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商都再出发

2023-10-20 08:53:40余一
收藏·拍卖 2023年5期
关键词:沉船考古遗址

沧海云帆,贸迁有无。自秦汉至今,广州这座千年商都始终处于中国对外贸易、海上交通和东西方文明交流互鉴的前沿阵地。而“南海Ⅰ号”是宋代中国南部海域至印度洋国际贸易圈繁盛的重要见证,它与广州有着不解之缘。

2022 年7 月,广东公布最新考古发现,明确“南海Ⅰ号”沉船部分酱釉罐与佛山南海奇石窑和文头岭窑,南越国宫署遗址新发现同出一源。最终厘清了古代货物生产基地—商品集散地—贸易路线之间的关系,并开创了多学科综合研究的“三南”模式。此举为确定海上贸易商品产地、海丝沿岸贸易港口、海上航线,重构海上国际贸易网络提供了新视角,再次彰显了广州作为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第一贸易港口的历史地位。从广州出发,继续深挖粤港澳大湾区海丝文化内涵,对助力广州牵头海上丝绸之路联合申遗工作和“一带一路”文化建设走深走实、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本期专题力争为观众呈现一段生动、立体的海上丝绸之路的中国故事,献礼“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十周年。

(余一)

专题策划:本刊编辑部 执行:李木子、余彩霞、张诗溦、王宫小惠

图片来源:南越王博物院(西汉南越国史研究中心)、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南汉二陵博物馆、香港古物古迹办事处

参考资料:

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南海I 号”沉船上的“广东罐”新探》(肖达顺)《佛山市南海区窑址考古工作取得重大成果》《中国文物报》2022 年7 月1 日6 版;暨南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宋代广州市舶司的地方运作》(吴宏岐朱丽)

海洋文化造就千年商都Marine Culture Creating a Millennium Commercial Capital

“海上丝绸之路”自秦汉时期开通以来,一直是沟通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桥梁。其又划分为两条主要线路:其一是东海航线,也称“东方海上丝绸之路”,始于春秋战国时期,可通辽东半岛、朝鲜半岛、日本列岛,是一条东南亚的海上贸易通道;其二是南海航线,也称“南海丝路”,始于西汉时期,主要连通东南亚各国、西亚及欧洲的海上贸易通道。这条自汉代以来不断延伸的海道,在《新唐书·地理志》被称为“广州通海夷道”,是当时世界上航行里程最长的航线,也是中国与世界联系交往最重要的海上通道。

向海而生

广州是“海上丝绸之路”沿线上极为罕见的、历史最为悠久的、长盛不衰的重要国际港口,已有两千多年历史。它有着便利的水陆交通,是中外海路贸易的枢纽,航线遍及亚、欧、美、澳各大洲。它的繁荣与开放为各国友好往来提供了良好的平台,促进了人类的共同发展和进步。因此,其在港口发展的历程中沉淀下了非常丰富的港口文化。

从秦汉时期开始,广州便出现了海上贸易的雏形;汉武帝时期,广州——锡兰航线的开辟,迈出了海上丝绸之路的第一步。两晋南北朝时期,除罗马、印度、爪哇、扶南等传统贸易国外,还有今斯里兰卡、克什 米尔、越南南方、泰国、马来西亚和印尼等国家和地区,呈现《宋书·夷恋传》所说的“舟舶继路,商使交属”的盛况。东晋南朝时,广州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大港,是中国最大的外贸口岸。

唐宋时期,广州的海上贸易空前繁荣,位居全国港口首位。自广州设立市舶司以后,成为宋朝外国贡使出入最频繁的港口。明朝时期,郑和七次下西洋,开辟了广东南海至西洋的多条航线。清初实行了更为严格的海禁,直到康熙二十二年(1683 年)才正式解除,对广州港口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负面效应。1685年清政府在广州设立了粤海关,负责管理对外贸易事务。到乾隆二十二年(1757 年),清政府取消了江海关、浙海关、闽海关,只开设粤海关一口通商,广州再次成为当时全国甚至亚洲的第一外贸大港。

千年不断

改革开放以来,社会经济飞速发展使广州港发展成为国家综合运输体系的重要枢纽和华南地区对外贸易的重要口岸。步入21 世纪,在腹地经济持续快速增长的支撑下,广州港快速发展。如今,广州港已与世界100 多个国家和地区的400 多个港口有海运贸易往来,开通了近200 条内外贸集装箱航线,覆盖世界各大洲的主要港口。

《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的出台让大家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这块土地。习近平总书记在广东考察时指出:“使粤港澳大湾区成为新发展格局的战略支点、高质量发展的示范地、中国式现代化的引领地。”粤港澳大湾区是一个被建构的新生事物、一种自上而下的视角和整合,也是一种以效率、速度和流动作为目标的未来城市发展的蓝图。

