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广告牌》中男女形象对比所呈现出的女性意识

2023-10-27 08:57李琼
今古文创 2023年37期
关键词:女性意识女性形象

李琼

【摘要】马丁·麦克唐纳执导的电影《三块广告牌》,其围绕女主人公米尔德里德为找出杀害女儿的凶手而用广告牌发声的故事来展开叙述,女性成了叙述的中心,影片中的男性则是作为配角而存在的。另外,电影塑造了独特的女性形象和男性形象,主人公米尔德里德是一个性格十分复杂的、反叛的“疯女人”形象,而影片中的几个男性形象则是“沉默”的、退场的。女性形象与男性形象相比有着极大的优势,影片也在这两者的对比中流露出了强烈的女性意识。

【关键词】女性形象;男性形象;女性意识;《三块广告牌》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37-009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7.029

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波伏娃是研究女性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她在《第二性》中提出这样的概念:女性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建构的。“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对立的次要者。他是主体,是绝对,而她是他者。” ①在男性建构的社会制度和文化中,作为主体的男性,他们认为女性处于自己的从属地位,女性缺乏主体性,必须要依赖自己而生存。这种意识形态在影视作品中就表现为女性形象总是受到来自男性的“凝视”,迎合着男性的欲望和幻想。“凝视”是一种复杂的社会性行为,其中蕴含了强烈的权力意志以及身份和性别的政治意识,如女性主义视野中的男性凝视以及后殖民主义视野中的种族凝视等。男性对女性的“凝视”是一种不对等的关系,男性作为主体,他们是主动的看,而女性却处于被观看的他者地位。女性主义电影批评家劳拉·穆尔维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出发,在《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中提出电影提供的快感之一就是“观看癖”,女性作为他者的形象刺激了男性观看的快感。她说道:“在一个由性的不平衡所安排的世界中,看的快感分裂为主动的/男性和被动的/女性。起决定作用的男人的眼光把他的幻想投射到照此风格化的女人形体上。” ②劳拉·穆尔维还在拉康“镜像阶段”理论的影响下提出了对影像的认同以及“自恋”和“自我”。电影的银幕如同一面奇特的镜子,银幕上的影像诱发观众进行想象性的认同。虽然他们在这面镜子上看不到自己,但是通过想象性的认同却看到了“自己”。所以,影片中的女主人公不仅仅受到片中男性人物的“凝视”,还受到银幕前男性观者的“凝视”。不管她们被塑造成是天使还是妖妇,圣母还是娼妓,她们都是被男性意识形态所歪曲后的形象。但是,电影《三块广告牌》中塑造的女主人公却打破了关于女性的刻板形象,同时,女性形象在与男性形象的对比中呈现出来的优势也更加突出了女性的自我意识,她的形象如同她的精神,都是对男性的“凝视”和“他者”命运的一次反叛和出逃,是对女性意识的坚决捍卫。

一、反叛的“疯女人”形象

《三块广告牌》的整个故事是围绕女性主人公米尔德里德的经历来展开叙述的。她不再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空洞的形象,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女性。米尔德里德没有被禁锢在婚姻和家庭之中,她离婚后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她有自己的工作,她不需要依附任何男性而活着。作为一个母亲,电影也不是完全以孩子的视点来刻画她的母亲形象,而是从作为主体的她自己来完成这一形象的塑造。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有着自己的独立的思想。

电影中的女主人公不再是美丽端庄的年轻女性,她是一个坚毅的中年女性。她不再一味地迎合男性的审美标准。米尔德里德留着短发,双眼凹陷,脸上有着不少皱纹,经常穿着工装服。她时常流露出疲惫和沧桑,它一直没能从自己女儿被杀害的伤痛中走出来。当地的警察在安吉拉遇害七个月之后没能找出凶手,面对警察冷漠的态度,米尔德里德选择反抗的方式是租下当地一个大草坪上面三块巨大的广告牌。这三块广告牌上的文字用来控诉当地警长威洛比为什么还没有找到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同时在接受电视新闻采访的时候也表达了对警察不作为的不满。她想增加案件的曝光度来获得更多的关注,她用这种较为极端的方式在权威之下发出自己的声音。她大胆地向男性以及权威挑战,但是遭到了很多人的非议,小镇上的人觉得她完全就是一个疯女人。但是,“疯女人”之所以会存在,是因为她们不能够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她们长久地处于压抑和逼仄的环境之中。米尔德里德正是由于没有话语权的处境才会导致了她极端的发声行为,是失声环境的压抑和禁锢让她逐步地成了一个“疯女人”。

