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筝曲中京剧音乐元素的体现和运用分析——以《夜深沉》为例

张语萱（扬州大学）

古筝原先并不属于京剧中的伴奏乐器，但是随着西方文化的渗透和现代化建设的快速发展，中国的传统筝乐受到冲击，使得我国作曲家们投入到筝乐的改革创新中。他们借助自身对传统筝乐的理解以及对现代技法的探索，不断借鉴西方音乐的创作思维和技巧，采用中西结合的艺术思想，为传统筝乐的创新与发展灌注了新鲜的血液。以我国著名的古筝演奏家王中山老师为例，他将一首京胡作品《夜深沉》移植改编为现代经典的古筝曲，该曲不仅保留了《霸王别姬》的京剧韵味，还添加了许多现代古筝技法。通过搜索文献，发现了研究人员对筝曲与戏曲的曲牌、声腔、曲调、题材等之间的融合联系有着卓有成效的分析。这些都体现出戏曲元素对筝乐创作的影响，同时这些戏曲元素的运用，不仅丰富了筝曲的形式，更有助于古筝和戏曲这两种古老而又现代的艺术形式的传承发展与融合。因此，本文以王中山先生的现代筝曲《夜深沉》入手进行研究，期望能从中得到更深入的艺术理论思考和总结。

一、现代筝曲与京剧的历史渊源

（一）筝曲与地方戏曲的联系

中国土地广大、物产丰富，所包含容纳的东西十分广泛，所以中国传统音乐受到不同民族的不同文化、不同语言文化、地理条件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使得中国传统音乐丰富多彩。随着不同民族的人民将他们民族的文化与中国的古筝乐结合起来，从而形成了九个有自己特色的流派。在我国民族民间音乐中，戏曲是一种综合性的舞台表演艺术形式，它集文学、诗歌、音乐、舞蹈、服饰等艺术于一身，以婉转优美的唱腔、抑扬顿挫的吐字、含蓄细腻的表演、精彩绝伦的武打，演绎着中国人的人情世态、悲欢离合，被世人公认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表演艺术形式之一。中国戏曲包含众多地方剧中，据《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统计，至今现代已有三百多个，至于演出剧目，则更是数以万计。影响较大的主要有京剧、昆曲、豫剧、秦腔等。戏曲与筝乐同属传统音乐，品种繁多。根据了解，早在汉朝，人们就已经使用了古筝作为伴奏的乐器，著名的汉朝的曲子《相和歌》中也使用了古筝。在这里我仅列举北派中的陕西筝派和南派中的浙江筝派，它们与地方戏曲之间的联系。陕西筝曲主要来源于陕西一带的梆子腔，也就是人们所熟悉的“秦腔”，随着古筝与秦腔的融合，陕西筝更名为秦筝。榆林清唱曲融入了碗碗腔、弦板腔、迷糊曲、秦腔等民间的传统乐曲，并且用古筝乐作为伴奏。榆林清唱曲是秦筝的基本组成部分，例如周延甲老师根据陕西地方戏曲碗碗腔创作的《秦桑曲》；曲云老师采用陕西西部地区流行的灯影戏的唱腔以及伴奏音乐创作的《弦板调》，都运用了陕西地方戏曲的音乐素材，突出陕西筝曲“以苦为主，苦欢结合”的特点。浙江是我国戏曲最重要的集散地之一，浙江温州诞生的第一种戏曲综合艺术形式——“永嘉杂剧”，又称“南戏”，标志着中国成熟戏曲样式的诞生。浙江的地方戏曲主要是摊簧与杭帮丝竹，杭帮丝竹就是杭摊艺人和玩(串)客演奏的丝竹乐，浙江筝曲《梅花三弄》 《云庆》《四合如意》等都来源于杭帮丝竹。

通过以上两个例子，我们可以知道传统筝乐与地方戏曲的融合由来已久，筝乐被戏曲唱腔、语调等因素受潜移默化的影响，其独特的演奏技巧渐渐成熟并且形成了流派，古筝凭借着它具有刚劲明亮、华丽柔美的艺术特征，它的声音独特动听，所以许多作曲人广泛的将古筝作为伴奏的乐器使用，同时，戏曲和古筝乐曲的结合，促进了京剧元素和现代音乐的结合，并为其提供了借鉴。

