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雅静(吉林艺术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20世纪中国绘画在各种力量的相互竞争中随着政治、经济等条件的变化而呈现此起彼伏的态势。在“五四”时期的美术启蒙运动初期,西方的绘画观念已经开始被运用于近现代中国绘画当中,独特的中国绘画理念催生了近现代水墨人物画,中西融合也成为中国画的一个转折点。
随着人物画逐渐登上舞台,作为中国绘画当中的水墨人物画,在象征着华夏人民形象的同时,也在已有的老传统和新传统基础之上发展起来。至21世纪,当代人物画画家对画面中的黑白处理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和理解,看似无形、无相、无序的水墨在当下现实空间中呈现出更加精微的艺术效果。林风眠和徐悲鸿在“调和中西”“中西融合”的绘画理念基础之上,对形式语言有不同的阐释。林风眠以西方现代主义的艺术形式来融合中国绘画的审美思想,通过对中国传统写意精神和西方理性形式的调和,将中国绘画拓展到了一个新的艺术形式当中。徐悲鸿则以西方古典写实形式语言中的写实技法作为改造中国传统绘画的手段,由此不难看出在中国绘画中,画者将自身的艺术思想和理念阐释相结合,形成自己的作品风格。
什么是形?形泛指形体、形象、形状等。所谓“黑形”,又是什么形?“黑形”是落墨之处的墨迹之形。但黑形和白形绝不等同于色彩上的黑色和白色,而是作品画面中有画和无画的一种存在方式,也可以说是有形和无形。在中国画独特的表现语言形式中,黑形可以更加直接地阐释绘画。
中国画中最为直接的黑形就是墨落在纸面上的墨形,墨的浓、淡、干、湿、焦皆是黑形的表达方式,单单只将墨洒在纸面,在纸上晕开的黑墨,不是“黑形”,经过考究和构思的落墨才是黑形。毕建勋先生在《画道精义》中讲道:“形是普遍存在的。没有笔墨,形状依然能够存在,但是没有形状,笔墨却不可能存在,笔墨不是普遍性存在。”因此,在水墨及笔墨的重要范畴中,“黑形”就不仅是造形了,而是画面中对墨的思维处理。中国画中的黑必然离不开水墨方式,同时随着水墨方式的发展而不断地更新诠释。无论是在纸本熟宣、纸本生宣或是绢本绘画当中,画面中的“黑形”位置都需要画家精心经营,画面布局中的“黑形”不同,对意境的表达会产生不同的影响。
清代张式在《画谭》中说:“烟云渲染为画中流行之气,故曰空白,非空纸。空白即画也。”水墨人物画当中的黑白形,可以理解为“所到之处即为黑,未到之处谓之白”。“白形”在画面构成当中具有视觉引导的作用,通过和“黑形”的构思与碰撞,触发作者的思维情感和观者的审美情感,调整画面整体氛围,与“黑”共为画面整体的“形”。然而人们通常只注意“黑形”,而忽略了“白形”,黑白形是有画和无画的存在方式,因此人们往往会忽略“白”在画面中无形的作用。无形是虚形,“白形”在画面中的无画也是虚形。在整体之中,“黑形”平衡“白形”,“白形”平衡画面全局的基本形状;局部中,“白形”则是贯通作品的气息,过多的白会导致画面松散透风,过少的白则会使画面闷堵死气,“白形”与“黑形”所产生的气,即气韵。
黑色是画面中最直接的视觉效果,白色是黑色的互补色,二者分布在整体画面当中,使画面中的节奏、平衡和层次产生鲜明对比,对比中有和谐,和谐中有变化,变化中有统一,彼此之间相互协调、律动形成画面黑白形。黑白形是作者在具象思维和抽象思维双重思考下的审美产物,具有一定的艺术理念内涵和的审美价值,也是吸引观者注意力的元素之一。
黑白是画面整体中最纯粹的明度对比,因此,构图中的黑白布局是一幅作品成功与否的重要一环。黑白的结构设置对作品的思想表达、主体形象和艺术效果都产生了最直接的影响。在作品创作中,画家有意识地对自己作品中的黑白元素进行主观安排与设计,在尊重客观物像内在特征的同时也强调主观表达。结合水墨人物画实践,墨的浓、淡、干、湿、焦在整体基调之中相互协调。不同调子所产生的气韵在心理或视觉上会带给人不同的感官印象。重墨和淡墨好比重调和轻调,最重和最轻的调子可以说是画面的“两极”,不同程度的浓淡干湿焦在画面当中有着不同的调节和丰富画面的作用,使画面内容富有节奏感。由此,黑白关系在画面中层层交错布局,彼此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20世纪以来的水墨画在陈陈相因的历史演变下,走出了新的发展轨迹。笔墨方式融合了西方绘画的造型元素,视野更加开阔,画面结构更加分明,艺术语言也更加饱满,都使水墨人物画更加具有现实的人文情怀。在现实状态下,袁武先生对此作出了积极回应,20世纪水墨人物画中黑与白的应用也值得我们学习。
