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曼源 刘许 陈建华
摘 要:基于社会认知职业理论,采用2022年Nature全球研究生职业调查数据,运用Logistic回归模型,构建博士生职业选择行为的研究框架。研究发现:个体认知因素中,出于学术动机读博士及预期求职周期越长的博士生更倾向选择学术职业,乐观的职业前景预期负向影响博士生学术职业选择;外部环境因素中,博士生决策满意度越高,选择学术职业概率越大;个体外显行为因素中,兼职工作与职业指导对博士生职业选择无显著影响。建议优化学术环境与考核方式,构建学术生产长效机制;变革博士生培养支持体系,提升博士生满意度和强化通用技能训练;以职业规划嵌入兼职工作,通过多元化渠道优化职业指导路径。
关键词:博士生;职业选择;社会认知职业理论
问题提出
博士生教育作为公认的最高教育,其职业选择成为高等教育学重要议题。在传统学术制度中,博士生教育主要是培养学术人才,博士生毕业后选择学术职业被视为“线性管道”,反之则被认为是“管道的泄漏”[1]。2022年Nature全球研究生调查显示:博士生非学术职业选择占比52.75%,表明博士生职业选择的多元化趋势进一步加强。随着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型,大学不再是单一的知识生产者,企业、政府部门、研究机构均参与了知识生产。产业转型升级增加了行业对于高学历专业人才的需求,因而博士生溢出至非学术职业已不可避免,但博士生职业选择为何发生这一变化?国内外已有研究从个体特征和培养过程角度分析博士生职业选择的影响机理。而社会认知职业理论提出,个体对其未来职业选择的决策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不仅受到个体认知驱动,而且还受到外部环境和外显行为因素的作用[2]。因此,本研究以社会认知职业理论为研究框架,提取博士生个体认知、外部环境和外显行为因素,尝试对全球博士生职业选择的影响因素及内在作用机制深入探讨,以期助力博士生制度完善与博士生职业发展。
分析框架与研究假设
1.个体认知与职业选择
社会认知职业理论认为个体认知决定人的行为选择,具体化的结果期望影响个人的整体职业选择[3]。在个体认知因素中,读博士的动机是影响博士生职业选择的重要因素。出于学术动机读博士的博士生有更高的学术热情,更倾向于选择学术职业[4]。博士生在攻读学位过程中逐渐认识到学术劳动力市场高度竞争的本质,通过评估未来获取终身职位的机会及要付出的时间影响未来职业选择。当前,学术劳动力市场考核压力大、职业前景不清晰也导致了博士生缺少继续从事学术研究的动力[5]。因此提出,假设1A:学术动机能够显著正向预测博士生选择学术职业;假设1B:预期求职周期越长的博士生选择学术职业概率越低;假设1C:职业前景预期越乐观的博士生选择学术职业概率越高。
2.外部环境与职业选择
班杜拉(Bandura)认为,外部环境会影响个体认知和行为,环境因素包括社会网络关系和实质层面的环境因素。导师作为博士生的“第一责任人”和“引导者”,其是博士生就读期间社会网络关系中最重要的一环,师生互动越密切,越正向影响博士生自我发展与学术追求[6]。有研究发现:博士生的读博决策满意度可以反映实质的组织环境,从而影响其职业选择。此外,博士生在就读期间掌握的学术知识与技能是未来学术职业发展的重要基础与标尺,学术界奖励体系更多基于个体的学术生产力,而学术生产力培养与课程体系密切相关。系所提供的课程支持让博士生在与其他成员的交流互动、学术参与中形成学术认知与兴趣[7],促进其更快熟悉研究领域、强化自我认同、提高对专业身份的认知[8]。因此提出,假设2A:密切的师生互动能够显著正向预测博士生学术职业选择;假设2B:高决策满意度能够显著正向预测学术职业选择;假设2C:超出期望的课程学习经历能够显著正向预测学术职业选择。
3.外显行为与职业选择