在历经两千多年的沧桑与洗礼后,广州依然保持了自身独特的开放优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正是一种历史的继承与发展。海上贸易的持续繁荣带给广州“千年商都”的美誉,成就了过去的“十三行外贸特区”、海上丝绸之路,也带来现代的广交会、南沙自贸区、“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如今,在“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十周年之际,更让广州迎来现代海洋城市发展的重大机遇,以粤港澳大湾区的区域历史视角重新解读海上丝绸之路的文化内涵,提炼海上丝绸之路上的广东符号显得尤为重要。

广州的城市历史就是一部因海而生、向海而兴的发展史。海洋文化也造就了广州这个城市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兼容、进取、求变、灵活。依历史可见,这样浑然天成的开放气质,绵延千年,并未因历史的变迁而改变。

清 佚名 《远眺广州城》 水彩及水粉重纸本 美国皮博迪·艾塞克斯博物馆藏

「沉船遗址」——南海Ⅰ号NANHAI ΙSHIP WRECK

作为拥有最长海岸线和众多港湾的南粤大地,其先民一直“善舟楫”,繁忙的海上贸易为后人留下了许多珍贵的水下考古资料。其中,不得不提沉没在广东通往南海海上交通主航道上的“南海I 号”,它是宋代南海至印度洋海上贸易的重要见证者,被誉为“海上敦煌”的“南海I 号”自发现至今已三十年有余。“南海I 号”沉船也是迄今中国水下考古最为重要的发现,考古研究成果颇丰。

根据船型及大部分货物特点,“南海I 号”曾被普遍认为是从福建一路驶来,不幸沉没于广东偏西的海域。此前的出水酱釉罐都被认作是福建泉州磁灶窑产品,也缺乏证据表明这艘船与广州的关联,于是以往研究认为,除沉没地点外,“南海I 号”与广东、广州无关,但南越国宫署遗址宋代底层出土的酱釉罐,成了改写这一结论的关键性发现。

一只酱釉罐引发的“三南”模式

2022 年的最新考古发现,明确了“南海I 号”沉船部分酱釉罐产自佛山南海奇石窑和文头岭窑,这些罐正是国内外学术界早已形成共识的“广东罐”,实证“南海I 号”曾经到过广州,并最终从广州港离岸这件事。佛山南海诸窑、广州南越国宫署遗址为代表的海丝贸易港口、“南海Ⅰ号”沉船“三南”之间的关联,在考古材料的支持下,三者互动非常明确。考古人员因此提出海上陶瓷之路研究的一种方式——“三南”模式,即海洋贸易产地、贸易港口,以及沉船间海上丝绸之路的关联模式。通过对“广东罐”的考古类型学比对+南海诸窑现场考古发掘+多方标本科技考古检测等多学科多手段研究方法,“三南”模式将聚落考古的方法实践应用到沉船考古发掘和研究模式,把水下考古上升到新的研究高度。“三南”模式的最新研究,再次深入浅出地论证了广州这个千年商都在海上丝绸之路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南海I 号”、奇石窑和南越国官署遗址出土酱釉罐及其印纹1-2.“南海I 号"酱釉罐(2018NHIC10C ②:0090)3.2008 年南越宫苑遗址出土宋代第二期青釉器“其”字和花果纹4.1976 年奇石村调查采集陶瓷器上的印记5-6.南越宫苑遗址出土宋代第一期水井出土Ba 型四耳罐

在考古工作中,相关人员采取了先清理船舱内货物再船舷外侧的次序,文物出水后即对其进行编号登记,因而出水文物的舱位、层位都很清楚,这为研究分析文物的性质及持物者身份提供了较为可靠的依据。考古人员将相关标本与广东、福建两省窑口的标本,以及广州南越国宫署遗址宋代地层出土类似产品进行对比,并据此进行产地溯源,再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广东本地窑口产品的贸易流通路径。

结果显示,已知窑口的标本分两个区域聚集,其中奇石村窑址和西门村窑址、文头岭窑址标本聚集区域大部分重合,磁灶窑标本则单独聚集。从考古类型学角度来说,至少有两种釉质釉色和胎质胎色的产品,但成分分析结果证实,其中相当一部分酱釉罐可明确其产地为广东佛山南海奇石窑或文头岭窑,同时又与南越国宫署遗址宋代地层出土的同类产品关系密切,而非之前认为的来自福建磁灶窑的产品。

船上出土种类繁多的酱釉罐中发现有植物、食物遗存和酒水,如咸鸭蛋、腌肉和适于腌制的核果类食物等,因此推断其可用于存储或腌制食品。同时,“南海Ⅰ号”出土的植物遗存有一个显著特点,即绝大多数都属于热带或亚热带植物。很明显,广州及其所在的珠三角地区最方便或最容易获取这些植物。

“从广州出发——‘南海Ⅰ号’与海上丝绸之路”展览现场的酱釉罐

“南海Ⅰ号”沉船出水相关酱釉罐就有自铭“酒墱”“玉液春”,以及“丙子年”等纪年款或各姓氏宅号的戳印等信息,与在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的酱釉罐一致。因此可以推断,这些酱釉罐可能是广州地方官府或私营作坊在奇石窑和文头岭窑等窑口订制的装酒容器,并用来灌装广州“公使酒库”或家族作坊生产的官酒或私酒,最终通过官府馈赠或贸易形式装载在“南海Ⅰ号”的横隔舱中随船出洋,最后同船沉没于下川岛海域。

