”that2，“感咸开一感”=“敢咸开一敢”kon53，“鸽咸开一合”kot2，“磕咸开一盍”khot2；开口二等咸衔和开口一等谈韵一样读an/at，如“减咸开二豏”kan53，“咸咸开二咸”han32，“压咸开二狎”ŋat2；开口三四等今读iεn/iet，如 “镰咸开三盐”tiεn32，“严咸开三严”=“鲇咸开四添” iεn32，“店咸开四掭”tiεn53，“接咸开三叶”ʨiet2。合口三等读为an/at，“范咸合三范”fan213，“法咸合三乏”fat2。

8.古深摄开口三等大部分读为in/it，而知系读为ən/et，例如：“林”tin32，“粒”tit3，“寝”ʨhin53，“集”ɕit2，“针”tsən44，“汁”tset2。

9.古山摄开口开口一二等大部分读an/at，但逢见系一等读on/ot，例如：“丹”tan44，“擦”tshat2，“山”san44，“杀”sat2；“看山开一溪”khon213，“喝山开一晓”hot2。开口三四等大部分读iεn、iet，知章组读为εn/et，例如：“编”piεn44，“剪”ʨiεn53，“捏” iet2；“鳝山开三禅”sεn213，“浙山开三章”tet3。合口一等帮组、端系及二等庄组读on/ot，一等见系读为uon/uot，二等见系读uan/uat，例如：“搬山合一帮”pon44，“短山合一端”ton53，“脱山合一透”thot；“官山合一见”kuon44，“阔山合一溪”khuot2；“关山合二见”kuan44，“滑山合二匣”uat3。合口三四等大部分读为yεn/yet，泥组三四等读为iεn/iet，如，“劝山合三溪”khyεn213，“园山合三云”yεn32，“原山合三疑”ŋyεn32，“越山合三云”yet2，“恋山合三来”tiεn213，“劣山合三来”tiet2。

10.古臻摄合口一等字大部分读ən、et，其中溪影母读uen、uet，如，“吞”tən44，“突”thet3，“困”khun53，“温”un44，“窟”khuet2。开口一等今读εn/iεn，开口三等字大部分读in/it，知系读ən/et，如，“跟”kiεn44，“很”hεn53，“磷”tin32，“密”mit2，“真”tsən44，“质”tset2。合口三等见系及颚化的精章组读yn/yt，如，“君”kyn44，“橘”kyt2。

11.宕摄开口一等、三等知系及江摄开口二等今读无别，读为oŋ/ok，三等见系、精泥组读为ioŋ/iok，如，“帮宕开一帮”poŋ44，“膜宕开一明”mok2，“像宕开三邪”ʨhioŋ213，“药宕开三以”iok2，“胖江开二滂”phoŋ213，“确江开二溪”khok2。合口一等晓匣母及三等帮系读oŋ/ok，一等见母及三等见系读uoŋ/uok，如，“放非”foŋ213，“霍晓”fok2，“光见”kuoŋ44，“王云”uoŋ2，“扩溪”khuok6。

12.曾摄开口一等大部分读εn/ek，舒声开口一等帮组及合口一等读uŋ，合口一等入声读ek/uek，“灯”tεn44，“曾”tshεn32，“贼”tshek3，“鹏”phuŋ32，“或”fek3，“国”kuek3。开口三等帮组、端系、见系读in/ik，知系读ən/ek，如，“菱来”tin32，“力”tik3，“升”sən44，“植”tshek3。

13.古梗摄存在文白异读现象，文读层和深臻曾摄合流，白读层不和其他韵摄合流。如，“争”ʦεn44文、ʦaŋ44白，“省”sεn53文、saŋ53白，“生”sεn44文、saŋ44白，“晴”ʨhin32文、ʨhiaŋ32白，“镜”ʨin213文、ʨiaŋ213白，“影”in53文、iaŋ53白。

14.通摄合口一等、三等帮系、端系、知庄章组、见母读为uŋ/uk，合口三等溪群疑母、晓影组读为iuŋ/iuk，如，“风”fuŋ44，“巩”kuŋ53，“木”muk2；“容”iuŋ32，“供”ʨiuŋ44，“六”tiuk3。

15.两个入声韵尾-t、-k。咸山臻摄入声韵尾为-t 韵尾，宕江曾梗通摄入声韵尾为-k 韵尾。少部分受普通话影响及发音简省等因素的影响，会变成舒声韵，例如：“错”tsho4，“藿”fo4。

16.有声化韵的存在，分别为m、n、ŋ，具有典型的鼻音自成音节的方言特征，至于背后的成因如何，有可能和韵母脱落有关，也可能是古语成分的残存。

（三）声调特点

万年县陈营镇方言今声调和古四声的关系如下表。

1.古平声依照古声母清浊分成两类，全清次清归为阴平，全浊次浊归为阳平。2.上声不分阴阳，其辖字为古清上字和次浊上字，全浊上字大多数读去声，极个别字读阴平。3.古去声不分阴阳，大部分都对应今调去声，少部分古去声变为今上声。4.入声分阴阳，其中阳入字大部分来源于古浊入字，个别阳入字来源于古清入字，阴入则大部分来源于古清入字，也有少部分古浊入字，其中次浊多于全浊。换言之，无论古全浊入字还是次浊入字，在万年陈营镇方言里都是部份归阴入部份归阳入，就本文调查的方言材料来看，古全浊入字今归阳入的字稍占优势，古次浊入字则以今归阴入占绝对优势。

结语

万年县境内各个方言点之间存在差异性。从声母上来讲，陈营镇、青云镇存在知三章组端读现象，而梓埠镇不存在该端读现象，梓埠镇知三章组逢细音读k、kh、ɕ。从声调上来讲，陈营镇、青云镇基本保持6 个声调，其中陈营镇平声和入声分阴阳，上声和去声不分阴阳，而青云镇则平声不分阴阳，去、入分阴阳，而梓埠镇保持7 个声调——平分阴阳，去分阴阳，入分阴阳、全浊上声大部分归阳去。因此对万年县不同的方言点进行细致描写，显得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