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舒阳,庄亚明
(1.南京邮电大学 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3;2.东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1189)
在开放式创新时代,核心技术安全的重要意义愈发突出。从“中兴事件”到“华为事件”,凸显出我国企业在关键核心技术领域布局的缺失。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国面临的很多‘卡脖子’技术问题,根子是基础理论研究跟不上,源头和底层的东西没有搞清楚。”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企业自主创新实践更多地布局在应用研究领域(赵兰香,2020)。2020年,我国基础研究经费投入1 467亿元,仅占整个研发投入的6%,且主要依赖于政府财政经费投入,企业创新活跃度提升与研发结构跟进仍存在巨大差距(徐晓丹,柳卸林,2020)。因此,探索企业基础研究驱动因素,对于突破产业技术源头封锁、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具有重要实践价值。
作为能够自由探索现象和可观察事实基本原理的实验性或理论性研究[1],相关研究表明,尽管基础研究能够从更高层面为现有技术创新提供指导,提高企业知识理解与利用能力,扩展现有技术创新应用领域[2-5]。但持续投入过程的无目的性以及突破性成果的外部性,导致企业自主投入意愿难以被激发。为此,现有研究主要围绕资源与政策层面,探讨企业基础研究的理性驱动因素[1]。然而,经济行为既可以是理性的也可以是非理性的。社会互动理论指出,由于面临相似的市场环境与政策冲击,为避免因能力、资源约束导致独立决策的不经济,企业具备模仿性学习动机,会关注和跟随具有相似特征组织的群体行为[4]。因此,对社会行为因素关注不足,也就难以揭示创新关注点前移背景下企业核心战略决策逻辑与行为机理。因此,在决策前景模糊的情境下,基础研究作为影响企业内外技术创新趋势的重要创新战略,并非完全由内生动机驱动,而是在外部因素的冲击下会表现出一定的传播性与相似性。同时,受上述社会性影响,企业所处市场与制度的外部参照会影响社会响应能力以及群体行为信息在组织间传播的有效性,进而对组织行为产生促进或约束作用。因此,只有将上述因素纳入基础研究同群效应研究框架,才能对群体内社会互动的潜在影响与作用机理进行全面分析。
本文基于动态竞争理论分析企业基础研究同群效应的存在性,并将社会参照情境纳入研究框架,考察市场相对地位与政府研发补助共同影响下,焦点企业基础研究同群效应的复杂表现,从而进一步探索基础研究同群效应的互动逻辑及互动趋势。通过梳理上述问题,本文边际创新如下:第一,考察具有决策模糊特征的基础研究行为,基于同群效应视角揭示企业基础研究决策外部动因和参照,丰富基础研究激励理论;第二,能够引领不同企业间的基础研究联动,并基于行业视角为政府激励政策的精准落实提供启示;第三,群体内良性互动是基础研究同群效应产生正向“社会乘数效应”的前提,分析同群互动逻辑与趋势能够为行业关键共性技术有序发展提供科学依据。
同群效应(Peer Effect)是指特定群体内单一个体行为决策会因其它个体行为的影响而发生改变[5]。动态竞争理论认为,创新与速度逐渐替代规模成为企业竞争优势的主要来源,行业内单一或多个主体发起的竞争行为将导致其它主体产生连锁反应,并反作用于原主体[6]。在此过程中,同群企业面临开放式创新环境,随着技术创新复杂性与融合性不断增强,企业间建立起广泛的研发竞合关系[7],促使企业间的基础研究决策具有关联性和辐射性,如图1所示。
图1 基础研究同群效应触发机制Fig.1 Trigger mechanism of peer effect in fundamental research
从研发竞争视角看,企业间快速互动趋势显著,竞争对手间的学习、博弈、模仿行为导致企业持续竞争优势受到威胁,简单地通过引进与购买技术,越来越难以触及技术创新的核心。同群企业的基础研究会影响焦点企业认知解读,彼此间的竞争关系会导致企业对竞争对手的基础研究活动进行响应,以防止错失技术机会窗口和丧失自身竞争优势,即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较高会给焦点企业带来竞争压力,进而激发企业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此外,同群企业活跃的基础研究活动能够传递潜在资源和决策信息,进而降低焦点企业采取跟随策略的风险与成本[8]。宋广蕊等[9]发现,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企业创新资源配置容易受同群企业的影响。因此,由于持续竞争压力,企业会根据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调整自身创新资源配置。