广州与“南海Ⅰ号”密切相关的实证

可见,宋代佛山南海诸窑址生产的酱釉罐曾经大量向广州输送,该沉船上的部分船货与广东陶瓷窑口和广州贸易古港直接相关。三处遗址的发现研究,基本揭示了“南海Ⅰ号”海洋贸易活动中的重要一环,出洋之前在广州或珠江口完成远洋活动的补给准备,也是远洋活动中人类生命体存活的保障。“南海Ⅰ号”出洋前的最后一站,无论从航线还是货物、补给来看,无疑都与广州密切相关。这样看来,“广东罐”在海上陶瓷之路上承载着与其他商品性质外销陶瓷不一样的海洋贸易活动内涵。从“广东罐”生产、贸易到最后随船出洋沉没的过程,让人仿佛看到了“南海Ⅰ号”在出洋前最后一站从装货、补给到沉没的整个过程。

2015 年“南海I 号”全面试掘俯视图,其中第9(左)、10(右)舱为“广东罐”(红线内)

金虬龙环(“南海I 号”出水)

宋 磁灶窑绿釉褐彩长颈瓶(“南海I 号”出水)

宋 景德镇窑青白釉菊瓣盏(“南海I 号”出水)

南宋 玉石像(“南海I 号”出水)

本次对“广东罐”的产地分析研究,在“南海I 号”的货物构成和贸易航线研究中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将佛山南海窑址、广州南越国宫署遗址和“南海Ⅰ号”沉船关联起来,确证了器物产地—交易过程—贸易线路间的联动关系;也为构建和复原更完整、更清晰、更生动的宋代陶瓷生产、海外贸易、市舶管理等历史图景,讲好海上丝绸之路的中国故事和湾区故事,提供了新的实物资料。

「产地遗址」——南海诸窑Nanhai Kiln Sites

“南海I 号”出土了18 万余件文物精品,其中,沉船第九舱和第十舱出土了大量酱釉四耳罐,它们与南越国宫署遗址发现的宋元时期酱釉罐高度一致。此类酱釉罐还广泛发现于中国南海海域到东南亚海域沉船船货中及以粤港澳大湾区、东南亚和印度洋沿岸国家地区古代贸易港口遗址。它们是否产自广东本地?如果是,又是哪个窑口生产的?这些谜团一直困扰着学者们。

为进一步求证,2021 年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联合佛山市博物馆、佛山市祖庙博物馆和南海区博物馆对佛山南海奇石窑和文头岭窑等窑址调查、发掘,研究团队把“南海Ⅰ号”、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酱釉罐,与佛山市博物馆和南海区博物馆收藏的奇石窑、文头岭窑同类标本,从器型、胎质、釉色、纹饰、印款、工艺等细节进行认真比对,并联合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对相关标本开展便携式XRF(X 射线荧光光谱分析)产地分析,多门跨学科的综合研究表明,“南海I 号”出水部分酱釉罐和南越国宫署遗址同类器物有“血缘关系”,均产自佛山南海地区窑址,这些罐正是国内外学术界早已有共识的“广东罐”。据此,可描绘出“南海I 号”沉船上的“广东罐”,从订制生产到消费使用,再到通过海洋贸易上船出洋,最后走向世界各地终端市场海上陶瓷之路的贸易的历史轮廓。

窑口遗址宋代两大窑场:奇石窑、文头岭窑

比起远近闻名的石湾窑,奇石窑和文头岭窑(早年称南海官窑)似乎要低调许多。从调查采集的遗物发现,奇石窑和南海官窑都盛烧于两宋,而且两者都兼烧内销、外贸产品。质量都较粗糙,内销器类包括生活用品和魂坛等随葬品,瓦片、瓦当、滴水等建筑用材;外销器类则包括各式大小的盆、罐、执壶等。

“先建官窑,后有佛山”,是南海官窑坊间流传的古话。据说,南汉王刘岩在位期间,曾派官员到制陶业发达的镇龙圩(现佛山里水镇的和顺村、逢涌村)文头岭兴办了一家规模较大的陶窑,并称当地圩市为官窑圩,“官窑”二字自此沿用至今。这两个古老窑址也让我们重新认识了佛山作为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上重要陶瓷产地的不凡地位。

产业规模南海地区窑业在南宋中期仍有一定的生产规模

“南海I 号”同类酱釉大罐还有乾道直号和淳熙年号纪年款,由此可知,“南海窑”至少烧至南宋中晚期甚至元明时期。

考古学界以往多认为以奇石窑、文头岭窑为代表的“南海窑”在北宋时期比较活跃,至南宋时趋于衰落,后被福建先后兴起的闽北地区和闽南地区的窑业取代。此次调查发掘,打破过去通常认为“南海Ⅰ号”所载的酱釉器都来自福建的观点,佛山南海地区窑业生产至少到南宋中期还有很大的规模,以奇石窑为例,长达二三十米的阶级龙窑一次即可烧制几万件陶瓷,一年下来的产量可以达到数十万件。此外,窑口区域性分工较为明确,内销、外贸市场方向和贸易线路较为清楚,特别是储物、包装类陶瓷器的生产外销。同时也反映了广州在南宋中晚期依然保持着较为强势的海洋贸易地位。

