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山水画创作研究

◎马玥

中国传统山水画艺术往往以自然景观为主要对象，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始终代表着深刻的文化认同。随着视觉文化的演进、迭变以及视觉装置艺术、计算机技术等的革命性发展，传统山水画创作逐渐呈现出区别于传统文化的视觉表现，也促使山水画创作领域开拓更新的艺术形式，表现为视觉性的文化特征愈加明显，改变了观赏对象的审美习惯和方式。因此，本文重点探究画家方向在“人间山水”画展上所展现出的绘画思想，将其归纳为新山水观、新自然观和新都市观三个方面，并加以阐释。方向山水画范式突破了传统山水画的设定和形式，重新定义了其表现方式和主题，不仅是对自然美的表达，更是对社会生活、思想情感的一种独特表现方式。

一、新山水观

传统山水主张“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而方向在山水画中进行了大胆突破，将传统构图中的“山”元素进行改变，有时候换成现代建筑，有时候换成天边的云彩，有时候用大面积的几何图案代替山，有时候远处是一些密密麻麻的树拼成了山体的形状。方向的新山水观融合了当代文化、艺术语境和个人情感，以更加多样化、开放性的方式呈现山水画的主题和形式，搭建传统和现代的对话桥梁。如作品《入幽》大胆奇谲，用大面积的空白代替山，山的中间夹着幽幽的河流，“山”这一元素在画面中仅仅是一条轮廓线。而“水”也不再是单纯的水，有时候是《端午》中暴雨天的雨水，有时候是《天星桥》中湍急的河流，有时候是《生命之浅》中搁浅大鲸鱼的海岸。都市题材的融入使方向山水画中所体现的“山”和“水”都拥有自己独特的感情，画作具有了叙事性和抒情性。此外，方向山水画中大面积的点景也丰富了山水画的组成要素，同时也有助于强化作品主题中自然和人文的关联，是创作者强烈情感的寄托。正如美术评论家于洋教授所说，“方向的山水，以笔墨语言回到故土的亲和，化写城市山水的无限可能，在顿悟性的写意精神和图式的开合中，保持着对于笔墨本体的自觉，同时强调山水画语言符号的独立审美价值。”

除了题材以外，在墨色、用笔、构图、色彩方面，方向对山水画也进行了创新，正是这些区别于传统山水的技法，使其作品具有鲜明的个性，体现出他的新山水观——“变”。传统的山水画如《万壑松风图》《溪山行旅图》等等，具有明显的黑白灰关系，但在方向的现代山水中，出现了一种非常高级的灰调子，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息，而这种灰灰淡淡的朦胧调子也体现出现代都市的“浮华感”，能够启迪观者透过画面去思考都市浮华背后“人”的生活状态，体现“人”的价值。比如，方向山水画中经常出现熙熙攘攘的街道，空气中氤氲的灰色气息可以看作是雾霾，启迪观者思考生活环境的现状；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繁忙的气息，启迪人们反思类似卡夫卡笔下人物的异化与压抑；也可看作是揭示了一个时代的乡愁，等等。这种灰色调是方向山水画的艺术特色，艺术家正是通过这一探索使笔墨与当下时代共频。

在用笔方面，与一些过度拼接的建筑山水相比，方向的用笔非常松弛、朴实、浑然，有时用大面积的宿墨排线代替线条将远山和远处的天空一起渲染出来，有时用散锋笔轻轻松松擦出了几棵远树……此外，其用笔也有特殊的处理方法——在塑造山体结构时，通常用朴拙的墨线代替皴擦点染，在随意中蕴藏着秩序，这使其作品有了一种自然、天真、浪漫的味道。

