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电产业军民融合发展核心范畴与机理探究

方 炜，张明状

（西北工业大学 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072）

一、问题的提出

战略性新兴产业是引领中国未来发展的重要决定性力量[1]，是实现富国和强军相统一目标、促进国防实力和经济实力同步提升的关键因素。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指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发展仍然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但机遇和挑战都有新的发展变化。”[2]中国产业体系仍然处于全球产业价值链的中下游，关键核心技术缺失、外国技术封锁，直接威胁着中国的产业安全。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对抢占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制高点至关重要。各国的发展历程普遍表明，军民深度融合是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必由之路。因此，在中国正处于经济结构调整的关键时期，在外部环境面临严峻挑战的情况下，加快军民融合深度发展战略的实施，充分发挥以核电、卫星、航空航天等为代表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引擎作用，依托两种资源全面塑造发展新优势，将新型举国体制转化为综合国力，带动经济建设与国防建设的统一就显得更加刻不容缓。

《2021 年政府工作报告》指出：“大力发展新能源，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积极有序发展核电。”[3]核电作为一种清洁高效的新能源，对深入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调整能源结构、维护中国能源安全以及在新发展形势下提高中国核战略地位具有重要的意义。同时，核电产业作为战略性高技术、高资本密集产业，其经济拉动作用显著，可以带动新工艺、新材料、高端精密零部件、先进设备制造技术的创新升级，从而促进中国高端创新水平的提升，带动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4]。核电产业作为核工业在民用领域最具代表性的产业，是典型的军民融合产业[5]89-109，在过去40 多年的时间里实现了从无到有、从有到大的历史性跨越。中国核技术最早应用于军工领域，最终建立起了较为完善的国防核工业体系；改革开放以来，在党中央“保军转民”战略指导下，中国核工业的发展开始转向民用领域，军用核反应堆技术逐渐转向可和平利用的民用核反应堆技术，从而使中国的核电产业得以开始发展；2006 年，国务院发布《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 年）》[6]，更进一步促进了军用技术与民用领域的融合，核电产业进入新的发展时期，成功完成了军用核技术的民用转化，军民融合成为其产业发展特点的内在要求和必然选择[7]。鉴于此，笔者拟选取核电产业这一典型的军民融合产业作为研究对象，对现阶段核电产业军民深度融合发展的核心范畴及其内在作用机理进行探索性研究，旨在为核电产业进一步由大到强提出建议，以及为其他战略性新兴产业走好具有中国特色的军民深度融合发展之路提供借鉴。

二、研究综述

随着《国务院关于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决定》[8]的颁布，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在中国学术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国内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一是在发展影响因素方面，学者们从金融支持政策、创新与需求协同驱动、税收优惠政策、知识产权保护、产学研协同创新、基础与支撑体系构建等方面，探究了战略性新兴产业培育与发展的影响因素[9-14]。二是在发展模式研究方面，王利政认为，技术约束是制约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主要因素，并从技术生命周期的角度分析了在不同阶段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所适宜的模式[15]；张武康等采取文献研究法，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内涵、培育动因、发展模式选择等方面进行了研究，进而提出了适合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对策和建议[16]；柳卸林等以光伏产业为切入点，提出了一种适合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模式，即高度全球化、抢占制高点、发挥政府作用、打造技术创新平台、培育产业集群[17]；王晓鸿和吕璇在总结了甘肃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现状的基础上，提出了适合其区域创新发展的模式[18]；林敏等梳理出影响西部战略性新兴产业竞争力的4 个关键要素，即自然资源、人力资源、产业基础、基础设施，提出了资源依托型、研发能力依托型、产业基础依托型、混合发展4 种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模式[19]。三是在发展战略研究方面，黄奕信提出，通过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动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构建资源流通和共享机制，优化战略性新兴产业结构[20]；胡慧芳和郑芬芳通过数据挖掘、科学计量、信息解读，梳理了近十年来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演进脉络和前沿趋势，提出战略性新兴产业下一阶段的核心任务应是创新和引领，构建科技创新、现代治理、金融创新协同发展的现代产业体系[21]；姜江和白京羽在总结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情况和分析现阶段中国面临的发展新形势的基础上，提出了未来5 年应积极增加基础性研究投入，推动关键核心技术攻坚克难，充分利用国内国外两个市场空间的发展建议[22]；宋大伟深入研究了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律，从产业创新发展、产业基础能力、产业数字转型、产业服务体系、产业国际竞争、产业政策研究6 个方面阐述了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未来发展趋势[23]。综合来看，国内对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研究较为丰富，但从军民融合深度发展角度进行的研究较为缺乏。而以核电、卫星、航空、大飞机产业为例可以看出，战略性新兴产业核心技术大多来源于军工科技，军工企业的发展也更加离不开民用尖端技术的支持，因此，探索军民融合深度发展是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内在必然要求。