“乾道直号”印文酱釉罐残片(“南海I 号”出水)

“淳熙十年”印文酱釉罐(“南海I 号”出水)

“清香”款瓷片(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

“酒墱”印纹酱釉罐(“南海I 号”出土)

产品功能广州是当时一个重要的航海食物补给地

“南海Ⅰ号”、南越国宫署遗址、佛山市南海区奇石窑和文头岭窑均出土了戳印有类似印花或印文的酱釉罐,其中以铭“酒墱”“吴字号”“林字号”“清香”等印文款最为突出。通过成分检测,发现有酵母、曲霉、青霉等酒的成分,证实这些罐子原来是装酒的。可见,“南海Ⅰ号”这批产自南海窑址的陶罐不是纯粹的贸易货物,还是盛储酒水食物的生活用器。

不过,酒对于“广东罐”来说也只是其中的一项功能,另外还有大量“广东罐”装的是小件瓷器、食物、香料甚至贵金属等。在船舱内船货的清理提取时还发现罐内未受扰动或保存较好的盛储物,如咸鸭蛋、腌肉和适于腌制的核果类食物等,这些食物十分适用于海洋生活需要。水下考古发掘者迈克尔·弗莱克(Michael Flecker)也曾介绍过唐代“黑石号”沉船“广东罐”主要有两种用途,一是盛载出口货物,以带系罐、壶最常见;二是盛载船员航行中所需的食物和饮用水。可见广州可能是当时一个重要的航海食物补给地。

“南海Ⅰ号”出土的“广东罐”盛储着咸鸭蛋

奇石窑出土年“政和六年”残片

奇石窑出土年“陈宅”“杨宅造”残片

奇石窑出土“莲花山”残片

“南海I 号”出土鱼鳞纹酱釉罐

文头岭窑址印字印花陶瓷片

西门村地点印字印花陶瓷片

工艺特征“广东罐”器类、纹饰流行于两宋

两个窑口都生产“南海I 号”同类酱釉大罐,奇石窑的罐肩多有刻印字款和印花纹年号吉语,如“嘉□□□”“政和六(元)年”“潘宅”“陈□□”“潘南”“太原□”“莲花”及没字的花纹等;文头岭窑则多见姓氏宅号酒香等字款,如“何深郡”“陈宅”“梁宅酒”“吕家工□”“范宅酒墱”等。

从采集遗物来看,奇石窑和文头岭窑两者时代应该相当,大多数器类及其纹饰基本流行于两宋时期。此类罐子的花纹,一类印有花卉装饰,一类有印章铭记,一些罐子腹部有波浪纹装饰;不少胎质较粗松,胎釉结合较差,釉层多剥落;釉色以青黄釉为主,还有淡青、深青绿、酱黄、酱褐、酱黑釉及无釉器。

奇石窑出土年号及字号款瓷片

港口集散“南海窑”产品进入海上贸易体系

“广东罐”(以及其他广东产品)被广泛发现于中国南海海域到东南亚海域沉船船货中,中国广州、香港以及新加坡等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上的贸易港口遗址也有发现,可见南海区窑场的产品早已进入海上贸易体系。“南海窑”发掘研究再次揭示了广州在“南海I 号”时代东西方海上交通与贸易中不容忽视的中心性地位和作用,或航经广州,或从广州启航,在广州装卸商货,或增补给养,广州成为各国商船在国际贸易、远洋航程中绕不开的商品集散中心和枢纽港口。

奇石窑出土年号及字号款瓷片

「古海关遗址」——南越国宫署Royal Palace and Government Offices Site of the Nanyue Kingdom

唐韩愈《南海神广利王庙碑》拓本中,最早出现“海事”一词

时间拨回840 年前,“南海Ⅰ号”纲首写下当日的航海日记:“癸卯年十二月初一,在广州港,我们早早地将订好的各种货物装上船。广州的知州、转运司、提刑司和市舶司长官在海山楼设宴款待了我们,还送了我们一些公使美酒。据说市舶宴会,惟广州最盛,参加过后才知此言不虚。海山楼前旌旗密布,宴会上花阵酒地,香山药海。大家痛饮玉液春、百花春。我也有了七八分醉意,畅想着即将到来的美好旅程。”

随着广州南越国宫署遗址发掘确认宋代广州公使酒库遗迹,一段波澜壮阔的广州海洋对外贸易的繁荣岁月被掀开。

宋代全国第一处市舶司设在广州

广州,地处珠江入海口,濒临南海,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使之自秦汉以来就成为中国通往世界的“南大门”。唐代,中国海上对外贸易交往进入第一个高峰期。《新唐书·柳泽传》载:“开元中,转殿中侍御史,监岭南选。时市舶使、右威卫中郎将周庆立造奇器以进。”唐开元二年(714年)始设市舶使,与地方长官共同管理海外贸易,广州成了唐朝唯一设市舶使的港口。