在构图方面，方向的构图非常奇幻谲诡，有时在两个山体中用几朵云彩加以衔接，或者用一两朵大的云朵衔接了两个层次。比如《雪霁》用一朵在作品中间横贯的云朵将中景、远景衔接了起来，这样的构图方式十分新颖，云朵的出现也使画面呈现出超现实的观感。同时，方向也非常擅长用几何形状构图，近景经常为一块非常大的平地或者池塘，例如《澄怀》《岛国》《迷城》，增加近处的层次，推远远景的视觉空间。再如溪水旁的石块，树叶往往是非常简单的几何形状，看似很拙很呆，但是它们在画面中具有很强的装饰意味。在色彩方面，方向大胆运用浅土黄、灰蓝、灰绿等莫兰迪色，将西方色彩融入其山水画创作中。

与传统山水相比，方向的山水画以其强烈的叙事性和创新性为现代山水指明了方向。我们处在海德格尔所说的“世界被把握为图像”的时代，背后所带来的审美范式和视觉思考强调的视觉性，这需要涉及的是“看什么,怎么看”的问题，山水画的发展一直在文化的碰撞中不停地变革，艺术创作者需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在山水画创作的题材、技法、观念、意境、思维等各个方面进行创新。方向对画面的大胆创新和营构，也体现了他的随心所欲的抒情境界，因此，作品中呈现出的对时代的思考往往表现出绝对的“轻松与写意”，这是继承传统审美的内核而表现出的生命形态。山水画绝不是简单地描摹物象，而是要讲山水故事，表现山水精神，而这也是方向山水画创作的精华所在。

二、新自然观

中国传统文化历来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关系，体现出一种生态智慧和深厚的哲学思考。而在当代艺术创作背景下，对“自然”的认知和表现方式的创新也影响了画家对自然的主观情感和内在体验的表达，这一观念在现代山水画创作中逐渐演变为新自然观。

以画家方向为代表的山水画创作所体现的新自然观更多地呈现“变”——山水之变、社会之变、生活之变和人之变，即人与自然以及社会如何和谐共处，如何在都市快节奏生活中保护生态。在方向的作品《生命之浅》中，画了一条搁浅的鲸鱼，很多人站在岸边救援。这幅画的立意来自一则2022 年的新闻，经过众人的极力营救，终于使搁浅的鲸鱼回归大海。这幅画给人以深刻思考：在现代繁忙的都市生活中，人们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如何保护生态？……很明显，方向并非简单地将现实依次排列，而是通过真切的现实选题和叙事逻辑将环境问题清晰地展现在大众面前，海洋、鲸鱼与人类群像这一简洁的叙事方式将人们引向了自然和人的和谐共处方面，于是他的新自然观——“慢”的生活态度便体现出来，让生活节奏慢下来。他的画中有时是几个人在骑马，有时是一群人在观涛，有时是在冰面上溜冰，这都体现了他对慢节奏生活的向往与憧憬，在方向的眼里，慢即是美的。“画为无声诗，诗为有声画”，方向用画笔将最美的“自然”诗意地定格在他的画面中，使画面具有了温度和人情味。方向以往作品中的都市人物也展现出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即使受到工业文明、现代文明和后现代文明的影响和冲击，仍然向往着美好的生活，比如恋爱中的情侣，大街上悠哉散步的人群，都表现了人们对都市生活的热爱，展现出一种诗意栖居的意境。

方向的作品创作不仅能把握好都市小景，也能驾驭自然宏大场面，其近期艺术作品更加关注天地万物的自然生发，逐渐开始营造一个诗意栖居的心灵家园，走向朴实归真的意境。《黄果树》中云雾缭绕，场面宏大，宛若仙境；《东海》里旭日东升，烟云滚动，朝气蓬勃，蓄势待发；《武义寿仙谷》群山环绕，溪水清澈，仅一缆车穿越而过便可看遍人间繁华，犹如世外桃源……其山水画中的盛大景象朝气蓬勃，充满希望，其山水精神喷薄而出，这便赋予了其艺术作品以“自然、恬淡、平和”的气质。

