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伟, 李鑫
1.哈尔滨商业大学药学院,哈尔滨 150028;
2.黑龙江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哈尔滨 150040
进入21世纪,我国的中医药事业走入了蓬勃发展的快车道,在前所未有的大好形势下,如何发挥中医药学作为我国独特的卫生资源、经济资源、科技资源、文化资源和重要的生态资源的巨大潜能[1],仍然有诸多战略性的问题有待深入研究。本文将阐述中医、中西医结合事业发展面临的新形势、新任务、新要求,从中西医结合实践总结新中国中医药学发展的历史经验,探讨中西医结合应当成为新时代中医药事业发展的主导战略的相关问题,供相关研究者参考。
中医界召开过许多研讨中医、中西医结合事业发展战略的会议。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视野、不同的学养,对战略问题的分析、理解、判断实际上差距非常大。在当今形势下,党中央、国务院、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乃至各地方政府诸多文件对于发展中医药的宏观、中观甚至微观战略都有相当明确、系统乃至周密地规划,但因为中医药事业是一个很特殊的领域,它的战略覆盖的范围非常宽。笔者试图重新讨论的是在整个战略体系中具有特殊地位的中西医结合问题。
关于中西医结合的概念内涵,多年来学界有过诸多讨论,一直争议不断,将其作为一项事业,作为医学的一个部类,作为一个服务领域,作为队伍建设的对象等等会导致不同的讨论方式。围绕不同问题诸多论著虽意见不尽统一,但其核心内涵差距不大。作为战略研究对象,需要着眼于中医药事业发展面临的一些关键、独特的问题,根据现有的条件,思考如何调整我们的方向、目标、使命。
站在新的历史方位,要深刻理解中西医结合问题,必须系统回顾近百年我国医药事业的发展历程。
中国医药学有极强的历史连续性。近代以前的中医药学从发展大势看,主要经历了四大阶段,即,秦汉时期学术体系基本形成;晋唐时期实用经验系统积累;宋金元时期的理论探索;明清时期是传统成熟又有创新倾向出现。在悠久的历史进程中积累了极宝贵的医疗经验,产生了浩如烟海的医学典籍,在自身特有的文化传统中走出了一条独特的发展之路,在世界医学史上具有无可置疑的重要地位和贡献。
走入近代,中西医关系问题就成了中国近代医学史的核心。中西医学的碰撞交流和结合是20世纪中国医学发展的时代特征,如何对待中西两种医学,医学界内外都出现了不同的态度和主张。简单概括起来,一种是民族虚无主义倾向,简单否定传统,主张全盘西化;一种是比较保守的国粹主义倾向,主张固守传统,对外来事物持排斥态度;第三种则是改良主义倾向,主张中西各有所长,倡导中西会通。面对西学的大举进入,医学界的反应和在整个中国的应对方式非常相近,在以上三种倾向中,第三种占比相对更大。
对于西方乃至中国学界一直存在的以“冲击与反应”模式解释中国近代史倾向,虽然有颇多质疑,但以这一模式观照中医药事业的发展走向还是具有一定参考价值的。
具体说来,清末民初的中国医疗体系中,西方医学已经在逐步占据主体地位。清末的医学教育改革在20世纪初已经开始,教育改革大势所趋之下,西方的所谓医学科学渐成主流。还在晚清的1904年,医科大学已经成为新学制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虽仍列有中医学,但只是2 9 门中之一门,其他28门都是西医。[2]
其后的民国政府更试图摒弃中国传统医学于新式医疗之外,完全效法西方医疗卫生体制来重构国家医疗卫生制度,这种重大的历史性转变,使中西医关系渐渐由论争走向对抗。在这个进程中甚至出现了所谓教育系统漏列中医事件。1912年1 1 月北洋政府教育部颁布《医学专门学校规程》,1913年1月,又公布《大学规程》医学、药学两门,完全不涉及中医药学。1925年,曾有过将中医纳入学校体制的动议,但最终教育部也否定了中医进入大学学系的提案。[3]
更为重大也最极端的标志性、历史性事件是1929年余云岫提出的所谓《废止旧医以扫除医事卫生之障碍案》。这种意在消灭中医的极端态度和做法,当然迫使中医药界奋起抗争,也促进了中医药界为自身的生存发展奋发努力。在这一阶段,有一个代表性的成绩是组建了中央国医馆,其使命是整理研究中医药学术,统一病名,办期刊,推进中医研究,扶持发展中医教育,争取中医的管理权、管辖权等等。[4]后来学界所称的中西医汇通派、中医科学化派都形成于这一时期。中医界内部也提出了要学科系统化、科学化;经验集中化、实验化;药物生理化、化学化;治疗机械化、实际化;预防社会化、政治化等等一系列学术主张。[5]
