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金边儿的翅膀

周羽

天微明，天空中流动着一层薄云。

雏精灵啊哈苏醒过来，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朵花里。他使劲儿嗅了嗅，是美人蕉的气味。

啊哈摸了摸头，头还在；摸了摸身体，身体还在；扇了扇翅膀，翅膀也在——虽然每动一下都很疼，但至少它们都在。这就证明，自己还是雏精灵而不是一颗露珠。

黑风怪呢？啊哈心里一阵紧张，想起了昨天的遭遇……

昨日，晴空万里，啊哈正朝着精灵王国的方向飞去。突然，一阵怪叫声传来，一个黑影迅速将他笼罩，接着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啊哈睁不开眼，翅膀也很难扇动，感觉天旋地转。很快，一块石头砸中了他，他急剧地下坠、下坠、下坠……后面的事，他就记不得了。

黑风怪太可怕了！每次他都是伴着特有的怪叫声突然出现，让你来不及反应就被他袭击了。黑风怪的真实面目没人知道，因为他变幻多端。有时，他是一场能把世界搅得昏天黑地的狂风暴雨；有时，他是一只裹着黑袍追着你撕咬的飞行怪；有时，他又是一块能把你压得动弹不得的黑石头……总之，他是雏精灵飞向精灵王国途中最大的威胁。

雏精灵的孕育是在花苞里完成的，有的在海棠花里，有的在牵牛花里，有的在茉莉花里……雏精灵会随着花苞的生长一点点长大，当花苞“啪”的一声打开时，他们就会飞出“孕育房”，飞向精灵王国。

雏精灵一飞出“孕育房”，就知道精灵王国的方向，而且他们生来就知道黑风怪是自己的“天敌”。他们都很清楚，飞向精灵王国的途中必然会遭遇黑风怪的袭击，只有扛过了这些袭击，他们银色半透明的翅膀才会镶上金边——这对镶了金边的翅膀是进入精灵王国唯一的通行证。

对每一个雏精灵来说，只有进入了精灵王国，才会获得老师传授魔法的机会，只有掌握了魔法，才算是真正的小精灵。是的，小精灵们并不是天生就拥有魔力的，都需要经过艰苦的学习与修炼。那些无法进入精灵王国的雏精灵，生命非常短暂，不知道哪天就会化为一颗挂在花瓣上的露珠，然后蒸发、消失……

“你醒了？你还好吧？”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是美人蕉在说话。

啊哈很吃惊：“你会说话？我是在一朵荷花里长大的，它从没和我说过话。飞了这么远，我也没见过其他会说话的花儿呢。”

“每一朵花儿都会说话，只是我们用的是‘花语’，与你们的语言不同。”美人蕉说。

“可我们俩现在分明在交流啊！”

美人蕉笑了：“你真是一个急性子的小家伙，听我慢慢给你解释嘛。我能与你交流是因为我的好朋友啊啾——他是个拥有魔法的小精灵，是他用魔法消除了我与精灵之间的沟通障碍。现在，他还在不断地修炼，希望能有办法为更多的花儿消除这种障碍。他的终极理想是解除所有物种之间的沟通障碍。”

啊哈听得入了迷。他拼命飞向精灵王国，只是害怕变成露珠，但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学习和修炼，更没有明确的目标和远大的理想。此时他才知道，原来修炼魔法可以做这么有意义的事！

“抱歉，还没有作自我介绍！我叫啊哈。如果我知道咱俩能交流，那我肯定會第一时间和你打招呼。真是失礼了！那你是如何和啊啾成为朋友的呢？”

“因为我是他的孕育房啊。他一有空就会回来看我，和我聊天。啊哈，在飞往精灵王国的路上，你会看到一些镶着金边儿的小屋，那些小屋是你们的庇护所，如果遇到危险就可以进去躲避。黑风怪是进不去的。”

“哇，还有庇护所啊！”得到这个信息，啊哈有点激动。

“你得先去找一间庇护所疗伤，等身体恢复了再出发。我这里不够安全。”听了美人蕉的建议，向她道谢后，啊哈便摇摇晃晃地飞走了。他一边飞一边提心吊胆地捕捉着各种声音，终于在路边看到了一座镶着金边儿的小屋。他高兴极了，迅速飞到小屋门外，敲门道：“我可以进来吗？”