米尔德里德的性格是非常复杂的,她有着凶狠暴力的一面,为了找到凶手她想尽办法,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她除掉面对的所有阻拦和障碍。米尔德里德去看牙齿的时候,牙医因为坚决反对她租下广告牌控诉警长的做法而被她残忍地用医用器械在拇指上钻了个洞,她的态度和行为都是极其暴力的。在威洛比局长自杀后,很多舆论指向的是米尔德里德租下的广告牌导致了局长的自杀。米尔德里德送儿子罗比去学校,学校里就有学生朝她的车上扔罐头。即便是面对比自己更加弱小的学生,她也不会选择原谅和宽容,而是毫不留情狠狠地踢了他们。从这些方面可以看出她的确是一个极端且狠心的“疯女人”形象。警察迟迟抓不到罪犯,自己还要面对外界各种负面的舆论,米尔德里德逐渐失去理智。在广告牌被火烧毁之后,失去了精神支柱的她带着失望和憎恨纵火烧了警察局。在无法化解的巨大仇恨和悲痛之下,她的行为越来越极端,她也变得越来越疯狂。

但是,电影也刻画了她性格特质中的多个方面。蛮横霸道的她同时也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脆弱的母亲。她回忆起自己对女儿说过的残忍的话语,她轻轻打开女儿房间的门站在那里。镜头中女儿的房间是非常昏暗的,就像米尔德里德的内心同样是没有光亮的,看不见任何希望的。她没有进去而是默默地走开了,她不敢触碰到有关女儿的任何回忆。还有一处是她在租下的广告牌那里碰到了一只小鹿,她温柔地给小动物说话,表示自己不相信投胎轉世,但是仍然感谢小鹿的出现给自己带来了安慰。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想到女儿她又无助地痛哭起来。她深爱自己的女儿,想要找出真相,她也担心凶手会伤害到其他女孩。在听到威洛比局长自杀的新闻以及读到威洛比给自己留下的信时,她感到很悲痛,她其实是善良且有同情心的。最后,米尔德里德知道了自己放火烧警局时误伤的狄克森其实知道真相也并没有怨恨她,她才觉得释怀了。因为她原本就没想要伤害到警察局的任何人,她是怀疑警局的人烧掉了自己租下的三块广告牌后才产生纵火那种极端的行为。在知道狄克森没有怨恨她的时候,米尔德里德的脸上才露出了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开心的笑容。所以,看起来凶狠的她也有着脆弱和温柔的一面,这也使得这个女性形象更加丰富和立体起来。当三块广告牌被火烧毁的时候,面对巨大的火浪,米尔德里德一个人拿起灭火器对着熊熊大火,她是勇敢的,但同时又是无助的。那三块广告牌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继续寻找真相的动力和决心。面对外界的各种阻力,她的选择是通过三块广告牌这样独特的方式来发出自己的声音。

二、“沉默”的男性形象

在这部影片中,男性形象不再是故事的中心,他們更多是作为女主人公的陪衬。首先是米尔德里德的前夫查理,他在电影中只是出场了几分钟,但在这几分钟里也刻画出了这个非常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形象。查理在与米尔德里德离婚之后就找了一个非常年轻的情人,过着自己逍遥的生活。相比米尔德里德,他对女儿的惨死显得更加冷淡,他更多的是责怪米尔德里德和孩子的相处方式有问题。查理脾气暴躁,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在米尔德里德嘲笑他的情人在动物园工作的时候,他立马掀翻桌子,将米尔德里德按在墙上准备打她,他们的儿子熟练地阻止了他们的争吵。不仅如此,电影的最后查理还承认是自己烧掉了广告牌,这直接导致了米尔德里德放火烧警察局的极端行为。他没有用正确的方式来化解米尔德里德的愤怒,他也没有为找出杀害女儿的凶手而付出任何行动,这个男性形象仅出现了几分钟就匆匆退场,米尔德里德为了找出凶手的所有行为中他都是沉默的、无名的。

其次,还要提到的就是詹姆斯,他是一个卖二手车的侏儒,酗酒。他喜欢米尔德里德,而米尔德里德跟他约会只是因为感谢他帮自己摆脱了放火烧警察局的嫌疑。在米尔德里德知道是前夫查理烧毁了广告牌之后,她的心情非常复杂,后悔自己放火烧警察局还导致了狄克森被烧伤。她想停止约会回家,然而这个时候詹姆斯因为约会中止就愤怒地大声说出了米尔德里德放火烧警察局的事实。詹姆斯对米尔德里德的爱是脆弱的,他一边可以欺骗警察,一边又可以因为约会被中止而揭穿米尔德里德所做的事情。在他们的这段关系中,米尔德里德才是处于主导地位的那个人,詹姆斯是被动的。詹姆斯自认为米尔德里德内心看不起自己,所以他离开前才会对米尔德里德说:“矮个子也是有尊严的。”电影不仅从生理上对他的男性形象进行了削弱,他在整个故事中也是作为一个最容易被忽视的小配角而存在的。

