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媛媛,孙 鑫,赵新泉
(1.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 政策与经济研究所,北京 100083;2.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 信用研究所,北京 100710)
未来产业是由颠覆性技术突破或重大科技创新产业化后形成的,与战略性新兴产业相比,更能代表未来科技和产业发展的新方向[1],虽其尚处于孕育阶段或成长初期,但对未来经济社会发展具有全局带动和重大引领作用,是面向未来并决定未来产业竞争力和区域经济实力的前瞻性产业和先导性产业[2]。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孕育兴起之际,未来产业成为驱动国家科技创新发展及经济社会变革的重要战略力量。
对此,党中央及各级地方政府高度重视,并在“十四五”规划及进一步战略布局中不断加大力度推动数字领域及其他前沿领域未来产业发展。2021年3月,中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明确提出,着眼于抢占未来产业发展先机,在类脑智能、量子信息、未来网络、深海空天开发等前沿科技和产业变革领域,前瞻谋划未来产业。习近平总书记自2020年以来,已多次强调要加快布局和培育发展未来产业,发展数字经济。中国科学技术部、发改委及工业和信息化部等部门积极推进未来产业规划部署。如科技部于2022年11月印发的《“十四五”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发展规划》明确提出,要建设未来产业科技园,重点面向类脑智能、量子信息、未来网络等前沿数字领域及其他前沿领域,前瞻部署一批未来产业,并依托高校、地方政府及科技领军企业,批复量子信息、未来能源与智能机器人、未来网络等10家作为未来产业科技园建设的试点;中国发改委、工信部等联合组织实施未来产业孵化与加速计划,推动建设一批国家未来产业先导试验区,对其展开前瞻谋划。为强化未来产业布局及落地推进,中国各地也加大了对未来产业的先行先试,如北京、上海、深圳、杭州、山西、武汉、沈阳等具备条件的地区都已立足自身基础,通过地区“十四五”规划及其地方行动计划,围绕人工智能、半导体、工业互联网等关键数字领域,加快推进未来产业的培育和发展。
同时,美国等发达国家对未来产业的战略规划和部署的重视程度不断加大,并在人工智能、未来网络等关键领域强化与中国的竞争力度。当前形势下,中国只有下好未来产业培育“先手棋”,才能更好地应对国际科技竞争,确保产业链供应链安全及为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培育新动能。那么,全球主要国家未来产业的布局现状及特点如何,各国未来产业布局又会对中国带来哪些重大影响,对此,中国应如何布局?这一系列问题在“十四五”时期对中国实现科技强国、制造强国、网络强国具有重要意义。
对未来产业培育、发展部署的研究一直是国际社会、学术界及产业界共同关注的重点。目前,对未来产业的研究主要从国际和国内两个视角展开,分析全球主要国家未来产业战略部署及发展趋势,中国培育和发展未来产业的举措、机遇和挑战等。
周波等通过比较分析美国、日本等7个国家的22个未来产业发展规划,对未来产业的概念、特征、战略意义和趋势等进行详细分析,认为中国应加强战略顶层设计、开展系统理论研究和加大对未来产业关键技术研发和布局的力度[3]。渠慎宁认为扶持未来产业的主要路径包括创新政策和产业政策。根据未来产业在不同阶段的发展特点,发挥多种政策工具功能、保障创新者的数据要素供应、提高公共部门的研发效率是创新政策推动未来产业发展的主要路径。同时,使用多种政策工具实现目标、发挥政府采购的需求侧引导功能、丰富未来产业的融资手段是产业政策的主要路径[4]。陈晓怡、王建芳等着重分析了以新一代信息技术为代表的未来产业的最新战略部署,从产学研深度协同创新模式、资金支持及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等角度提出未来产业发展的举措,并研判其趋势[5]。
