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艳章
(河北师范大学 国际文化交流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墓志文献具有真实性强、数量众多、内容丰富、时地可考等特点,对于历史学、考古学、文献学、文字学等学科都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但由于墓志内容典雅凝重、喜用典故,且墓志多用俗讹字,再加上石面磨损、文字泐蚀等原因,志文释读十分不易,历来文字误读、阙释的问题比较严重。学界有关墓志校勘、总结阙误原因和释读规律的研究成果非常丰富,为墓志文献的释读整理提供了有益参考。但笔者在研读近年来各种文博考古类期刊新刊布的墓志时,发现墓志释读的文字阙误依然较严重,主要原因可归纳为不识异体、不明典故、不识古文、不辨同形、磨损泐蚀等几个方面。
在墓志释读中,“徙”和“从(從)”二字相混的情况较多,又如《唐燕国太夫人李氏墓志》:“其育也劳而慈,其教也严而肃,居不假于三从,训不待于折夐。”[2]12“从”字原拓作“”,字形清晰,亦为“徙”字。下一句的“折夐”亦误,“夐”字原拓作“”,当为“葼”字,意为树木的细枝,“折葼”,即折取细枝,也是喻指母亲的教诲,《方言》第二:“木细枝谓之杪,江、淮、陈、楚之内谓之篾,青、齐、兖、冀之间谓之葼,燕之北鄙、朝鲜洌水之间谓之策。故《传》曰:‘慈母之怒子也,虽折葼笞之,其惠存焉。’”郭璞注:“言教在其中也。”[3]21“三徙”和“折葼”对仗工整,文意通畅。
此句句读亦有不妥,“并材梃半”“千道标全”文意全不可解,“一或经邦济俗”与下句“或制锦栉丝”对仗亦不工整,究其原因,乃释读者不明墓志行文习惯及文意。墓志行文喜用骈句,讲究对仗,但不能机械地按四六句来断。根据墓志行文习惯,在追述祖辈后,常以“并”字引领后面对祖辈们的赞誉之句,如唐贞观六年《郭伦妻杨宝墓志》:“祖洛,父达,随宗卫大都督,并温仁表徳,清白为基。”[9]25贞观十九年《霍汉墓志》:“祖嘉,精兆郡丞;父胜,随乡长,并风流当世,藉甚徽尘。”[9]77志文中的“并”也是这种用法。
从文意来看,志文中多处用典,“半千”是唐代员余庆的别名,《旧唐书·文苑传中·员半千》:“员半千,本名余庆……义方嘉重之,尝谓之曰:‘五百年一贤,足下当之矣。’因改名半千。”[18]5014“全一”谓忠诚不渝,《荀子·仲尼》:“主疏远之,则全一而不倍;主损绌之,则恐惧而不怨。”[19]23“半千”和“全一”,一谓贤,一谓忠,二者对仗工整,行文和谐。因此,此句应为:“并材挺半千,道标全一。或经邦济俗,累释于山河;或制锦棼丝,徒劳于州县。”释读者不明典故,因而将原文多处点破。
按:“崇尚清闲”文意可通,但与前一句对仗不甚工整。复核原拓,“崇”字本作“”,应是“志”字的古文隶定。“志”小篆作“”,隶书中“心”字常保留古文的痕迹,如永嘉二年《石定墓志》作“”,唐《北岳庙碑》作“”,唐《程俊墓志》作“”。从文意上看,“志尚清闲”与上一句“性敦简约”对仗更为工整,行文和谐。又如《西安碑林博物馆新藏墓志续编》收唐《杜持行墓志》:“克□守节,斋心契真。”[24]321阙字处原拓作“”,也是“志”字,可补。
按:“金驹”不知何意,文献中亦不见文例,复检图版,“驹”对应“”,可直录作“”,实为“马”字的古文隶定,“马”字金文作“”,《说文·马部》“马”字下收有古文“”,隶定作“”。《集韵·上声·马韵》:“马,古作。”《四声篇海·彡部》:“,古文马字。”[25]“”字构件位移后即“”字。“金马”,指金马门,汉代宫门名,是学士待诏之处。《史记·滑稽列传》:“金马门者,宦(者)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26]3205墓志前文说到武则天“明制俯班,辟诸英秀”,即要选拔人才,“对扬天休,再谒金马”是说志主受到了武则天征召而做官,下文即叙述志主所任官职,行文畅达。墓志下文“人回白驹,乌哭青松”,“驹”字作“”,亦是“马”字,当正。
综上,目前对墓志的释读还存在较大问题,释读错误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的错误可能是由多种原因共同造成的。准确释读墓志,首先应具有较好的文字学修养,对墓志中出现的异体字、古文隶定字、同形字等能够准确判断;其次,还要对墓志常用典故、辞例、行文习惯等较为熟悉,墓志志文的结构比较固定,行文也有一定规律,有较多习用典故、词语等,掌握这些规律,也可以更好地帮助我们释读墓志,再次,遇到磨损严重的字形时,需细审残余笔画和字形轮廓,并细绎前后文意,作出综合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