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兵,徐 阳,张 庆
(1.武汉工程大学 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205;2. 湖北经济学院 会计学院,湖北 武汉 430205)
自中美贸易摩擦爆发以来,在外部压力日增与产业政策刺激的双重作用下,我国企业的创新意愿被充分激发出来。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报告显示,2019年我国PCT国际专利申请量首次超过美国,达到58 990件,并在2021年达到69 500件,连续稳居世界第一。但值得注意的是,境内发明人主要集中于各行各业的知名龙头企业,数量占比超98%的国内中小企业的专利拥有量却不足3%,反映出创新结构严重失衡。通过创新变革生产方式、优化生产要素组合并提高社会生产率,是实现企业做大做强、行业高质量发展和经济长期增长的重要渠道[1],而中小企业创新不足成为我国经济实现持续发展的隐患。因此,研究中小企业创新意愿内外部影响因素与形成机理,探索中小企业创新激励机制,对我国经济实现持续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针对中小企业的创新动力问题,新古典理论认为,其在竞争激烈的商业环境中具有高度灵活性,通常更易成为技术创新与管理创新的主体[2]。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也提出“加强对中小企业创新的支持”,并从资金支持、税收优惠、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陆续出台了多项有关中小企业创新激励的保障措施。但长期以来,我国中小企业存在技术实力不强、研发资金受限、风险承担能力弱等困难[3],导致其创新潜力难以充分发挥[4]。现有研究认为,产生该问题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中小企业经营与治理水平有限[5]。相较于大型企业,中小企业掌握的有效市场信息较少[6],加之内部治理效率[7]与管理者能力[8]参差不齐,市场战略往往较为被动[9],难以掌握和应对日新月异的市场环境变化[10],从而在创新活动中处于劣势[11]。二是外部资源供给严重不足[12]。由于中小企业自身规模较小,拥有的资金、技术和人力资源难以支撑其独立开展研发活动[13],而创新动机对外部资源供给具有较高敏感性[14]。因此,有学者认为,可通过金融体系支持[15]、税收优惠[16]、政府补贴[17-18]、营商环境优化[19]、知识产权保护[20]等外生政策刺激中小企业创新。但同时,也有研究表明,单纯的政策性支持难以真正有效提升企业创新水平[21],如何强化中小企业网络关联[22]、提高企业社会声誉[23]、促进企业创新合作[24]、合理拓宽融资渠道[25],从而改善中小企业自身的资源获取能力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社会资本理论指出,企业与经济社会中其它市场主体的关联是其获取外部资源的重要渠道[26]。因此,本文将探讨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中小企业创新意愿的影响及作用机制,分析风险承担能力与高管权力在其中发挥的作用。理论上,本文研究结论有助于从企业家特征层面丰富中小企业创新意愿影响因素研究,并通过企业风险承担与内部治理结构两个渠道完善创新意愿形成理论;实践上,通过揭示社会资本对中小企业创新意愿的异质化影响及作用机理,据此提出相应政策建议,从而为激励中小企业创新、实现做大做强并加快经济结构转型升级提供有益借鉴与政策参考。
社会资本是指企业通过自身与社会经济网络上其它个体的联系以摄取稀缺资源的能力[28]。高管团队的社会资本于企业而言,本质上是一种社会网络能力,也是企业获取外部资源供给的重要渠道。而企业创新是一个具有高度资源依赖性的过程,其对企业资金、技术、人才等各项资源均具有较高要求[27]。而中小企业先天存在资金规模小、技术能力弱、人才储备少等劣势,在维系正常经营的情况下可用于创新研发的冗余资源较匮乏,导致其创新意愿的发挥受到客观条件的限制。因此,在无法通过内源供给满足创新需求的情况下,充足的外部资源供给成为中小企业形成创新意愿的物质基础[28]。