新中国成立之初,毛泽东主席在接见第一届全国卫生行政会议代表时指出,必须很好地团结中医,提高技术,搞好中医工作,发挥中医力量。1950年8月,毛泽东主席为全国卫生会议题词,号召“团结新老中西各部分医药卫生工作人员,组成巩固的统一战线,为开展伟大的人民卫生工作而奋斗”[6]。会议提出了“面向工农兵、预防为主、团结中西医”三大原则(后又增加了“依靠广大人民群众”)作为卫生工作指导方针,一直指导新中国的医疗卫生工作。强调团结中西医,这实际上主要体现了对中医价值和地位的基本肯定,事关中医的生存与发展。尽管已是改天换地的新时代,在这次会议上,当年的“废止中医派”的余云岫竟仍提出废止中医的《处理旧医实施步骤草案》。而中医科学化派代表人物陆渊雷在会议期间发言时说,我是中医,不主张消灭中医,而主张把中医科学化。[7]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1950年,时任东北人民政府卫生部长、中国医科大学校长的王斌在《东北卫生》杂志上发表了文章《在一定的政治经济基础上产生一定的医药卫生组织形式与思想作风》,对中医采取了基本否定的态度[8]。在1953年王斌调任卫生部副部长、党组成员。在这样的背景下,建国最初的几年,卫生部在处理中医问题上的工作中出现了很多偏差。当时的卫生部《中医师暂行条例施行细则》规定[9],经政府设立之中医学校修业期满,考试及格者,准予核发中医师证书。但中医进修学校或进修班的所谓教育,意在改造中医,是用西医理论和技术对中医进行所谓“中医科学化”。到1953年,大比例的中医没能通过审查登记,造成了严重的消极影响,以至于不少中医界人士上书中央,反映中医工作中的问题,提出改进工作的意见和建议。在此前后,毛泽东多次发表对中医问题的意见,并直接批评了卫生部的工作。[10]
2013年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年谱(1949—1976)》比较详尽地记录着毛泽东对中医和中西医关系的一贯主张,引起了学界内外广泛关注。韩洪洪在《毛泽东振兴新中国中医药事业的多维探索与启示——基于<毛泽东年谱(1 9 4 9—1976)>的研究》一文有较系统的分析阐述,也是本文下述部分的重要参考借鉴。[11]大体说来,毛泽东的主张主要包括以下方面:
(1)肯定中医的贡献与功劳很大。中国如果说有东西贡献全世界,中医是一项。[12]中医问题不只是看好病的问题,而是文化遗产问题。团结中医是为了发展中国医药科学,也是为了世界。中医问题关系到中华民族的尊严、独立和提高民族自信心[13]。要尊重我国历史悠久的文化遗产,中国人口多达六亿,中医有功劳。中医有几千年的历史,直到今天我国人民疾病诊疗靠中医的仍占五万万以上[14]。
(2)强调中西医要团结,对中西医要有正确认识。要打破宗派主义。必须把中医重视起来。掌握中医中药,必须要有西医参加,也要吸收有经验的中医。看不起中医这种思想作风很坏、很恶劣,必须转变。[15]
(3)明确指出中国医学丰富的经验要用科学方法整理。中医药不能单从化学上研究,要与临床研究结合,才能提高。要以西方的近代科学来研究中国的传统医学的规律。中医要进大医院,中医要进医科大学,中医还要出国。[16]
针灸是中医的精华之精华,将来前途很广。进一步研究一定可以发挥更大效果,丰富与充实现代医学。研究针灸对医学理论改革将发生极大作用。针灸是科学的,将来世界各国都要用它。[15]
中医书籍应进行整理。中药应当很好地保护与发展,要建立研究机构,出版中医中药书籍。有几千年历史的中药,是极宝贵的财富,任其衰落是我们的罪过。中医产生于农业与手工业基础之上,要把这一大笔遗产的积极的一面吸收发挥,使它科学化;对不合理的要研究,分析。把中医提得过高也不正确,总有精华和糟粕[13]。中医学点西医是好的。什么是科学? 有系统的、正确的知识,这才是科学。
(4)主张西医要跟中医学习,以便中西医结合,发展中国的新医学。要制定出具体措施。中医的经验要有西医参加整理,单靠中医本身很难整理。要建立研究机构。不尊重,不学习,就谈不上研究。不研究,就不能提高。我们有条件创造自己的新医学。[17]
高瞻远瞩的毛泽东充分肯定了中医药的价值,明确了西医要学习研究中医的重要意义,强调了当时条件下发展中医药学的必要性和迫切性,更指明了研究发展中医药学的广阔前景。