自军民融合上升为国家战略以来，国内掀起了对军民融合发展模式进行研究的高潮。张纪海和乔静杰在分析军民融合发展思想变迁的基础上，设计了由体制融合、机制融合、法制融合、资源融合构成的军民融合发展模式[24]；张军波通过研究军民融合深度发展中的内在驱动力问题，从思想观念、发展机制、法规制度等方面提出了发展建议[25]；黄朝峰从经济学角度出发，运用产业经济学、分工理论、交易成本和产权理论等剖析了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军民融合式发展现状，提出了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军民融合式发展的3 种模式[5]7-9；孟斌斌等基于产业融合分析框架，将战略性新兴产业军民融合式发展归纳为技术融合、需求融合、企业融合、制度融合4 种产业融合的表现形式[26]；乔玉婷和曾立依据战略性新兴产业对国防科技工业的依赖程度和专用性，将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归纳为依托型、嵌入型、互动型3 类军民融合式发展模式[27]。综上所述，中国学术界就军民融合发展模式的研究大多停留在理论高度层面，缺乏针对于某一产业或某一具体领域的具体实践中自下而上展开的研究。为此，笔者拟选取核电产业这一军民融合最成功的范例，从产业发展实际情况出发，利用扎根理论方法（因为扎根理论方法的精髓就在于从实践和现实中发现理论），自下而上地对具有中国特色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军民融合深度发展模式进行探索性分析。

三、研究方法与研究设计

扎根理论方法作为质性研究最为科学的方法之一，适用于在先前研究不足的情况下挖掘复杂事件的运行规律和本质特征[28]。该方法的核心思想是从资料中生成理论，其研究内容不是对现有理论进行“二次加工”，而是要与现实发生的情况紧密关联[29]。运用扎根理论方法对核电产业军民融合深度发展进行研究，要求一开始只是带着兴趣进入现实情境，让研究问题以及相应的理论建构从原始资料中自然涌现，首先对通过访谈、调查等方式得来的原始资料进行总结、提炼、抽象化，形成可以概括核心内容的标签、概念和范畴，然后在不断的比较中确定其逻辑关系，最终形成较高层次的理论模型。依据中国管理扎根范式[30]，笔者研究可大致分为以下三个步骤。

（一）问题的涌现

核电产业军民深度融合发展核心范畴及要素关联机理是笔者研究的关键问题。确定研究问题后要先进行理论性抽样，但是受到核电产业的特殊性以及保密性的影响，核电产业军民融合深度发展的相关资料较少，访谈难度较大。鉴于上述原因，笔者对能够查阅到的相关资料以及访谈得到的所有原始数据全部进行了编码，不再进行理论性抽样。

（二）数据的收集

笔者研究收集的数据主要包括通过非结构化访谈得到的一手数据和公开渠道发布的二手数据。

访谈是扎根理论研究中非常重要的数据收集方法，因此，笔者多次对核电产业相关从业者中的技术人员、战略研究人员、管理人员等进行深度访谈。在开始访谈前，将研究相关主题提前告知被访者而不预设具体的访谈问题。在访谈过程中，不进行录音并与受访者签订保密协定，从而获得访谈对象的信任，使受访者能够愉快、坦诚地接受访谈，进而使笔者能够获得较为真实的数据。

