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里交谈

昙花

如果不是那一夜相遇

我们或许不会谈及铁的内部

暮色里，两颗烟火一明一灭

像一对绝望的反义词

山林静默，流水无声

西府海棠恣意盛开

善言的我，终于哑口

与你一样

我有同样难以割舍的山川和红颜

再没有比落花更疼痛的事了

春风一起，陈伤复发

我们互相递出烟卷

仿佛能够从滋滋作响的燃烧里

重新取回那段烧红的记忆

这是我们都始料未及的

从一件酸枝木古茶器引发的话题

最后会以不忘初心的函数和象限结束

一场未曾预约的夜访

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注定会有一些记忆和感动猝不及防

竹编的篮子、土法制造的布、珐琅彩的茶叶罐

过早的婚约、父亲的承诺、玉米糊喂养的村庄

白炽灯悬在头顶

像一台无声的放映机

说起母亲，说起旧时光

你的话语柔软和温暖

怀念和期望

像是夜潮地里泛起的湿润

丰沛而又惆怅

我们小心翼翼地剥开一粒粒花生

从坑坑洼洼的、穷苦的壳里

救出那个粉色的童年

像是那只想扑进玻璃窗来的粉蛾

努力而徒劳地向往着光明

那晚风雨大作

梅雨打湿了窗外的竹

那晚我用舜井泉水煮茶

把沉浮端到你手

是的，风雨，我们多么熟悉的字眼

我们现在甚至能心安地谈到

雷声、疾苦、彷徨这些词语

是的，我们没有谈到爱

即使是这样

我相信我们各自想起了一些事情

譬如生活与主义

譬如追寻与抛弃

夜色很深，我们毫无倦意

四十岁的人生在八十度的茶水里

苦涩得略有韵味

陌生人，我们在渐渐丢失爱的能力

你看，窗外，多么黑暗的黑暗

而我们，在随手即可熄灭的光明里

从容得如此匪夷所思

“不，我们来谈谈那只可怜的乌龟”

（在黑暗的灯火里，一定需要有反对党）

香烟吱吱地燃烧着

像一根地雷短短的引信

兔子打着哈欠

作为既得利益者

她的缄默，保持着足够的明智

在缪家桥8号

光线正好符合这些阴沉的话题

五只透明的杯子，像是

专业的听众

一一装满，再一一倒空

“然后呢？”

“然后，烏龟赢了，呵呵！”

这个答案我们和乌龟一样满意

甚至兔子也是满意的

隔河的恒济当，一只被教育过的灯笼

挂在屋檐下

在物欲恣肆的夜里

红得像一只愤懑的眼睛

【责任编辑 黄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