方向的山水画体现了其新自然观，他将山水精神与自然山水景象相融汇，将复杂都市的审美空间与山水的自然天地融合统一，他的艺术创作思想为现代山水创作开辟了新思路。

三、新都市观

以“城市”“都市”为题材的山水画自古有之，只是不同时代有着不同时代的名称，如“风俗画”“界画”“新石器时代绘画”等等，这些名称都体现了山水画的时代性特点。20世纪90 年代，出现“城市山水画”这一题材，被艺术家们所关注。石涛提出“笔墨当随时代”的观点，因此以“城市”“都市”为题材的山水依然被艺术创作者所追捧，以画家方向为代表的新都市山水画不仅体现了时代风向，更体现了创作者的新都市观——“悟”，他的山水画体现了他对艺术和人生的感悟，也体现出画家的独特思考和文化品格。

传统山水受时代影响有其固定的模式，画中的人物或是在问道，或者是在划船，或是在下棋，等等。方向的山水画突破传统桎梏，在题材方面有所创新，在其山水画中体现了新都市观，具有明显的现代性和创新性。方向对当代社会文化景观的哲学追问体现在其对生活的观察和思考，他以冷峻的视角和多元的观点反思个体在宏大历史背景下的叙事模式。方向的新都市题材源于他的大量写生，自然是最好的老师，不需要拘泥于传统的视觉组织方式，而是以游历方式来构建画面。这种方法通过模拟人们在实际游历中的时间进程，打破画面的时间与空间秩序，将身体作为直接的审美对象。在游历山川的过程中，人们往往会先看到一些细节，然后逐步发现周围的景象，最终将这些片段组合成一个完整的体验。这种游历方式的艺术表现，使观者仿佛亲临现场，体验真实而丰富的空间感。画家以时间的推移和身体的运动来组织画面，创造出一种身临其境的体验，让观者能够通过感官和情感更深刻地理解作品所传达的意境和情感。比如方向的画作《吉普海岛》是他在国外旅行游历半个月的海岛所作，《瀑布之城》是他到加拿大游览瀑布所作，他的点景系列描绘了人们插秧、收割等场景，这些画作都体现出他对现代山水画创作的思考，他用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寻觅都市生活中的美，并佐以艺术加工，细腻刻画现代都市人们生活的侧影。

从实例看，方向并没有遗弃传统的审美法则，而是与环境相变通。方向认为：“山水画的题材并非只局限于山林沟壑，它既是风景又非风景，画家只有通过‘妙悟’才能获得心中的山水。”如何弱化技巧的呈现，使山水画具有人情味，拉近艺术与人的距离，使传统笔墨语言与当代文化语境相结合是现在很多艺术创作者应该思考的问题。

中国山水画不同于西方绘画，拥有特定的审美趣味。传统山水画审美是气韵生动、虚实结合，是意象象征的形式法则，也是意境、情感和哲学思考的传达，这种特质深植于中华民族内心深处，只有在具体的审美体验中才能显现出来。现今，很多都市题材创作往往只注重描摹物象，将大桥、建筑物画得非常逼真，却忽略了对艺术主题的思考，抑或是只注重画面视觉效果的营造，不注重笔墨意趣和意境的锤炼，忽视了美术视野的提高和生活阅历的积累，究其原因在于受西方油画审美范式的桎梏，无法超脱刻板的立体空间，从而忽视意境和实体的差异。因此，在现代山水画创作中，艺术创作者应多搜集生活素材，多学习美术理论提高自己的视野，多看展览了解山水画创作的动向，用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捕捉生活中的美，关照生活，关照世界，有选择性地借鉴、吸收各国文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样才能创作出具有叙事性的现代山水画。

四、结语

本文以方向艺术成熟时期的山水画为例，分析方向山水画对传统山水画的创新，得出结论，其新山水观集中体现为“变”，新自然观集中体现为“慢”，新都市观体现为“悟”，而这三者便是其艺术作品的魅力所在。方向用画笔绘出了21 世纪都市生活中的人类生活群像，表现了新都市生活中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都市之间的关系，呈现出多维度、深层次的思索。受社会经济、文化的影响以及东西方文化的碰撞，如何对中国山水画进行“再认识”成了山水画研究中的一个严肃话题，方向以其新山水观、新自然观和新都市观清醒而理性地为现代山水画创作者提供了创作思路，也为现代美术创作开辟了一条创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