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化的优秀特质

刘兴旺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对中华传统文化，要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继承和弘扬其中的优秀成分。”秦人创造的历史文化深深影响了中国历史和中华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源头活水。秦人源出东夷，为少昊之后、颛顼苗裔。因其远祖伯益辅佐禹治水有功，佐舜驯鸟兽，受赐姓嬴氏。禹帝崩“以天下受益”，禹子启夺天子位，伯益被杀，其族人四处流散“子孙或在中国，或在夷狄”。夏末，伯益后裔费昌，参与灭夏助商，因此“赢姓多显，遂为诸侯”。及至周武王灭商，赢姓部族作为殷商同盟，政治立场对立，遂被打压、失姓亡氏，沦为周人氏族奴隶，被迫迁徙到甘肃天水一带。在天水的伯益后裔非子，为周王室牧马有功，有了自己的封地“秦邑”，恢复了赢姓，这支人群遂被称为秦人。自此，秦人从西周一个边缘小族群，数十代人发奋图强，接续奋斗，不断壮大，从落后到先进，从弱小到强大，扫灭“六合”，最终于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灭齐，天下一统，结束了分裂战乱的局面。秦人之所以能够由西周边陲的小族群一步一步发展为“附庸”、诸侯、王国、帝国，从历史舞台的边缘走到舞台的中央，建立多民族大一统的秦帝国，关键在于秦人吸收了商、周文明的进步因素，融汇了戎狄文化和六国文化的文明精华，孕育发展了独特的族群文化。这种优秀的文化特质是推动秦人能够克服千难万险、最终实现崛起、统一天下的最根本原因。

一、注重学习、善于学习

嬴秦族群自登上历史舞台，就善于从学习中汲取前进力量，推动族群建立了不朽功勋，也让族群总能在坠入深渊后浴火重生。伯益带领族人向山川河流学习，观察山水走势，精通山泽河流治理，辅佐禹治水功绩卓著，舜对伯益大加赞赏，赐黑色旗帜，许姚女妻伯益，赐姓赢氏。还善于观察鸟兽习性，研究学习鸟兽语言，佐舜调驯鸟兽，探索家庭驯养，让牛马驯服。嬴秦族群发挥熟悉鸟兽习性的天赋，学习驾车技术，始有费昌为商汤御，孟戏、中衍为商太戊御，造父为周穆王御。非子带领族人发挥“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特长，注意总结养马经验和牲畜疫病防治，使“马大蕃息”，得以改变奴隶地位，被周孝王“分土为附庸”。秦人自襄公建国后，更加主动学习先进的周文化、西戎文化、诸侯文化，创造了博采众长、兼收并蓄的秦文化，让秦国在军事、政治、经济、建筑等方面都追赶超越。比如，军事上，秦国作战原本只有步战和车战，向匈奴学习骑战技术，建立了骑兵制度，秦穆公时就大规模设置精骑兵，为秦国争霸奠定了强大军力。比如，向戎狄学习，形成了刚健勇敢的尚武精神和质朴坚毅的民族性格，培育了崇尚征战、不惧生死的文化观念。比如，向诸侯国学习商品经济，支持发展商品交易市场，官府管理市场，培育了乌氏倮和巴寡妇清等富商大贾，打造了成阳、栎阳、雍城等空前繁华的城市，实现了“故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在秦王政亲政前，秦国的经济实力已远超六国，军事实力也足以碾压六国。

二、敢于创新、勇于变革

在舜帝时代，伯益及其族人在辅佐大禹治水过程中，总结经验，汲取禹父鲧治水的教训，新创治水思路，采取因势疏导方式，“掘地而注之海”，治水大获成功，于是“九州攸同，四奥既居，九山刊旅，九川涤原，九泽既陂，四海会同。”伯益及其族人在治水掘地过程中，发现地下渗水规律，发明了技术更加成熟的“井”，《淮南子·本经训》和《吕氏春秋·勿躬》都有记载“伯益作井”。非子在陇右养马，探索创新识马、养马、训马、医马等知识技能，还发现“秦”这种优质牧草并掌握了定期让马饮用含盐泉水有助健壮的秘密，养马声名远播，获得周孝王赏识，“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沂渭之间，马大蕃息”，从此改变了族群奴隶地位。秦人立国后，在戎狄虎视、强国环列的背景下，注重创新、敢于变革，蓄积力量、开疆拓土，国势蒸蒸日上。春秋时期的秦国地处偏僻，国力孱弱，“诸侯卑秦、丑莫大焉”。为了化解灭国危机，秦孝公没有因循守旧、坐守困局，而是昭告天下“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于是有卫鞅入秦，商鞅主张“变古”“反古”，反对“法古”“循古”，推动“变法修刑，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废除世卿世禄制度，建立二十等军功爵制度，废除井田制，奖励耕战，走上全面系统改革创新图强之路。秦孝公用二十年时间，“天子承认为霸”“诸侯皆来祝贺”。随着国力上升、疆域的扩大，为了实施有效的管理，秦国没有简单模仿夏商周三代官制和分封制，而是逐步探索完善了以三公九卿为核心的中央统治机构和以郡县制为核心的地方统治机构，从而逐步确立了中央集权统治制度，极大提高国家治理效能，为最终战胜六国、缔造“大一统”多民族国家提供了政治保障。另外，秦国到了战国后期，博采众家、严格取舍，编撰了《吕氏春秋》，力图为构建大一统国家提供统一的政治文化。