根据王娟茹和李苹[29]、Zaltman等[30]、Hurley和Hult[31]的论述,创新意愿一方面代表企业针对创新的态度和接受程度[29],另一方面则反映了企业创新动机的强弱,因此本文从创新态度与创新动机两个角度,探讨社会资本与创新意愿之间的逻辑关联,并据此展开理论分析。
一方面,资源依赖理论认为,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可以显著降低企业融资成本[32],有助于提升企业外部融资能力,极大缓解中小企业在创新活动中所面临的融资约束问题,为企业筹得充足资金以采购研发设备、支付研发人员薪酬并获得必要的技术授权,从而为其创新提供基本的物质保障。同时,社会资本有助于企业降低成本、增加收入,能够增强企业盈利能力、提升企业经营绩效[33],进而提高财务柔性,为企业创新营造更加理想的决策环境。在较为宽松的融资环境与财务状况下,管理者会将创新作为优先考虑的决策选项。因此,高管团队社会资本能够激发管理者的创新意愿。
另一方面,中小企业在创新活动中存在显著的规模劣势与技术短板,即使决策者持有积极的创新态度,也可能因为信心不足或出于对失败的担心而缺乏足够的决策动机。社会资本有助于拓展中小企业社会网络关系,帮助其与技术实力更强、资金储备更雄厚的大型企业及研发机构建立合作关系,并从技术合作的溢出效应中获益。具体而言,社会资本能够在创新过程中帮助企业获得知识产权优势[34]、改善研发团队知识整合效率[35]、提升研发团队能力和工作效率[36],从而增强中小企业创新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中小企业技术基础薄弱、人才储备不足的劣势,增强其从事创新活动的信心和动机。
基于上述理论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企业创新态度具有正向作用。
H2: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企业创新动机具有正向作用。
由于创新活动具有投资周期长、风险大等特点,需要企业具备较强的风险承担能力。但中小企业往往存在经营稳健性低、财务柔性小、风险承担力弱等问题,难以或者不愿意承担创新带来的不确定性。因此,本文从风险承担能力视角探讨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中小企业创新意愿的内在作用机理,即风险承担能力在高管团队社会资本与中小企业创新意愿之间的中介作用。
首先,现有研究已经证明高管团队社会资本能够显著提升企业生产效率[26]、缓解企业融资约束[32]、改善企业经营绩效[34]。社会资本对企业经营的积极效应可以从财务层面极大地促使企业扩大投资规模、提高市场收益并降低经营风险[33],因此高管团队社会资本与企业风险承担能力之间存在普遍的正向关系[37],这对于中小企业同样适用。
其次,风险承担能力强的企业更倾向于采取激进的投资策略,将资产配置给具有长期收益的投资项目[38],同时,激励创新研发行为[39]。因此,风险承担能力强的中小企业对创新的接受认可程度更高,具有更加积极的创新态度,且更愿意通过创新研发提升企业市场竞争力、改善经营绩效,即其创新动机更强。
因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3:企业风险承担能力对企业创新态度和创新动机具有正向作用。
H4:企业风险承担能力在高管团队社会资本与创新意愿间发挥中介作用。
由于创新意愿是一种带有强烈主观性的决策倾向,与管理者的个人经营理念、管理风格息息相关。因此,本文将进一步从高管权力的视角探讨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中小企业创新意愿的内在作用机理,即高管权力在高管团队社会资本与中小企业创新意愿之间的调节作用。
根据委托代理理论,不同的高管权力会导致其决策效果存在显著差异,尤其是对风险投资决策具有显著影响[40]。当高管具有较大决策权时,其个人风险偏好更容易被传递下去,进而对企业最终投资行为造成实际影响[41]。如在中小企业创新意愿形成过程中,若高管团队积累了广泛的社会资本并具备较强的风险承担能力,此时高管权力越大,其对企业社会资本与风险承担能力的积极判断越容易转化为企业创新研发投资意愿,而不会受到其它保守意见的干涉。