从研发合作视角看,基础研究是攻克产业关键共性技术难题的重要力量。作为群体中的共生主体[10],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会对焦点企业知识基础提出较高的要求[11]。由此而来的合作门槛能够激励企业开展基础研究活动。此外,同群企业较高的基础研究强度意味着同群企业创新关注点靠前,焦点企业采用基础研究跟随策略有利于自身在合作过程中吸收异质性知识,深化对基础研究的正面解读[12],进而激发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因此,出于持续合作动机,企业会根据同群企业基础研究积极采取跟随策略。综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企业基础研究存在同群效应,即同群其它企业基础研究强度提升能够促使焦点企业积极提升自身基础研究强度。
Peng等[13]指出,内部资源与外部市场、制度“三要素”匹配构成企业创新战略选择依据,因而作为嵌入多元外部环境的异质性能动主体,市场与制度环境构成基础研究决策的社会参照,并深刻影响社会响应行为[14]。市场相对地位、政府研发补助作为反映市场与制度参照的重要因素,前者影响相关行动的收益预期,后者影响社会信息传递。由此,本文基于上述两个方面展开进一步分析。
(1)市场相对地位的影响。Washington等[15]将地位定义为在社会中建构的、各方认同的关于个体、团体、组织、行为在社会体系中的序列或等级。作为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企业创新能力和风险偏好的市场环境参照,本文认为,随着企业市场相对地位提升,企业基础研究决策的独立性得以增强。这是因为市场领导企业具有较大的市场规模与较多的成果转化渠道,更容易跨过基础研究杠杆效应的门槛,带来更多边际收益。同时,市场领导企业拥有更多创新资源,其基础研究持续投入的不确定性风险较小[16]。由此,企业能够将基础研究作为重要主动战略并根据自身专有信息进行决策。相反,对于市场中的从属企业而言,由于存在显性技术能力与隐性市场认知的双重劣势[17],其基础研究活动对创新能力与技术声誉构建的积极影响能够与自身需求有效契合[18]。此时,同群企业活跃的基础研究就是极具价值的正向信号,能够大幅度减少从属企业对基础研究的不确定性解读,优化基础研究的注意力配置。从上述角度看,在市场中处于从属地位的企业更有可能参考同群企业基础研究活动并作出积极响应。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a:市场相对地位能够抑制企业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即处在较低市场相对地位的焦点企业对同群企业基础研究产生更积极的响应。
(2)政府研发补助的影响。研发补助是指政府为支持企业研发活动而对实施研发活动的企业给予一定额度的计划性资金支持。作为一种彰显特殊信号的制度环境参照,本文认为,企业获得的政府研发补助越多,其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越显著,主要原因如下:首先,获得政府研发补助是政企关系的重要体现,为了维系政企关系带来的多维度优势,企业更容易感到规范压力[19]。因此,当同群企业普遍保持较高的基础研究强度时,企业需要与同群企业基础研究的资源配置保持一致性以避免合规性惩罚。其次,政府研发补助带来的正向信号能够引起相关合作者关注,进而产生“眼球效应”[20]。也就是说,在创新关注点较为靠前的创新环境中,利益相关方对占据更多公共资源的企业基础研究活动具有更高的要求,当资源配置倾向未能与行业一致时,企业会面临较大的声誉损失。最后,政府研发补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分担创新投入风险[21],促使焦点企业进行长远战略考量。由于基础研究对技术创新的指导以及现有能力培育能够促使上述行为的经济后果与企业长远目标基本一致,因而在同群企业基础研究较为活跃的情况下,政府研发补助可以强化企业异质性能力挖掘动机,引导企业持续关注基础研究进展。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b:政府研发补助能够强化企业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即政府研发补助水平越高,焦点企业越能够积极响应同群企业基础研究。
