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奔涌的力量 [组诗]

姚辉

涸 辙

他将这约莫

两尺来长的涸辙

亲自挖了回去

辙痕奇幻    单一

如谁刻在镜子

内部的某种时辰

他研究辙痕应当蕴含的

仪式感    其它辙痕

已然消失    但这

涸辙曾让道路产生

全新的警觉

那滚动的车轮

现在何处？

他将涸辙安置在

一悬空的玻璃体内

辙：渐松的形迹还可以

被再次牢牢固定

他详细标示挖掘的时间

地点    及挖掘时的

阴晴状况

他想赋予涸辙

一段与道路

了无关涉的水声

鼓

村里已没了会打鼓的人

鼓在旧屋里缩着

每当风起    鼓

就捂紧自己的心跳

鼓想着山峦旋舞时

天穹绛紫的呼喊

鼓    记得自己搁在石头

内部的回声

村子已不需要鼓了

鼓声泛白    像一具躯干

蒙尘的倒影……

乡野之晨

收割高粱的人我全认识

掰苞谷的人我只认识

一半    这就是乡野

总会有值得追源溯本的

陌生人进入稼穑序列

旭日也变得陌生

崇山中的旭日好像

换了一种光芒    这盛大

金秋值得太阳以新的

光芒映照

和我谈论收成的人

眼里进了汗水

他    揉红八月的凝望

并对旭日的光焰

表示认同

山地连接的日子一派

吉祥    高粱饱满

苞谷已忘了对某类朽腐式

文牍的怨愤    那么多

陌生的手重复着同一种

欢欣而有力的手势

风声璀璨——

镰刃上的风仍将保留

在苞谷与高粱之间来回

摆动的那抹晨曦

岛

且随岛去浪迹中

找那座大海

珊瑚给礁石的承诺

依旧密集    岛

刚接过珊瑚

递上的蔚蓝旭日

风与波涛始终共用

一种灵肉    岛边的树

已结出多种

酸涩的星辰之果

我的木筏拜海潮所赐

上面布满鸟与

巨蟹的脚印

谁从贝壳内部掏出

大量卷曲夜光？

如果我遇到那群

吟唱的鱼

我会告诉它们

岛曾有过的圆月和酒

鱼    会继续吟唱

鸥又认出了水滴中

守候多年的云

——请和岛一起

揽住    我这离天穹

最近的木筏

陶 罐

那只褐色陶罐

已自成某种

博物体系——

绳纹……再过渡至螭龙

冥想态势。罐口略呈

扭曲状    罐底

是粗粝的    有一个

火焰式憨厚基座

罐体内浮升

三至五种玄黄时间

那滴雨     在天际

已足足找了它二千

六百九十余年……

树

树反对这种种仅限于

指令性的移栽

将树身从冰雪之内

拨出    可能悖逆于灵魂的

容忍度    但倡议

移栽的风又指出了那

迁徙的路径

我把树苗根部的黄泥

换成黑泥下一轮再争取

换成绛紫之泥

不能让红泥被长久

闲置    树根呼啸

它将为天穹    捧献出

另一种潮湿的土

坚持移栽意愿的人

让风延展枝叶

种种虚拟的年轮已

超出白泥及树冠

拱形的追缅

那块始终苍绿之冰从

骨气里掘出

熟悉你梦想的树

我在移植这丛绿色

之前会从身影上

抹下各种叮当

作响的汗渍

银 河

银河的象征性似是

而非    星尘种子般扩散

整片光芒却仍在

强势拒绝

几乎命定的同一性

我在椿树下仰望苍穹

我不是以星象指导

一己生活的人

但我接受星光施予我的

警示要義

喜鹊想将银河进行

二度抽象    只有它们

能让传说不至陷入

太深的谬误

喜鹊后面是否会出现

鸦群？在某启示录次页

鸦曾与喜鹊一起

筹建星空    鸦

凑足了银河偏西的

全部星辰

我如何从篝火的角度

测试银河的潮汐？

——将星辰的爱憎

写满纸页的父亲

在努力延续

星空奔涌的力量

马与山谷

马用三重身影

堆积成

这狭长山谷

泉水从马鬃

抖动之处溢开

马想去漫长水光里

取回红鬃环绕的

最初声响

马嘶。山谷又向

东南方延展了九尺许

山谷一如马蹄

警觉得缩紧了自己

微皱的边界

想在山谷里构建

房舍的人必须

修改好之前递交给

马的诉求

马的通情达理显现为

一弯彩虹般的

戒律和确认

你的屋基上

将浮现马的颂词

今年雨水较多

那泓泉水声肯定会

扩展至马三百年前的

梦境    马存放于

水滴中的火

渐渐泛绿

山谷底那块

石头已将影子披挂在

马左肋辽阔的

痛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