1955年,医学界展开了对卫生界某些代表人物错误思想的尖锐批判。1955年底,卫生部中医研究院正式成立。同时,全国第一届“西学中”研究班开学。从此,团结中西医的卫生方针真正确立,轻视、歧视中医的错误倾向开始得到纠正,中西医的临床合作逐渐展开。特别是提倡西医学习中医,强调用现代科学方法研究中医的西学中研究班,是非常重要的历史性、战略性、标志性工程。
新中国的中医药事业,一直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发展,简要说,经历了三个大的阶段:第一阶段是从1949年到1978年,奠定了党的中医政策基础,解决了中医药在卫生事业中的合法地位和作用问题,也提出了团结中西医、中西结合等卫生工作方针。第二阶段是1978年到2003年,着力于丰富政策内涵,正确处理中西关系如何继承发展,制定了中西并重,促进中医药现代化,突出中医特色等方针政策。第三阶段是进入新世纪以来,着力完善政策机制,解决中医药发展的扶持促进与保障问题,以继承创新为主题,提高发展水平为中心,完善体制机制为重点,增强服务能力为目标,出台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法规和政策,打开了中医药发展得非常好的局面。
共和国的中医药事业发展,可以用几个标志性的事件加以概括:一是中医独立地位的确立;二是中医高等教育与人才培养体系的建成;三是大力提倡西学中,推动中西医结合工作;四是批判地继承开展中医药的科研工作;五是突出强调保持和发扬中医特色,健全中医药的管理体制;六是将中西并重的方针明确上升为国家战略。
中西结合到底怎么理解? 沈自尹院士有一个简明的总结:一是在临床实践中中西两法并用各取所长;二是在研究中强调用现代科技手段的运用。[18]当时还有一个很明确的宏伟目标是要创造我国的新医药学,以至于江苏和河北都曾经把医学院和中医学院合并,组建了新医学院、新医大学,《中医杂志》也曾经有一个时期改名为《新医药学杂志》。在改革开放之前的相当长的时期里,在全国中医相对薄弱的年代,中西医结合工作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中医工作的代表。20世纪60~70年代,创造中西医结合的新医学甚至被作为我国医学发展的总方向。直到80年代,《医学与哲学》杂志还曾发表主张坚持“中西医结合创立我国新医学新药学”的道路和方向的文章[19]。当然,也有学者对这一方向选择提出了尖锐的不同意见。
中西结合的研究实际大体经历了三个阶段。(1)20世纪60~70年代的开创阶段。主要是在临床各学科开展中西医结合防病治病研究,临床主要采用辨证分型方式分析、治疗疾病,进而展开相关实验研究,涌现若干如针刺麻醉、骨折和急腹症治疗等中西医结合治疗成果。(2)20世纪80年代是临床研究与基础研究深化发展阶段。伴随着研究生教育规模的扩大,开始逐渐运用动物模型和实验研究观察手段,证候和经络研究得以深化。(3)90年代以后中西医结合学科建设全面发展阶段。[20]1982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将“中西医结合”设置为一级学科,招收中西医结合研究生,大大推动了学科建设;1992年,国家标准《学科分类与代码》又将“中西医结合医学”设置为新学科,进一步强调促进中西医结合,促进两种医学体系有机结合,特别是重申西医、中医、中西医结合三支力量并存和创建具有中国特色的新医药学。[21]
改革开放以来,中西医结合事业的发展一直和中医药事业的发展基本同步,其间虽然也偶有曲折,总体上呈现着水涨船高之势。
1979年12月20日至1980年1月4日,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在广州召开全国医学辩证法讲习会,彭瑞聪等主持会议,参加大会的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正式代表五百余人,提交大会的论文有一百多篇。会议上提出了中医、西医、中西医结合“三驾马车”的中国医学发展新观点。1980年3月,原卫生部提出“中医、西医和中西医结合这三支力量都要大力发展,长期并存”,明确成为我国医学政策方针。
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医药事业底子薄,条件差,中医机构、人员规模小、数量少的情况一直改变不大,三支力量共同发展设想远未实现。后来,改革开放带来了国家发展日新月异的大好局面,中西并重逐步上升为国家意志,中医、中西医结合工作局面不断刷新。1982年,“发展现代医药和我国传统医药”写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2003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条例》颁布。中西医并重日益明确为党和国家的重要卫生工作方针,明确要求坚持中医药和西医药的同等地位[22]。