社会环境下企业在基础研究决策过程中往往受多种参照因素的影响,由于不同参照因素对于基础研究同群效应的作用机理不同,决策者的有限认知会对注意力配置造成一定的干扰[22],进而影响群体行为优先级。具体来看:市场相对地位作为昭示资源整合机会与相应控制力的市场参照,其对同群效应的影响来自企业机会与压力感知,政府研发补助作为计划性指引具有制度规范性。因此,当两者同时存在时,政府研发补助发挥的参照作用更具优先级。这是因为在信息不对称情况下,作为表征公共资源和舆论关注的关键信号(柳光强,2016),政府研发补助引致的关注倾向具有条件性与即时性,因而作为外生不可控因素,企业相关响应行为直接关系到组织合法地位与外部声誉,能够使外部研发补助对企业资源配置和能力建构的要求更加明确。这意味着其对同群效应的参照作用优先于市场相对地位。此外,作为外部冲击,政府研发补助有利于企业摆脱既定创新轨迹的桎梏,异质性资源挖掘和现有同构压力能够激发企业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因此,综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3:政府研发补助的参照作用优先于市场相对地位,即当企业获得的政府研发补助水平提升时,市场相对地位对基础研究同群效应的影响降低。
由此,本文构建研究概念框架,如图2所示。
图2 研究概念框架Fig.2 Research framework
本文选取2011—2019年医药、化学、通讯行业相关数据作为研究样本,具体原因如下:第一,上述行业与化学、生物、数学、物理等基础科学高度相关,基础研究密集;第二,上述行业技术创新过程较为复杂,知识分布范围较广,广泛的研发竞争与合作行为使得企业基础研究的社会性较强。在此基础上,结合前文理论模型,本文收集3个方面的数据:①借助国泰安(CSMAR)数据库收集上述产业中相关企业基本信息与财务数据,并剔除*ST、ST等样本异常数据;②基于Web of Science核心数据库,整理对应企业论文发表情况;③收集相关公司年报数据。同时,考虑到基础研究响应与论文发表的滞后性,本文将因变量数据滞后3~5年,剔除数据缺失样本后,最终得到有效观测样本数2 056个。其中,医药行业观测样本数为624个,化学测样本数为976个,通信行业测样本数为456个。
(1)企业基础研究强度。考虑到基础研究成果以科学论文作为主要形式[23],因而需要检索上市企业年度科学论文发表数据,后者是衡量企业在基础研究领域相关进展与投入强度的可行方式[24]。因此,借鉴王芳等(2021)的研究成果,本文采用样本期发文量衡量焦点企业基础研究强度。
现有研究基于行业同群与地理同群两个角度展开论述,考虑到开放式创新背景下基础研究活动能够摆脱地理束缚,企业更容易收集行业同群企业相关信息[25]。因此,本文将同一行业划分为同群,并采用同行业其它企业当期发文量的均值作为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的代理变量,如式(1)所示。其中,∑j≠ibrj,t为剔除焦点企业后的行业论文数量之和,N为行业样本数。
(1)
(2)参照因素:市场相对地位和政府研发补助。
为了衡量企业市场相对地位,借鉴杨旭东[26]的做法,本文依据行业和年份计算企业营业收入占所在行业营业总收入的比重,以此获得焦点企业市场份额。
采用企业获得的政府创新补助资金占其总资产的比重衡量政府研发补助水平。其中,借鉴郭玥[27]的研究方法对创新补助资金进行测算,对涉及技术创新、创新政策、创新人才等创新补助的关键词进行筛选,汇总属于创新研发补助项目的金额。
(3)控制变量。为了降低其它因素对上述因果关系的干扰,考虑到企业资源禀赋可能影响其基础研究决策,参考王芳等(2021)的研究成果,本文将表征企业能力特征的企业规模、性质、成长性、负债情况等作为控制变量。同时,考虑到公司治理特征对创新战略决策的影响,借鉴白重恩等[28]的研究成果,本文基于主成分分析法,以第二大股东至第十大股东的持股比例、董事会规模、监事会规模、高管持股比例、董事会会议次数、薪酬排名前3的高管薪酬总额、是否两职合一等7个指标构建公司治理水平,主要研究变量测度方式如表1所示。
基础研究强度是一组以0为最低值的截断数据,鉴于这种数值的分布特征,采用负二项回归方法能够获得无偏和一致的估计结果。同时,为了确保检验结果的可靠性,考虑到焦点企业对同群企业基础研究的响应[29]、基础研究投入到成果产出以及论文投稿到录用均需要一定的时间[30],借鉴蒋舒阳等(2021)的研究成果,本文分别滞后3、5期,采用以下模型进行负二项回归检验。
Fbri,t+3(Fbri,t+5)=α+β1Ibri,t+∑θiControli,t+εi,t
(2)