因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5:高管权力在高管团队社会资本与创新意愿间发挥正向调节作用。
综上所述,本文构建中小企业创新意愿形成机制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中小企业创新意愿形成机制理论框架Fig.1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the formation mechanism of SMEs' innovation willingness
本文的实证检验主要涉及企业高管团队社会资本、风险承担能力、权力以及创新意愿4个核心变量。由于部分变量无法通过现有量化指标准确测度,因此基于数据可得性与指标可靠性的考量,本文采用量表调查法搜集所需研究数据。首先,确定研究样本,本文所分析的主要是中小企业创新激励问题,为了兼顾样本代表性与数据可得性,选择湖北省内新三板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其次,确定调研对象,本文问卷调查对象全部选自上述企业核心管理团队成员,包括(副)董事长、(副)总经理、CEO、财务部门负责人以及董事会秘书。问卷共分为两个阶段发放,预调研于2021年10月28日完成,共发放119份,有效回收114份;正式调研于2022年2月16日完成,发放221份,有效回收197份。在两次调查期,预调研结果被用于探索性因子分析与量表修正,正式调研数据用于研究假设检验。
表1为正式调查结果的样本特征描述性统计结果。可以发现,正式调查样本的性别比较均衡,其中,男性高管稍多于女性;年龄主要集中于30~40岁,平均年龄为37.81岁;学历主要为大学本科,研究生以上学历者多于大专及以下;企业规模与成立年限分布较均衡,其中,50~100人与200人以上的两个区间占比较多,成立10~20年的企业占比较大,企业平均年龄为16.15年。因中小企业具有的自身属性,调查对象主要为非国有企业,占比超90%。
结合专家咨询意见、企业家访谈结果以及监管部门建议,参考现有成熟量表设计,采用问卷调查法采集风险承担能力与企业创新意愿两个维度的信息,问卷按照Likert 7点评分法的要求设计。其中,核心变量企业创新意愿量表包括两个维度、共4个题项。第一,创新态度。Zaltman等[30]认为,创新意愿主要是指高管对企业创新行为及投资决策的主观态度,反映管理者能否接受创新行为以及对创新的重视程度;第二,创新动机。Hurley&Hult[31]在其量表设计中指出,创新意愿反映的是管理层主动寻求创新的动机,及其对创新型人才的包容度。该观点得到了其他学者的认同和借鉴[29]。本文采用上述研究中两个不同维度的信息共同构建中小企业创新意愿量表。
与普通企业相比,中小企业存在风险承担能力弱、技术研发实力不强、管理团队专业化程度欠缺等问题,因此本文在访谈中发现它们对创新意愿的认知和表达与上述成熟量表中的题项略有不同。同时,在中美贸易摩擦加剧以及新冠疫情威胁尚未解除的情况下,我国企业在创新研发中面临严苛的市场需求与技术选型问题,其风险感知态度也与以往文献对企业经营风险的刻画有所区别。多位高管认为,现阶段企业风险承担能力由决策者的主观风险承担能力与企业的客观风险承担能力两部分构成,且二者在外部经营环境发生重大变化时可能存在矛盾。基于以上两点原因,本文对现有成熟量表进行适当修正,在创新意愿量表中沿用有关创新态度的题项,在创新动机中加入与“自主研发替代”相关的表述,且在现有风险承担能力量表的基础上加入有关新冠疫情风险感知的题项。因与成熟量表设计存在显著差异,本文随后采用预调研数据对量表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及严格的信、效度检验,并采用正式调研数据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以确保量表设计合理、调查结果可靠。
修正后的两个量表题项如表2所示。
表2 量表内容汇总Tab.2 Scale summary