余东华从技术、资金、人才、平台、制度和服务等多个层面构建未来产业发展支撑体系,并提出相关政策举措[6]。沈华、王晓明等认为中国未来产业具备一定的科技、经济和社会条件,但在产业基础能力、供应链完备性等方面与世界先进水平仍存在差距,中国应从加大基础研究、孵化产业生态、加强人才培养等方面支撑未来产业发展[7]。李晓华从演化视角分析了未来产业的特性及其相关匹配政策,需要充分利用在体制机制、企业主体、科技创新、产业配套、市场规模等方面的优势,通过组建战略咨询机构、加大基础研究投入、鼓励科技创新、完善产业生态等举措,释放中国未来产业发展潜力,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未来产业发展之路[8-9]。
目前,学术界大多从宏观层面对未来产业战略部署及举措进行基础性研究,缺乏从微观领域视角对未来产业展开具体研究。围绕以新一代信息技术为代表的数字领域,研究全球主要国家未来产业的战略规划、科研投入、人才发展、国际合作等情况,详细分析全球数字领域未来产业的战略部署特点及其影响,在此基础上提出推进中国未来产业可持续发展的主要路径及政策建议。综合来看,基于数字领域视角,通过统计分析、国际比较等方法,研究全球主要国家未来产业的具体布局及对中国的影响,具备一定的创新性和前瞻性,为中国合理布局未来产业及进一步推进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提供一定的经验和政策借鉴。
伴随着世界经济进入数字化驱动的快车道,强化以新一代信息技术为代表的数字领域未来产业布局成为各国加大科技竞争力及推动经济社会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抓手。近年来,以美国、欧盟等为代表的主要发达国家尤其加大了对新一代人工智能、量子技术、半导体、未来网络等前沿数字领域未来产业的战略部署、研发投入、人才战略储备及国际合作,这为中国对未来产业的整体战略部署提供了借鉴。
美国高度重视理念超越和超前布局。特朗普政府于2018年首先提出发展未来产业。2019年2月,美国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OSTP)发布《美国将主导未来产业》报告,正式将未来产业作为一项国家战略进行推动发展,并在2022年2月发布的《关键与新兴技术清单》中,明确和更新了包括高级计算、先进计算、人工智能、量子信息技术、生物技术、超音速等19项关键和新兴技术清单,确保全球领导地位和技术领先[10]。现阶段,美国尤其加大了对人工智能等数字领域未来产业的投资。2022年4月发布的《未来产业法案报告》显示,美国2022年预算优先加大了对网络、信息技术(包括人工智能研发)和量子技术等关键领域的投资,总额超过86亿美元[11]。同时,美国通过NSF启动关键领域资助项目、设立新型研发机构等,加强基础研究和STEM教育来强化对未来产业的支持。
欧盟强化稳定投资和重视务实布局。欧盟通过“未来工厂”计划和欧洲未来基金等扶持未来产业发展。2019年8月,欧盟计划建立由成员国出资的资金规模高达1 000亿欧元的欧洲未来基金,主要用于资助布局重要战略性领域的欧洲科技企业,强化欧盟产业在数字化等关键领域的创新动力和产业地位。为强化数字领域未来产业发展,近年来欧盟相继通过了《未来新兴技术旗舰计划与大型研究计划》、“地平线2020”计划、《2030数字罗盘:欧洲数字十年之路》和《新欧洲创新议程2022》等一系列战略文件,坚定实现深度技术深耕和数字战略开放自主。
日本以“社会5.0”愿景牵引未来产业发展。2016年,日本政府在第5期《科学技术基本规划》中首次提出了“社会5.0”的概念,提出要最大限度地运用现代通信技术,实现虚拟与现实空间的融合,为人类构建“超智慧社会”。之后,日本政府相继通过了《科学技术创新综合战略2017》《未来投资战略2017》《科学技术创新综合战略2020》及《科技创新“六五计划”》等战略,加大对人工智能、高级计算、智能实验室、脱碳社会等关键领域的战略部署[12]。同时,日本建立了开放包容的创新环境,在国家战略特区开展先行先试和事后监管创新,推进规制改革,加大培育“社会5.0”所必需的基础技术和跨领域科技人才,强化公私合作,并与产业界合力推进未来产业发展,实现超智慧社会变革行动。
