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解读历史的显性载体 x

2023-10-17 15:23张彩华
参花·青春文学 2023年9期
关键词:衣裳散文母亲

如果说招摇过市,莫过于穿着打扮惹人眼。八抬大轿的风头,不如鲜衣怒马的风光。古今中外,衣饰不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是灵魂的外显,更是历史兴衰的显性载体。九歌散文《衣裳》(刊于《散文》)由自家人的穿衣变化,映射出国家政策决定的民生福祉,以及社会经济发展对家庭个人命运的深远影响。同时也对社会进步史、文化发展史和个人奋斗史,进行了形式穿越到灵魂的解读。

衣裳,解读社会进步史

散文,最能展示作者的灵魂。作者的取舍、思想境界、性格爱好,总会在散文中不经意地表露出来。《衣裳》一文,所记录的时代,是从上个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如果衣裳是名片,那时候农村的衣裳就是千疮百孔的纸片,几乎家家如此。《衣裳》里有一个细节:一户姓傅的人家,十三个孩子无论冬夏个顶个赤脚。西院王大娘瞅着老傅家孩子在当街光脚,隔墙,凑过半个脑袋和母亲说话,“哼,白姓一回傅,比老穷家还穷。”特殊时期,农村人家日子都不好过。九歌在《衣裳》里,真实叙述了这个时期家里人的穿着:二十多岁的二哥、接近二十岁的二姐,一个到了娶妻的年龄,一个到了该嫁人的年龄,需要体面。于是母亲翻箱底,找出自己当年的嫁妆,改了两件衣裳给他们穿——用青色的薄呢大衣给二哥改了一件洋服外套,绿色的缎子袄给二姐做了一件棉服短袄,勉强应了过去。老三老四到九歌和妹妹这个年纪,就穿哥哥姐姐的剩儿,补丁摞着补丁。母亲穿的是子女们的剩儿,平日“捂一身儿光板棉袄棉裤,夏天呼哒一身儿孩子们甩下来的破衣裳”。每当要抛头露面时,就在身上披一件带大襟的布衫。

随着农村土地承包到户,农民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农村人家的日子从温饱到丰衣足食,九歌一家的穿衣也发生了变化:从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到衣服多得穿不过来。穿上了体面的红色绿色新衣的母亲,是中国大多数母亲的缩影;终于脱贫致富的村庄,是中国大地千千万万个村庄的缩影。九歌将时代风云际遇藏在衣裳穿着的变化里,衣裳饱蘸情感,无声地解析了时代的巨变。

衣裳,解读文化发展史

文化积淀来自民俗,人作为民俗的存在,最能彰显社会身份地位的就是衣饰。地域偏远的内蒙古东北部农村,人们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勤奋开垦耕种,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吃饱穿暖就是好日子。宋代司马光在《进<孝经指解>札子》中说:“体貌尊严,举止安重。”因此,穷人家的男人出门办事有件体面衣裳,足矣。平时干活,一件衣裳“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至于小孩子,就捡哥哥姐姐的旧衣服,只要不露体,也便足矣。

因此,借着衣裳,对文化进行巧妙解读,是《衣裳》的一大亮点。农耕时期,一直秉承男主外女主内,男主人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在家庭的地位最高。九歌家也不例外,九歌父亲是个会说书的能人。“母亲十九岁嫁给了父亲。家里不富裕,可父亲穿的布衫儿像布衫儿,汗衫是汗衫,出门讲书说事,齐齐整整。回到家,汗衫脱下来搭幔杆上,换一身儿带补丁的家常衣裳。”父亲出门穿的衣裳,不仅是他在家里和社会的地位象征,也代表着全家人的尊严。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尽管贫穷限制了生活,但她尽可能地维护着父亲的体面,缝缝补补连缀着对孩子的爱。一件件破旧的衣裳,成了情感的归宿。

