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侣动物湿热泻痢的辨治及香连化滞丸的应用

王晓荣,胡重重,毕家琛,范 开*

(1.中国农业出版社,北京朝阳 100125;2.中国农业大学,北京海淀 100193)

呕吐、腹泻是伴侣动物常见疾病[1-3]。因暴食高蛋白、高脂肪饲料,伴侣动物胰腺炎的发病率激增,同时细菌性痢疾、细小病毒感染等疾病也频频发生,均以吐、泻为主要特征,早期均以湿热证型最为常见。现代兽医学治疗中常使用抗生素、止吐剂、吸附剂等药物治疗[4-5]。中药对湿热泻痢的疗效迅速,可加速痊愈过程,但须先正确辨别疾病的寒热、虚实性质后再行论治,否则可能反而不利于疗效。

1 泻痢的辨证原则

根据消化道排出物性状、动物舌脉变化、平素体况与发病过程来综合判断和考量,方能正确辨别。

1.1 消化道排出物性状

主要用于分析消化道本身的寒热虚实状态。《素问·病机十九条》中有“诸病水液,澄澈清冷,皆属于寒……,诸转反戾,水液浑浊,皆属于热”的论述[6],这是通过机体排出物性状来判断病情寒热虚实的通用原则。如具体考察呕吐物和排泄物的性状,则吐泻物质地黏腻(有胶冻样)、色深、酸臭腐臭气味重者,多属于湿热;排出物水液清稀,质地松散不黏滞,气味淡者,偏于虚寒。以现代医学角度来看,黏腻胶冻样物主要来源于黏蛋白等炎性分泌物;酸臭、腐臭主要与肠道菌群变化而异常发酵有关,这些发酵产物被消化道吸收后会进一步刺激机体代谢亢进而生热,臭味的来源同时也包括体内代谢亢进而产生的大量废物。相反的,如排出物清稀而不黏,则主要成分是无法有效吸收摄入的水液和消化道自身的分泌液,多提示消化道供血不足的虚证,而非炎性反应的湿热;如机体并无代谢亢进,吐泻的原因也非感染性因素为主,则消化道排出物气味不甚重。

1.2 动物舌、脉变化

可更广地代表机体总的虚实状态。舌红、脉实而有力,多为机体阴液不亏,且代谢亢奋,常指向实热证;舌淡、脉弱,多倾向于总体气血不足的虚证。

1.3 平素体况与发病过程

上述体征也须与动物体质与发病过程相结合,方能较全面地分析病机。总的来说,新感发病者多为实证;泻痢日久者精气损耗,常见虚证。然临床亦有溃疡性结肠炎导致长期黏液便,但病位较局限而未影响食欲与消化吸收,动物亦不消瘦,则尚不属虚证。有时,动物消化道突然受到过于强烈的刺激,导致其蠕动过快,消化液来不及吸收而见无味的水泻,此时并非虚寒泄泻,仍为实证。

2 湿热泻痢的治疗原则

对机体气血不亏的湿热泻痢,中药当以清热、通利为主,而非见泻止泻。清热药可控制微循环过度充血和组织代谢过度亢奋的情况,将炎症反应的强度调控在适当范围,从而减少组织坏死;理气药可促进平滑肌蠕动,加速清除肠道内的不良刺激物,使泻自止。中药治疗时必须对证型严加判别,药证相符时可积极促进痊愈,有效缩短病程;但如辨证错误,则可加重病情甚至带来危险。若对虚寒泄泻误用清热、通利药物,必然加重正气损耗;如在实热、湿热泻痢时误用温补药物,则加重肠炎充血、促进肠道有害产物吸收,形成误补益疾的局面。另外,对湿热泻痢,也应先通过动物的舌、脉判断其机体总体资源的存量,合理调整用药的轻重,防止过用药物而伤正。

3 湿热泻痢与香连化滞丸

2021-2022年间在中国农业大学动物医院门诊随机抽取的94例犬泄泻病例中,经统计属湿热证型者约占45.7%,远高于其他证型的占比。其各体征表现的发生频率为:粪便质地黏腻(100.0%)、球结膜充血(76.6%)、粪便气味恶臭(70.0%)、舌色偏红(63.0%)、精神状态下降(53.3%)、尿色加深(51.2%)、食欲明显减退(39.5%)、排便里急后重(34.9%)、舌苔厚腻(30.2%)、喜凉(30.2%)[7]。同一统计中发现,香连化滞丸是治疗湿热泻痢的有效药物。香连化滞丸的组方源于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8]卷十中的香连丸。原方由木香、黄连两味药组成,其中黄连清热燥湿、泻火解毒,木香行大肠滞气,共奏清热燥湿,行气止痛之功,临床使用中效果较好[9-10]。清代《妇科玉尺》将其加味后称为香连化滞丸[11],增强了清热、理气作用,组成为黄连、木香、黄芩、枳实、陈皮、青皮、厚朴、槟榔、滑石、白芍、甘草,在中医临床主要用于大肠湿热所致的痢疾,证见大便脓血、里急后重、发热腹痛[12-13]。其中,木香、青皮、陈皮、厚朴、枳实、槟榔等理气药可促进消化道正向蠕动,通过加速内容物的排出而消除不良刺激,但并不增加肠道分泌而不加重腹泻,故对吐、泻均有较好的作用。黄连、黄芩清热,可控制充血,减轻血热妄行的消化道出血。理气药香燥、清热药苦燥,再加上滑石清热利湿,均可在一定程度上加速粪便成形。又恐纯用苦寒、芳燥药物而伤血,故佐以白芍、当归补血活血。全方适用于积食、感染等造成的胃肠实热、湿热证型,通过通泄、清热而尽快祛除实邪,保存机体正气。在动物出现呕吐物酸臭、黏腻,腹泻物恶臭、脓血,或伴有发热腹痛时,香连化滞丸是一种每用每效的方剂,多在用后1.5日内收效。值得中兽医同仁重视。当病例消化道充血严重、泻下物恶臭、腹痛较明显时,甚至可在香连化滞丸方中少量加入大黄粉末。大黄既可涤荡积滞、促进肠道内不良产物排出,又有凉血散淤的作用[14-15]。