中西医结合事业已经走过了一个相当长的历程,取得的很多代表性成果,诸如抗疟药青蒿素、三氧化二砷治疗白血病、活血化瘀治疗心脑血管疾病、中西医结合治疗急腹症、针刺麻醉、针刺原理、肾本质、证候客观化、小夹板治疗骨折等等。在中国中医药学科发展史的著述中,也把这些成就明确作为中医药学科建设的成就,强调中医药学科建设具体成就和知识体系融入了现代科学,这一点是值得深度关注的。
同时,辩证结合诊疗模式在中医、中西医结合医院的普遍采用,提高了辨证论治的效能。中西医结合扬长补短,在新发传染病、血液病、心脑血管疾病、免疫疾病、肿瘤等重大疑难疾病的防治中成效突出,公众对“中西医结合更好”的认可度广泛提高[23]。
2021年10月,在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成立四十周年学术研讨会上,陈竺院士致辞高度肯定了中西医结合对我国医学发展作出的卓越贡献,肯定了中西医结合临床诊疗、科学研究、技术创新、人才培养、平台建设方面的丰硕成果,强调了科研与临床有机结合的成果充分说明中西医结合医学的生命力正在于融合创新。
回顾中医药事业近、现代以来的发展历程,大体有这样几个重点,最初是“求生存”,后来是“争地位”,再以后是“谋发展”,更晚则强调要“上水平”。这几个阶段之间是连续的,而且互有重叠。整体说来,当今确确实实是处在强调“谋发展”、“上水平”而且重在“上水平”这样一个阶段。中西医结合事业与中医药事业一直是同呼吸、共命运的。
近年来,张伯礼院士的团队[23]和陈香美院士团队[24]分别发表了关于新形势下中西医结合医学的发展战略的比较重要也很有代表性的论文,两篇文章的问题意识和侧重点稍有差别,但是能够相互补充,可以成为我们关于战略问题研讨的重要的资料来源和思想资源。关于当前存在的问题,陈香美院士的文章谈到,有关中医中西结合的认识还需要统一,究竟应该如何中西结合还有争议? 中医、中西结合医学的资源总量相对不足,高层次人才数量相对不足,基础研究与技术创新能力相对缺乏。还有研究的客观化、准确度、科学性等制约着临床科研的发展。科研评价指标说服力低,研究结果共识度不高,临床科研方法学设计有待加强等等[24]。张伯礼院士团队发表的文章指出了医疗科研环境条件也制约中医中西结合事业发展,包括信念混乱,对中西医结合自信不足;去“中”趋势仍在,阵地萎缩甚至有悄悄完全西化的问题;在落实中西医结合的政策过程中,或有考虑不周的情况,对中西结合事业发展有所阻碍等。文章特别强调,要充分认识中西结合发展的长期复杂艰巨性。中西医两种医学目标一致,结合有必然性、必要性和可行性;中西医结合应该是中医现代化的最重要内容[23]。
毋庸讳言,当前在关于中西医结合与整个中医药事业发展方向问题上,仍然存在不同层面的诸多争论。在种种不同意见、不同取向之间,应该保持必要的张力,百家争鸣。比如,古方能治今病是不容怀疑的,但古方不能尽治今病也是可以肯定的;古方确确实实有效、有良效甚至有奇效,但也无疑应当深入揭示古方取效之理;中医药学术上的话语权要靠证据全面;强调按照自身规律发展,依然需要学理上的依据作为自身规律得以成立的有力支点。中医界应时时意识到,我们所强调的特色和自身发展规律都是在对照中、在分析中、在研究中才能发现、成立的;如果总是用自己的语言自说自话,无法凸显精华所在;所谓文化自信也不是唯古为是,世界观、价值观、独特理念都需要有力的方法论支持。王夫之①王夫之(1619—1692)中国明清之际思想家。王夫之在道器关系上,批判了宋明理学中的“离器言道”的唯心主义论调,坚持“无其器则无其道”“尽器则道在其中”的唯物主义道器观。说无其器则无其道,确实是至理名言。我们尤其不应忘记,今天取得的许多重要的标志性成果,其实都是整个建国后的长期努力积累的结果,这正是中西医结合研究极为重要的贡献。