韩国以强化优势领域实现超差距战略。2019年,韩国政府发布的《制造业复兴发展战略蓝图》《政府中长期研发投入战略(2019—2023)》,将半导体、未来移动交通、人工智能等未来产业和新兴领域作为投入重点。韩国新政府于2022年制定《超差距战略技术培育方案》《数字国家战略》《半导体超级强国战略》等5项重点战略,以官民合作、公私合作及强化人才培养等,重构以任务为导向的灵活变化的国家创新体系,持续推进企业需求的半导体/显示器、航空航天、人工智能、下一代网络通信、尖端生物、氢能、量子技术等10项未来产业核心技术,并通过公私合作寻求投资未来10~20年的下一代未来新兴技术[13]。
此外,全球其他主要发达国家或地区及新兴经济体国家,通过积极的战略规划、强化研发投入、加大人才培养及国际合作等方式,持续加大对数字领域及其他关键领域未来产业的布局。
1.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和半导体等是未来产业战略部署的重点方向
通过梳理2017—2021年全球主要国家发布的相关数字领域未来产业战略部署情况,笔者发现人工智能是全球最优先也是布局较深入的前沿数字领域(见图1)。自2016年以来,全球各国开始纷纷将人工智能上升至国家战略。截至目前,全球已有超过60个国家和地区布局了人工智能战略。从具体战略部署看,近5年中,人工智能、半导体、5G/6G、自动驾驶、量子技术及半导体等成为重点布局领域,其占比分别为27%、16%、13%、11%、20%(见图2)。其中,人工智能是最优先布局领域。但从部署趋势看,5G/6G、自动驾驶及量子技术等领域的部署力度正在不断增强,而人工智能领域的部署在2019年更为密集,2020年至2021年部署力度稍微减弱。伴随人工智能纷纷上升至各国国家战略并逐步推向商业化,未来各国对人工智能战略的部署将更倾向于商业化及治理层面。未来几年,各国对5G/6G、自动驾驶、量子技术等领域的国家综合战略部署可能会进一步强化。
图1 2017—2021年全球主要国家/地区数字领域未来产业战略部署文件数量
图2 2017—2021年全球主要国家/地区数字领域未来产业战略部署占比
2.全球数字领域未来产业科技研发投入规模大幅增加
全球主要经济体整体研发投入持续增加。OECD数据显示,美国是全球研发投入支出最多的国家。2018年,美国研发投入总额超过5 815亿美元,占全球总投入的比重为28.9%,奠定了美国科技发展在全球的领先地位,其次是中国。2018年,中国研发投入总额共计4 680亿美元,占全球研发投入总量的23.2%,日本、德国研发投入排名第三和第四位,全球占比分别为8.5%和7%。各国对基础研发投入不断增加(见图3)。2021年,美国提出优先将联邦基础研究资助机构的经费在10年内翻一番,5年内将国家科学基金会经费增长59.8%;欧盟“地平线2020”计划的战略优先事项之一是聚焦基础研究;日本甚至将人工智能等研发重点聚焦到基础研究创新上;韩国2020年研发投资费用近24万亿韩元,过去4年研发投资的年平均增长率高达7.2%。
图3 2018年主要国家研发投入占全球比重
全球数字领域未来产业的研发投入大幅增加。人工智能领域:全球人工智能风险投资从2012年的30.3亿美元跃升到2020年的810.7亿美元,投资规模翻了近26倍。从各国投资及预算数据看,美国白宫2021财年预算中,人工智能预算超过15亿美元,较2020财年预算追加了30%的人工智能(包括量子技术)非国防预算。德国联邦政府计划到2025年,加大经济刺激,并通过一揽子计划,在“人工智能战略”框架下对人工智能的研发和应用资助从30亿欧元提高到50亿欧元。近年来,日本政府也持续加大对人工智能领域的相关预算,从2016年的初始预算420亿日元增加到2020年的初始预算1 314亿日元,不断强化先进领域技术研发和科技成果转化。量子领域:全球资本市场从2014年开始加大对量子技术的投资力度。2020年全球一年的量子技术投资超过2017—2019年总投入的3倍,2021年仅3个月的投资就已经达到2020年全年投资的2/3。各国开始探索量子技术在各领域的现实应用,其中在金融、制药以及汽车行业的应用备受关注。
3.各国不断加大对数字领域高端科技人才的战略储备与培养
