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自由化、人力资本回报与人力资本集聚

姚易轩，夏怡然

（温州大学商学院，浙江温州 325035）

人力资本是现代经济增长的重要来源，是发展的持续推动力，其在地理空间上的分布决定了一国人口和经济的空间分布。世界各国在发展过程中普遍出现了人力资本与人口越来越向少数大城市和大城市圈集中的趋势[1-2]，中国也不例外[3]参见：夏怡然，陆铭．跨越世纪的城市人力资本足迹：历史遗产、政策冲击和劳动力流动[J]．经济研究，2019（1）：132-149。。但现实中总存在一些政策倾向，认为需要并且可以用行政性手段来抵消这种趋势，促使人力资本均匀分布。例如，特大城市设置较高的落户门槛，控制外来人口的流入；二三线城市推出许多针对高技能人才的优惠政策，打响了人才争夺战。虽然行政性力量在短期内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4-5]，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人力资本的空间分布，但一旦行政手段弱化，在市场经济规律的作用下，政策效果是否能够持久？夏怡然和陆铭[5]参见：夏怡然，陆铭．行政主导的人力资本均衡可否持续：让历史告诉未来[J]．学术月刊，2018（5）：45-55。曾经对中国计划经济时代的人力资本均衡政策（如1950 年代的高校搬迁政策）的长期效果进行了研究，发现行政主导的人力资本均衡政策在当时以及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对城市的人力资本积累发挥了重要作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作用在逐渐弱化。在改革开放后的几十年间，市场经济环境下劳动力（特别是高技能劳动力）更多流向了人力资本水平更高的城市，城市间的人力资本空间分布又向历史上的人力资本空间分布逐渐收敛。他们认为，人力资本存量、经济开放和地理区位等因素的共同作用是中国人力资本空间集聚格局形成的主要原因[6]参见：夏怡然，张翕，周小刚．空间的力量：在集聚中积累的人力资本[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15-17。。已有研究的结论同样支持这一观点：优越的地理区位有助于开展商贸活动，吸引人口在该城市的集聚[7-8]；较高水平的人力资本存量则有助于发挥人力资本外部性，提高城市发展的核心竞争力，在劳动力自由流动的条件下吸引人力资本向城市的集聚[9-10]。开展贸易自由化对人力资本空间集聚影响的研究，有必要对贸易自由化、地理区位和人力资本存量的相互作用进行检验。但夏怡然和陆铭[5]的研究并没有具体就三者之间的关系展开深入讨论，也没有实证检验三者之间的逻辑关系。

本文从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回报出发，结合人力资本存量、区位优势等因素，研究贸易自由化、地理区位和人力资本存量等因素如何影响人力资本的空间集聚，从而共同塑造了当今中国人力资本空间分布格局的机制。本文研究发现，贸易自由化、区位优势和人力资本存量对提高人力资本回报具有促进作用，在更靠近港口、贸易自由度更高的沿海地区产生了更高的人力资本回报，人力资本回报更高的东南沿海地区吸引了更多的高技能劳动力流入，进而推动了人力资本更多在东南沿海地区的空间集聚。基于本文研究结果，期望可以澄清认为可以通过行政性的手段改变中国人力资本空间分布格局的思想误区，为当前类似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效果评价提供参考依据。

全文共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为文献综述，评述贸易自由化、人力资本回报与人力资本集聚的相关文献；第二部分实证研究贸易自由化对人力资本回报的影响；第三部分实证研究人力资本回报对人力资本集聚的影响；第四部分为稳健性检验；第五部分为结论。