此外，笔者还梳理了2015 年1 月至2020 年12 月的网络公开资料，主要包括：中核集团、中广核集团、国电投集团、应流集团等核电运营、设备制造、技术研发企业官方网站上的相关资料；在搜索引擎上以“核电+军民融合”为关键词进行模糊搜索得到的新闻报道和评论等；国防科工局、中国核电协会等机构的公开资料；在中国知网（CNKI）上以“核电+军民融合”为关键词进行模糊检索得到的文献资料。

笔者在数据收集方面符合客观性和合理性的要求[31]。数据类型、来源、形式与数量，如表1 所示。

表1 数据类型、来源、形式与数量

（三）数据处理

笔者研究的数据处理过程是按照规范的经典扎根理论方法进行的：首先，进行开放性编码，对原始资料进行充分解读与逐级分解，然后进行逐段、逐句、逐行乃至逐词编码；其次，在剔除一些重复的、与研究无关的编码后最终得到278 个开放性编码的支持。最后，进入选择性编码阶段，并结合XMind 软件使核心概念的形成过程形象化，在这个过程中“安全第一”“技术创新”“融合政策推动”“融合需求牵引”“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等核心范畴逐渐涌现。访谈资料编码示例，如表2 所示。

表2 访谈资料编码示例

四、理论模型构建

该阶段对扎根过程中涌现出来的核心范畴进行理论性编码，对影响核电产业军民深度融合发展的核心要素及其作用机理进行阐述说明。笔者研究发现，中国核电产业军民深度融合发展可以概括为以安全第一为基本要求，技术创新为起点，融合政策推动、融合需求牵引为动力机制的，具有高度关联性的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发展模式，具体如图1 所示。

图1 中国核电产业军民融合深度发展核心范畴与机理

其中，核电产业发展的特殊性——安全第一这一基本要求始终影响着中国核电发展战略、政策的制定，也对核电技术的创新发展和人才培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时，安全性与经济性的矛盾也影响着融合需求的拉动作用，进而影响着核电产业链的深度融合发展。核电产业是一个技术知识密集型产业，研发成本高，技术创新带来的产业发展贡献率高，因此，技术科研成果能够极大地影响核电产业融合的广度、深度和效果，而产业发展也会进一步促进核电技术创新。政策推动、需求牵引与技术创新各自形成正向反馈，是促进核电产业军民融合深度发展的两大动力。融合政策推动主要表现为核电产业军民深度融合发展的政策制度和政府主导作用。市场准入机制、科研互动体系、产业标准建设、税收优惠政策等为民营企业提供了进入核电市场的机会，政府主导搭建核电产业技术创新平台、推进股权多元化和混合所有制改革、创新核电军民融合经营和管理模式，提高了军民融合动力，从而有利于促进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随着市场环境的变化、社会技术水平的提高、融合政策的优化，需求拉动型融合经济逐渐成长起来，民用高新技术将对核电创新发展开始发挥重要的推动作用，军民融合意愿也随之不断强化。此外，需求牵引的发展进一步激发了技术创新活力，也为全产业链融合提供了基础。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既是核电产业深度融合发展的结果反馈，又是进一步深度融合发展的基础，同时促进技术创新发展，形成融合发展的新闭环。

（一）安全第一

笔者在研究中发现了一个核心范畴——“安全第一”。在开放性编码过程中，该范畴获得了3 级共40 个编码或范畴的支持而被判定为核心范畴，在选择性编码中获得了3 级共29 个编码或范畴的支持而被判定为饱和。对“安全第一”范畴进行的选择性编码，如图2 所示。

图2 对“安全第一”范畴进行的选择性编码

核电起源于核反应堆技术，核燃料在反应堆内进行链式反应，对外界影响较小，而一旦发生核泄漏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所以这也就决定了核电从军用转向民用过程中与其他产业相比存在着特殊性，即核电发展始终以安全第一为基本要求[32]。在日本福岛核泄漏事故后，中国提出了安全、高效发展核电的方针，以确保“安全第一，质量第一”，并落实到核电全产业链的发展中，同时，还对核安全事故概率提出了“十万分之一”和“百万分之一”两个核电安全目标[33]。因此，安全是核电产业发展的前提，是一切核电发展战略和政策的基本要求。

