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几年前,我大学毕业找不到对口实习单位,就跟着同学进了一家工厂“混”实践学分,顺便赚点零花钱。
厂里组织新生培训,讲课的人中有一名人称“厂姐”的女孩。
厂姐姓柳,厂里组织技能比赛,有个项目是组装充电器,当用时最少的纪录停留在3分26秒时,柳姐出场了,她出手如电,切线、插孔、点焊一气呵成,全程不到3分钟。
这手艺行云流水,不服不行。
我从小手拙,打个绳结都要半天。有几次厂姐冷不丁站在我身后,伸手拿起我做的产品看,啥都不说,但长叹一口气,叹得我心虚。
自从我们新人来后,我所在的小组的产量就开始“唰唰”往下掉,组长柳姐有点着急。开会,没用;再开会,还没用。柳姐说:“大家只要把产量提上来,我给你们摘星星、摘月亮。”
有人接腔说:“别摘那些没用的,摘芒果吧!”大家哄然大笑,纷纷向院中望过去,正值七月,厂里的芒果熟了,那清香,让人向往。
也许是挂在树上的芒果起了作用,我们组的产量果然有提高。柳姐说许下的诺言就是欠下的债,小组绩效表贴出来那天,她拎了布袋子就往外跑,等大家反应过来跟出去,柳姐已经爬到了树上。
厂里的保安跑过来,走近一看,乐了,这上树的怎么是个姑娘?赶紧伸出手说,“下来,别摔着了。”柳姐说:“叔,放心吧,我们家的枣树比这高。”
工厂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下班后,大家在宿舍大声刷视频,还有人喝酒、打牌到半夜。我常疑惑,时光就这么浪费掉吗?眼下暂时找不到工作,我决定一边打工一边参加“法考”,但这样的环境,看书只能去有路灯的小树林。
有时候我会帮柳姐写点小材料,要写的都是小东西,她办公室有电脑、带空调,我每次都借机在那里学习、查资料,值啊!
一来二去,我和柳姐就熟了。有天,她忽然问我,她住的地方有个一楼小单间转租,便宜又清静,我要不要考虑下。我赶紧说:“要啊,谢谢柳姐。”
柳姐住我楼上,房子不大,但带单独的厨卫。柳姐平常和我一样吃十块钱的盒饭,但她男朋友来的时候,她会出去买菜,回来时不忘敲门招呼我:“一会儿上来陪你王哥喝两杯。”我不好意思,每次都要等她再喊一遍才上去,往往都是有虾有鱼有鸡,整得跟过节似的。
有次王哥喝多了逗我,“知道柳姐为什么带你玩吗?”我摇头。
“因为你又憨又好学,像她。”
柳姐家在四川农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柳姐上高中时成绩挺好,但父亲离家出走不归,母亲需要钱治病,妹妹需要钱上学,她只能辍学出来打工。
我因为跟柳姐在一起时间多,不小心把她的私事听满了一耳朵。
有一阵子,厂里准备提一名线长,线长比组长工资高不少。虽然柳姐业绩靠前,但她学历低,没有多少竞争优势。后来,柳姐还是靠自己优异的业务能力竞争上岗了。
当了线长,开心!柳姐约上我和王哥,大家一起吃顿饭。那天,我和柳姐早早来到饭店,但天黑了,王哥也没来。
点下的菜,最后原封不动打包。柳姐说想一个人去海边散心,我不放心,跟着她,远远看她坐在礁石上,海风卷着浪花拍打着海岸,让人觉得她像一只小船, 漂来漂去找不到港湾。
后来我才知道,柳姐和王哥在一起已三年,她有挣不完的药费、学费,而王哥家中也有需要照顾的双亲和弟妹,两人都在回避结婚的话题。
我想起曾经看到的一句话:恋爱是美梦,婚姻是现实,中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油盐酱醋茶。
打工人的人生,充满了茫然和未知。
柳姐当了线长,事多,每天都在看报表、抓生产,拼得让人心疼。有几次我想问她和王哥的事,但她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远远朝我点下头就走掉了。
“法考”前不久,她在会上传达了公司的一项福利:参加考试的大学生,可以申请免30天夜班。
为了这事儿,她和老总磨了半天。我知道,柳姐心里想着我们这些流水线上的大学生,她希望我们飞得更高更远,我们没有理由不拼一把。
我的主观題考试踩线过了,客观题考试,也只是多了十几分。我很知足,二本毕业生能在“法考”中一次过,已算是小幸运。
后来,我联系了家乡一个单位实习。离开工厂前,我约王哥见了一面,把柳姐为他买的衣服带了过去,说:“姐是好人,你们不要互相错过。”他沉默了片刻后狡黠地说:“我和你姐只是给爱情放个假,从来没有说分手啊。”
我笑了。刚下过一场雨,街头被洗得干净,花儿含苞欲放,空气中有氤氲的清香,这时光,真好。
柳姐没送我,她说,交通发达,想见就见。
这些年,每逢佳节,我都会给柳姐发一条信息,她会回复,但并不多聊。从她的朋友圈里我能看到她的动态:她和王哥结婚了;她生宝宝了;她妹妹考上大学了;公司在海外开了分厂,她在那里任小领导,把王哥和孩子都带上了……
“厂姐”的人生梦想,都在一 一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