Fbri,t+3(Fbri,t+5)=α'+β'1Ibri,t+β'2Inci,t+β'3Inci,t×Ibri,t+∑θ'iControli,t+ε'i,t
(3)
其中,Fbr代表焦点企业基础研究强度,Ibr代表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Inc代表对应的参照因素,Control为一系列控制变量,ε为回归残差。通过模型(2)考察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对焦点企业基础研究强度的影响,如果主要观测系数β1为正且显著,则证明基础研究存在同群效应。模型(3)用以检验参照作用,如果两个主要观测系数β'1、β'3方向一致且显著,则代表参照因素对同群效应起促进作用,反之则起抑制作用。
表2为所有相关变量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结果。统计样本中,企业基础研究强度的平均值为3.732,标准差为2.303,说明企业间的基础研究强度差距较大。从相关矩阵看,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Ibr)与焦点企业基础研究强度(Fbr)正相关,系数为0.366且在0.05水平上显著,为进一步考察其关联性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主要控制变量间的相关系数小于0.6,且VIF最大值为3.151,表明变量间的多重共线性较弱。同时,为避免多重共线性问题,本文在构建交互项前对相关样本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
表2 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结果Tab.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and correlation analysis
表3为企业基础研究同群效应的存在性和参照作用检验结果。由表3可知,Prob值均小于0.05,说明整体模型有效。表3列(1)(2)检验结果显示,在滞后3期和滞后5期模型中,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提升能够显著促进焦点企业基础研究强度提升,系数分别为1.123、1.251,且均在0.05水平上显著。由此可见,在行业内同群企业基础研究的影响下,焦点企业会积极提升自身基础研究强度,假设H1得到支持。
表3 基础研究同群效应与参照作用检验结果Tab.3 Peer effect and reference test of fundamental research
市场相对地位的参照作用检验结果如表3列(3)(4)所示。结果显示,市场相对地位能够显著抑制企业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其中,滞后3期与滞后5期同群企业基础研究与市场相对地位的交互项系数分别为-3.596、-3.781,说明随着市场相对地位提高,焦点企业有可能独立进行基础研究而不受其它企业相关活动的影响,而从属企业更容易受到同群企业的影响并采取基础研究跟随战略。由此,假设H2a得到支持。政府研发补助的参照作用检验结果如表3列(5)(6)所示。结果显示,政府研发补助能够显著强化企业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其中,滞后3期与滞后5期同群企业基础研究与政府研发补助的交互项系数分别为0.763、0.824,说明在同群企业基础研究活动较为活跃的情境下,企业获得的政府研发补助越多,占据的社会公共资源越多,越有可能积极采取基础研究跟随战略,其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就越显著。由此,假设H2b得到支持。
对企业样本期内的研发补助水平进行排序,按1/3分位数构造低、中、高样本组。当市场、制度参照因素同时存在时,两者对基础研究同群效应的影响具有替代性,结果如表4所示。由表4可知,随着政府研发补助水平提高,市场相对地位与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交互项的系数分别为-2.149、-1.589、-1.235,且显著性水平逐渐降低(T检验结果在低研发补助水平组显著,而在中、高两组不显著)。由此可见,随着政府研发补助水平提高,市场相对地位的参照作用显著降低,而且对获得较高政府研发补助的企业不再发挥参照作用,即政府研发补助的参照作用更具优先级。