核电产业安全第一的要求不可避免地会与企业追求经济效益最大化的目标产生冲突。核电作为具有较大特殊性的军民融合产业，其设备材料要求耐高温高压、零部件长期受到辐射无法进行二次更换所以要求高可靠性等，使得安全质量成为核电产业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中国核电军工企业或国有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始终把握安全第一这一基本要求，不计成本地保证安全质量。而民营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往往以经济效益为首要目标，安全意识相对淡薄，这就易导致产业发展中安全性与经济性产生矛盾突出。同时，准入门槛高、技术研发安全成本高、证明材料复杂等一系列原因也阻碍着民营企业进入核电产业链市场，导致核电产业实现军民深度融合存在一定的障碍。

历史上发生的核电站安全事故对核电技术的安全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安全性也成为衡量核电技术设备的重要指标。这也就对核电技术创新、核电机组更新换代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中国第三代核电机组在研发过程中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技术来保证运行的安全性，经过运行试验，中国三代机组的可靠性和安全性得到了印证。

构建民众核安全观符合核电安全发展的要求，也体现了中国人民利益至上的原则，展现了大国责任感。一方面，通过核电安全知识宣传构建核电安全文化，消除核电恐慌，提高核电的社会认可度，同时，完善核安全与核应急体系，为核电深度融合发展提供社会认可基础；另一方面，提高民营企业核电安全意识有利于从根源上解决安全性与经济性的矛盾，为核电产业军民深度融合发展注入新活力。

（二）技术创新

在开放性编码阶段，“技术创新”这一范畴共获得了3 级共53 个编码或范畴的支持而被判定为核心范畴，在选择性编码中获得了3 级共39 个编码的支持而被判定为饱和，对“技术创新”范畴进行的选择性编码，如图3 所示。

图3 对“技术创新”范畴进行的选择性编码

技术创新是核电产业军民融合发展的起点，也是促进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的重要基础。同其他战略性新兴产业一样，核电技术研发设计呈现出涉及学科众多、前期投入大、核心技术涉密等特征。同时，核电技术创新还要在安全性上给予足够多的考虑，对试验核燃料、试验设备、试验场地等都要有严格的规定。因此，中国核电技术创新大多由核动力研究设计院等带有军工背景的科研院所牵头：一方面，体现了新型举国体制下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承担着中国核电技术更新换代的艰巨任务，第三代核电技术的两条技术路线都来源于核动力研究设计院；另一方面，核动力研究设计院借助40 多年来技术研发的经验将科研成果向社会推广，帮助核电相关企业掌握和提高技术水平。

在以核动力研究设计院为代表的科研院所的牵头下，中国核电技术创新呈现出产学研融合创新趋势，形成了充分聚集社会资源的协同创新和共享共建体系，推动核电设备制造的国产化、自主化。在技术研发上，军政企研联合攻关，成立联合研发中心，建立长期合作关系，打破国外垄断，用技术创新引领中国制造。核电产业是聚集核工业技术人才的主要领域，军政企三方通过引进高层次人才、调整政策性人才、召开技术高峰探讨会等形式共建人才信息平台，利用校企合作平台定向培养核电人才，通过人才培养来保持技术创新活力。同时，结合中国核电发展的实际情况，探索出不同的技术创新路径，尖端技术攻坚克难采用精英主导研发模式，非优领域引进吸收的拿来主义模式，以项目促融合、项目驱动的融合创新模式，体现了中国核电技术创新发展始终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