还要说到的就是狄克森,一开始他就是一个毫无责任感的警官,他脾气非常暴躁,欺软怕硬,经常用自己身为警官的权力去随意殴打其他比自己弱小的人。他面对米尔德里德的悲惨遭遇丝毫没有同情心,也没有想着能够为破案做出一些努力,根本没有尽到做警察的职责。同时,他还非常害怕并且依赖自己的母亲。这个男性角色在前期也是一个阴暗的形象,只有在电影最后狄克森读了威洛比警长给他留下的一封信之后才发生了深刻的改变。威洛比留下的那封信对狄克森来说意义非凡,他的形象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火烧伤了他的脸,但从此他也拥有了全新的面孔,这次大火对他来说是一次重生。他即使被严重烧伤也要护住有关安吉拉被害的案件记录,他向以前自己欺负过的人真诚地道歉,被警局停职后的他拼命也要拿到嫌疑人的生物信息,他不责怪米尔德里德放火烧警局而导致自己被严重烧伤。但是,狄克森的转变发生在电影的后半段,所以影片中关于他转变后的形象没有太多的片段,展现的更多的是之前那个仗势欺人,毫无同情心的形象,他的这一转变也正说明变化前的他有着很多的缺陷。

最后要提到的就是在所有的男性形象中最特殊的一个,威洛比警长。虽然处理安吉拉被杀害的案件有很大的难度,但他还是想尽自己的努力找出凶手。他非常爱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同情米尔德里德失去爱女的痛苦并为自己找不出凶手而写了信道歉,他的另一封信导致了狄克森发生了非常大的转变,作为警长的他真心地希望狄克森可以成为一名好警察。威洛比虽然没有为破案做出什么具体的贡献,也存在放纵下属的一些失职的问题,但整体上来说他是一个比较正面的男性形象。但是,这个男性形象却身患癌症,为了不连累家人最后选择自杀。影片中关于威洛比警长的片段也非常少,正如他突然的自杀,他很快就退出了观者的视线。影片中的男性不再是故事的中心,镜头聚焦的是米尔德里德这个女性形象。女性不再是作为“配角”和“景观”的存在,女性真正占据着整部影片的主导地位。

三、结语

女主人公米尔德里德不再是传统的女性形象,电影弱化了她的女性外貌,她在外形上还呈现出男性化的特征。包括影片中狄克森的母亲,也不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式的形象。她也是留着一头短发,不修边幅,喜欢抽烟喝酒,性格非常强势,狄克森很怕她。但同时她也爱着自己的孩子,在狄克森被人打伤后她也非常心疼。关于狄克森的父亲,电影中没有做出任何交代,这同样是一个缺席的男性角色。米尔德里德和狄克森的母亲都是独自和孩子生活在一起,她们不需要依附自己的丈夫而活着。这样的女性形象打破了对女性的刻板形象,成了有着多种性格特质的真实存在。相比女主人公的反叛和疯狂,影片中的男性更多的是“沉默”的存在。在家庭环境中,米尔德里德的前夫查理是缺席的,是米尔德里德一个人照顾孩子,肩负起整个家庭责任。儿子罗比虽然有时候不太赞同米尔德里德的一些做法,但是他也能够理解母亲的痛苦并一直陪伴在母亲身旁。在与侏儒詹姆斯的关系中,米尔德里德不仅从生理条件上处于优势地位,同时她也掌握着两人关系的绝对主导权。在关于安吉拉被害的案件上,警察不能及时处理案件,是米尔德里德一直在坚持要找出凶手。在男性和女性的关系中,女性不再处于弱势的地位。在米尔德里德那些极端又疯狂的行为背后,女性自身的力量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彰显。影片中女性形象的存在不是为了满足男性的欲望和幻想,她不再处于天使与妖妇,圣母和娼妓这样的极端对立之中,因为人性本就是极其复杂的。米尔德里德有着温柔善良的一面,但同时也有着凶狠暴力的一面。正是这种矛盾的特质才使得这个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影片将米尔德里德这个女性形象刻画得非常深入,就像电影开放式的结尾一样能够引起观者无限的思考。电影最后的画面是米尔德里德和狄克森在去找一个罪犯的路上,这个罪犯不一定杀害了安吉拉,但是狄克森在偶然中知道他确实犯下了很多不可饶恕的罪行。虽然两个人驾车走在路上,但其实他们都不确定最后是否会真的去找那个罪犯,他们说的是在路上再来决定这件事情。正如这个给观者留下很大想象空间的结尾一样,主人公的形象也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引起了观者更多的思考和想象。

在男性主导的社会制度和文化中,女性总是会走向被凝视、被塑造的“他者”命运。可悲的是女性在潜移默化中会内化这些观念,认为这是对女性的唯一的准确表达。波伏娃指出:“男人并不是根据女人本身去解释女人,而是把女人说成是相对于男人的不能自主的人。” ③在男性“凝视”下的女性形象总是带着男性的欲求,投射出男性的幻想,而这样的女性形象并不是女性本身。电影《三块广告牌》就通过刻画出有着鲜明对比的男性形象和女性形象来尝试让独立的女性形象发出自己的声音,在一定程度上反抗了男性的“凝视”,影片也因此蕴含了浓厚的女性意识。越来越多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都通过塑造别样的女性形象试图去“解构”女性的他者命运,我们期待以后出现更多个性丰富的独立女性形象,她们会发出自己的声音,诠释自己的女性意识。

注释:

①③(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1页。

②李恒基、杨远婴:《外国电影理论文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643页。

参考文献:

[1]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2]李恒基,杨远婴.外国电影理论文选[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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