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马拉松

［日］牧野信一/文 李日月/译

那还是去年春天的事呢，七郎做后空翻，失手从单杠上摔下来，昏迷过去。醒来时，他发现泽田正满头大汗地背着自己赶往医院。伏在泽田背上的七郎很快又昏迷过去，直到在医院的病房里再次睁开眼睛，看到泽田正一脸担心地凝视着自己。

同年秋天，在与T镇中学进行的校际马拉松比赛上，七郎和泽田双双冲在前列，为本校赢得荣誉。赛后，泽田开心至极，紧紧地握住七郎的手：“冈村，多亏你的鼓励，我们俩一辈子都要互相支持。”

提起泽田，七郎有许多话要说。七郎一直认真严肃地练习长跑。然而，有一天坐在运动场的角落里时，他忽然厌倦起长跑，再也不想跑下去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泽田的身影，眼睛不由湿润起来。

“泽田，你为什么抛下我离开？”

今年夏天，泽田随父亲旅行，在海上遭遇了风暴。泽田乘坐的船被吞没，没人知道它被冲到哪里去了。

在那之后，七郎久久地守候在海边，默默缅怀逝去的朋友。

“冈村！”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七郎吃惊地抬头看，是同学米村。

“怎么了，你在发什么呆？明天不就是马拉松比赛的日子吗？今年是第二届大赛，我们要加油把去年你和泽田创造的纪录保持下去。拜托你了！”

“嗯。”七郎虽然有所回应，但情绪依然低落。

“來吧！”米村拉起七郎的手。

明天的比赛非同一般，连校长都亲自来到训练场为大家鼓劲。选手们都咬紧牙关，全力投入练习。

七郎坐不下去了，起身继续奔跑起来。米村紧紧跟在他身后。头顶的天空一片晴朗，阳光在两人身上洒下一层金光。

秋天的校际马拉松比赛被命名为“月下马拉松”，定在旧历十五的夜晚举行，比赛路线是O镇到T镇之间的海岸线，往返八千米。

天空苍茫澄澈，大而圆的月亮像银盘般高悬。烟花持续燃放，沙滩上挤满了围观和助威的人。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选手们迈步开跑。

离开不太大的市镇，不远处传来节日庆典般热闹的音乐声。音乐声渐渐远去之后，除了月亮、道路、大海，以及海边的松树，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投到海面的月光反射到松林深处，松浪的韵律与七郎奔跑的脚步声协调一致。

“多么美丽的月亮啊！”七郎一边跑，一边对自己说。

他的双脚似乎已不受大脑控制，只是机械性地向前移动。前后看不到人影，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赢。月光静静照耀，海浪轻轻拍岸，不用说，像今晚这样美好的夜晚，泽田一定会去到月亮身边，向月亮倾诉衷肠。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人从未分离过。这样一来，七郎感觉自己不应该摆脱不开泽田离世带来的悲痛。

“嗯，泽田现在应该过着幸福的生活……”

不能让自己继续沉溺在怀念中了，要振作起来，愉快地度过每一天。为什么这么想呢？因为七郎觉得泽田马上就会在月亮上向他打招呼，与他交谈……

“泽田，从今天开始，我们又能像以前那样高高兴兴地玩耍了。”七郎眼里燃起光芒。

“冈村，我现在不就和去年一样，在跟你一起跑马拉松吗？”他仿佛听到泽田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泽田，我们一起跑吧！”

在接近终点的地方，对方的啦啦队吵吵嚷嚷：

“瞧啊，冈村要输了！冈村要输了！痛快，痛快！”

“哎呀，冈村这家伙，知道要输了，难过得流泪了，真可怜！”

七郎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果然有泪水溢出。

“不要理睬！”七郎目光坚毅，“泽田，我们不能输，冲刺啊！”

七郎全速奔跑起来，甚至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在哪里超过了对方选手。

那天晚上，七郎胸前再次挂上了冠军奖牌，被人群欢呼簇拥。

月色明亮依旧，七郎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朝着月亮挥手微笑。

发稿/庄眉舒

插图/吴怀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