一、文献综述：贸易自由化、人力资本回报与人力资本集聚

自20 世纪50 年代经济全球化席卷全球以来，贸易自由化在世界各国经济增长的道路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同时也深刻影响着人力资本回报。传统的斯托尔帕-萨缪尔森理论认为，贸易自由化会使一国的丰裕要素报酬提升，稀缺要素报酬下降，可以缩小发展中国家的低技能劳动力与高技能劳动力间的收入差距。但是针对发展中国家的许多经验研究却发现，贸易自由化主要使得发展中国家的稀缺要素——高技能劳动力的工资提升，反而扩大了发展中国家高低技能劳动者之间的收入差距[11-12]。Wood[11]参见：WOOD A.How Trade Hurt Unskilled Workers[J].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1995(3):57-80。和Robbins[13]参见：ROBBINS D. Evidence on Trade and Wages in the Developing World [R]. Massachusetts,America: HIID Working Papers,1996。等学者认为，原因在于贸易自由化推动发展中国家的技术进步更偏向于技能密集型，增加了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更有助于扩大高技能劳动力的就业。其他学者通过理论和实证研究对此做出了具体解释：一方面，贸易自由化为发展中国家带来外生的技术进步，蕴含先进技术的设备使用和产品生产促进了技能密集型产业的发展，进而增加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14-15]。另一方面，发展中国家的企业为应对贸易竞争而自发的“防御性”或“追赶性”技术创新[16]参见：潘士远．贸易自由化、有偏的学习效应与发展中国家的工资差异[J]．经济研究，2007（6）：98-105。，使技术进步更偏向于技术密集型，会增加其技术水平以及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17-18]。这些研究指出，对高技能劳动力需求的提升会增加其就业，是发展中国家在贸易自由化影响下收入差距扩大的重要原因。

作为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在改革开放后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贸易自由化的快速发展对中国劳动力就业和收入产生了巨大影响。当前许多研究发现，中国的贸易自由化总体上对劳动力的就业存在正向影响，是创造就业的关键来源，也促进了就业质量的提高[19]参见：史恩义，郭凯悦，魏雪靖．贸易开放、人力资本与就业质量[J]．国际商务（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学报），2021（5）：46-62。，而进出口贸易对劳动力就业的影响存在差异，出口贸易拉动就业，进口贸易则对就业的影响则是消极或不显著的[20-22]。研究显示，中国制造业较为发达，出口贸易对制造业的就业拉动效应比国内需求对就业的影响更大，对国内整体就业水平产生了更加积极的作用[20]参见：明娟，邢孝兵，张建武．国际贸易对制造业行业就业的影响效应研究：基于动态面板数据模型的实证分析[J]．财贸研究，2010（6）：62-69。。并且，从贸易流量和贸易政策两个方面检验贸易自由化对劳动力就业的影响效应，都可以得到出口贸易拉动就业的结论，而进口贸易削减了就业，尤其对中低技术部门的就业冲击更大[21]参见：盛斌，牛蕊．国际贸易、贸易自由化与劳动力就业：对中国工业部门的经验研究[J]．当代财经，2009（12）：88-94。。研究认为，进口贸易负向影响就业的原因在于进口的技术密集型产品会导致一些低技术水平产业的劳动者失业，同时淘汰的劳动密集型产品也会带来相关企业的大量低技能劳动者失业[22]参见：张亚斌，王颖．对外贸易、FDI 对就业影响的实证分析：以湖南省为例[J]．软科学，2009（12）：79-82。。基于以上研究发现，出口贸易使相关产业对高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有所提升，而进口贸易带来的先进技术、设备和资源对低技能劳动力存在替代作用，更强调高技能劳动力对提高产业核心竞争力的重要性。在开放经济背景下，贸易自由化是中国高技能劳动力就业增加的重要机制，进一步扩大了高低技能劳动力间的收入差距。