（三）融合政策推动

60 多年前，党中央作出了军用核技术民用化、大力发展原子能事业的战略决策，中国核电科研和工业体系逐渐完善。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核电产业初具规模，产业安全有序发展离不开国家政策制度的扶持与推动。一方面，因为核电融合发展涉及核安全、能源结构调整、环境治理等国家战略性需求，所以势必要从国家战略层面出发；另一方面，核电属于高技术密集、高资产密集产业，经济拉动力大，这就表明核电技术的研发、核电机组的建造运营都需要国家资本的投入。因此，核电产业作为一个典型的军民融合产业，其发展速度势必会受到政策的影响，政府将发挥主导作用，法规政策与体制机制的完善也将成为其发展的重要推动力。

在开放性编码阶段，“融合政策推动”这一范畴共获得了3 级共72 个编码或范畴的支持而被判定为核心范畴，在选择性编码中获得了3 级共39 个编码或范畴的支持而被判定为饱和。对“融合政策推动”范畴进行的选择性编码，如图4 所示。

图4 对“融合政策推动”范畴进行的选择性编码

笔者研究发现，在中国核电军民融合式发展过程中，政府发挥着主导作用。协调经济发展与国防建设，推动行业整合与改革，把握科研创新方向都要求政府起到了“牵头”作用。为了更好地适应中国核电军民融合的发展形势，中国核电产业正在加快推进股权多元化和混合所有制改革，如在政府协调下原中核集团与中核建集团合并为中核集团，中电投集团与国家核电集团合并为国家电投集团。同时，为了弥补军工企业与民营企业在合作创新方面的鸿沟，政府也扮演着公共服务平台的角色：一方面，进行规范的信息咨询服务，解决军工企业与民营企业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另一方面，通过搭建技术创新平台、牵头产学研合作等形式，促进军工企业与民营企业进行前沿关键技术的联合攻关。

国家法规政策和体制机制的完善，为核电产业军民融合深度发展提供了外部推动力和宽松的宏观环境。民营企业进入核电产业发展需要相关政策支持和鼓励，包括军民融合发展规划、市场准入资质、统一技术标准、税收优惠政策、军民共享配套能力、技术合作平台等。同时，整个产业的军民融合式发展要求加强国家层面的集中统一领导，形成自上而下的军民交流机制，完善改进保密机制，进一步提高资源使用率，建立核电科技创新和研发持续投入机制、科研互动机制、成果激励机制等，这些都极大地提高了产业发展的融合动力，也有利于国家把握产业融合发展的模式与方向。目前，中国正在努力营造良好的融合环境，从中央到地方都制定了一系列推动核电融合发展的法规政策和体制机制。

（四）融合需求牵引

作为典型的军民融合产业，核电是面向中国重大战略需求而发展的，其融合需求在其军民融合式发展中发挥着重要的牵引作用。在中国核电军民融合长期发展过程中，政策导向作用一直占主导地位，军民融合需求牵引作用则略显不足。但随着市场环境的变化、科学技术的发展、社会经济实力的增强，促使军工企业与涉核非军工企业之间的融合动力增强，需求牵引作用也愈发明显。

在开放性编码阶段，“融合需求牵引”这一范畴共获得了4 级共39 个编码或范畴的支持而被判定为核心范畴，在选择性编码中获得了4 级共30 个编码或范畴的支持而被判定为饱和。对“融合需求牵引”范畴进行的选择性编码，如图5 所示。

图5 对“融合需求牵引”范畴进行的选择性编码

笔者研究发现，随着中国国内电力需求上涨、核电机组审批进程加快、核电“走出去”战略的实施以及世界核格局变化带来的核电出口增长，中国核电产业迎来了快速发展期。由于产业链中、上游产品的军用需求与民用需求趋同、产业技术标准逐渐统一以及社会科技水平的提升，一些民营企业获得了核电设备生产资质，生产的产品设备可以达到核级标准，从而为军民融合打下了基础。因此，一些非军涉核企业愿意也有能力参与到核电产业发展中来，但是这些企业多面临着技术、人员短缺等问题，同时也需要政策的支持。