“门没有锁，进来吧！”屋里有个声音回答。

啊哈推开门，一个头戴厨师帽、翅膀镶着金边儿的小精灵迎了上来：“嘿哟，嘿哟。”

“啊哈，啊哈。”

精灵见面时都是这样，总会先报出自己的名字。

“啊哈，我刚好研制成功了几款美食，咱俩一起品尝吧！”嘿哟憨厚的笑容让人感觉很温暖。

等候嘿哟端出美食时，啊哈环视了一下四周：墙是乳白色的，墙上挂的全是嘿哟和美食的合影，估计那些都是他的杰作。可是，屋子里除了照片，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啊哈正困惑时，嘿哟过来敲了三下墙，说道：“美食上新啦！”

在碎金般的光芒中，屋子中间出现了一张乳白色的餐桌、两张餐椅，桌上还摆放着几盘精美的食物。美食飘出的香气顿时勾起了啊哈的食欲。

“来，请坐！”嘿哟邀请道。

起先，啊哈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吃得比较拘束，可食物实在太美味了，加上嘿哟又不停地劝他大口吃、多吃点儿，他就越吃越放松，越吃越豪放了。

看自己的美食如此成功，嘿哟开心得眉毛都在笑。

啊哈吃得太饱，多一口都咽不下去了。他摸着滚圆的肚子，满足地靠在椅背上夸赞：“实在美味，我觉得我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

“我的美食确实有疗伤功能。你在我这里多住两天，保管可以精神抖擞地继续飞向精灵王国。”

“你当初是怎么扛过黑风怪的袭击的？”啊哈问。

“确实艰难——不过，只要心存希望，就没什么扛不住的。啊哈，我现在不能陪你了，得去忙别的事。你有需要的时候，敲三下墙，说出你的需要，就会得到满足。”

“真的吗？我试试。”

啊哈站起来，走到墙边敲了三下说：“我要一张床。”碎金般的光芒又出现了，一张床瞬间代替了餐桌餐椅。

“这么神奇！”啊哈睁大了眼睛，惊叹不已。

嘿哟有些得意地笑了：“别忘了，我可是会魔法的小精灵。我的美食屋是被我施了魔法的，当然神奇！好了，我得走了，你好好休养。加油！”

嘿哟出去了，啊哈想把门锁好，可发现门上压根儿没有锁。他敲墙要求锁门，但墙回答他说：“所有的金边小屋都没有锁，主要是为了方便你们这些雏精灵进入。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大门敞开，黑风怪也进不来。”

啊哈又想起了美人蕉的话，点点头，安心地上床休息了。

在美食屋里调养了两天，享用了两天美食，啊哈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现在，他哪儿哪儿都不疼，觉得浑身是劲儿，一心只想赶紧飞到精灵王国。于是，他又出发了。

啊哈不停地飞呀飞呀，一连飞了七天，都没遇到黑风怪。我应该会这样一帆风顺地飞到精灵王国吧？可是，我的翅膀什么时候才能镶上金边儿呢？是不是到达精灵王国外，金边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呢？精灵王国里是什么样的？肯定很美吧？在那里生活肯定很幸福……啊哈正美美地想着，突然听到了怪叫声——不好，黑风怪又来了！

啊哈惊慌失措，四下张望，想找到一间金边儿小屋，可视野里什么都没有。

一道黑影闪过，瞬间就把啊哈撞翻了。紧接着，啊哈的尾巴被咬住了。他惊恐万分，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挣脱了，翅膀又被捏住了。啊哈被抡了起来，在空中快速地画圈。世界在啊哈眼里飞速旋转，模糊一片。

完了，这次死定了！就在啊哈无助绝望之时，他突然被甩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几周后，啊哈用力挥动翅膀，使自己恢复了平衡。这时，他看到身下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连忙俯冲，想去里面找个藏身之处。

可是，那个黑影很快就追了上来。此时啊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命！他疾速穿过一棵大树的树冠，发现树下居然有一间金边儿小屋！啊哈立刻向小屋俯冲，来不及敲门就闯了进去。真险啊，只差一点点就被黑风怪抓住了。