综上可知，已有研究更多关注贸易自由化对收入差距的影响，较少从人力资本回报的角度来考察不同地区间贸易自由化的差异如何导致人力资本回报的不同，从而进一步作用于人力资本空间集聚的机制。区位优势理论认为，自然地理是城市位置的主要决定因素，靠近河流、港口的地理区位所带来的运输成本优势会吸引商贸活动与人口在该地区的集聚[7-8]。我国历史上城市建设的区位选择也主要考虑其是否有利于商品贸易的发展，黄河、长江流域是历朝历代文明的发祥地，在重视对外开放的时代，具备多个条件优良港口的东部沿海城市便很快兴盛起来，快速发展为国际贸易的高地。改革开放以来，对外贸易使区域经济非均衡发展，空间距离对劳动力流动的阻碍不断弱化，劳动力从发展落后地区流向东部经济发达地区的趋势愈加明显[23]参见：王桂新，潘泽瀚，陆燕秋．中国省际人口迁移区域模式变化及其影响因素：基于2000 和2010 年人口普查资料的分析[J]．中国人口科学，2012（5）：2-13。。这一时期，流动人口从内陆地区不断向少数沿海地区集中，其中集中最多的几个省市吸纳了全国一半以上的流动人口[24]参见：段成荣，杨舸．我国流动人口的流入地分布变动趋势研究[J]．人口研究，2009（6）：1-12。。东部沿海地区既是对外开放的高地，也是吸引人力资本集聚的中心，贸易自由化与人力资本集聚存在着紧密联系。内在的逻辑主要在于，贸易自由化程度越高的城市，其人力资本回报也越高，将吸引更多的劳动力尤其是高技能劳动力流入，这也是本文实证着力检验的理论假设。

贸易自由化促进人力资本集聚的过程，在人力资本外部性和区位优势的作用下进一步被强化。人力资本外部性是指一个人的教育水平提高不仅提高了私人收入，还在与其他人的社会互动中产生了知识外溢，个人能够从其他人的教育水平的提高中获得收益，包括收入提高、就业机会增加、生活质量改善等[25-26]。在劳动力自由流动的条件下，更多的就业机会、更高的人力资本回报以及更优质的生活设施都进一步吸引着高技能劳动力的空间集聚，流入城市的劳动力的人力资本回报也会随着人力资本集聚程度的提高而有所提升[27]参见：于潇，王琪汇．人口集聚、人才集聚与人力资本效率：基于流动人口的视角[J]．经济问题探索，2021（11）：67-80。。具有高人力资本水平的高技能劳动力是城市发展的引擎，它会促进城市人口增加和工资提升，有利于推动城镇化质量提升与高技术产业集聚[28]参见：薛阳，秦金山，李曼竹，等．人力资本、高技术产业集聚与城镇化质量提升[J]．科学学研究，2022（6）：1014-1023，1053。，更高比例的高技能劳动力是大城市发展的核心竞争力[9-10]。因此，高技能人力资本向大城市的集聚，不仅提高了城市的人力资本存量，也提升城市发展的核心竞争力，使城市进一步发挥人力资本外部性作用来吸引人力资本集聚，进而形成自我强化的空间集聚趋势。综上所述，贸易自由化、人力资本外部性和区位优势共同推动人力资本空间集聚，形成了现在的人力资本空间集聚格局。

综上所述，本文将主要通过城市层面的数据实证检验贸易自由化如何与人力资本存量、区位优势耦合作用于人力资本回报，并进一步影响人力资本空间集聚的机制。

二、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回报的实证分析

如前所述，贸易自由化使得市场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增加，使高技能劳动力的收入提升更快，即贸易自由化对人力资本回报存在正向作用。在这一部分中，我们将首先利用劳动力个体微观数据测算城市层面的人力资本回报率，再分析贸易自由化如何影响城市层面的人力资本回报，并进一步研究人力资本存量与区位优势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一）人力资本回报的测算

本文使用人力资本回报率度量城市层面的人力资本回报水平，其含义为劳动者多接受一年教育所带来的收入增加[29]参见：邢春冰，贾淑艳，李实．教育回报率的地区差异及其对劳动力流动的影响[J]．经济研究，2013（11）：114-126。，这是研究人力资本水平对劳动者收入的边际影响的常用指标。我们将基于明瑟收入方程[30]参见：MINCER J A.Schooling,Experience,and Earnings[M].Cambridge: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1974:83-96。，利用微观数据分别估计每个城市的人力资本回报率方程，将方程中教育年限的回归系数作为每个城市的人力资本回报率，即模型（1）中的回归系数1β。一个城市的人力资本回报率越高，表明该城市的劳动者每增加一年教育所带来的边际收入增加也越多，也就意味着这个城市的人力资本回报越高。使用人力资本回报率度量人力资本回报水平并进行研究，可以检验贸易开放对具有更高人力资本水平劳动力的收入具有怎样的影响，进而对贸易自由化如何影响人力资本集聚做出更合理的判断与解释。