为更好地契合企业社会资本在我国市场实践中的特殊内涵,本文高管团队社会资本采用国内首发文献中的社会关系离散变量加总测量[26]。参照该文献做法,本文选择3个维度的社会关系,分别为政府机构关联、银行及金融机构关联、企业间关联,这些社会关联能够为企业获取宝贵的政策资源、便利的融资渠道以及市场合作优势。在本文的调查样本中,其它常见的社会资本项目均不包含足够的有效信息。具体做法为,如果受访企业高管正在或曾在上述关联机构中任职,则取值为1,否则取0。高管权力参考现有文献中的常用做法,使用董事长和总经理是否“两职合一”的哑变量测量。
为检验文中提出的3个研究假设,构建如图2所示的结构方程检验模型。
图2 结构方程模型Fig.2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
模型中,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和高管权力为观测变量,企业创新意愿和风险承担能力为潜变量,分别结合量表调查结果测度。本文关注的主要路径有3条,分别为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中小企业创新意愿的直接作用效应(对应假设H1、H2)、社会资本通过风险承担能力提升创新意愿的间接路径(对应假设H3、H4),以及高管权力与社会资本交乘项所代表的调节效应(对应假设H5)。在结构方程模型检验结果中,若相应的回归系数全部显著为正,则说明假设成立。
首先,由于测量变量、所用量表与现有研究中的成熟量表在设计上存在一定差异,因此首先使用预调研采集的114份有效样本对量表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表3~表5为部分检验结果,可以发现,风险承担能力与企业创新意愿的KMO均大于0.8,Bartlett均显著异于0,说明预调研样本适合进行因子分析。此外,Cronbach's α均大于0.8,组合信度(CR)和平均方差提取量(AVE)均大于0.7,且AVE大于表4中任意因子间相关系数的平方值,证明量表具有良好的组合信度和区分效度。
表3 信效度检验结果Tab.3 Reliability and validity test results
表4 因子间相关系数矩阵Tab.4 Correlation coefficient matrix between factors
表5 探索性因子分析旋转载荷矩阵Tab.5 Rotatedload matrix of exploratory factor analysis
旋转后的因子载荷矩阵如表5所示,可以发现,在两个量表的11个题项中共提取了4个有效因子,累积变异解释度达到0.925 1。各题项的共同度均高于0.7,表明量表中不存在多重载荷与孤立题项,且无法通过删除任一题项的办法进一步提高聚合效度。
接下来,使用正式调研取得的197个样本对量表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以识别是否存在共同方法偏差,并判断最佳方程阶数。如表6所示,可以发现,单因子模型设定为所有题项只提取单个因子;双因子模型为风险承担能力与创新意愿两个因子;三因子模型根据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设定为风险承担能力提取单个因子、创新意愿提取两个因子;四因子模型则按照量表设计初衷,共提取4个因子。验证性因子分析中所有题项载荷均符合预期,但在具体的模型设定中,单CMB因子的方差解释度只有32.54%,且其它模型的拟合效果明显优于单因子模型。其中,二因子模型的拟合优度达到检验要求,三因子模型的拟合效果最佳。由于中小企业创新意愿量表同时包含现有研究量表中有关“创新态度”与“创新动机”两个维度的信息,因此后续检验将采用三因子模型设定,以在确保拟合效果的同时,能够分别计算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创新态度和创新动机的影响。
表6 验证性因子分析拟合优度Tab.6 Goodness-of-fit of confirmatory factor analysis