据《唐大和尚东征传》,到唐天宝九年(750 年)鉴真途经广州时,已看到广州海面上“有婆罗门、波斯、昆仑等舶,不知其数。并载香药珍宝,积聚如山。其舶深六七丈。狮子国、大石(食)国、骨唐国、白蛮、赤蛮等往来居住,种类极多。”至今,广州城西还保存有当年海外蕃商聚居的“蕃坊”和祈风导航的光塔。唐元和十五年(820 年)据韩愈《南海神广利王庙碑》载:“元和十五年(820 年)夏至,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孔裁,亲奉祝册来广州尊祭南海神,并修缮和扩建庙宇之事。”碑文记载当时祭祀仪式的隆重庄严,强调发展海事文化及祭祀南海神的重要性,以及孔戮治理岭南的政绩。据考,“海事”一词最早见于此碑,成为广州海路贸易历史的重要见证。

宋朝政府对于广州的贸易事务也十分重视,于开宝四年(971 年)率先在广州设立市舶司,专门管理海外贸易。史载:“太祖开宝四年六月,命同知广州潘美、尹崇珂并充市舶使,以驾部员外郎通判广州谢处兼市舶判官。”广州市舶司,比宋朝第二个市舶司——杭州市舶司早了16 年,比后来鼎鼎大名的泉州市舶司更早了100 多年。元丰三年(1080 年)又制订《广州市舶条》加强制度保障,这是中国乃至世界最早的进出口贸易法规。绍兴十四年(1144年),福建市舶司长官楼请求朝廷按广州市舶司的标准来接待海商,得到批准。这些无不体现广州在宋代海外贸易体系中的重要性。

根据《宋史·职官志》载:“提举市舶司,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主要承担发放商贸许可证、查验商船、征收关税、代表官方采购舶货、储存或出售征得的货品、转运货品或货币至都城、接待外国使节等,兼具海关、招商、外交等重大职能。宋朝廷之所以如此迅速地在广州建立市舶司,一方面说明了统治阶级对海外贸易的重视;另一方面也说明广州对外贸易兴盛,所处地位重要。广州为中国“南大门”,水陆交通发达,东南亚、印度、阿拉伯国家来华贸易,均以此为最理想的停泊地。《宋会要辑稿》载:“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合宜,所得动以百万计,岂不胜取之于民,朕所以留意于此,庶几可以少宽民力尔。”舶货之利对国家财政有很大的裨益,宋朝为了增加舶税收入,鼓励、招引舶舟来华,为此专门设置巡海水师营垒,派遣水师巡察附近海域,在东起香港附近,西至海南岛的南海广大区域加强海域巡逻,其目的是保证越来越多到海口港中转、补给、避风货船的安全。南宋绍兴十一年(1141 年)广南东路提举市舶司言:“广州自祖宗以来兴置市舶,收课人倍于他路”,可见两宋时期广州市舶司地位与作用之重要。

宋代广州公使酒库水井及出土酱釉罐

元 钱选 《扶醉图》 画面中酒罐与公使酒库出土酱釉罐十分相似

宋代奇石窑青黄釉龙纹四耳罐(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

南越国宫署遗址发现的宋代墨书“公使”文字青白瓷碗底

宋代广州市舶司的管理范围并非囿限于广州一地,当地商舶走私现象严重,而广州市舶司虽然有比较复杂的职掌设置,但是市舶官员的数量毕竟有限,所以市舶管理的地方运作其实还有赖于各级地方官员的参与和配合,各级地方官员在阅实舶货、对番舶提供帮助、接引护送番舶、对番舶进行抽税、禁防铜钱外流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市舶宴与广州公使酒库

朝廷除了要求市舶司“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外,还要求市舶司及港口所在地方官员对到来的蕃汉商人热情迎送,海舶初到之时有“阅货宴”,停靠港口住舶期间提供酒食,离开时还要设宴欢送。

2004-2009 年,在南越国宫署遗址西北部发掘出一组宋代的大型建筑院落的东半部,遗址出土了“皇宋通宝”“淳熙元宝”等宋代铜钱,以及大小不同规格的酱釉罐、青黄釉大盆、黑陶大缸,结合该建筑所在的位置、层位关系,以及1997 年该遗址出土的北宋墨书“公使”文字青白瓷碗底等,可以确定该组建筑是宋代广州公使酒库遗迹,即《元大德南海志》卷十《旧志诸司仓库》所说的:“(经略司)公使酒库,在州治东庑。”

宋代广州公使酒库遗迹是广州作为宋代重要对外贸易港口,并设置市舶司专门管理海外贸易的重要实物见证。公使库类似今天的政府接待办,其存储的钱帛和酿造的酒、醋等主要用于地方官府的公务接待,它往往位于衙门内以方便取用物资。公使酒库就是宋代公使库里储存和酿造官府接待用酒的地方。