无论是“白形”还是“黑形”,都有自己的秩序,如果作品中“形”的秩序不明确,作品画面就难以表达审美内容。“形”的秩序性,离不开作者在创作初时对整体画面的设计思维和情感思维的加持。黑形之中有造型,造型之中有黑形,二者相辅相成。以袁武先生的《抗联组画—生存》(图1)举例,画面中的黑显而易见,但绝不是平白无故的黑,而是在人物形象和画面布局上进行了“黑形”和“白形”思维创造。画面中,人与人之间的黑形,既没有使人物粘连也没有雷同呆板,人物服饰、发型、肤色及“黑形”与“白形”之间的边缘处理阐释了中国水墨人物画当中的黑。《抗联组画—生存》结合了写意与写实的元素,重新塑造了新水墨人物画的表达。整体从小到大对“形”进行了新的阐释,袁武先生的作品多以笔线抓结构,以皴法刻画人物造型。这里的“笔线”以更加直接的方式让人们理解“黑形”与“白形”之间相辅相成的必要关系。《抗联组画—生存》中,人物之外的部分并没有任何背景内容,皆以留白
图1 袁武 《抗联组画—生存》 纸本水墨 336 cm×205 cm 2004 年
处理,这里的留白不是“空白”,而是“无画”和“有画”的意思,有画的笔墨之处是英雄们的现实形象和坚毅气概,而无画的部分则可以让人感受白雪皑皑。“黑形”中的部分细节也以白形的方式表达大雪纷飞的艰苦气候,即“无画”为“有画”,留白有内容。从整体到局部,“黑形”当中的不同明度变化也是细节的考究,在作品《抗联组画—生存》中,人物没有闷堵一片,队伍中每个人物形象反而被清晰地塑造出来,“黑形”不黏,“白形”不堵,使画面整体的“形”贯通。同样,在高度程式化的中国笔墨语言当中,在画面黑白设置中的情感表达和思想寄托可以传达作者的个性信息,产生独立的现实附着力。
《何以为何》(图2)是笔者结合自身对水墨人物画中黑白造形的理解与感受而进行的实践。随着“八五新潮”后人物画的新发展,中国画与西方绘画的界线逐渐融合,中国水墨人物画不再单以文人画为主,而是以新形象、新方式呈现。
图2 黄雅静 《何以为何》 纸本水墨 138 cm×145 cm 2022 年
在《何以为何》创作初始,笔者以传统水墨为基础,融合西方艺术的理念来进行创作。传统中国画无论是“以神写形”还是“以形写神”,皆在表达“意”,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画中无立体概念,梁楷的《泼墨仙人图》更是将传统中国画的泼墨及大写意表现得淋漓尽致。西方古典主义绘画,重视形式的完美和线条的严谨,更加偏重理性的思考,可以说新文化运动为其融合带来了一个大好时机。《何以为何》在题材的选择上,将西方雕塑作为主要表达对象,选择其写实人物形象中的明暗关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徐悲鸿、江丰等人将素描带入美术课堂,因此人物画就站在了西方写实的造型基础之上,在“中西融合”中,夯实的造型基础成为现当代水墨人物画的条件之一。中国水墨人物画虽受西方写实造型的影响,但在水墨上仍然独具一格。笔墨不只是明暗之分,黑白也不是素材对象的固有色相。新水墨人物是将传统水墨中的笔墨气韵在黑白明度的层次上进行的再次表达。
正式创作开始前,笔者对石膏像重新进行了写生,并对素描进行了水墨语言方面的解读实验。
艺术构思是将构思成熟的艺术意象物化为艺术形象的过程,由感物而获得审美体验,才可以进入艺术意象的创造,使审美体验转化为艺术形象。当今时代下,创作艺术形象需要更加独立的艺术风格,同样,艺术风格也代表着一个画家整个作品艺术感染力的审美倾向,是作者赋予作品的情感基调,风格不明显则构思不明确。自20世纪以来水墨人物画不断革新与发展,在笔墨的变化与统一当中,寻找其律动性。只着眼于笔墨技法,不能解决形式的所有问题,我们还需要构思,所谓构思,指的是思维方法、表现手法和艺术技巧间的和谐关系,艺术技巧是依据表现方法的设计,方法支配技巧。本文对水墨人物画中的黑白造形进行浅析,“黑形”与“白形”间的思维设计与作者的情感表达密不可分,形成作者独特的艺术风格,与现当代水墨人物画相呼应。通过对优秀美术作品图片、文字资料的研读,形成自己的理解与感悟,在水墨人物画中不断实践,能使我们的艺术观在由浅入深、由深入浅的基础上来回活动,进而通过自己的风格和语言表达我们对生活时代独到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