随着市场环境的变化，涉核军工企业也面临着多元化发展的问题。核电产业链复杂且涉及行业众多，这就使得涉核军工企业只能将重心放在核心机密技术上，进行生产专业化，对于一些辅助事务、零部件等需要进行合作外包。此外，核电技术研发以及核电机组的生产、安装、运营都需要投入大量资本，涉核军工企业也需要社会资本的注入。同时，民用高新技术也对核电创新发展发挥了重要推动作用，一些民营企业产品技术指标甚至优于国际标准。因此，涉核军工企业更加愿意与相关民营企业优势互补，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在保密的前提下开放试验设备设施，为民营企业进行技术研发和人才培养提供支持和帮助。

（五）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

在开放性编码阶段，“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这一范畴共获得了3 级共74 个编码或范畴的支持而被判定为核心范畴，在选择性编码中获得了3 级共48 个编码或范畴的支持而被判定为饱和。对“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范畴进行的选择性编码，如图6 所示。

图6 对“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范畴进行的选择性编码

笔者研究发现，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核电已经成为具有高度产业关联性的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的军民融合产业。核电产业所具有的知识技术密集、投资规模大、产业链复杂、产业集中度高等特征，使其产业辐射能力较强，因此产业关联效应也就较大。核电产业的关联性表现为在其发展过程中体现出来的三种效应，即前项推动效应、后项拉动效应、横向辐射效应。前项推动效应是指核电运营及核电产品带动或者催生出其他产业部门，如核电站运营带来的电力消纳不足，从而导致电价变化、核电技术发展推动核医学、工业辐射的发展等；后项拉动效应是指核电产业拉动要素投入部门的发展，如推动设备制造能力提升、影响材料化工配套领域发展、利于加强基础学科建设等；横向辐射作用是指核电产业发展给区域经济、制度、文化、基础设施等带来的积极影响，如核电产业园区建设对基础设施的改善、科技水平的提升以及技术密集型带来的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等。

从融合广度上来看，核电军民融合发展至今已经形成除了核燃料、核电站运营之外的全产业链融合发展的形势。除了涉及国家安全的加密技术外，民营企业已经大量参与到核心技术研发制造中来，部分核心零部件完全交由民营企业制造。在核电站建设安装中，中建集团、中电建集团等已经获得核电站建设资质，部分核电站建设工程辅助事务开始实行业务外包形式。在核电产业投资融资方面也逐渐打破了原有的国有独资、国有控股模式，传统能源集团进军核电领域，能源局推广PPP 模式项目也涵盖了核电设备研制与服务领域，2020 年9 月更是首次开始了民营企业参股核电工程的探索。与此同时，核电科研成果也逐步进行产业孵化，开始向放射性探测器、抗辐射材料、无损检测技术等方面延伸。

从融合深度上来看，核电产业军民融合呈现出向纵深发展的趋势。民营企业的技术、资本参与到核电科研生产的各个领域，融合形式由原来的以军工企业采购为主的招投标模式，向建立战略联盟关系、成立合资公司、建设军民融合示范基地发展，逐步依托核电站项目建设建立起区域核电产业体系，进一步形成集核电技术研发、核电设备制造、核电技术综合应用与推广等的集群化发展模式，并形成强大的带动力，从而提升区域科技经济实力和制造业创新能力。因此，中国核电产业军民融合发展向纵深推进，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三代核电技术“华龙一号”开始批量建设，核电技术国产化水平进一步提高，三代核电技术品牌获得国际核工业界的认可，核电技术标准开始向世界输出，核电“走出去”战略稳步实施。

五、结论与讨论

笔者基于经典扎根理论方法，选取具有代表性的战略性新兴产业——核电产业作为研究对象，从产业发展现实情况和实践中对战略性新兴产业军民深度融合发展核心范畴与作用机理进行探索性研究。在研究过程中，安全第一、技术创新、融合政策推动、融合需求牵引、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这5 个核心范畴逐渐涌现出来，因此，笔者将核电产业军民深度融合发展概括为以安全第一为基本要求，技术创新为起点，融合政策推动、融合需求牵引为动力机制的，具有高度关联性的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发展模式。