（二）现代筝曲与京剧音乐元素的融合基础

在《中华传统文化大观》一书中将京剧划分为古典戏曲的一种，而把古筝乐曲划分到了传统音乐的一种，它们同属中华传统文化体系。从明清时期开始，古筝与京剧相融合，并在京剧的伴奏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古筝是用于伴奏的器乐，古筝音乐家们用“揉、颤、刮奏”等各种技巧衔接京剧中的过门与唱腔，从此以后，古筝正式加入到京剧伴奏乐器的行列。改编的古筝乐曲和融入了京剧元素的古筝乐曲的特点非常鲜明，这些乐曲不仅具有十分多样的演奏技巧和独特的创作方式，与此同时，它们还积极地将一些西方的优秀的元素融合到这些古筝乐曲中。古筝所具有的独特的韵味造就了京剧的表演效果，同时京剧音乐的特征也以各种方式渗透到筝乐的表演中。如《打虎上山》这部古筝乐曲便是将《智取威虎山》进行了很好的融合，赵曼琴作曲家采用“快四点”的古筝演奏技法来体现京剧中“紧拉慢唱”的板式。这首作品的创作引起了众多作曲家的关注，也鼓励促进了作曲家们将京剧元素融入古筝乐曲中，例如采用京剧音乐素材创作出《晓雾》；著名作曲家、教育家王建民先生根据传统京剧曲牌为主题，创作出的这首影响较大的筝乐作品《戏韵》等。这些运用京剧音乐元素的古筝曲以不同的节奏和音色来展现戏曲的韵味，这不仅增强了筝曲的表现力，还展示出了中国戏曲艺术的魅力。

二、现代筝曲中京剧音乐元素的体现与运用

（一）京剧曲牌与筝曲题材的联系

曲牌又被称为“牌子”，早期的一些作曲家们在创作词曲的时候，他们的创作方式大多采用的是将原有的曲子中创作加入词句，叫作“曲牌体”，这种创作的方式被人们称为“选词配乐”。曲牌是京剧音乐艺术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伴随着京剧的发生、发展逐渐形成的。《夜深沉》的出现，惊艳了许许多多的人，也充分表明了作曲家高超的技艺和无限的创造力。它的名字的由来十分有意思，它是根据《风吹荷叶煞》的歌词来命名的，将“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这几个短句的首个字依次排列，最终便有了这首曲子的名字。曲牌《夜深沉》不仅用于戏曲《击鼓骂曹》和《霸王别姬》中来烘托其舞台效果，它在音乐会当中也被许多演奏者选择来进行演奏，它本体的旋律、节拍、节奏以及乐曲段落特征都表现出其独特的风格特色。1983年，作曲家吴华先生根据《夜深沉》唱腔进而改编成一首流传度很高的京胡曲。古筝演奏家王中山先生以此为基础将《夜深沉》进行不断创作，最终改为成为现在我们熟知的古筝曲《夜深沉》。

（二）京剧板式与筝曲演奏技术的结合

京剧是一门“急不得”的艺术，一个转身、一次回眸、一句唱腔都包含着不同的情感内涵，正是因为对京剧中“韵”的精雕细琢，造就了京剧中39 种板式。

板式是以某种情绪情感为基调，通过节拍节奏的整散，速度、力度的强弱快慢表现出来的一种格式类别的总称，为戏曲、曲艺规约旋律节奏、揭示情节、表现人物内心活动起到重要作用。“紧拉慢唱”作为戏曲中的独特的样式，是最重要的需要传承的文化之一。戏曲中有一个对曲调有很大影响的部分，其名为摇板。这个影响力大的原因应该是从它在戏曲演唱时的表现形式体现出来的，它的伴奏声部按照“流水板”节拍演奏，歌唱声部则以散板式的自由演唱，它自由中又不失独特魅力，音乐与人声的跳脱配合，在旋律上形成了某种复调的形式。同时，这种相辅相成的“二声部”的节拍特征，使它得到更宽广的表现范围，它既能描绘抒情的情绪，又能表现激烈的感情色彩。在古筝《夜深沉》中也体现出了京剧音乐里“说时迟，那时快”的艺术特点。在该曲的慢板部分，就是因为作曲家在此段落运用了不同的节奏型和装饰音、轮指等特殊技法，使慢板刚开始就产生了一种张弛有度的感觉，既为乐曲的曲调保留了其本色，又增添了许多技巧性的演奏。