本文借鉴已有研究[29]参见：邢春冰，贾淑艳，李实．教育回报率的地区差异及其对劳动力流动的影响[J]．经济研究，2013（11）：114-126。，从经典的明瑟收入方程入手，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其中i表示劳动者个体；lniw是个体小时工资的自然对数，将年收入总额除以年工作时长或者将月收入总额除以月工作时长可以得到小时工资收入w；schyeari是个体的受教育程度，度量方式为对个人的学历程度进行分类赋值，未上过学=1，小学=2，初中=3，高中=4，大学专科=5，大学本科=6，研究生及以上=7；experi是个体的工作经验，使用国际通用办法计算，即年龄减去受教育年限再减6；expersqi是工作经验的平方；为控制劳动力个体特征中性别和所从事行业因素的影响，方程中加入了性别变量genderi和行业分类变量industryi，性别变量是虚拟变量，女性=1，男性=0，行业变量使用了原数据中每个行业的代码数据；iε是随机扰动项。

所使用的数据来自2005 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的1/5 随机抽样子样本[31]2005 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的1/5 随机抽样子样本是包含劳动力个体信息的微观数据，包括劳动者年龄、性别、受教育年限、工作年限、工作行业和工资等变量信息，符合本文研究需要。，人口普查数据具有样本量大、覆盖全国所有城市的特点，本文选择2005 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的1/5 随机抽样子样本，是因为历届人口普查和1%人口抽样调查中只有2005 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对个体的收入进行了调查。剔除无工作收入、教育程度信息缺失或工作行业信息缺失的样本后，最终得到的样本量为1 242 905 个。本文的城市指地级及以上城市，中国的地级及以上城市的数量为293 个，由于一些城市数据缺失，最终包含在统计研究中的城市数量为279 个，分布于全国30 个省份（除西藏和港澳台地区外）。根据改进后的明瑟收入方程，对每一个城市分别进行回归，得到了279 个受教育程度的1β系数，即为279 个城市的人力资本回报率，其描述性统计报告如下文表2 所示。

表2的统计结果显示，在279 个城市中，有275 个城市的人力资本回报率为正值，4 个城市的人力资本回报率为负值。所有城市的人力资本回报率均值为0.041，意为个人的受教育年限每增加1 年，其收入便会提高4.1%。城市间的人力资本回报率具有一定差别，回报率较高的城市主要分布在东南沿海地区，最高的城市是广东省深圳市，为0.202，最低的城市是甘肃省张掖市，其人力资本回报率为-0.005。

（二）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回报的实证分析

1．模型设定、数据来源与变量说明

按照上文逻辑，贸易自由化对人力资本回报具有正向影响。本部分将对该假设进行验证，并分析贸易自由化如何与人力资本存量和区位优势共同作用于人力资本回报。本文使用人力资本回报率度量人力资本回报，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就贸易自由化对人力资本回报的影响进行研究，构建模型如下：

式（2）中，i表示城市；iR表示城市层面的人力资本回报率；iO表示城市i的贸易自由化程度；iD表示城市i的地理区位，用城市i到三大港口（上海、天津或香港）的最近距离衡量；Hi表示城市i的人力资本存量；Zi表示城市i的其他特征变量；iε为随机扰动项。

前已提到，贸易自由化与人力资本存量和区位优势会共同作用于人力资本回报，本部分将对这一机制进行实证检验。通常，在线性方程中加入交叉项可以检验两个及以上独立变量之间对于被解释变量影响的相互作用，本文在模型中加入离港口距离与贸易自由化交叉项，人力资本存量与贸易自由度交叉项，以及离港口距离、人力资本存量和贸易自由度的三交叉项，如式（3）所示。4β、5β和6β是待估计的交叉项系数。