表4 市场相对地位与研发补助影响的优先级检验结果Tab.4 Priority test of relative market position and impacts of R&D subsidies
3.4.1 内生性问题
同群企业间的社会互动既包括内生互动,也包括背景特征影响下的情境互动。为进一步控制反射问题、关联效应以及内生性问题的影响,借鉴Zhang等[31]的研究成果,本文采用“同群企业的同群企业(Nbr)”构造工具变量,并以此为基础进行2SLS回归检验,结果见表5。
表5 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与焦点企业基础研究强度的2SLS回归检验结果Tab.5 2SLS regression test results of fundamental research intensity of peer enterprises and focal enterprises
工具变量(Nbr)通过了识别不足检验和弱工具变量检验(Kleibergen-Paap rk LM和Kleibergen-Paap rk Wald F统计量分别为31.503、32.201),过度识别检验为恰好识别,因而具有一定的有效性。在第一阶段回归中,工具变量(Nbr)与解释变量(Ibr)显著正相关;在第二阶段回归控制内生性问题后,解释变量(Ibr)依然对被解释变量(Fbr)具有显著正向影响,2SLS回归结果与前文结果(见表3)一致,说明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提升能够促进焦点企业基础研究强度提升。
3.4.2 稳健性检验
(1)更换基础研究强度变量。考虑到论文被引次数能够进一步反映相关企业基础研究强度[32],本文利用企业当期发表所有论文的净被引次数之和的自然对数作为基础研究强度的代理变量,以检验实证结果的稳健性,结果如表6所示。由稳健性检验结果可以发现,同群效应在各子样本中普遍存在(均满足10%显著性水平),企业市场相对地位能够抑制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β'1与β'3方向不一致且显著);政府研发补助能够强化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β'1与β'3方向一致且显著)。在不同政府研发补助水平的子样本中,市场相对地位的参照作用只有在低水平政府研发补助的情境下才显著。由此可见,主要解释变量回归系数方向和显著性水平与前文检验结果基本一致,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本文结论的可靠性。此外,AdjR2值均小于0.1,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外部行业因素与内部资源禀赋对企业基础研究投入的影响有限,企业基础研究更可能依赖于外部制度激励。
表6 稳健性检验结果Tab.6 robustness test results
(2)变更研究对象。企业基础研究行为之所以会表现出一致性,除相互模仿外,还可能受到共同因素的影响。例如,普惠型激励政策会促使企业产生一致性预期,进而导致企业创新行为趋同。虽然模型控制了行业、年份等相关性影响因素,但仍不足以解释所有共同因素,进而导致研究结果存在偏差。鉴于2018年后,各地政府密集出台基础研究专项扶持政策,为了提高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本文剔除2018年后受产业政策影响较大的样本重新进行回归检验发现,结果不变。由此可见,本文研究结论具有稳健性。
组织间的同群行为会产生社会乘数效应,表现为较小的初始冲击可能导致同群整体发生较大的变化[33]。在基础研究前景较为模糊的情况下,外生同群效应的互动逻辑与互动趋势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上述“社会放大器”对行业技术发展的影响,具体而言:一方面,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可能来源于企业间良性互动,有助于加快产业关键共性技术攻关;另一方面,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可能源自企业盲目从众,进而导致社会公共资源配置扭曲。为此,需要进一步考察同群效应的互动逻辑与互动趋势。