（三）京剧伴奏音效在筝曲中的体现

京剧的伴奏音效是整个京剧表演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是整个京剧能够成功演出的关键所在。伴奏音乐和戏曲旋律以及戏曲人物抑扬顿挫的演唱，使得整个京剧得到视觉上以及听觉上的升华，给人们带来视觉和听觉上的视听盛宴。而京剧的伴奏乐器主要是由打击乐和管弦乐两种类型组成的。打击乐包括大锣、小锣、檀板、单皮鼓、梆子、铙钹、堂鼓等，它们的作用有两个，一个是用来配合舞台上演员的舞蹈，第二个则是用来渲染武打的气氛。其中单皮鼓、大锣、小锣通常被人们称为“武场三大件”。打击乐被称作是京剧伴奏中的灵魂，它掌控着整场剧目节奏的进行和发展。古筝版《夜深沉》采用大鼓作为伴奏乐器，充分说明了打击乐在京剧伴奏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例如慢板63-64 小节。古筝与大鼓的节奏型完全相同，古筝使用了八个一样音高的音和八个重音记号就是在模仿京剧中的特性打击乐，使整首乐曲自然的从慢板过渡到快板最后推向急板，同时它也为快板的进入起到了烘托节奏的作用。管弦乐包括胡琴、月琴、二胡、唢呐、笛子、笙等，被称为“文场”。它们的作用主要是伴唱，有时也用来烘托动作表演。京胡是传统京剧中最主要的伴奏乐器，它独特的音效与演奏技法和京剧的演唱相得益彰。京胡的滑音与古筝的滑音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这种滑音可以更加细腻的表达人物的情感和状态。如慢板中29-30 小节，连续两小节的滑音，由四分音符的上滑音变到八分音符的下滑音，这些音高和节奏型的改变突出表现了人物内心的犹豫不决和挣扎不定。

三、现代京味作品的演奏实践与情感表达

（一）重难点演奏技法的实践运用

王中山先生对经典剧目进行创新，所创作出来的这首“新曲”——《夜深沉》，使得人们对他的创作能力既惊讶又持以敬佩态度。王中山在无形中摆脱了一些老旧地演奏手法。他改良了古筝中一些传统的演奏技法，使用了极具创新的技法，使得曲子更加具有表达深度，给人们带来了更好的听觉体验。

（1）三指摇。三指摇是王中山先生的创新指法，该技法是建立在单指悬腕摇的基础上，过悬腕摇的配合，用大指、食指、中指分别在三根弦上同时做摇指，并且要突出大指的旋律音。三指摇的技法弥补了单音摇指线条感单薄的缺陷，使旋律的听起来更加丰富立体。作曲家运用三指摇来模仿京胡颤弓音色，弹奏时，遥指和点音的相互配合，使左手旋律跌宕起伏中右手产生了犹如哽咽哭泣时的一连串抽泣声，这与这与京剧润腔中“嗖音”发出的疙瘩音有着同工异曲之处。我们在弹奏此技法的时候，在力度上要注意由弱渐强；演奏位置应该由左向右渐渐游离；音色由朦胧转向清晰。

（2）勾摇。勾摇也是在摇指的基础之上发展而来的一种技法，在练习的过程中，一开始我认为这个技法十分有难度，它是在扎桩摇的基础上通过悬腕摇，同时中指弹奏其他琴弦进而出现两个声部同时发出声音的技巧。这就要求练习时先单独练习悬腕摇，手腕不能压低，否则会导致中指碰到其他琴弦发出杂音，待悬腕摇练好后将下方的旋律单音与大指摇指的第一下劈同时弹出，之后再将摇指后续的连续性托劈弹奏完成。勾摇最独特的就是它能产生双声部的音响效果，大指不间断“摇”的弹奏保证了乐曲的持续性，同时中指“勾”的出现使得乐曲在平稳的旋律进行中增加了跳动的因素，这也就增加了音乐的灵活性。

（二）乐曲的情感表达

京剧是一门讲究“味”的艺术，这个“味”可以理解为韵味，体现在演唱时对于咬字、行腔、收尾的处理以及伴奏乐器丰富的音效上。这种独特的韵味如“雾里看花”，不能言传。因此，我们在演奏这类带有京剧音乐元素的作品时，要特别注意乐曲中对京剧韵味的表达。（1）节奏的把握。《夜深沉》这首曲子在改编之后拥有了更浓厚的京剧特征，这是一首极具创造性的新曲，更是京剧音乐元素和古筝两者融合的一个实质性的突破与发展。京剧音乐十分注重板眼的规律，在整首乐曲中主要以四四拍为主，而快板段落由四四拍变成四二拍和四三拍的混合节拍，打破了原有的稳定结构，由于节拍的不规则变化，也使得强拍上的音发生改变，使得乐句旋律听起来更活泼轻快，采用密集的平均十六的节奏型，结构变得越来越紧凑，直至最后高潮收尾。特别值得注意的是，

