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成语叫“盖棺论定”,意思是盖上棺材盖,才能给一个人一生的是非功过作出定论。可事实上,很多人棺材盖已盖上数千年,人们对其所作所为的评价依然是各执一词,难以“统一思想”。细想想,人是一个社会的动物,其一言一行都离不开特定的时代背景,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背景,用不同的视角、不同的立场去分析同一个人,都会存在或大或小甚至截然相反的差异。比如史书上被列入“战国四公子”而饱受赞誉的孟尝君田文,就很被王安石瞧不起。在王安石笔下,孟尝君田文则成了一个只能与鸡鸣狗盗之徒为伍的庸常之辈。
《读孟尝君传》全文只有几句话,不足百字,可是转折跌宕,气势充沛。文章第一句话先摆出对孟尝君的传统看法:孟尝君能礼贤下士,搜罗人才,士所以归附之,最后依靠他们的力量逃离了秦国。干脆利索、开门见山地竖起批驳的靶子。第二句先用叹词“嗟乎”表达慨叹,然后直截了当地驳斥“能得士”的说法:孟尝君不过是鸡鸣狗盗之徒的头头罢了,怎么能说他“能得士”呢?这样一下子就把士和鸡鸣狗盗之辈区别开,出语警策,反驳有力。第三句转折腾挪,加深反驳之意:凭仗齐国强大的国力,得到一个士,就可以使齐国成为霸主,制服秦国,何至于要靠鸡鸣狗盗的力量来脱险呢?着重辩证“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的人不足以称“士”,直追根本,发人深省。在表明对士的看法中,融入自己“达则兼济天下”的豪情壮志,是此文的旨意所在。第四句承接上文,又驳“士以故归之”,下断语作结:鸡鸣狗盗之徒出入其门下,这就是士不到孟尝君那里去的原因。补足对孟尝君“能得士”的批驳,结语可谓警健精辟,劲峭痛快。文章结构紧凑,雄健有力,堪称奇文。
作者以异于传统的“士”的标准,反驳了“孟尝君能得士”之说。对于“士”的独特理解和对传统之说的断然否定,侧面反映出作者自许自负的态度和睨视世俗的胸襟。作者的议论新颖精警,让人不觉牵强附会。文章把“孟尝君能得士”的传统看法一笔扫倒,言简意深,文短气长,尺幅中蕴含千里之势,读起来又抑扬顿挫,声韵谐美。这篇短文兼哲理、情趣、气势、音韵之胜,表现了作者思想的敏锐卓绝和写作技巧的高超纯熟。全文简洁紧凑,极尽转折腾挪之能事。文章起得缓,接得陡,结得疾,是短论中的杰构。
(供稿老师:王淦生 江苏省盐城景山中学)
英雄的倾诉——读王安石《读孟尝君传》
⊙ 袁岚峰
王安石对孟尝君的批评实际上是苛求,因为“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并不成立。齐国的国力远不如秦国,即使齐国有一个像姜子牙、张良、诸葛亮、王猛这样的神人,也不見得能胜过秦国。何况秦国也有源源不断的名臣良将,如张仪、李斯、白起、王翦等人,岂不更是“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齐”?
然则我们不会因此而批评王安石,因为他是在借孟尝君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王安石在变法的纲领文献《上仁宗皇帝言事书》中痛陈宋朝的积贫积弱,“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夷狄,天下之财力日以穷困,而风俗日以衰坏”。症结何在?“以方今天下之人才不足故也。”“方今之急,在于人才而已,诚能使天下之才众多,然后在位之才,可以择其人而取足焉。”以人才为本,建立一套合理的教育、选拔、管理、使用人才的体系,变法以实现先王之道(如同今日的普世价值),是王安石的核心理念。
梁启超称扬王荆公道:“若乃于三代下求完人,惟公庶足以当之矣。悠悠千年,间生伟人,此国史之光,而国民所当买丝以绣、铸金以祀也。”远远超越了时代的王安石一眼望去,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他的愤郁悲凉,表现在对孟尝君的苛责中,令人千载之下,犹为之怃然。
(来源:知乎-风云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