量表信度效度通过检验后,采用正式调研数据对前述假设进行验证。按照图2中的结构方程模型设计,首先分析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企业创新意愿的直接效应。由于结构方程模型可以同时存在多条影响路径,本文选择将被解释变量分层放入以区分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创新态度以及创新动机的异质性影响。结果如表7所示,可以发现,社会资本与创新态度、创新动机之间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由于两个因子间天然存在一定相关性,故在模型路径中同时加入时其回归显著性有所下降,但回归系数仍然为正,即假设H1和H2成立。值得注意的是,相比创新意愿的两个因子,风险承担能力不仅与高管团队社会资本的正向关系更显著,且对创新态度与创新动机的直接效应也更显著。该检验结果证实了假设H3,同时也意味着高管团队社会资本与创新意愿之间可能存在更为复杂的影响机制,风险承担可能在社会资本与中小企业创新意愿间发挥中介效应。
为进一步探究高管团队社会资本与创新意愿之间的潜在作用机制,并对假设H4是否成立作出判断,本文采用双因子一阶模型对社会资本、风险承担能力与创新意愿三者间的作用路径进行对比分析。结果如表8所示,本文主要关注两种效应回归系数的差异。可以看到,在考虑“社会资本—风险承担—创新意愿”的中介机制后,虽然所有路径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但在直接效应回归结果中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企业创新意愿的系数仅为0.080 1,其数量与统计显著性均未达到标准,表明社会资本的创新激励作用虽然存在,但可能在经济意义上微不足道。另外两条作用路径回归系数的绝对值和显著性程度远高于社会资本对创新意愿的直接影响。其中,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企业创新意愿的间接作用达到0.124 1,在1%的水平下显著;直接效应与间接效应加总产生的影响系数为0.204 2,同样在1%的水平下显著。该检验结果表明风险承担能力在高管团队社会资本与企业创新意愿之间发挥中介效应,且该中介效应是社会资本实现创新激励的主要作用机制,假设H4得到证实。
表8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Tab.8 Test results of mediating effect
为验证高管权力在社会资本与创新意愿之间是否发挥调节作用,本文在现有模型基础上加入高管权力观测变量及其与潜变量高管团队社会资本的交乘项,检验结果如表9和图3所示。回归系数显示,高管权力本身会对企业创新意愿产生积极影响,回归系数为0.385 9,在5%的水平下显著,再次证明了现有文献中的研究结论[40-41]。交乘项的回归系数为0.446 8,在5%的水平下显著,调节效果图也反映相较于低权力组,在高权力组中社会资本对创新意愿的正向作用更显著。以上结果表明高管权力越大,社会资本对中小企业创新意愿的促进效果越显著,其在高管团队社会资本的创新激励效应中起正向调节作用。由此,假设H5得到证实。
表9 调节效应模型检验结果Tab.9 Test results of moderating effect model
图3 高管权力调节效应Fig.3 Moderating effects of top management's power
由于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影响创新意愿的动因在于中小企业面临资源约束与风险承担问题,而不同类型或行业的企业在资源获取能力和风险承担能力上存在较大差异,因此本文针对这两点进行企业异质性检验。具体地,相对于传统行业而言,科技创新型企业显然对研发资金的需求量更大,且承担了更多的市场风险;相对于成熟企业而言,年轻企业的风险承担能力普遍偏弱,且较难从银行及其它金融机构获得资金支持。理论上,高管团队社会资本更容易对这两类企业产生显著的创新激励效果,因此本文将按行业属性和成立年限进行分组检验。其中,科技创新型企业分组标准依据《科技型中小企业评价办法》中的有关规定,按企业是否申请或取得了专利进行划分;成熟企业与年轻企业的分组标准按照企业年龄是否小于等于样本中位数划分。