人力资本回报率的测算已在前文报告，数据来源于2005 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的微观数据；城市离港口距离根据城市中心经纬度计算得到；人力资本存量数据来自于《2000 年人口普查分县资料》[32]参见：国务院人口普查办公室，国家统计局人口和社会科技统计司．2000 年人口普查分县资料[M]．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03：399-547。；其他所有随时间变化的控制变量均取滞后一年的数值，即2004 年的数据，来自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05》[33]参见：国家统计局城市社会经济调查司．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05[M]．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06：220-407。。表1 列出了本模型中所包含的所有变量及其定义。

表1 变量列表与定义

本文使用出口依存度来度量核心解释变量贸易自由化程度，出口依存度是指地区出口贸易额占其GDP 的比重，是较早用于度量贸易自由化程度的指标[34]参见：廖涵，房师杰．贸易自由化及其度量理论述评[J]．中南财经大学学报，2000（5）：19-24。。相比较于其他贸易数据，出口贸易额数据也更加简便易得，数据缺失情况较少。

根据人力资本外部性理论，一个人的教育水平提高不仅提高了自己的人力资本回报，还在社会活动中提高他人收益，其中重要的一方面就是提高收入。一个城市的人力资本水平越高，该城市就会享有更高的人力资本回报和福利溢价。因此，如果在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回报的模型中忽略了城市人力资本存量的影响，将可能导致严重的估计偏误。本文使用当地大学生人数占6岁以上人口的比例来衡量城市的人力资本存量。

根据区位优势理论，靠近港口和交通枢纽的城市具有运输成本的优势，从而吸引人口和经济活动在该地区集聚，扩大城市规模[7-8]。而新经济地理学则认为，城市到达一定规模后会发挥规模经济的作用，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劳动者收入水平。因此，如果在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回报的模型中忽略了地理区位的影响，同样也可能造成估计偏误的问题。本文选择城市到大港口（上海、天津和香港）的最近地理距离来衡量城市的地理区位，距离通过城市中心经纬度计算得到。相比较于交通距离，地理距离相对外生，能够较好避免交通距离内生于经济增长所带来的估计偏误。

同时，本文在回归中控制城市的人口规模，即城市户籍人口数量。这是因为城市人口规模会通过学习（人际之间知识外溢和干中学效应）、分享（生产投入成本的分摊）和匹配（不同偏好和技能的消费者和生产者的相互匹配）这三个机制直接给劳动者带来好处[35]参见：DURANTON G, PUGA D. Micro-foundations of Urban Agglomeration Economies [J]. Handbook of Regional and Urban Economics,2004(4):35-85。。城市人口规模的扩大有利于提高劳动者的实际收入水平，而且对中、高技能劳动力而言提升作用较大[36]参见：高虹．城市人口规模与劳动力收入[J]．世界经济，2014（10）：145-164。。此外，模型中还控制了其他可能影响人力资本回报的城市特征，包括失业率、产业结构、固定资产投资比重和是否省会等。其中，失业率为城镇登记失业人数占登记失业人数与在岗职工人数和的比重，产业结构是第三产业增加值与第二产业增加值之比，固定资产投资比重是固定资产投资总额占GDP 的比重。最后，本文还控制了省份固定效应，主要是为了控制可能影响劳动力收入的不可观测的省际差异。表2 报告了所有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

2．实证结果

表3报告了城市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回报的回归结果。模型（1）中只考虑了城市出口依存度对人力资本回报率的作用，发现出口依存度每提升1%，该城市的人力资本回报率将增加0.026 4，劳动者提高人力资本水平所带来的边际收入在对外贸易发达的城市更高。模型（2）中加入了离港口距离和人力资本存量变量，并控制了产业结构、固定资产投资比重、失业率、省会城市和人口规模等城市特征变量。出口依存度与人力资本存量对人力资本回报率的回归系数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而离港口距离对人力资本回报率的影响不显著。模型（3）在模型（2）的基础上增加了离港口距离与出口依存度交叉项、人力资本存量与出口依存度交叉项以及离港口距离、人力资本存量与出口依存度的三个交叉项。两个二交叉项的回归系数不显著，三个交叉项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说明出口依存度与离港口距离和人力资本存量这两个变量共同作用于人力资本回报率。同时，也说明相较于内陆城市而言，沿海城市的贸易自由化对人力资本存量正向影响人力资本回报率的促进效应更强。开放条件下，沿海城市更高水平的人力资本存量使得人力资本外部性发挥更强的作用，产生了更高的人力资本回报。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基本符合预期。