首先，安全第一这一基本要求在核电产业发展中影响深远。核电安全性问题不仅影响着国家核电发展战略的制定、政策的实施，还对核电技术的创新与研发以及涉核民营企业行业准入资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时，安全性与经济性的矛盾也成为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发展的“绊脚石”。其次，技术创新是核电产业深度融合发展的起点，是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的基础。战略性新兴产业军民融合式发展涉及技术、政策、制度、体制机制等多个层面，其中，技术创新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前提条件。再次，融合政策推动、需求牵引是核电产业军民深度融合发展的动力机制。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离不开国家政策的支持，特别是像核电产业这类涉及国计民生、涉及国家发展战略与安全的产业，更要充分发挥社会主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从体制机制、协同创新平台、投融资等方面发挥主导性的推动作用。随着产业发展环境的变化，需求拉动型融合经济逐渐成长起来，充分利用拉动作用提高军民融合意愿，将成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军民融合深度发展的新引擎。最后，战略性新兴产业军民深度融合发展将呈现出具有高度产业关联性的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态势。这既是产业深度融合发展的结果反馈，也为进一步深度融合发展提供了动力，促进了技术创新发展，形成了融合发展的新闭环。

笔者的研究结论为战略性新兴产业进一步实施军民深度融合发展提供了实践启示。就核电产业而言，应始终坚持安全第一，继续在政府主导、政策扶持的基础上充分激发产业融合需求，让政策推动力和需求拉动力双管齐下，提高企业融合意愿，激发技术创新活力，实现全产业链融合进一步向纵深发展。

第一，加强统一领导，协调统筹规划。战略性新兴产业军民融合深度发展涉及军队、军工企业、民营企业、科研院所、地方政府等多个部门，分散体制严重阻碍了产业发展。特别是像核电这类对国家安全与发展具有重大意义的产业，走军民融合深度发展之路首先要立足产业发展的顶层设计和总体布局，打破体系分散、各自为政的局面，避免出现因无序竞争导致资源浪费的情况等。

第二，充分发挥政府主导、政策扶持的外部推动作用。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一直受制于“研发成本高+研发周期长+前期投入大”这一先天性特征。要想实现全产业链军民深度融合的发展目标，就要发挥社会主义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将新兴举国体制转化为综合国力。同时，还要加强政策落实评价监督，完善产业标准体系建设，加强产权保护，扫清军民融合障碍，加大基础性研究和应用基础性研究持续性投入，牵头军民共享配套能力建设，依托大型军工企业、科研院所建立军民融合产业园区，实现产学研一体化、产业集群化发展。此外，还要注意因地制宜，实事求是，避免出现“表面融”“跟风融”现象的出现。

第三，完善内在的融合需求拉动机制[34]，进一步发挥需求牵引新引擎作用。优化产业融合制度环境，降低涉核民营企业的交易成本。发挥政府的催化剂作用[35]，完善市场准入标准，建立信息交流平台，打破信息壁垒。构建符合各方利益诉求的、适合中国发展特色的激励体系，形成充分聚集社会资源的协同创新网络。同时，还要提高军工企业的融合动力，解决政策自上而下执行不到位、“不想融”问题，改变军工企业对民营企业的刻板印象。军工企业要整合内外部资源，实现优势互补，在不影响国家安全的前提下，加大技术转移力度，减少技术扩散的障碍[36]。制定民营企业协同创新奖励政策，对开展“卡脖子”技术攻坚克难的民营企业进行研发补贴，鼓励民营企业在某些领域利用自身优势打破国外垄断，引领技术创新。

第四，紧抓技术创新这一融合基础，打造创新链、产业链、金融链闭环发展模式，推动技术与资本紧密结合。要完善技术协同创新机制，打破军民协同创新壁垒，促进科技成果双向支撑和转化。实施以重大项目驱动、“能者揭榜挂帅”的激励机制，在保证国家安全的前提下，本着“谁能干谁来干”的原则，充分调动多层级、多类型的科研院所、企业、高校的创新活力。以技术创新推动产业链深度融合发展，以产业链深度融合发展为核心，结合区域发展规划、发展特色和现实需求，通过国家资金引导、持股推动的方式，强化产业军民融合深度发展金融支持，为技术创新提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