为了给读书的九歌做一件新衣裳,母亲特意托人买了绿色的卡布,自己怎么也不敢下剪子,要领着儿子女儿,蹚过河,走十二里路,冒着遇到人脚獾子的危险,到另一个村庄的裁缝汪师傅那里。汪师傅仔细量好尺寸,问要几个兜,要贴兜还要插兜时,母亲说:“都要,都要,汪师傅看着做吧,我老儿子要上乡公署上学,头回儿做新衣裳,给加加细噢!”家里要出一个文化人,母亲充满骄傲和自豪。汪师傅对文化人的尊重,都放在对兜儿的设计上。“留了仨兜,上面一个小兜可以插钢笔,下面两个大兜可以装点儿大东西,不是贴兜,也不是斜插兜,是抠出来的直兜。”

还有一个细节,是给九歌量完衣裳尺寸,母亲带俩孩子到干姐妹英子家吃饭,九歌吃到了“香了我好几年的酱肘子”。只吃了两片,就想起母亲嘱咐的话,“到人家吃饭,别老盯硬菜,头不抬眼不睁。”在生活小事上,母亲教育孩子有修养,做抬头睁眼人。母亲用自己的言行,解读着朴素的传统文化。

衣裳,解读个人奋斗史

“生活是衣裳,痛也要穿在身上。”(歌曲《衣裳》)从视觉效果而言,衣裳就是生活的直接显现,散文《衣裳》也有意无意流露出这层含义。九歌的母亲一辈子围着丈夫和孩子轉,从十九岁结婚开始,为丈夫、为儿女不言辛劳。为了儿女,她宁愿裁剪自己珍藏二十多年的嫁妆衣裳,母爱的伟大,正蕴含在这细微和疼痛中。母亲年迈时,精心准备自己的装老衣裳、鞋子,这种对生命的坦然,是经历过风雨,毫无遗憾的宁静与满足。

九歌在《衣裳》一文中,完整地叙述了自己的穿着变化,文章写道:“十四岁考上初中,汪师傅给做了一件时尚又结实的衣裳,穿了三年。衣裳脏了,洗干净接着穿。赶上下雨阴天晾不干,母亲就帮我铺在炕上熥,熥不干就灶坑口拢火烤。穿久了,洗掉色儿了,两个胳膊肘儿磨出了洞,母亲拿出汪师傅给的布角子补上。我长成大小伙子了,怕人笑话,天天挽着两个袖子上学去。”“考入师范学校,买了一件绿军衣、一条蓝裤子和一双军用皮鞋。度过了三年师范生活,毕业后又穿了半年。上班买了人生第一套套装——校哔。工作半年后,调入报社,领导帮着参考,买了白衬衫、蓝裤子”。可以说,九歌用脚踏实地的奋斗换来了体面的衣裳。包括手套,亦有详细的描写,从母亲缝的一双棉手巴掌,到买的军用棉手套,到皮手套……从穿着变化上,我们看到,九歌书写了自己从读书时期到走出农村、参加工作等变化,一件件衣裳,见证了九歌个人奋斗成长、改变命运的过程。的确,衣裳有“魂”,承载了太多的希冀。从入城工作开始,九歌给母亲买了件绿色棉袄,把旧衣服送给乡下务农的侄子。过了几年,侄子的衣裳也多起来,不再需要这样的赠予。九歌笔下的自己和亲人,从缺衣少穿到衣裳富余,可见人们的生活在蒸蒸日上。

多年来笔耕不辍,九歌的写作技巧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他的散文不会激情澎湃,也不会直接褒贬,而是在不动声色、波澜不惊的小叙事中,给读者徐徐展开一幅耐品的国画。

衣裳无言,却穿过岁月的濯蚀,沉淀着对家庭与个人的思考,留白处隐藏着社会大视角,隐藏着家国情怀。《衣裳》如此,《谷子》《村庄》《柴火》《白面》等散文亦如是。

开掘之深,令人叹服。

作者简介:张彩华,系内蒙古兴安盟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作品散见于《草原》《百柳》《吉林日报》《内蒙古日报》《黑龙江日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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