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俗的经文

风舞

我要跟隔壁的村子一起进入夜幕

用换下的马掌继续行路

月光的清灰腌制着黑夜的眼睛

夜莺在高树上鸣叫了一声

我的月轮开进青春的工厂

骨头在熔炉中燃烧

谷子在旧仓中钻研酿酒的秘籍

镰刀挂在板壁上构思盛大的秋收

我走过的雪原融化了

收藏夹里的绿野衰黄了

橘色的灯火搅动蓝蓝的梦境

熟悉的几十只星星被拂晓的芦笙吹散

疼痛从脚底袭来

积累的溃疡需要一种新的草药

我走过的是歧路百出的大地

是悲声阵阵的河流

青草的呼吸紧贴鲫鱼的脊背

落水时学会了泅水

饥饿了却不会撒网

关于黑夜的传说我听得太多

无非是草莽野夫的口口相传

无非是街市上演的人间悲欢

西天寺的松，虚拟的松

连西天寺也是虚拟的

他们有着宋朝的通病

夜里，影壁上走动着隐身的侠客

月下，青瓷小道上和尚尼姑擦肩

僧人走进后山的塔丛

我抄经、渡河

汗水洒满了寺庙后面的薄地

买鸡仔的小贩已经从山道上消失

而我还在怅惘该不该在松下

养一群生灵

某些时候，它们盖过了经文里的般若波罗

微火中，豆油熬尽岁月

这些虚拟的光影似掉落的松针

而我，也在雨后雾岚中彻底还俗

天空传来马达的轰鸣

我们好奇地从窗口望出去

一只自带推进器的巨鸟在空中滑翔

天色阴暗，灰云堆积在城市上空

端午的粽香装着夏至的雨水

翼下之风颠簸无数

必须平衡巨翼，避开气流

小心控制手中的油门

飞越山丘、河流、仁慈的丛林

这翻转的舢舨，犁开奔腾的云浪

在风中爬升，前行。它无法停滞

流速与压力成反比的柏努利定律

绑定云中飞驰的座椅

我的鏡头已经拉到极限

无法看清他在气流中变形的脸颊

身后的衣衫如飘扬的旗幡

看不出这飞天蝠鲼要去向何处

高低错落的高楼顶部肯定无法安全降落

宽阔的环城东路又是车辆云集

巨大的惯性需要清空前方的通路

而他飞行的高度已被楼顶的避雷装置刺穿

我在担心这个误入城市领空的家伙

携带的油料是否足以爬升到神明端坐的位置

菩萨保佑！就像保佑你脚下蝼蚁而行的苍生

我是被松树包围了

我是小弟，松是兄长

年前为我在松林结庐

邀我听松涛深处岩浆的歌唱

他们在山头，三三两两，高高低低

有人来，分人，有亲疏

我在，必携山的呼吸，声声

上行时急促而亢奋，哗哗有声

仰躺星空之下，忽又星空之中

下潜时轻声细语，微微摇

而我愿意俯卧在地，倾听山语

我的窗面对的是万千松

有立于岩，有伫于坡

无心无为，风来而吟

这涛，绿色的无边海水

无声疗愈我心

我欲与你们对话，请勿

一拥面上，一呼百应

我要一个个地与你交谈

松下童子，汲泉烹茶

侍立在侧不要言语

待月上山，你且归去

我等浅茶慢酒看月西

为人事亦有骄狂

而你这满山的排箫，这盛大的风吟

我必躬身，谦卑如一棵稗草

下次上山，我携一壶酒

卧在你溪边

【责任编辑 黄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