表10为企业层面异质性分组检验结果,回归结果的最后一行为三因子回归,其余各行中奇数列的回归路径为“社会资本—创新态度”,偶数列的回归路径为“社会资本—创新动机”。在科技创新型企业与年轻企业中,创新意愿对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回归结果的显著性更高、系数绝对值更大,被解释变量创新动机回归结果的显著性水平整体高于创新态度,分组后传统企业与成熟企业组的部分双因子回归结果不再显著。这说明高管团队社会资本的创新激励作用主要存在于科创型企业与年轻企业中,且社会资本对创新动机的提升效果优于创新态度,这与前文中提到的资源约束观结论一致。
表10 企业异质性检验结果Tab.10 Enterprise heterogeneity test results
研究设计中最大的稳健性挑战来自量表设计与问卷调查流程,为缓解因量表设计改动及受访者主观因素导致的不确定性,选择2017-2021年样本作为观察点,并改用企业财务指标层面的代理变量,重新对实证模型进行检验,模型设定如下:
Riskit=β0+β1SocialCapit+β2Controls`it+β3Indi*Yeart+εit
(1)
Innovationit=β0+β1Riskit+β2SocialCapit+β3Controls`it+β4Indi*Yeart+εit
(2)
根据计划行为理论的观点,参考郑耀弋和苏屹(2022)以及姜双双和刘光彦(2021)等的做法,使用企业创新投入占营收的比例作为创新意愿的代理变量,并采用企业近三年总资产报酬率的标准差衡量企业风险承担能力,OLS回归中控制变量见表11的检验结果。可以发现,使用客观数据度量的高管团队社会资本、风险承担能力与企业创新意愿之间仍然存在两两正向关系,即社会资本通过强化风险承担能力提升企业创新意愿的假设依然成立。
表11 稳健性检验结果Tab.11 Robustness test results
此外,考虑到因问卷设计、样本量及调查样本集中度可能导致的选择性偏差问题,本文额外尝试使用偏最小二乘回归、将样本混合后随机更换探索性因子分析与假设检验样本、更改模型阶数和因子数量等方法重新对上述假设进行检验,得到的回归系数与显著性程度并未发生重大变化。
在经济发展新常态下,我国中小企业面临来自国内市场竞争和外部环境打压的双重压力,如何有效实现创新激励是中小企业破局的关键。本文以湖北省新三板企业为例,通过量表+结构方程的方法实证检验企业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其创新意愿的影响及具体作用机制。研究发现:
(1)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中小企业创新意愿具有显著促进作用。当企业具有相对雄厚的社会资本时,高管创新研发态度更积极,创新动机也更明确;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企业创新意愿的间接作用显著大于直接作用,其统计显著性与经济显著性更强,而社会资本并不直接作用于企业创新意愿。
(2)企业风险承担能力在高管团队社会资本与创新意愿之间发挥中介作用。社会资本对中小企业风险承担能力具有显著改善作用,企业积累的社会资本能够从高管个人感知和企业经营现状两个层面提升企业风险承担能力,而风险承担能力强的企业具有更强的创新意愿。因此,高管团队社会资本通过改善企业风险承担力从而激发中小企业创新意愿。
(3)高管权力在高管团队社会资本的创新激励过程中起正向调节作用。由于高管团队社会资本的创新激励作用主要通过改善企业风险承担力来实现,因此高管权力越大,其正向的风险感知越容易转化为更加激进的投资决策,从而提升创新意愿。
(4)从企业异质性层面来讲,相较于传统行业,社会资本的创新激励作用主要存在于科创型企业中;相较于成熟企业,年轻企业的社会资本对其创新意愿发挥更显著的促进作用。从创新意愿的两个维度来讲,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创新动机的提升效果优于创新态度。
上述发现从多个角度丰富了企业社会资本与创新意愿关系的研究。
(1)丰富了企业创新意愿影响因素的研究成果。现有研究主要聚焦企业内部治理、融资能力、高管个人特征以及宏观经济政策等因素对企业创新意愿的影响及作用机制,而本文发掘了高管团队社会资本对创新意愿的积极作用,以及风险承担能力在其中发挥的中介作用,是对现有研究结论的合理补充与完善。