中医、中西医结合事业现在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好的发展形势。中医药战略地位不断跃升,传承创新能力稳步提高,服务能力明显增强。具体新成就体现在:中医药相关多学科交叉融合全国重点实验室、中医类国家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国家中医药传承创新中心、中国中医药循证医学中心建设和中医药防控心脑血管疾病、糖尿病等重大慢病、传染性疾病临床研究都取得重要进展;中医药古籍文献和特色技术传承专项启动实施;完成第四次全国中药资源普查等等。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副局长黄璐琦院士特别强调,今后要持续增强中医药传承创新能力,遵循中医药发展规律,推动临床和科研紧密结合,推动多学科融合创新。要努力在重大理论创新,重大技术攻关、重大药物创制上实现新突破。[25]
学界动向也可以给我们很多启示。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成立四十周年学术研讨会主题就是“大力发展中西医结合,启航中国医学新征程。”会议集中了全国中医、中西结合界众多著名学者、专家,对创建中西医结合诊疗学基础研究新范式、多学科交叉多知识融合实现中西医结合系统的创新等专题进行了深入讨论。院士圆桌论坛和中青年论坛更突显了中西医结合学界的风采。
这里可以举出一个具体例子作为当今中医药研究的有代表性、方向性的新成果,就是基于中医方证代谢组学(Chinmedomics)的中医证候精准诊断及方剂疗效精准评价。这一新兴学科整合了系统生物学与中药血清药物化学理论及技术,形成了鉴定证候生物标志物、建立方剂有效性评价体系以发现药效物质基础的应用科学。研究从证候切入,以方剂为对象,利用代谢组学技术发现并鉴定证候生物标志物,评价方剂疗效;再鉴定有效方剂作用物质显效形式,鉴定方剂临床疗效物质基础,阐明中药有效性及其作用机制。这种创新性研究搭建了中西互通的语言桥梁,大大有助于建立中国式精准医学模式,提升中医药研发的原创能力,已为国内外生命科学领域广泛接受。[26]
经验告诉我们,以传统的方式守护传统、延续特色有其重要价值,也是创新发展的基础。但是,站在新的历史方位,面对日新月异的世界,必须承认对中医药研究与发展来说,战略创新、技术创新、方法创新更加重要。
目前,众多专家学者特别注重加强医药结合的基础研究,其中药学研究非常重要,学界一直强调的中医药临床疗效的研究评价问题也与之密切相关。
笔者想强调指出,应当重新审视中医与中西医结合的关系,实现两支力量更密切的融合,更好的实现中西医并重的发展方略。从当初提倡西医学习中医,到推动中西医结合,创造中国新医药学,再到所谓中医、西医、中西医结合三驾马车、三支力量并存,是特定的历史进程中作出的战略决策。三驾马车原来说的是中医、中西结合、西医,最强大的是西医,其次是中医,再其次是似乎处于二者之间的中西结合医学。但目前实际上中西医结合和中医主体上已呈现大合流的趋势。在当今形势下,着眼于未来发展,自觉加强中医、中西医结合两支力量的大融合,会形成促进中医药事业发展的强大动力,为我国的卫生与健康事业作出更大更独特的贡献。
(1)当代中医药队伍的主流来自于院校教育,而院校教育的课程设置、教育方式实质上已难分中西,中西医知识的比重如何设置虽常有争议,但西医课占比仍相当大,临床能力培养几乎可以说是中西医并重;之所以中医专业与中西医结合专业难以区分主要原因也在于此。其次,作为中医临床诊疗的主战场,省、市、县级中医院无不是中西医并举,从医疗设施、科室设置、管理模式、诊疗手段、日常基本业务都是中西医兼顾。
(2)从研究角度看,不管是强调研究中医还是中医研究,落实到具体项目、成果,所依赖的主要条件、手段、设备、方法几乎都来自现代科学主要是现代医学,越是高水平的研究,越要靠最先进、最前沿的科技创新。
(3)目前从事中西医结合研究队伍的主体,在中西医结合学科、学会中,原本中医出身的专业人员所占比重更高。从制度设计形式上看,我们的学会、学科中,中西医结合、中医是各自独立的;但实质上它们交叉融合的部分特别大,包括中西结合的管理,现在也几乎都在中医系统内部。大量的中医药人员从事的都是中西医结合临床和中西医结合基础、药学研究。
总而言之,“大中医”实际上包含着中西医结合;而大量的“中西医结合”的实质性工作都在传统意义上的中医机构中开展着。这种局面的形成,是当今科技创新、医学进步、社会发展带来的必然结果。客观上看,实质性的中医、中西医结合的融合已经达到了新高度和新程度。正因为有了大范围的融合,中医界和西医界以至于更大范围的实质性对话合作才得以逐步广泛、深入展开,并且这种趋势正在日益扩大。我们必须更加自觉地推动中医、中西医结合的深度融合,更加广泛、深入地开展中西医结合教育、临床、研究工作,为走出我国医学的有特色、高质量的发展道路作出更大贡献。
致谢
感谢李伯聪教授在论文修改过程中提供的宝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