未来产业的发展依赖于科技创新人才,各国对高端人才培养和未来科学教育体系的发展提出了新的方向和理念,在战略部署中不断强调基础教育、人才引进及技能培训等。各国高端人才培养战略侧重点不同。
美国将人才教育纳入战略优先事项,侧重于通过强化STEM教育、移民政策和激励机制吸引和留住人才。2021年1月,拜登政府宣布对STEM人才政策进行改革,不仅强化STEM人才的交流和教育机制,而且表示要努力消除STEM人才合法移民障碍,为国际STEM人才留在美国进一步实现研发和创新提供更大的吸引力。2022年2月,美国参议院提出《保持STEM人才法案2022》,通过免除STEM高级学位人才的绿卡限制,允许国际学生在美国建立自己的职业生涯,加大留美吸引力度。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智库(CSIS)提出,针对芯片等未来产业缺乏高端科技人才问题,美国不仅需要改革签证政策和移民政策,更需要制定长期的人才资源政策,进而强化对STEM领域人才的吸引和培育计划。
德国更倾向于通过管理政策和产学研合作的方式培养人才,强调国家干预政策,打通人才在大学、科研机构及企业间的流动,促进产学研深度交流,并加强高科技人才的国外进出;欧盟以提高全民数字技能为中心,通过制定数字教育行动计划和国家数字技能战略,强化数字技能培训、推动教育现代化和一体化数字素养项目,健全数字能力标准和完善人才评价体系等,强化人才数字技能;中国注重政产学研合作培养人才,加大对人才数据库及全国人才中心的建设,构建一流创新生态和增强人才智力支撑。日本强调联合高校和企业加大对人才的培养力度,并通过加快人才科研项目资助体系建设强化高端人才培养。
4.数字领域未来产业科技研发和学术研究合作日益广泛
近年来,全球主要国家在数字领域未来产业技术研发、学术研究层面的国际合作日益增强。技术研发层面,通过梳理近年来全球主要国家的国际合作情况可以发现,各国合作领域重点聚焦5G/6G、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和半导体,但仍以美国和欧盟等发达国家及地区为主。如下一代通信领域掀起全球合作潮,美国与韩国、欧盟、英国、日本、加拿大在下一代通信、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半导体等领域展开全面合作。美国和韩国就下一代通信领域签署合作备忘录和发布联合声明,通过加强投资、原创技术研发及标准制定等方式,全力占据下一代通信核心技术制高点;芬兰与新加坡、日本联合创建芬兰下一代通信旗舰项目;美国和英国领导人正考虑就下一代通信进行合作以形成更广泛的技术联盟等。中国在下一代通信领域中,企业间达成的国际合作较为明显,如组建IMT-2030下一代通信推进组。
学术研究层面,全球科技论文国际合作不断增强。2008—2018年,全球通过国际合作发表的科技论文比例从17%提高到23%。2018年,全球Top15的科技论文产出国中,英国、澳大利亚、法国、加拿大、德国、西班牙、意大利等国际合作比例均超出50%[14]。前沿数字领域国际研究合作日益广泛,其国际合作程度和国家数量都有大幅提升。以人工智能为例,1980—2021年,全球人工智能国内外合作数量从1980年的3 032篇提高到2021年的近58万篇,合作紧密度不断增加。尤其进入21世纪以来,伴随着全球主要国家对数字领域未来产业战略的不断调整,各国在人工智能等领域的合作紧密度和稳定性不断提高。自2010年以来,美国与欧盟、中国、英国、加拿大和德国等合作程度高且稳定,而中国与美国、欧盟、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新加坡、日本等合作度更高。同时,从合作数量看,国家间AI学术合作出版物数量不断增加(见表1和表2)。
表1 2010年、2016年、2021年美国AI研究国内外论文合作数量 篇
表2 2010年、2016年、2021年中国AI研究国内外 论文合作数量 篇
近年来,美国、欧盟等发达国家及地区对数字领域未来产业带有意识形态的战略部署正在深刻影响中国乃至全球的数字化进程及国际格局。国内层面,各国大力布局不仅加速中国未来产业战略部署进程,更对中国前沿领域的国际创新合作、科技企业的国际市场空间、科技治理话语权产生较大影响;国际层面,不断加大的国际竞争格局可能拉大全球数字鸿沟,影响全球数字化进程。
