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回忆录（组诗）

立 人

今年冬天

我说冬天来了，雪真的落了下来

麻雀翅膀上渐凉的秋天

已不知去向

滑雪板从阿尔卑斯山脉

飞过。扎白羊肚头巾的黄土高原

袖着手，在阳光下打盹

一只蚂蚁背着粮食

在滚烫的黑非洲唱着流浪者之歌

哭泣角下一曲飓风开始蠕动

我在魏塘望见企鹅排着长队

在南极的冰块上绅士一样行走

我的邮箱里没有邮件

家乡的杜鹃在准备摇篮曲了

我一觉睡下去

打算在下一个世纪的春天里醒来

回 忆

那年冬天我坐在旧居的台灯下

《博尔赫斯小说集》正翻到99 页

一支破旧的钢笔

让我感受到春天的体温

那年冬天我在自己的履历上

想找回一支歌曲

列车和大海的呼喊远去了

码头与诗歌

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宁静地闪烁

那年冬天没有太阳

干燥的西北风在荒野的电杆上

嗡嗡地吹

我以企鹅的姿态在钢丝上行走

那年冬天雪下个不停

许多脚印被困在寓言之中

隔壁的收音机在播报强冷空气消息

一位朋友穿着厚厚的大衣

在遥远的地方给我寄来祝福

把冬天装进口袋

我的斗室像一片树叶

不经意被一阵寒风刮到了遥远的地方

从此我吹着口哨浪迹天涯

我沿长江顺流而下

在崇明岛被一排巨浪拋到了梦中

逝去的岁月被冲刷得

干干净净

我看到了蕴藏在石头间的火焰

冰雹里的音符

盲人胸中的光明

以及马在血管内奔突的飓风

那天从佳木斯回来，我微笑着

把一场暴风雪

装进了口袋。然后在春天里慢慢躺下

头枕着泰山，脚趾意外地

从三亚的沙滩钻了出来

阳光在我身上，小松鼠一样跳跃

蝴蝶和麻雀带来漫天的问候

哦静些，再静些

我要闭上眼睛

悄悄地倾听这个世界有力的心跳

谢 幕

走进太阳

我的身体渐渐透明

那么多尘世的杂物，已被我

统统放下

我怕你一流泪，雪会融化

路会变黑

好，听一回我的

口令——

立正。向后转

稍息

万一想我了

就捡一枚小石子抛到天上

回 家

所有的灯熄灭后

一盏灯亮了

它就这么一直亮着

风在太平间寒冷的屋顶上

轻柔地吹

带来天堂的声音

那支我最喜爱的曲子

是否还藤蔓一样

在我房间的窗口徐徐攀升

我依稀听到岁月推着

空空的汽油桶

在尘世的石板路上隆隆滚过

黑岩中的河流

拐了个弯

朝远处明灭的渔火静静延伸

音乐响了

一双双鞋子朝我走来

立正。停留。缓缓移开

雪花离开了苍穹

一落到水面，悄然隐身于

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