黑风怪在屋外咆哮着——门虽然没来得及关上，他却进不来。

但惊魂未定的啊哈仍然哆哆嗦嗦地关上了门。

“欢迎来到文字屋。”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哈！”啊哈扭过头，却没看到说话者。

“文字屋可提供简单的饮食和几本书，希望能帮到你。”

声音是从屋顶传来的，啊哈抬头寻找，依旧没发现说话者。

“谁在说话？”啊哈冲着屋顶喊——没有回应。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能交流一下吗？”——还是没有回应。

“这是小精灵施了魔法的小屋吗？”——仍然没回应。

啊哈放弃了努力，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一张小床、一个小书架、一套餐桌椅。突然，餐桌上出现了一盘冒着热气的食物和一杯水。

“这是给我吃的吗？”啊哈仰头问道——依然没回应。

没回应就是默许吧！啊哈坐在餐桌边开始吃东西。可是，屋外的怪叫声时续时断，让啊哈心神不宁。他简单地吃了些食物，喝了几口水，就上了床。他想尽快睡着，睡着就不会害怕了。但他一闭上眼，刚才恐怖的情景立刻就跳进了大脑，他又赶紧睁开眼。但还是害怕，他忙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住。

“后面还会遇到多少次袭击啊……我坚持不下去了，干脆待在这里不走了吧。”啊哈自言自语道，“可是，这样下去我会变成露珠的，难道就在这里眼睁睁地等着自己消失吗？”

屋外的怪叫一阵紧似一阵。有那么一瞬间，啊哈产生了冲出去让黑风怪吃了的冲动——他真的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了！但最终，啊哈没有这么做。

啊哈从床上爬起来，来到书架旁。书架上只有两本书，作者都是“哩哩”。其中一本书的书名一下子吸引了啊哈——《初入精灵王国》。啊哈翻开这本书，一读就停不下来了。书中详细讲述了哩哩在精灵王国修炼的过程，那些酸甜苦辣，那些失败与成功，那些奇思妙想与不懈尝试，还有小精灵之间的相亲相爱……所有的一切都让啊哈神往。他多想快点进入精灵王国啊！

直到把整本书看完，啊哈才发觉自己一直站在书架旁，腿都站酸了。黑风怪的叫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他不知道；黑风怪走没走，他也不知道。现在，啊哈已经不想管黑风怪了，他只想看书。

啊哈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拿起另一本书——《飞向精灵王国》。他捧着书，靠在床头读了起来。

如啊哈所料，书中讲述了哩哩几次遭遇黑风怪的经历，每一次都是那么惊心动魄。哩哩在书里说：“即使被抛入谷底也不要怕，因为这时只剩一条向上的路，我们要做的就是重新开始。让我们变成露珠的不是黑风怪，是绝望。”

书的封底有这样一段话——这是我的第一本书，希望后面还会有第二本、第三本……我希望自己写的书能摆满我的书架。我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不懈努力的。

啊哈摩挲着书的封面，在心里说：“哩哩，你的书很棒！你的目标一定会实现！”

啊哈把书放在枕头下，准备睡觉。此时的他已经下定决心：养精蓄锐，明天继续朝精灵王国进发！

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啊哈就鼓励自己：“该来的总会来，勇敢面对，不要怕！那么多精灵都能扛过去，我也一定能！”

飞离文字屋时，啊哈心里充满了力量。

啊哈飞呀飞呀，飞了三天，一直没看到其他的金边儿小屋。他想：如果我也能建一座金边儿小屋就好了！那样不仅能庇护自己，还能庇护其他雏精灵。我也想建一座文字屋，像哩哩那样的文字屋。可是，怎样才能建成呢？是不是只有學会魔法后才能做到啊！想着想着，他觉得有些累，于是停在草丛里休息。

突然，一阵抽泣声传来。啊哈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雏精灵正在哭，哭得翅膀一抖一抖的。

啊哈忙飞过去，轻声说：“啊哈。”

那个雏精灵吓了一跳，忙抹了抹眼泪说：“哇哇。”

