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静米
闪耀着智慧结晶的机械体,如今长眠在密林中。
它没有天生的债,不知偿还给谁。
水晶归于地壳,钢铁归于陨石,
此乃它的黄泉与碧落,须有一场鬼魅丛生的奥德赛
来寻回。
月映传感器,赤裸的身体仍然是武装的身体,
星垂旋转臂,欲望和迷恋成为了永久的。
冰冷、无情的人造物的死亡经验,
弥漫着快乐的踏青氛围。
现在,你知道要如何拆解你的恋人了吗?
你踩着脏鞋子,从逝去的荒野上急急返回,
溪水潺潺,梳洗着裸露的橡胶纹理。
审讯室非常拥挤,距此二三里,时隔四五时,
机械师被捕在车间工作台。一张完美的设计图铺开,
人们都认出频频惊现梦中的独角兽。
鲜切花从热带运来,
画框般绞紧你血色的脸,
你能从大厦的广告屏幕里看见成为偶像的你。
粉百合,簇拥着娇柔的面颊;
蓝风铃,诉说着永久的情意;
红牡丹,那是谁的凄艳肌肤?
而黑鸢尾发出现实表面暗淡的光……
有时白色菊花堆满街道,为了纪念附近自杀的学生,
它们很快不见了。哀悼的花粉吹起漫天奇痒。
金发尤物,银色眼皮,你是学校里光荣的第一名,
城市里快速进化的小精灵。
你是幸福的肿瘤,攻陷每个不快乐的细胞。
因为你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杀意四射,
因为神仙的骨头不知道炎热和寒冷,
而你仍然要在冰山融解的星球上呆着,
只是呆着,哪里也不去,飞船冷冷地挂在窗边。
月亮上的小兔子啊,你曾经在没有空气的神话中起跳,
在寂寞的不存在中扮演舞台和幕布,
现在你用分裂的嘴唇,亲吻人类离奇的外星生活。
“……这里一切都很好,请别担心,嫦娥小姐。
电力充足,轨道平滑,源源不断的牛奶流进大海,
倾倒在垃圾场的蔬菜和水果,像胎儿般新鲜。
没有人在吞咽悲伤的食物,
也没有哪双脚上缝着失血的鞋子。
魔鬼的花苞里盛放佛教的蕊,
我不能辨明历史的花丛中,是否就有传染病学的幻影。
现在夜深,花睡去,我想念嬉戏的日子,
衣袖在星环间飘舞的自由。我正在写一封长长的信。”
我走进一间房子,
房子里有三个门,
红色的门,蓝色的门,黄色的门。
红色的门里是一锅人肉味的汤。
黄色的门,我接到了过去抛来的听筒。
蓝色的门通向地球。
在東面,你的大脑缓缓沉落,
神经丛缠绕着柳枝摇曳,金玉埋进土里,
你的质地岂可长久?骷髅与人民游戏,
沉湎于悲哀风物中太久,恐怕忘却落花坠楼的虚掷。
在西面,你的双脚赤条条狂奔,
所有致幻的菌类,在趾间螺旋蔓延,
那么猩红、雪白,那么多迷宫般层层绽开的溃疡。
一个新的未来,还是一个注定沉落的白昼……
在北面,你用手指搅动雨林的方式,
类似于气象瓶中繁衍出鼠妇、蚯蚓和闪电,
你碎裂得无法挽回一张小小的纸币,
游神往海岛上去,流下旧日的泪雨,寂静而迷乱。
在南面,你的心脏被镶嵌入桂树,
蟾蜍的血液漫溢,你在痛恨一种无能为力的爱,
现在它也没有了声息,消隐那些动听的名字,
最后的念头,一朵锐利的花,正在穿透桂树的芯。
【责任编辑 黄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