遗址出土了大量戳有“酒墱”“百花春”“真珠红”等与酒有关的酱釉罐,同类罐在“南海Ⅰ号”和佛山市南海奇石窑、文头岭窑也有发现。当中有“醇酎”酒、“清香”酒,更有以生产年份作标识的“大观三年”酒、“政和元年”酒,还有以花卉纹作商标的酒。此外,也有可能是因为供不应求,公使酒库从私人酒坊收买来的“余宅号”“潘家记”等私酒。这次南海窑抢救性发掘和南越国宫署遗址考古资料整理研究阶段性成果,不仅确定了宋代广州公使库和公使酒库的具体位置,而且表明公使酒库所需的酿酒器具和装酒所用的酒墱(坛)是由南海窑专门烧制的。更为重要的是为确认‘南海I 号’到过广州,并受到广州市舶司和广州地方官员设宴热情招待并馈赠广州公使酒,最后从广州港离岸提供了关键性的实物证据。

宋代来往广州的海舶一般靠季候风航行,候风之期,约半年左右。当这些外船要启航回国之前,广州市舶司的提举官,为表示顺风相送,会设宴饯行,这就是市舶宴。市舶宴会上饮用的酒主要来自公使酒库。《岭外代答》(南宋周去非著)一书说道:“岁十月,提举司大设蕃商而遣之。”设宴地点早期在州衙设厅,后改在“海山楼”,位于广州城南市舶亭之侧,面临珠江,即《萍洲可谈》所记:“广州市舶亭,枕水有海山楼。正对五洲,其下谓之小海。中流方丈余,舶船取其水贮以过海则不坏。”

参加市舶宴的通常只是诸船的船主纲首和舵师等代表人物。宴会的费用由官府支出,据史籍记载,一次市舶宴会费用300 贯钱,相当于10 两黄金。

试想象:广州港海舶往来,络绎不绝,海山楼上,官商递奏,劝酒助兴,好一派蕃汉齐乐景象。南宋诗人洪适的《番禺调笑》有《海山楼》一题专咏其事:“高楼百尺迩岩城,披拂雄风襟袂清。云气笼山朝雨急,海涛侵岸暮潮生。楼前箫鼓声相和,戢戢归樯排几柁。须信官廉蚌蛤回,望中山积皆奇货。”

酱黑釉印“百花春”罐口肩部残片

“真珠红”印文罐残片

墨书“郑尽金记直癸卯岁次”青白釉印花双系罐

印记——海丝路上的「广州符号」The symbol of Guangzhou on the Maritime Silk Road

沉船遗址生动地展示了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画卷,被称作浓缩了古代生活的“时间胶囊”。在东亚及东南亚海域的沉船中发现大量用作盛载货物的带耳釉陶罐,其流通及使用与国际海运和商品交换网络有密切的关系,但却经常被陶瓷研究者所忽略。此类大罐——“广东罐”(广东地区生产的陶瓷器)既是全球陶瓷贸易中的货物,又是海上生活储物用的器具,在海上陶瓷之路上扮演重要角色。这些在各大遗址与沉船中被发现的大量的“广东罐”是海上丝绸之路航线上的“广州符号”,为研究中国古代对外交往及航海贸易路线提供了素材。因此,“广东罐”的考古整理研究工作非常值得期待。通过这一个个罐子的流转,生动鲜明地向世人展示了一个道理:文明在开放中发展,民族在融合中共存。

中国海南“华光礁一号”

“华光礁一号”沉船是一艘南宋早期的南海贸易商船,位于西沙群岛西侧中部的华光礁礁盘上。出水瓷器及各种文物达一万多件,受沉船保存环境的影响,在水下考古发现的沉船中,出水文物多以瓷器为主,有一大批产自南方地区的外销瓷器。“南海Ⅰ号”发现的大量酱釉罐在沉船处以及海上丝绸之路沿岸港口遗址常见,在“华光礁一号”沉船中也有发现。

中国(海南)南海博物馆展出“华光礁一号”沉船出水的酱釉小口罐

香港九龙圣山遗址

该遗址发现于20 世纪初,在发现的陶器中除少量完整器或基本完整器外,绝大部分为碎片。陶器可分为素胎和釉陶两种,以罐为主。香港地近广州,自古以来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中转站,也是商船停泊和补给的天然良港。

九龙圣山遗址出土的奇石窑青黄釉四耳罐

香港大屿山竹篙湾遗址

香港大屿山竹篙湾遗址位于大屿山东北部,出土了数千件属于明代中叶景德镇生产的青花瓷碎片,以及几十件酱釉罐残片。明清海禁,给蓬勃的海上贸易带来沉重打击,竹篙湾可能是明代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走私地点,江西景德镇的瓷器经水路运到广州后,商人利用小船将货物偷运至竹篙湾,货物转置远洋船只后,破损的瓷器便被丢弃或埋入深海中。

香港竹篙湾出土“马塔班”陶罐残片

香港竹篙湾出土“马塔班”陶罐残片

广东南澳岛“南澳Ι 号”