美国、欧盟等发达国家及地区组建的“技术联盟”从5G领域蔓延到整个前沿数字领域,逐步展开对中国的渐进式包围。如美国NextG联盟、“跨大西洋智能联盟”、量子技术联盟及半导体联盟等,都致力于推动以民主价值观、“人权”“安全”等为由的发达国家间的数字技术合作,突出表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构建新一代信息通信领域“技术联盟”框架模式。截至目前,以美国主导的NextG联盟加大了与澳大利亚、加拿大、英国、韩国、印度等盟国的80个电信服务提供商与设备制造商的合作。2022年2月,NextG联盟发布《下一代通信路线图》,以“网络安全”为目标推动下一代通信在全球标准、产品、部署、运营和服务中发挥全球领导地位[15]。二是搭建“跨大西洋智能联盟”。2020年11月,美国国防部联合人工智能中心(JAIC)召集澳、加、英、日、韩、法等12国启动建立人工智能联盟,重点在于AI国防防御合作。同时,美国、法国、加拿大等推动成立首个“全球人工智能合作伙伴关系”(GPAI)组织,强化对AI治理、规则制定及应用落地。三是推进量子技术联盟。2020年2月,美国白宫发布《美国量子网络战略构想》,表示在10年内建成与现有互联网并行的第二互联网——量子互联网,构建一个更大的量子信息研究和开发更广阔的量子生态系统等[16]。为推动该项计划,美国联合多国展开持续合作,如签署美、日《东京量子合作声明》,强化量子研发、人才培育和发展量子技术市场等,召集全球60个民主合作伙伴发起《互联网未来宣言》,持续推进互联网和数字技术。四是组建半导体联盟。美国联合其他西方国家通过多平台、多路径尝试组建半导体联盟,如行业联盟(SIAC)和Mitre Engenuity半导体联盟,强化美国半导体供应链韧性,这两个联盟的成员企业几乎覆盖整个半导体产业链[17]。2022年3月,美国计划与韩国、日本、中国台湾组建“芯片四方联盟”(Chip 4);8月,美国强推《芯片与科学法案》,通过Chip 4以建立将中国大陆排除在外的半导体供应链。同时,美国国防部明确表示,“投资14个关键技术领域并实现对新技术新概念的‘创造性应用’是战胜竞争对手的关键”[18]。
自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以美国为主导的西方发达国家对中国数字科技企业的遏制和打压力度不断加大,而拜登政府实施的新战略具备更强联盟特性和全球竞争意识,对中国科技企业的打击力度并未减小。
一是加大对中国企业的出口管制。截至2022年3月,被美国列入实体清单的中国科技领军企业、高技术制造业企业等约300家,其中集成电路、人工智能、高性能计算、量子通信等技术领域企业首当其冲。中国要想从美国或他国进口采用美国技术生产的芯片、操作系统等零部件将更加困难。美-欧技术与贸易委员会(TTC)成立后,美国、欧盟以“滥用技术威胁安全和人权”等为由,推动《瓦森纳协定》等多边方案,试图通过出口管制限制其对中国数字经济领域的技术和设备出口,遏制中国科技企业发展。二是通过“技术治理”限制同中国科技企业技术合作。如在半导体领域,美国以“技术安全”为由,禁止半导体企业对华为等科技企业供应特定类型的芯片。同时,对采用美国设备和技术的他国企业,也不允许其向合作的中国科技企业供货。美国等发达国家通过“民主科技联盟”强化对中国的排挤力度。从5G领域的“蓝点网络”到下一代通信领域形成的“NextG联盟”,从跨大西洋智能联盟到全球人工智能伙伴关系(GPAI),从量子技术联盟到半导体联盟等,主要国家正在努力将中国从前沿科技领域合作体系中剔除出局。同时,各国技术自主意识的不断增加,不仅加大了对中国的企业歧视,更降低了对中国的依赖度[19]。三是强化对中国科技企业的投资限制。一方面,加大对中资企业的审查力度以降低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近年来,美国频频以“国家安全”“民主价值观”“人权”等为由加大对中资企业的审查力度。2022年2月,美国国会众议院审议通过《2022年美国创造制造业机会和技术卓越与经济实力法》,建立新的外商投资审查机制,新设的“国家关键能力委员会”将有权审查“对一项或多项国家关键能力构成不可接受风险”的外国直接投资。另一方面,限制美国对中国科技企业投资。目前,拜登政府拟签署行政令限制美国投资中国科技企业和初创公司,以防中国开发的前沿技术被应用于军事国防。美国对中国科技领军企业、高技术制造业企业等的打压,不仅削弱了中国战略科技力量,还遏制中国向价值链高端攀升,制止中国推进军民融合战略。