三、尊重人才、重视技术

秦人奉玄鳥为祖先，作为原始信仰。经夏商周三代，秦人“敬天法祖”，既崇拜天神、崇拜五帝、崇拜祖先，也崇拜名山大川、崇拜水德，形成了祭祀对象多杂的信仰祭祀体系。尽管秦人崇拜鬼神，但并不迷信鬼神，清醒地认识到解决问题、求得生存、求得发展要靠国家实力。西汉水上游秦人墓葬中发现了众多秦早期青铜器中的虎造型，是早期秦人拜崇虎的精神、崇拜虎的力量在文化渊源和思想意识上的反映。在春秋战国大争之世，秦人深刻地认识到只有尊重人才、重视技术、信奉实力，才能在礼乐崩坏、群雄争霸环境中存社稷、保国家。秦国认为“国好力者以难攻，以难攻者必兴”，反对任用“《诗》《书》、礼、乐、善、修、仁、廉、辩、慧”十种人。为此，秦国不重宗法制，招徕各类治世能人，用人唯才，用其所长，使秦国在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等方面杰出人才不断涌现，像百里奚、蹇叔、由余、尉缭、李斯、王翦、白起、司马错、张仪等等治世良才效命于秦，国家实力持续增强。秦昭王任命水利专家李冰为蜀郡守，建成伟大都江堰水利工程，让秦国得到了盛产粮食和“铜、铁、竹、木”等战略物资的宝地。秦王政任用水利专家郑国，建成郑国渠，使关中八百里秦川成为秦国粮仓，“为秦建万代功”。秦国奖励耕牛生产和以优惠条件提供铁制农具，使得秦国农业生产效率大幅提高，“粟如丘山”。秦国还建成灵渠，沟通了长江、珠江水系，成为连接中原和岭南的交通大动脉，有效推动岭南发展。秦国还高度重视军事装备改良，秦始皇兵马坑的秦矛竟长达6.3米，比其他诸侯国的矛长0.76米；秦俑坑出土的剑最长达91.3厘米，比其他诸侯国的剑长20-30厘米；秦国的弩机不仅射程远、精度高、杀伤力大，大弩有效射程可达900米，小弩射程为150米左右，为当世最先进的弩机；秦国正规军战士均身着铠甲，装备精良，武器先进，仅长平之战就能歼灭赵军四十五万人之多，使秦军战斗力达到冷兵器时代的巅峰。到战国后期，秦国完全做到了足粮足兵，“虎贲之士百馀万，车千乘，骑万匹，积粟如丘山”，经济实力、军事实力都远远在六国之上。

四、崇尚法治、遵守规矩

秦人远祖伯益在带领族人佐禹治水时，深谙没有法度和规矩，很难有效整合各民族部落进行大规模的分工协作，所以格外重视法度规矩。而且在大禹即将即帝位时，伯益还提醒大禹，不要破坏法规制度，“罔失法度”。赢姓族人颠沛流离迁徙到甘肃地区，与西戎争夺生存空间，没有高度的组织性、严格的纪律性，就无法赢得生存之战，更不可能发展壮大。秦建国后的第二位君主秦文公设夷三族重罪。因此，注重法度、遵守规矩成为秦人流淌在血脉的文化意识，这是商鞅变法能够在秦国彻底推行的社会基础，与秦人思想和文化传统相契合。这也是秦国在百家争鸣时代基本没有受儒家、道家思想影响的原因。秦从襄公建国到秦亡，30余位国君执政有长有短、成就有大有小，基本都遵循依“法”而治而不是依“礼”而治。到秦孝公推行商鞅变法，秦国正式确立以法治国，确立了法家文化崇高的地位，法治涉及国家治理方方面面，“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为了深入推行法治，强调“刑无等级，自卿相、将军以至大夫、庶人，有不从王令、犯国禁、乱上制者，罪死不赦”，因太子犯法就连太子老师公子虔都受到割鼻惩罚，这让任何人再也不敢抱有任何侥幸的心理。这种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思想，成为推动封建社会发展进步的巨大力量。商鞅变法取得成功，“行之十年，秦民大悦。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极大地推动了秦文化革新与发展，让令行禁止的法治文化更加深入人心。反过来，这种法治思想、法治观念，进一步助力发挥中央集权制度威力，更好抟民力、促耕战，推行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量同衡、币同形，促进民族融合，推动构建了具有很强包容性和凝聚力的秦帝国。

以上说明，秦人能够不断奋进崛起并最终统一中国，具有历史必然性，有深厚历史逻辑和文化逻辑。这也充分说明经过数千年历史锤炼的秦文化，具有超越时空的精神价值和强大的生命力，给中华文明生生不息注入了源头活水。值得反复研究、学习、反思、吸取，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智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