2007 年,明代海船“南澳Ⅰ号”在广东南澳岛附近被发现。2009-2012 年,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和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组队对“南澳Ⅰ号”进行了三次发掘,出水文物近3 万件,出水瓷器主要为福建漳州窑生产的青花瓷,也有为数不少的有着稳定器型和独特技艺的“广东罐”。

明万历 褐釉堆塑龙纹六兽系罐“南澳Ⅰ号”出水

新加坡福康宁遗址

广东器在福康宁遗址出土的陶器种类中占较大比重,从1984 年及1988 年福康宁发掘报告的资料统计,共有901 片广东器碎片出土,器形包括罐和盆等。当中以罐子碎片最多,部分罐表上带有戳印纹饰,如“清香”“百花春”“土生金”,此类物件在亚非遗址港口中也有发现。可见,14 世纪国际海上商品交换网络已扩展至亚非等地,横跨东西洋。

新加坡福康宁遗址出土残片

越南平顺省“平顺号”

“平顺号”沉船于2001 年发现于越南中南部平顺省沿海海域,船体结构具有中国船只特征。经过广泛深入的考古研究,推断出该船属中国商人I Sin Ho 所有,于明朝万历三十六年(1608 年)满载贵重货物从中国南方出发。船中装载的货物主要是瓷器和铁锅,瓷器绝大多数为漳州窑的青花、五彩、素三彩瓷器,总数超过3.4 万件,同时也兼有广东地区生产的酱釉罐。

“平顺号”沉船出水佛山石湾窑酱黑釉罐

印度尼西亚林加岛“林加沉船”

“林加沉船”发现于印度尼西亚林加海峡。此船建造于东南亚地区,相当于我国北宋时期沉没。沉船出水大量北宋广东窑和福建窑瓷器,包括奇石窑及西村窑瓷器等,还出水大量的铁器和北宋铜钱。

“林加沉船”出水西村窑四耳罐

“林加沉船”出水西村窑印花盘

印度尼西亚勿里洞岛“黑石号”

“黑石号”是一艘往来于中国与阿拉伯之间的商船,是9 世纪上半叶中国与东南亚、中东地区进行贸易、文化交流的重要实证,于1998 年在印尼勿里洞海域被发现。“黑石号”中打捞出不少广东陶瓷器。这些青釉大罐内部装载着许多长沙窑碗。且“黑石号”上所载带“盈”“进奉”字款的器物,一般认为,“盈”字款瓷器是进入皇室大盈库的贡品,它们恰巧是广州舶司兼事“进奉”职能的重要见证。结合考古资料和史料可确定“黑石号”曾停靠过广州。

“黑石号”沉船出水的青釉大罐及其内部长沙窑碗

印度尼西亚雅加达“印坦沉船”

1997 年,在印尼爪哇海发现了一艘中国五代十国时期的东南亚籍商船——“印坦沉船”。根据船体结构和船上货物,以及铸有“桂阳监”等字样的银铤、南汉“乾亨重宝”铅钱等,研究者确定它是从当时的南汉都城兴王府(今广州)贸易归来,在返航途中沉没的商船。

“印坦沉船”出水广东青瓷罐

印度尼西亚爪哇岛北岸“井里汶”沉船

“井里汶”沉船船货的种类结构表现出了极强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几乎囊括了印度洋—太平洋贸易圈的各类人工制品和原材料。来自中国的器物不仅包括超过30 万件来自不同产地的陶瓷器,还有大批银锭、铜钱货币、南汉铸铅钱货币、铜镜、漆器等。其中占比最大的是越窑青瓷,也有“广东罐”和南汉“乾亨重宝”铅钱出水,还有少量安徽和河南窑口的白瓷等。

“井里汶”沉船出水的广东罐

展望——丝路新篇章Prospect—A new chapter of the maritime silk road(按姓名首字母排序)

黄慧怡

近年来世界考古学、亚洲艺术史及海上丝绸之旅研究的新热点都围绕着“广东罐”等陶瓷产品的研究。穗港澳地区的共通特点都是港口城市,历史上都是亚洲海上贸易的重要通商口岸、中外文化及经济交流中心。

宋代广东窑业技术相比唐代,无论在质量上还是产量上都有飞跃的发展。在贸易陶瓷外销及窑业技术的交流上,广东的陶瓷产品明显对东南亚地区有一定的影响。例如,广东罐子的造型和纹饰,在泰国东北部和越南陶瓷产品的装饰手法和造型上有一定参照。另外在柬埔寨吴哥皇城及新加坡福康宁考古遗址,也有发现“广东罐”的产品。香港在唐宋时期是广州的分销和补给站,因此,也出土了大量相关文物,例如九龙大磡村发现宋代绍兴九年(1139 年)南海奇石窑罐子碎片及九龙宋皇台圣山遗址等地都有发现广东陶瓷。