目前全球尚未形成统一的数字治理乃至科技治理国际规则和各国相互协调的治理体系,但美国、欧盟各自主导了全球最主要的两大数字治理体系,并努力将其推广成为全球规则和标准[20],进而掌握全球数字规则主导权。为维护数字治理乃至科技治理的领先优势,美国等发达国家主要通过设置引导性法规和数字规则议题、联合盟国对接数字规则协议、借助国际组织输出治理规则及理念等,在强化本国全球数字规则及标准主导权的同时,削弱或边缘化中国数字治理在全球的影响力。
一是通过设置符合本国利益的引导性法规及议题,构建所谓符合“民主价值观”“可信”“安全”等标准的规则。如美国参议院于2021年6月通过的《2021年创新与竞争法案》中明确提出,在G20峰会通过的《全球优质基础设施原则》和尊重他国主权、人权、透明度、财政和债务可持续等规则基础上,推动全球优质基建竞争和投资规则。同时,通过发起如“蓝点网络”“清洁网络”等计划,认证符合“安全性和可持续性”等国际质量标准的数字基建项目,并以此排除“不可信”企业或运营商等。二是推动与其他经济体在数字治理乃至科技治理领域的规则对接,积极输出本国数字治理规则模式并同化他国治理规则。如美国、欧盟开展的“安全港”和“隐私盾”合作,美国、英国达成数据跨境获取协议,美国、澳大利亚就数据领域达成执法互助协议等。三是将符合本国利益的关键领域规则纳入国际组织或区域协定,抬高规则标准门槛,强化美国、欧盟等经济体在前沿数字领域的国际竞争力。美国等发达国家不断推动世界银行聚焦ICT产业的数据保护、网络安全及不被信任的ICT技术等更新ICT政策及规则,并在世界银行发布的《世界发展报告2021》中将中国纳入“有限数据转移”模式[21];借助G20峰会和G7峰会的全球公信力重构全球数字治理乃至科技治理规则,并通过ITU(国际电信联盟)等国际标准组织试图掌控前沿数字领域的国际标准制定权等。
目前,中国在数字治理乃至科技治理方面虽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但在国际数字规则及标准制定中仍处于参与者和跟随者的角色。在主要国家的“包围圈”下,中国数字治理话语权有可能被进一步削弱,或在全球科技治理中有被边缘化的可能。
目前,全球数字领域未来产业发展仍处于以美国等发达国家为主,中国等新兴经济体国家追赶的态势。近年来,中国虽然在人工智能、自动驾驶、5G等前沿数字领域取得了一定突破,但在基础技术、“卡脖子”环节及其他关键领域与发达国家仍存在较大差距。同时,伴随着中美科技脱钩愈演愈烈,美国强化本土半导体供应链韧性,各国数字主权意识不断增强,全球各国间的数字技术鸿沟可能在不断拉大。
一是美国等发达国家推动“技术联盟”,对外形成技术壁垒和发展屏障。如美国NextG联盟、“跨大西洋智能联盟”、量子技术联盟、全球人工智能伙伴关系(GPAI)及美-欧贸易和技术理事会(TTC)等,都致力于推动基于所谓的“民主价值观”“安全”的国家间数字技术合作,且将中国排除在外,并通过联盟合作实现数据共享、技术可互操作等目标,进一步强化科技创新和国际竞争力。二是美国、欧盟强化全球数字领域标准及规则制定权,进一步削弱中国乃至发展中国家在前沿科技领域的话语权。如美-欧贸易和技术理事会(TTC)在联合声明中重申以“民主价值观”为基础,重点强化在AI、半导体供应链等5个关键领域及其标准规则制定等方面展开合作;而“跨大西洋智能合作联盟”及GPAI则致力于在人工智能标准制定和应用方面建立深层次战略关系,进而形成全球人工智能统一标准规则,并实现全球领先。三是发达国家在强化数字主权意识和降低对外技术依赖的同时也改变了国家间的竞争模式。数字主权将成为继边防、海防、空防之后的又一个大国博弈领域。对国家战略而言,充分掌握数据和技术主导权,也将意味着抢占了未来数字技术制高点。全球主要国家数字主权意识增强、对外技术依赖降低等格局日益稳定,这将不断拉大全球数字技术鸿沟。