在王中山老师的这首《夜深沉》中，大鼓为整首乐曲的伴奏起到了奠基的作用。它会在每个间隔之中都会给古筝传达相应的信息，这就使得两者的节奏达到基本一致，也使得整首曲子更加联系紧密。（2）音色的变化。古筝在这首曲子的演奏过程中，需要多次使用各种技巧性弹奏来对京剧中的腔韵进行模仿，这就要求演奏者需要格外注意左手的按滑音，区分装饰音与滑音的不同。筝曲《夜深沉》中没有特殊的颤音标记，但在实际演奏中我们需要加入大量颤音进行润色，尤其是在一个稍长时值的音符中要加上颤音，模仿京剧演员舞剑时翻转出的层层剑花的场景，表现了人物角色内心依恋缠绵、悲愤哀怨的复杂之情。在京剧中，生旦净末丑代表的是不同的角色，他们有着各自的特征属性以及对应发声方法。在筝曲中，演奏者通过改变弹奏的位置和演奏的方式使古筝的音色得到变化，以此来表现所描绘的角色。筝曲《夜深沉》慢板部分描绘的是虞姬舞剑的场面，在京剧《霸王别姬》中，虞姬担任的是旦，也就是青衣的角色。因此，在弹奏慢板时，演奏的位置不能离岳山太近，借用手腕和小臂的力量拨弦弹奏，音色要以细腻、优柔为主来展现出虞姬的温婉。快板部分大量快速指序的出现，不规则重音的突出，手指爆发力的运用都体现出这个段落刚劲有力的音乐基调。快板开头八个撮弦，虽然音都相同，但第一和第二个撮弦在衔接前一段慢板的左手刮奏之后要强而有力爆发出来，剩下的撮弦应由弱渐强，由慢渐快，将音乐的情绪推到高潮，这是一个过渡段，预示着慢板的结束，快板的开始。所以在弹奏快板时，应该要靠近岳山，触弦快、发力迅速，以此来体现音色的变化。

四、筝曲与京剧音乐元素融合的现状与思考

在中国的民族乐器中，古筝的戏曲声腔一直排在前列。古筝在音乐行腔走韵上的表现能力极其出众，是一种特色鲜明的乐器。它独特的音色和夸张的表现形式都是它的特色。它可以在弹唱的时候为演奏者提供音乐基调，在音乐中带动人们的情绪，推动故事的演奏能够得到进一步发展，更好的表现戏曲中人物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

古筝作曲家们也将京剧音乐元素运用到筝曲的创作当中。除了王中山先生以外，早在四十余年之前，就有许多著名古筝演奏的成功人士对此进行了相应的研究。据记载有着五首古筝曲与京剧唱腔糅合的新型古筝曲，并且拥有着音像资料，这些资料的完好传承，使得近现代的古筝曲的发展能够更上一层楼。这些人士对其的研究使得古筝之类的曲子得到了人们的重视，同样也使得古筝得到了更好的发展。其中广为流传的《文姬归汉》就被誉为是这类演奏中最具有成功性、代表性的曲目，它将京剧唱腔与曲子进行糅合，为我们展示了古筝曲改进的经典著作。近几年，北京京剧院80 后青年创作团队根据传统京剧《乌龙院》改编的新编京剧《惜·姣》，取材自古典名著《水浒传》，这部作品中就大量运用了古筝这件中国传统乐器为之伴奏，此后古筝慢慢发展成除京胡以外作为京剧的主要伴奏乐器之一。青年古筝演奏家——尚靖雅，创作、改编了许多带有京剧音乐元素的古筝作品，如《霸王别姬》 《万年欢》等。她选用古筝作为京剧《霸王别姬》伴奏乐器，全程仅有古筝乐器与人声完美结合，在感受京剧魅力的同时凸显了古筝特有的表现力。

现在一批青年古筝作曲家也纷纷投入到古筝与京剧音乐元素的融合实践中，如青年古筝演奏家——刘乐，创作出了以典型的京剧音乐元素为素材作为发展动机，同时又借鉴“行弦” “戏歌”的手法，使得旋律既有传统京味儿的同时又有一些时代色彩的古筝曲——《今夕》。以及青年古筝演奏家——詹倩，创作的古筝协奏曲《醉京斓》。这首曲子不仅有着我们所熟悉的曲调，也有着地方独具一格的特色，实属于上佳之作。

五、结语

探寻和坚持以创作元素民族化为根本、以中国从古至今发展的乐器为基础，更好的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我们将中国传统音乐文化推向世界的重要途径之一。现如今借京剧的表现因素和其他的因素使得古筝的发展越来越好，通过这些创新，使得古筝曲达到了焕然一新的现象，使它拥有了活力和新的美学意义。同时将戏曲元素运用到创作当中也体现出作曲家对传统艺术的情怀和热爱，正是这种情怀和热爱也恰恰为艺术的发展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和思想，这也是文化发展和继承的必然趋势，而“继承”和“发展”是一对密切相关的伴侣，要想真正的发展，必须要继承，在继承的基础上才能更好地发展。我相信不论是古筝还是京剧都会以自身的魅力吸引更多的目光，在未来的艺术长河中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