我认为在粤港澳大湾区考古及文化遗产研究上有明显的互补及互惠作用。香港可以作为对接及交流平台,既能把海外有关广东陶瓷的发现分享给广东文博机构,又能将广东的重要考古发现,特别是最近南海I号沉船、广州公使酒库遗址及南海奇石窑及文头岭窑广东罐及港澳地区相关的考古发现,向海外学界介绍,其所产生的协同效应,可提升整个粤港澳大湾区考古研究的国际视野及拓展与“一带一路”相关国家的跨地域、跨学科研究,包括“广东罐”在各港口城市的使用、岭南独特的饮食文化的关系、人与货物流动与销售地点变迁的合作成果等。

李岩

“和平平等、文明互鉴、信任合作、共同繁荣”的“海丝”精神是中国古代人民智慧的体现,应当能够成为古为今用的典范。如今,迎接新时代的海上丝绸之路复兴,参与“一带一路”倡议,我们应积极发挥广东“海丝”文物资源优势,个人有浅显的几个建议供各位参考:一是开展水下遗产全面普查、建立数据库,包括港口、沉船码头、窑址等;二是加强考古研究报告出版,这是后续展览和科普的源头;三是推出特色展览与出版物。到目前为止,广东省还没有一本面向少年儿童介绍广东水下考古和海上丝绸之路的书籍,其他相关科普读物也相当少;四是鼓励引导相关影视剧、动画片和文创的开发创作,“南海Ⅰ号”有那么多的好素材,但我们只见过十几年前的一部粤剧《南海Ⅰ号》和近年出的“水下考古盲盒”文创产品。日后希望在出版、创作方面能够出台一些政策,特别是面对年轻人的鼓励政策,使相关的艺术产品与我们广东作为“海丝”文物资源大省、文化强省相匹配。

李灶新

即将举办的首届中国博物馆学大会,有个主题是“考古成果的博物馆转化传播”,重点讨论如何发挥综合性博物馆和遗址类博物馆的平台优势和资源特点,促进中华文明的探源工程、考古发现和历史研究成果的宣传、推广、转化等问题。自从“一带一路”倡议实施以来,全国博物馆举办过与海上丝绸之路相关的展览不下几十场。这次我们展览“从广州出发——‘南海I 号’与海上丝绸之路”基于最新的考古研究成果,围绕“三南”遗址出土的宋代酱釉酒罐,确证了“广东罐”器物产地、消费使用、贸易线路间的联动关系,让大家耳目一新。

自从海上丝绸之路这个概念提出来之后,经过学者不断全面探讨,在中国已经达成共识,但在海外还有不同的声音,比如有海外学者提出的“海上香料之路”“海上陶瓷之路”“海上茶叶之路”等。但是我们这次展览重点展示的酱釉罐,早在20 世纪第二个十年开始,海外就对它有所关注,并将它称为“广东罐”。这种酱釉罐,不仅在粤港澳大湾区普遍有考古出土,而且在东南亚、南亚甚至西亚和非洲等地区也常有发现,所以这次“三南”模式的研究成果一经公布就在海内外引起轰动。在我看来,“广东罐”应该是能够促进海内外“海丝”文化认同非常重要的一个文化符号。

海上丝绸之路不仅是商品货物之间的交流,更是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之间的融合交往。在广东省文化和旅游厅、广州市文化广电旅游局和广州市“海丝”申遗办的大力支持下,“从广州出发——‘南海I 号’与海上丝绸之路”将在明年赴香港、澳门等地巡展。如果机会成熟,下一步我们展览还要出海,比如到马来西亚的马六甲、印度尼西亚的井里汶等海丝沿线港口城市做巡回展出,也计划出版一些展览中英文图录,扩大这次研究成果的影响力,促进我们和不同国家与地区之间的认同与合作。我想“海上丝绸之路”这个概念会慢慢在海内外取得共识,对推动海上丝绸之路跨国联合申遗和“一带一路”文化建设走深走实、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肖达顺

今年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十周年。这十年,不管是我个人还是“南海Ⅰ号”,都将迎来新转变。历经三十余年,“南海Ⅰ号”考古发掘项目已圆满完成,即将面临的是沉船巨量文物标本的考古资产整理、阐析、撰文发表,以及为日后保护和展示工作,这涉及未来考古发掘报告编写出版的效率和质量,以及这批水下文化遗产的保护利用,意味着“南海Ⅰ号”考古要进入一个新阶段:考古资产数字化、考古整理知识化、阐析故事化、发布可视化。

上一阶段,“南海Ⅰ号”考古工作重点在文物提取。下一阶段重点在如何充分发掘“南海Ⅰ号”所有考古资源的内涵,让考古资源“说话”,这是这个时代需要做的。比如“南海I 号”沉船物质文化反映了怎样的海洋文化生态,船上的日常生活又如何?金属、陶瓷和有机物等各种材质的船货或船上用品、个人用品又是如何反映当时南宋王朝海洋贸易活动背后的生产、运输、贸易和销售使用过程?从所有“南海I 号”考古资产的提取收集,到分析研究再到最后展示利用,从物质到精神,从有形到无形,最终目的就是如何充分挖掘“南海I 号”所有历史文化信息,讲好和传播好海丝文化故事,实现这批水下文化遗产活化利用的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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