完善的公司治理机制能够提高企业决策质量,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对基础研究决策的盲目模仿。如果企业基础研究的同群效应更多的是简单模仿行为的结果,则在公司治理水平较高的样本中,上述同群效应较弱。反之,如果同群效应在公司治理水平较高的样本中更显著,或者同群效应在不同组间的差异不显著,则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上述同群效应中“模仿”成分较少。为此,本文以年度治理水平中位数为界,将全部企业样本分成高、低两组进行估计,结果如表7模型(1)和模型(2)所示。结果显示,在公司治理水平较高与较低的企业样本中,基础研究同群效应普遍存在,但影响系数存在显著差异。其中,较低治理水平企业的同群效应更显著。上述结果一定程度上表明,基础研究同群效应的互动逻辑更多的是焦点企业盲目模仿的结果,而非理性学习和良性互动的结果。
表7 拓展性分析结果Tab.7 Results of expansibility analysis
互动逻辑结果表明,焦点企业倾向于简单模仿同群企业的基础研究。因此,有必要进一步探究焦点企业是更容易与行业平均水平趋同还是追赶更高水平,进而揭示基础研究资源配置分化趋势,并厘清上述外生互动的后续影响。为此,按照行业与个体的基础研究强度对样本企业进行分组。具体来看,对某一行业而言,如果其基础研究强度高于历年中位数,则归为高水平投入组,反之则纳入低水平投入组;对某一焦点企业而言,将基础研究强度高于相应年度中位数的样本归为高水平投入组,反之则纳入低水平投入组。以此为基础进行分组估计,结果见表7模型(3)~(6)。上述估计结果和T检验结果显示,在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较高的子样本内,同群效应更显著;在焦点企业基础研究强度较高的子样本内,同群效应更显著。上述检验结果表明,同群企业间的社会互动与行为响应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激励焦点企业向更高水平看齐,即个体在决策过程中更可能将基础研究强度较高的组织作为参照。
基础研究关乎技术创新的源头,是攻克相关产业共性难题,从而摆脱低端锁定的关键。因此,本文基于2011—2019年医药、化学和通讯行业企业基本情况与论文发表数据,通过负二项回归与分组回归方法,检验基础研究同群效应的存在性以及社会参照因素的影响,得出如下主要结论:
(1)在开放式创新背景下,企业基础研究行为存在同群效应,表现为同群企业基础研究强度提升能够促使焦点企业积极开展基础研究活动。
(2)焦点企业所处市场相对地位较低或所获得的政府补助较多均能强化其基础研究的同群倾向。相较于市场相对地位,政府补助的参照作用更具优先级。
(3)现阶段,基础研究同群效应的互动逻辑更多的是焦点企业对同群企业行为的模仿,而非行业合作产生的良性互动。在此过程中,焦点企业投入强度并非简单地与行业平均水平趋同,而是向行业更高水平看齐。
企业应将行业同群的基础研究活动视为机会与威胁的叠加态,通过积极融入以行业同群企业为主体的科研网络,加深对行业同群企业基础研究进展的了解,构建良性创新联动关系,并不断提高自身网络位置,以便及时、准确、经济地获取同行资源与信息,缩短基础研究周期,提高自身基础研究能力。
(1)同群效应是驱动企业开展基础研究的重要力量,企业不仅将内生因素作为基础研究决策的依据,而且会密切关注行业内其它企业基础研究行为。因此,政府相关部门不仅应从个体层面对企业基础研究进行激励,而且应从行业层面构建行业基础研究协同体系,帮助焦点企业及时了解同群企业基础研究进展,进而激发企业竞争意识和创新意愿,营造良性、高效的行业竞争环境,并通过技术、资金、信息互补实现组织间合作,共担创新风险、共享创新成果,最终实现创新协同。
(2)政府在进行研发补助的同时,需要明确激励优先级以提升整体创新效能。从属企业容易将同群企业基础研究视为正向信号,而政府研发补助的参照作用具有优先级,意味着政府应优先对领导企业进行研发补助,通过外部规范优化领导企业注意力配置,发挥后者的示范作用,带动从属企业积极跟随,从而提高公共资源配置效率。
(3)在支持相关产业基础研究的过程中,政府应扮演监管者角色,发挥基础研究的社会乘数效应。此外,政府应为行业关键共性技术发展营造良好的竞争氛围,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营造高效的研发环境,不断强化企业竞争意识和实质创新意愿,从而推动相关产业关键共性技术健康发展。
本文存在以下局限性:首先,仅从静态视角考察基础研究的参照机制,无法全面反映企业基础研究决策动态过程。未来可以围绕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进一步探索基础研究决策动态参照机制,以得出更加精确的研究结论。其次,限于人力资源的有限性与可操作性,本研究考察的基础研究密集行业数量有限。随着我国产业不断优化升级,未来有必要将研究对象拓展至其它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