表3 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回报的回归结果

三、人力资本回报影响人力资本集聚的实证分析

在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集聚的理论逻辑中，人力资本回报作为人力资本外部性的一个重要方面，所引起的高技能劳动力向大城市流入会影响人力资本的空间集聚格局。本部分的目标是分析城市人力资本回报提升是否会对劳动力流入产生正向影响，促进人力资本的空间集聚。采用的计量方法为普通最小二乘法，并尽可能地控制城市层面的其他特征变量，以减弱遗漏变量偏误影响。

（一）模型设定、数据来源与变量说明

由于一些城市的数据缺失，最终包含在本部分统计研究中的城市数量为284 个，分布于全国30 个省份（除西藏外）。表4 列出了本模型中所包含的所有变量及其定义。

表4 变量列表与定义

本部分模型使用城市层面的劳动力流入加总数量作为被解释变量，核心解释变量则采用上文中计算出的城市人力资本回报率来度量人力资本回报，构建模型如下：

在式（4）中，i表示城市；被解释变量lniL表示i城市的劳动力流入数量，通过对2010 年城市层面的劳动力流入量加总数量取对数得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度量城市的人力资本集聚水平。本文综合考虑影响滞后性、数据完整性和可获得性等因素后，选择2010 年数据作为被解释变量的数据来源，数据来源于《2010 年全国人口普查分县资料》[37]参见：国家统计局．2010 年全国人口普查分县资料[EB/OL].[2021-05-01].http://www.stats.gov.cn/sj/pcsj/rkpc/6rp/left.htm。；核心解释变量iR为上文计算得出的城市人力资本回报率，数据来源于2005 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微观数据，使用滞后的数据可以减少城市劳动力流动反过来影响人力资本回报率的可能性；iW表示城市平均工资，数据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10》[38]参见：国家统计局．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10[M]．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0：695-877。；Zi表示影响劳动力流入的其他城市特征变量，均取滞后一年的数据，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10》[38]和《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2010》[39]参见：国家统计局国民经济综合统计司．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2010[M]．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1：346-558。；iε为随机扰动项。

收入作为对人力资本最直接的回报，被证实是劳动力流动的主要影响因素之一[40]参见：TODARO M P.A Model of Labor Migration and Urban Unemployment in Less Developed Countries[J].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69(1):138-148。。国内学者在托达罗模型等劳动力流动理论的基础之上，研究同样发现收入对劳动力流动具有显著的影响作用[41-42]。但相关文献大多基于全国层面、省际层面或行业层面的加总工资数据进行研究，无法体现受教育水平、经验水平等劳动力个体异质性的影响。鉴于此，本文在控制城市平均工资的同时，以人力资本回报率作为核心解释变量，用以度量人力资本回报。人力资本回报率的计算方式与数据来源已在上文中报告。

在模型中还控制了其他影响劳动力流动的城市特征变量，离港口距离、失业率、产业结构、固定资产投资占GDP 比重、人口规模、公共服务（医疗资源和教育资源）、省会和省固定效应。表5 报告的是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5 变量描述性统计

（二）实证结果

表6报告了人力资本回报影响人力资本集聚的回归结果。模型（1）中，人力资本回报率对劳动力流入数量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逐渐加入控制变量后，人力资本回报率的回归系数依然显著为正，只是在剔除了其他变量对劳动力流入的影响后，回归系数的值变小了。

