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大石油公司境外税务管理策略探讨——以中国海油为例

冯 金

（中国海洋石油集团有限公司）

1982年1月30日，国务院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合作开采海洋石油资源条例》，决定成立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以下简称“中国海油”，公司总部2017年前称总公司，2017后称集团公司），授予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在中国对外合作海区内进行石油勘探、开发、生产和销售的专营权，全面负责对外合作开采海洋石油资源业务。同时，对外发布由石油工业部拟定的海上对外合作第一轮国际招标的《标准合同》。中国海油勇于探索，敢闯新路，引入国外资金技术、先进技术、装备和现代企业管理经验，建立了与国际接轨的管理框架和制度体系。

41年历经风雨砥砺，中国海油发展面临的世情、国情和行情发生了重大变化。国际税收形势日趋复杂，数字经济、BEPS国际税改逐步构建国际税收新秩序；税费支持政策持续完善，国内税收实质法定进入改革的深水区；税收大数据体系建设稳步推进，国际税收治理融入不断深入，给集团的国际税务管理工作带来了新的机遇与挑战。同时，国际税务管理在公司运营中的作用日益凸显，已经成为提升企业竞争力、防范化解风险、助力国际一流能源公司建设的重要一环。

一、中国海油“走出去”企业面临形势和环境

2022年，受国际地缘政治波动、全球主要经济体货币政策转向、极端高温天气等多重超预期因素反复冲击，经济发展环境的复杂性、严峻性、不确定性上升。在此背景下，2022年石油需求扩大、供需偏紧、俄乌冲突、大国博弈等一系列复杂因素，原油价格频繁波动。同时，BEPS行动计划落地，跨国石油公司将面临更加严格的税收监管环境，税务风险防控压力陡然上升。中国海油“走出去”企业面临的形势日趋严苛和复杂，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原油价格频繁波动

中国海油涉及油气行业的全产业链，原油和天然气价格直接影响其上游业务的销售收入，并进而影响公司上游业务的利润水平。2022年，受部分重要产油国地缘风险飙升、全球油气勘探开发投资增长乏力、“欧佩克+”增产规模低于预期、新冠疫情持续反复等因素综合影响，国际油价全年呈现较高价位大幅震荡波动走势，从年初位于80美元/桶的区间攀升至最高130美元/桶，涨幅超过60%并创下近10年新高，最后在年底重归80美元/桶附近。一方面，高油价会导致石油公司在某些国家和地区缴纳较多的石油暴利税，同时较高收入和利润将引发当地税局的关注；另一方面，低油价又对石油公司利润空间形成挤压，经营压力持续上升。

（二）低成本竞争日趋激烈

受前些年国际油价寒冬的影响，各大石油公司着力实施低成本战略，以不断提升市场竞争力。一方面，通过不断压低储量发现成本、折旧成本、资金成本、人工成本、资金使用成本，力求最大限度地提升效益空间；另一方面，通过新技术、新工艺、新装备、新的经营管理制度等技术提升效率，助力降本并实现石油企业利润最大化。可以看到，低成本的竞争已经延展至企业整个生命周期内经营活动的竞争。虽然目前中国海油“桶油成本”处于国际大石油公司前列，但是公司经营所在国畸高的税负成本，也给中国海油带来的无形的成本压力，如英国、阿联酋等地的所得税税率已经超过75%。

（三）国际税收规则日渐严苛

OECD在2013年7月发布了《BEPS行动计划》，旨在通过协调各国税制，修订税收协定和转让定价国际规则，提高税收透明度和确定性，以应对跨国企业税基侵蚀和利润转移给各国政府财政收入和国际税收公平秩序带来的挑战。按照BEPS各项行动计划的要求，中国海油将面临提高信息披露透明度、提升合规性文档质量、增强公司经营实质、以及利润分配和经济活动一致性要求。不同作业国之间的征税权争议将上升，更多的国家会对跨国石油公司启动转让定价调查。中国海油现有的投资和业务模式涉税风险需要评估，并进行及时的调整。此外，OECD甄别出税务风险的19项指标，以指导各国税务机关使用国别报告识别潜在税务风险，中国海油税务风险防控压力陡然上升。

（四）作业国政治经济影响

在中国以外的国家和地区开展勘探生产及提供工程服务，中国海油所属单位需要获得作业国政府及其它监管机构的各类审批，这些都影响企业的投资效益和经营效果。同时，一些成员实体经营所在国可能存在政治和经济的不稳定因素，如国内动乱和罢工、政局不稳、战争和恐怖主义行为，从而会对集团的海外经营活动造成负面影响。此外，部分国家管理机制落后，腐败问题频发，不惜通过制造“税收调查”获取税源，此种“税收争议”将严重制约当地成员实体的经营和发展。