(2)拓展了企业社会资本经济效用的研究边界。自从企业社会资本概念在国内学术界提出以来,大量研究证实了其对企业融资约束、投资效率、经营风险以及经营绩效的作用,而本研究则进一步探究了企业社会资本对其创新研发意愿的激励效应,拓展了企业社会资本经济效用的研究理论。
(3)结合我国中小企业特点改进和优化了相关量表。本文在现有研究基础上尝试修订了企业风险承担能力与创新意愿的测量量表,从一定程度上弥补了风险承担能力与风险承担水平混淆、创新意愿缺乏考虑企业与行业特点的不足,为该领域研究提供了有益参考。
中小企业的创新激励对我国经济实现持续增长与高质量发展意义重大。如何从企业自身经营、外部研发合作、产业政策支持3个方面促进中小企业创新意愿提升,是本文拟解决的主要现实问题。经过分析与讨论,本文得出以下实践启示:
(1)注重利益相关者经营,提升企业社会资本。由于高管团队的外部关联与资源获取能力对企业创新意愿具有显著促进作用,因此企业应充分重视利益相关者经营与管理,努力拓展自身社会网络关联、广泛积累社会资本。与大企业相比,中小企业因人力资源匮乏,存在明显的社会资本劣势。因此,一方面可以考虑主动选择和聘请具有丰富工作经历与职业背景的经理人,另一方面应当注重与金融机构、行业协会、监管部门、地方政府以及其它企业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从而快速扩充企业社会资本,提升资源获取能力并有效实现创新激励。
(2)采取多元化的创新研发策略,加大合作创新力度。中小企业因技术积累和人才储备不足,创新能力往往较弱,且在研发活动中面临严重的资源约束,创新意愿难以有效发挥。为摆脱该困境,中小企业应根据自身经营状况,主动转变研发策略,积极与高校、科研院所和行业内的其它企业展开技术研发合作,充分利用外部资源弥补自身的技术“短板”与人才劣势。同时,中小企业风险承担能力有限,应合理采用双元创新模式,在渐进式创新与颠覆式创新、自主创新与模仿创新之间找到兼顾短期经营需要与长期战略发展的平衡点,以降低研发风险。
(3)调整产业政策支持方式,强化政府服务职能。当前我国地方政府及各职能部门在宏观调控中主要使用研发补助、税收优惠、金融支持等政策实现对中小企业的创新激励,这些产业政策往往实施成本高且见效慢。要提升中小企业的创新意愿,为其提供充足的外部资源供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因此,除经济补贴外,应充分发挥相关部门“穿针引线”的功能,强化政府服务职能,间接利用其信息优势与组织能力优势,为众多中小企业搭建可靠的合作创新平台与稳定的外部融资渠道,加强开放式创新以及集群创新所需的各项市场基础设施建设。
(4)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增强企业风险承担能力。由于科创型企业与新成立的年轻企业在创新研发中面临更大压力,且社会资本对该类型企业发挥更显著的创新激励作用,因此地方政府和金融机构需有选择地对关键行业及新兴企业进行重点扶持。如国有企业可以采取技术合作和股权合作等方式对中小民营企业展开帮扶,商业银行应加大力度对“专、精、特、新”中小企业进行定向融资优惠等,努力优化中小企业营商环境并提升其风险承担能力,以实现精准施策,用有限的政策成本获得最大化的创新激励效果。
本研究在样本选择、理论机制、对策提出等方面仍存在不足之处。
(1)从企业特征层面来讲,出于数据可得性与问卷调查质量的考虑,本文选择湖北省内三板上市公司的高管而非在更大范围内向研究对象发放问卷,这直接导致本文样本存在一定选择性偏差,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与三板上市公司属性。
(2)本文只考虑了“高管团队社会资本—风险承担能力—创新意愿”的影响路径,而真正实现企业转型突破,如何将创新意愿转化为创新成果也是不可忽视的一环。尤其对于中小企业而言,除积极的创新意愿与良好的风险承担能力外,如何实现创新成功,乃至高质量的创新研发,也是值得进一步探讨的话题。
(3)中小企业社会资本存在一个理论之外的现实困境,即中小企业内部治理能力较弱、高管团队同质化严重、外部人才吸引力缺乏,除聘请职业经理人外,如何快速有效地扩张企业社会资本也是将本文研究结论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的一个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