表6 人力资本回报影响人力资本集聚的回归结果

根据表6 模型（4）的回归结果，计算发现城市人力资本回报率每提升1%，流入该城市的劳动力数量将增加3.51 万，城市人力资本回报率越高，则越能吸引劳动力的流入，尤其是高技能劳动力。城市平均工资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加总层面的工资水平提高也对劳动力的流入具有促进作用。产业结构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该时期的第二产业对外来劳动力的就业吸纳能力比第三产业更强。城市人口规模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在规模经济和人力资本外部性的作用下，劳动力会向人口规模更大的城市集聚。平均房价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外来劳动力更多流向了房价较高的城市，其原因可能是高房价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更好的公共服务，而这对劳动力的吸引力大于房价本身对劳动力的排斥力。在体现公共服务的变量中，医疗资源的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医疗资源越丰富的城市，对外来劳动力的吸引力越大。其他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也基本符合本文预期。

四、稳健性检验

（一）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回报：考虑贸易依存度

在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回报的回归中，上文使用出口依存度衡量贸易自由化。本部分则使用贸易依存度，即进出口贸易总额占GDP 的比重来衡量贸易自由化。相较于出口依存度，贸易依存度可以更加综合地体现城市对外的开放程度，以及当地经济对外贸的依赖程度。贸易依存度的数据来自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05》[33]，由于279 个城市中有23 个城市缺失进出口贸易额数据，最终样本量为256 个。如表7 所示，贸易依存度系数显著为正，离港口距离、人力资本存量与贸易依存度交叉项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以贸易依存度衡量贸易自由度时，估计结果是稳健的。

表7 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回报回归结果

（二）人力资本回报影响人力资本集聚：考虑大专学历的人力资本回报率

在人力资本回报影响人力资本集聚的回归中，前文使用以个人受教育年限计算的人力资本回报率来度量人力资本回报。本部分将使用以“是否大专以上学历”（将大专以上学历赋值为1，非大专以上学历赋值为0）计算的人力资本回报率来进行稳健性检验。计算方式依然选择明瑟收入方程，并在方程中控制经验、经验的平方、性别和工作行业等变量，计算所使用的数据来自于2005年1%人口抽样调查微观数据，最终得到了284 个城市的人力资本回报率数据。从表8 的回归结果来看，人力资本回报率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以“是否大专以上学历”计算的人力资本回报率来衡量人力资本回报时，估计结果也是稳健的。

表8 人力资本回报影响人力资本集聚回归结果

五、结 论

本文利用2005 年1%人口抽样调查微观数据、2010 年全国人口普查分县数据和相关城市特征数据，基于明瑟收入方程计算了人力资本回报率，通过构建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回报，人力资本回报影响人力资本集聚两个方面的实证模型，研究了贸易自由化影响人力资本集聚的机制路径。研究发现，在开放经济和劳动力流动的条件下，贸易自由化提高了城市的人力资本回报，靠近港口的地理区位和高水平的人力资本存量使贸易自由化对人力资本回报的促进作用更大。进一步研究发现，人力资本回报的提升又吸引了更多高技能劳动力的流入，从而推动了人力资本的空间集聚。基于以上研究发现，可以构建贸易自由化与地理区位和人力资本存量共同作用于人力资本回报，进而影响人力资本集聚的机制路径。

本研究发现有助于理解当前中国人力资本空间分布格局的形成机制，中国人口和人力资本主要集中在东南沿海地区以及大城市周围的空间分布格局是在贸易自由化、地理区位和人力资本存量等因素共同作用下形成的，这是市场经济规律作用下的结果。本文研究提醒我们，任何背离经济规律的行政性的人力资本均匀分布政策恐怕难以持续，一旦行政性的手段弱化，缺乏区位优势的地区无法给高技能劳动力带来足够高的人力资本回报，他们依然会遵循市场力量的支配，向人力资本回报高的地方集聚。因此，不以学历为单一标准来吸引人才，遵循人力资本空间集聚的客观规律，依托当地的地理区位条件，发展具有本地比较优势的产业，才能更好地实现人力资本作用于经济的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