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晓玫
回家的时候看到同小区的一个母亲接女儿放学,女孩的头发从电动车挡风里露出来一截,可能在躲严查的交警,可能是小孩觉得新奇好玩放着后座不坐,非要站在前面。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场景,我记住了并且毫不客气地拿过来用,现在这个母亲叫周茹,小孩则是黄惊喜。
写作的时候我很难从生活中出走太远,人物和故事大都来源于看见的、经历的、记住的,它们把我捆得很结实,这好像一种残疾。
一直想要写母亲,这是一個太近又太遥远的角色。同时我又很喜欢写不同角色的关系,情感的流动与变化,仿佛滑过青苔的涓涓细流,或者丝线,铺满了整个场域,拎起来抖动的时候哗啦作响。流动的关系是线,生活里出现的场景是布匹,我安心当一个裁缝,想要认真缝合反反复复看见的伤口。
有了母亲就想给她分配一个小孩,小孩又应该有一个父亲。于是写夫妻之间的关系,孩子与母亲的关系,孩子与父亲的关系。最后决定把一切的起源设定在小孩身上,总觉得自己努努力还可以与小孩共享思路,至少我还记得自己童年时期的很多想法,不会太失真。相比之下我写父亲就吃力很多,因为我至今不敢说能够完全理解父亲。
写这篇小说之前我身体不是很好,和黄惊喜一样,处于一种客观标准上有点小问题但是尚没有严重到影响生活的地步。鉴于身体状态不能一夕之间完全调理好,我开始想有关健康的问题:什么样的人才算健康呢,如果没有感知到疼痛那么可以声称自己完全没问题吗……小说里周茹对这些问题的思考源自她的母亲,我说这是女性世代相传的经验,因为我疑心我母亲类似的思考也源自她的母亲,再传给我。
最后我决定塑造一个不符合健康人体模型但是完全自洽的人物,对现有标准的反抗直接表现在身体上,长三个头四只手,不是三头六臂,三头四手甚至不能平均分配。于是又想,面对这样的小孩,她的妈妈会做出什么反应呢。写着写着发现是有点畸形和极端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占有只占小部分,保护却盖过了一切,母亲会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孩子。
标题是最后起的,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叫什么,最后决定用张韶涵的歌曲名,也有一点恶趣味在,毕竟她的翅膀讲述的是失去双臂的花季少女坚强不屈进军残奥会的故事,而黄惊喜的翅膀给她妈妈的只有惊吓、怀疑以及精神压力。听歌软件介绍这首歌给人希望、温暖与安定的力量,我觉得周茹也希望给黄惊喜这样的力量,世上的母亲都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