“技术联盟”构筑了技术扩散的壁垒,而技术壁垒也将迫使全球出现技术鸿沟。技术鸿沟在加大国家间技术代际差的同时,加速国际力量失衡,形成全球创新发展鸿沟,导致强者更强、弱者更弱的“马太效应”,也会为全球发展带来难以弥合的数字技术鸿沟和科技鸿沟。
目前,国与国间的科技较量已经下沉到由基础研究、共性基础技术、基础科学教育和重大科技基础设施等构成的系统能力对抗上来。中国在前沿科技创新能力上与发达国家间仍存在一定差距。中国应深入实施科技兴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塑造国际竞争的“非对称”优势,形成中国特色的未来产业发展之路。
基于主要发达国家未来产业布局经验及中国产业发展基础和优势条件,以国家战略需求为导向,以创新为第一动力,科学谋划布局,加快研究制定国家层面的未来产业发展规划。聚焦新一代人工智能、下一代通信技术、先进材料、生物技术、高端集成电路等前沿技术和颠覆性技术,明确各阶段未来产业发展的重点方向、重点领域、战略任务、发展路径及相关举措,前瞻性地布局重点领域的重大项目。在产业基础优势突出和具备条件的城市地区,先行先试,统筹布局一批国家未来技术产业研究院,强化对未来产业培育和发展的多路径探索、交叉融合和创新性、颠覆性技术供给。充分结合未来产业及前沿技术产业生命周期,根据创新政策和产业政策,分阶段分地区分领域布局,并根据布局研发等实际情况及时调整战略规划和政策。
顺畅的产业创新生态是培育和发展未来产业的必要条件,须加快建立系统、完整、协同的常态化、长效化未来产业发展机制。一是面向未来产业发展需求,积极构建产学研用一体化协同的产业创新生态体系。构建以国家实验室为引领的战略科技力量。聚焦国家重大战略需求,强化任务导向,加大关键技术基础研究及共性技术供给。围绕未来产业发展方向组建一批国家实验室,加大科学装置建设力度,设置科技产业创新计划重大专项、重点研发计划等。建立新型研发机构,如跨机构新型研究所、未来产业技术研究院及贯通研发到生产的新型机构等,建设贯穿创新链条的网络组织、科创园区乃至创新高地,在前沿技术领域积极探索支持未来产业发展的新型研发生产组织模式。二是多元化资金保证长期稳定的未来产业发展投入。积极推动支持实体经济发展的金融创新,引导产业资本、金融资本及社会资本等多渠道支持未来产业发展。鼓励有条件且科技创新基础好的城市地区设立未来产业培育与发展基金、引导基金,规范基金规则及保障制度,确保未来产业稳定有序且健康持续发展。加大对领军企业及科技初创企业的税收、补贴和投资等优惠政策力度,支持企业开展突破性技术创新与应用。
支撑未来产业发展的关键要素不仅包括传统的土地和劳动,更需要数据、知识、技术和高端技术人才等高质量创新要素集聚。一是强化未来产业国际合作交流和与国际接轨的创新环境。秉持开放合作理念,实施更加开放的创新驱动战略,用好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全方位加强科技合作。二是加大未来产业人才培育和引进力度。健全重大人才计划实施机制,推动高科技产业集聚区建设,实现SETM人才教育培养、科研创新和产业应用有效协同,对人才形成辐射效应。严格把控科研质量观,优化科研学术环境,大力推动国家学术体系建设和会议交流平台建设,实现国内外良性互动和学术资源共享。加大舆论宣传及正向引导力度,营造良好的科研环境,提高科技人才吸引力度和科技软实力。加大人才引进力度,支持企业联合发起和成立新的国际性行业协会、联盟,构建跨国人才合作和引进机制,加强人才双向交流。支持一流高校、科研院所、企业等探索建立在线实验室,支持海外人才远程参与科研合作。三是重点支持大数据示范应用共享开放、大数据要素流通及提升大数据服务创业创新的能力。
强化场景牵引,催生未来产业新技术新模式。一是实施产业跨界融合发展,在制造、医疗等领域打造一批未来技术应用场景,加速未来科技成果的示范应用。对此,应加快新兴技术的市场化和产业化进程,推进新技术在具体应用场景和行业领域的有效应用。二是构建多维度和可持续的场景体系。重视新型基础设施建设和布局,推动新技术与生产、生活、生态、治理各领域各环节的融合。三是借鉴发达国家在政府采购等方面的经验,增强政府采购对前沿技术转化产品的支持力度,为前沿技术向未来产业的转化提供早期的市场需求牵引,加快前沿技术的产业化应用和迭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