“哇哇，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啊哈问。

“我害怕……我看到黑风怪袭击了一个雏精灵，太可怕了！那个雏精灵肯定没命了……我宁可变成露珠也不想被黑风怪袭击。”说着说着，哇哇的身体开始抖了起来。

啊哈忙抱住哇哇，安慰他：“别怕别怕！你看我，都被黑风怪袭击两次了，不也好好的嘛！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哇哇连连点头，但“想”字刚说出口，那可怕的怪叫声又响起来了！

啊哈把哇哇往草丛深处一推，说了句“藏好”，便奋力向外飞去——他想引开黑风怪。

没飞出多远，啊哈就被一张黑网罩住了。不论啊哈怎样冲撞，都飞不出这张大网。见此情形，啊哈索性安静下来，任由那张网罩着自己。他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祈祷哇哇千万要在草丛里藏好，别被黑风怪发现。

一天、两天、三天……很多天过去了，啊哈始终没能逃出这张黑网。他渴了、饿了就嚼几片草叶，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至少能让他活下去。

黑风怪到底想怎样？已经这么多天了，既不吃我，也不放我，他到底想干吗？

啊哈正想着，黑网突然说话了：“我才懒得吃你！我只要把你罩在这里，不让你飞进精灵王国，你就会变成露珠后消失。”

“是吗？那就试试吧。只要我一天不变成露珠，就还有机会飞进精灵王国。”

“都这样了，你还不死心？还想飞进精灵王国？”黑风怪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没变成露珠之前，我绝不会放弃——不对，就算变成露珠，只要我的心还在，就不会死！”

啊哈说完，握紧拳头，竖起翅膀，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觉得黑风怪听了这些话，肯定会给他点颜色瞧瞧。可是，攻击并没有到来，黑网也没有再出声。啊哈正疑惑时，一种奇特的味道开始在他身边弥漫，又好像有一脉清泉顺着他的翅膀边缘流动。啊哈回头一看——天啊，他的翅膀已经镶上了金边儿！

黑网升起，有气无力地向远处飘去——啊哈自由了。

“我的翅膀有金边儿了！”啊哈大叫着，兴奋地在空中翻腾。

这时，天边传来黑风怪的声音：“没有我，你的翅膀能镶上金边吗？就算你成为了小精灵，咱们的较量也不会结束。”

“来吧，我不怕你！”啊哈冲着天边大声喊道。

哇哇听到声音，从草丛深处跑出来，一把抱住了啊哈：“金边儿，镶金边儿的翅膀！你好棒啊！”

“你也可以的，要相信自己！”

“快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啊哈拉着哇哇坐下，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故事讲完了，啊哈说：“我也想建一座文字屋，让雏精灵和精灵们可以到里面坐坐。我已经想好了第一本书的名字，就叫《啊哈向前冲》。”

他的话音刚落，一座小屋突然拔地而起。转眼间，啊哈和哇哇已经坐在屋子里了。他俩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间屋子虽小，但干净整洁，让啊哈有种熟悉的亲切感。啊哈正在打量小屋时，哇哇发现了书桌上摆着的一本书，书名正是《啊哈向前冲》。他把书翻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就是自己刚才听啊哈讲的故事。

“哇！”看到书的啊哈激动极了，“这就是我的文字屋啊！我居然现在就拥有了自己的文字屋！”啊哈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屋子——是的，没错，这就是一座金边小屋！

一朵云飘下来，滑到啊哈的身边说：“啊哈，坐上来吧，我带你去精灵王国。”

啊哈看着屋门口的哇哇，有点迟疑。哇哇忙跑出来推着啊哈催促道：“快上去，快上去呀！不用担心我！你的文字屋可以庇护我，其他金边儿小屋也能庇护我。一路上有这么多庇护所，我肯定能到达精灵王国！”

“那你一定要加油！我在精靈王国等你！”

“我会的！咱们精灵王国再见！”

云朵很快就飘到了精灵王国的大门外。这时，空中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啊哈，精灵王国欢迎你！学习和修炼魔法意味着你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你的级别越高，责任就会越大，你准备好了吗？”

啊哈响亮地答道：“准备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精灵王国古朴厚重的大门便徐徐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