二、中国海油“走出去”企业基本情况

中国海油积极开展对外合作，引进、吸收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以国际标准独立开发海洋油气资源。2012年，中国海油整体收购加拿大尼克森公司，资产结构获得改善，储量和产量大幅增长，油气资源国际化经营能力进一步提升，可持续发展能力持续增强。中国海油通过加快“走出去”步伐，加快“挺进深海”进程，努力提升全球竞争力，拓展国际合作，深度融入全球，提供优质能源，全力保障能源供应。

（一）国家和地区分布情况

中国海油始终以开放姿态融入全球，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原则，围绕国家战略和东道国发展的资源禀赋，积极履行海外责任。公司成立41年来，与81家国际石油公司签订对外合作合同，已发展成为产业链涵盖油气上中下游各环节、海外业务遍及全球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综合型能源公司。中国海油“走出去”企业分布在亚太区、中东、非洲、欧洲和美洲等地区，“走出去”企业占境内外实体总数的近一半。同时，不断加大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资源投入力度，投资“一带一路”国家占比约30%。

（二）经营情况

总体来看，中国海油“走出去”企业营业收入和盈利情况相匹配，但是在注册资本国内和境外各占半壁江山的情况下，与境内企业相比，中国海油“走出去”企业的盈利能力仍存在较大提升空间。此外，由于中国海油在境外主要进行油气勘探开发业务，因此“一带一路”国家的资产和盈利比重并不高。2022年，中国海油海外勘探开发获得新突破，圭亚那获得多个大中型油气发现，伊拉克米桑油田实现上产30万桶/天，“一带一路”能源合作和资源获取进一步深化。公司着力拓展对外合作的广度和深度，连续五年参与进博会，累计签约额突破500亿美元，与国际伙伴携手共创机遇、共享成果，为全球海洋油气资源开发贡献“海油智慧”和“海油方案”。

（三）税收协定签订情况

中国海油“走出去”企业涉及的境外国家（地区）中，与我国签定税收协定的国家已经超过70%，覆盖比例较高；未签订税收协定的国家包括：百慕大、赤道几内亚、刚果、哥伦比亚、圭亚那、喀麦隆、开曼、利比里亚、曼恩岛、缅甸、伊拉克、英属维尔京群岛、泽西岛等。未签订税收协定的国家中，中国海油在圭亚那和伊拉克的收入、有形资产较高。随着未来在当地业务发展不断深化，当地公司会涉及到股息汇回和税收抵免等事项，因此具有签订税收协定的必要性，建议国家税务总局对相关情况予以统筹考虑，从协定层面助力“走出去”企业高质量发展。

三、中国海油国际税务管理策略与方法

（一）人员配置

对国际一流跨国公司而言，庞大而强有力的税务人才队伍正逐步成为其提升集团战略管控力和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面临新形势、新挑战，现有的税务管理体制、人员结构以及数量质量，也应该较好满足跨国公司集团化、国际化、产业多元化的需求。中国海油高度重视税务人才队伍建设，不断提升集团的税务管理能力，以更好地服务于企业经营发展；在集团税务管理工作价值创造和风险防范方面，为公司健康快速发展做出了卓有成效的贡献。

中国海油在集团总部配置了专门负责境外税务事项的团队，主要负责境外项目的架构设计、公司设立和重组的审阅，重大税务争议协调处理，牵头BEPS专项行动，境外的重大决策与交易把关等。各东道国企业重视境外税务专业人员的配置，投资境外项目的二级单位设境外税务专职或兼职岗负责本单位及所属单位境外机构的税务管理工作，各境外单位配置专、兼职税务管理人员，条件允许情况下，配置专职税务人员。

中国海油境外财务及税务人员的占比并不高，随着BEPS2.0行动计划实施，双支柱要求推广，跨国公司的国际税收遵从难度和风险陡增，公司组织架构、转让定价策略、价值链分布等经营及税收信息披露义务加重，都将给国际税务遵从带来大量工作和管理难度。中国海油也将参考国内岗位配置，培养发展国际税务专业管理岗位，进一步提升海外税务人员队伍数量和质量。

（二）管理制度

在风险管理理念不断强化、跨国经营不断发展、税收监管日益增强、涉税政策频繁调整的时代背景下，中国海油一直将税务风险管控和税务价值贡献作为税务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国家税务总局首批定点联系企业之一以及首批与国家税务总局签订《税收遵从合作协议》的三家企业之一，集团公司在成立之初（1982年）便设置了专门的税务管理机构，通过学习借鉴国际一流能源公司的先进管理经验，建立了一套具有中国海油特色的税务管理制度，形成了行之有效的大企业税务风险防范和控制的制度及措施。通过四十年的积极探索，集团税务管理制度体系也经历了数次修订。