4 湿热泻痢诊疗注意事项及案例

4.1 新感病常以祛邪为主,既病防变

动物的寒热虚实表现较典型时,辨证相对容易。但临床亦常见吐泻初起阶段动物排出物和舌脉方面的寒热、虚实表象尚不显著,使兽医难以判断的情况。如确定患病动物平素体质不虚,本次为新感发病3～4日以内,则属实证、热证的概率较大。此时,即使通过其临床表现难以判断寒热虚实,也可先试用香连化滞丸。此类病例常见于部分犬猫细小病毒感染。以近年来临床所见之经验,犬猫患消化道病毒性传染病而初期寒热不显者,常在几日后突然出现消化道排出物恶臭、黏腻,甚至有脓血的实热表现,并很快转虚。如能尽早启用香连化滞丸,在正气尚不虚时尽早通泄祛邪,常可达到防止传变、避免危象,提高治愈率并缩短病程的效果。

4.2 辨清寒热、虚实表象之真伪

4.3 虚实夹杂者,宜邪去再补

部分病例因年老或久病,就诊时体况已变差,出现消瘦、无力等虚象,但如粪便性状仍有黏腻、恶臭等实、热征象,则属虚实夹杂。此时宜先通泄祛邪,邪去后再补虚。如在实热证肠道炎性充血较重时用补虚药物,尤其是补气药,常可加重充血,不仅起不到补虚作用,反使疾病迁延,徒然消耗气血资源。笔者曾遇到13岁北京犬,雄性,未绝育,体重7.3 kg,已免疫六联疫苗,来诊1月前开始食欲减退并时有呕吐,2周前突然见稀便。接诊时已形瘦骨立,舌淡白至苍白,稀便时作,状如面酱,质地细腻、气味恶臭,尚能勉强自主起立、行走,脉搏尚有一定力量。年老、久病,且消瘦、舌白,为严重的虚象,但稀便气味恶臭又说明存在实邪。考虑到对实证宜先祛邪,但又顾及正气大虚问题,故采用通补结合法,以香砂养胃丸、藿香正气丸配庆大霉素。最初2日稀便明显减轻,但3日后反复。因当时补虚心切,误认为是实邪已去后表现出的虚证泄泻,改用补中益气丸配乳酸菌素。换药后稀便又明显改善,但仍是2～3日后反复。饲主自忖,可能与换药2日后犬开始抗拒服药而导致投药量不足有关,遂嘱其继续用药。饲主坚持认真投药1周余但未效。此间虽每日补液作营养支持,但犬消瘦日重。此时考虑其排便仍状如面酱且臭味重,方知为实邪未去,仍当通泄祛邪,但病犬已消耗至脉微、神昏而最终不治。本病例中,初期所用药物过于保守,通泄力量太弱,虽使邪有一时的减退而未尽去,导致病情反复。此时误补,则助邪而使病情迁延,逐渐耗尽机体气血。本案如能在初期即使用通泄力较强的香连化滞丸,可能反有利于保存机体正气。

4.4 祛邪宜中病即止,避免耗气

香连化滞丸类药物虽不会刺激消化道分泌而加强腹泻,但大多理气药毕竟属于通泄祛邪之法,需消耗气血资源,且清热药物可损伤机体阳气,故治疗宜中病即止。中病的标志,一方面是粪便性状连续3日保持正常,另一方面常是舌、脉显出一定的虚象。湿热泻痢时机体代谢亢进,虽气血资源被消耗,但因存在邪实而常表现舌偏红、脉有力;当机体从代谢亢奋中完全平复下来,见舌偏淡、脉绵软的疲态,方为实邪尽去的表现。邪去则宜停用香连化滞丸。另外,如见吐泻物稀薄、气味淡,甚至完谷不化(包括食后良久吐出未消化之食物)者,多为阳虚、气虚导致的泄泻,而非实热,均不宜使用香连化滞丸,以免伤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