为了更好防范和控制境外税务风险，中国海油还专门制定了国际税务管理相关制度。《海外税务管理办法》统领全局，强调原则性管理要求，明确境外重大税务事项备案分级管理标准和管理责任；《税务风险管理细则》明确集团境外税务风险管理的工作程序和重点内容，列明境外税务风险自查和评估的内容，明确税务风险管理的监督和改进要求；《海外财务管理工作指导意见》进一步加强海外税务管理基础工作，明确国际税务管理岗位设置要求，规范境外税务争议处理和税收政策研究做法等，为提升国际税务管理水平找准方向、打好基础。

（三）税务研究

中国海油一直致力于用财税价值助力企业高质量发展，通过打造多层次、立体式的税务研究体系，深入挖掘财税价值贡献。一是通过四大咨询公司，及时了解、掌握主要投资国家税收法规的变化情况，跟踪各国同期资料法规的更新，及时向有关业务板块传达，并做好培训和政策宣贯工作。二是集团总部加强全局性税务政策研究工作，对BEPS2.0落地后的影响情况进行全面、深入分析，识别支柱一和支柱二全球反税基侵蚀规则立法模板中确认的各项规则对中国海油集团的影响程度，形成BEPS2.0专项分析报告，及时做好应对“双支柱”的相关工作。三是注重与财政部、税务总局的沟通交流，精准把控政策执行口径，指导各单位做好相关合规工作；同时在政策制定阶段提出相关管理建议，为公司争取更多财税支持，助力海洋石油工业高质量发展。四是要求二级单位或境外单位的税务岗及时关注所在地相关税务法律法规变化情况，以前瞻性、整体性、动态性、效益性为原则，开展投资国税务政策研究，积极开展投资国税务优惠政策争取工作；同时，及时将参与境外项目设立、运营、重组阶段的税务研究成果梳理和总结，形成案例库供后续项目参考。

（四）跨境税务实操

除了税务政策研究，境外单位承担较多的主要合规申报等实操性工作。对于税务实操，中国海油主要注重抓实抓细以下几个方面的工作。一是要求当地单位按照投资国当地税务监管的要求，按时完成纳税申报和税款缴纳，避免合规风险；同时，按照规定备案各类税务备查文件，包括但不限于会计报表、申报表、关联交易同期文档等。二是及时、准确地在集团税务管理系统中填报纳税数据，对同比变动异常的情况提供补充说明；税务数据填报是后续风险指标识别、纳税贡献分析的重要抓手，需要高度重视。三是全面梳理涉税业务流程，结合境外税务环境变化，识别内外部纳税风险因素；定期根据生产经营、业务流程、组织机构及人员变动情况，对纳税风险因素进行动态评估，努力通过不断优化流程来控制和规避相关实操风险。四是对税务评估、自查以及接受外部检查发现的问题，及时整改，查找问题原因，完善税务工作流程，坚决避免类似问题再次出现，筑牢合规经营的防线。五是及时整理与当地税务机关签署的预约定价安排、跨境税务争议、BEPS本地文档等，并报集团总部备案，以便集团总部及时掌握各所在国经营实体的实际情况，方便统筹开展相关工作。

（五）税务顾问

在不断提升自身管理能力的同时，中国海油也致力于通过聘请税务顾问来提升企业税务管理水平，防控相关税务风险。聘请的税务顾问主要是承担政策研究和合规申报等相关工作，提供的税务服务包括三类。一是集团BEPS税务咨询服务，在BEPS行动计划的大背景下，为保障同期资料质量，避免潜在合规风险，集团总部聘请“四大”咨询公司作为供应商，约定由其提供BEPS税务咨询服务，内容主要包括集团年度国别报告编制、主体文档编制、关联业务往来报告表和本地文档编制、国际税收资讯动态分析、国际税收培训等。由于BEPS税务咨询服务主要涉及国际税收以及转让定价相关内容，境内中介机构在业务资质、专业水平、资源渠道等方面与“四大”咨询公司还存在较大差距。二是常年税务顾问服务，具体由各单位聘请，包括税务咨询、政策研究等服务；中国海油境外单位业务链条长、板块跨度大，集团总部统一聘请的税务顾问无法针对性地解决所属单位的个性问题，因此鼓励各单位从实际需求出发聘请常年税务顾问。三是各境外作业单位聘请的东道国中介，提供的服务主要包括纳税申报等合规工作，以及税务争议处理等。由于人力资源限制，中国海油目前在某些国家还无法设置专职税务岗位，因此需要聘请当地税务顾问，协助完成纳税申报、同期资料备案等相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