个体认知、外部环境及个体外显行为构成了个体行为决策[9],从而影响其职业选择。博士生在读期间接受的职业指导,为其未来职业发展与选择奠定了基础。有效职业指导可以帮助学生提高竞争力和发挥个人潜力。但鉴于传统学术文化的影响,导师一般给予学生学术职业道路建议。信号理论提出通过学历规范劳动力市场,但学位并不能完全代表个人能力[10]。雇主认为学生兼职工作经验对未来就业选择具有重要参考价值[11]。兼职工作有助于学生了解未来职业技能要求和潜在职业发展路径[12],提升学生在就业市场所需的人力资本[13]。因此提出,假设3A:职业指导能够显著正向预测博士生学术职业选择;假设3B:兼职工作能够正向预测博士生学术职业选择。
基于Nature全球研究生职业调查的数据分析
本数据涵盖了博士生职业选择、个体认知、外部环境以及外显行为等信息,有效样本共2,383人,其中,亚洲458人(19.22%),澳洲100人(4.2%),非洲48人(2%),欧洲879人(36.89%),北美或中美洲787人(33.03%),南美洲111人(4.66%)。从国际流动看,67.69%的学生流动到其他国家攻读博士学位。
本次采用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因变量是博士生职业选择,分为优先选择学术职业或优先选择非学术职业。核心自变量为个体认知、外部环境和外显行为,其中,个体认知变量,包括读博动机、预期求职周期和职业前景预期;外部环境变量,包括师生互动、决策满意度和课程学习;外显行为变量,包括职业指导和兼职工作。另外,博士生国际流动和就读洲际纳入控制变量。实证结果与以往研究有相同之处,但也有相悖之处。这主要是随着知识经济的发展和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常态化,各种因素对博士生职业选择的影响机理更为复杂。
第一,个体认知。读博动机和预期求职周期显著正向影响博士生职业选择,职业前景预期显著负向影响博士生职业选择。其中,读博动机对博士生职业选择的影响效应最高。尽管随着博士生教育的扩招,学术劳动力市场的供需关系发生了变化,学术职业就业市场日益严峻,是否选择学术职业仍然取决于博士生内在的读博动机。学术就业市场受到新自由主义的影响,以往非竞争性的局面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14]。有研究统计:在毕业六年内获得终身教职的博士生比例下降至15%,说明博士生对获得终身教职的预期主要是受学术市场客观就业情况影响。这一结果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即倾向于学术职业選择的博士生更了解学术就业市场的情况与获取终身教职的难度,对其获得终身教职的时间做出了更长判断。此外,学术职业本身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博士学位只是从事学术职业的“敲门砖”而非“通行证”。学术职业是对高深知识的探索,从事这一工作离不开较强的学术能力[15]。职业前景预期较为乐观的博士生更倾向于选择非学术职业,表明了这类群体期待通过攻读博士提高就业竞争力,而非获得永久的大学教职。
第二,外部环境。师生互动和课程学习对博士生职业选择无显著影响,决策满意度对博士生职业选择有正向显著影响。师生互动时长不能正向预测博士生选择学术职业,原因在于师生互动时长与师生沟通质量并未有必然联系。攻读博士研究生学位的满意程度是博士生选择学术职业的强大内驱力。博士生阶段学习内容是通过系统的学术训练并进行学术研究,在此过程中博士生得到的课题经费、合作机会、专家指导等学术支持越多,决策满意度越高,最终助力博士生学术职业的持续发展。此外,博士生攻读学位时,课程与教学实践是开展博士生教育的重要载体与支持,学校或系所的课程设计和学科水平等与博士生培养质量密切相关[16-17],但课程学习经历与学术职业选择之间存在较大差异和不确定性[18],还需要充分考虑个体特征和市场倾向。
第三,外显行为。职业准备与兼职工作对博士生职业选择无显著影响。博士生培养是导师负责制,导师和博士生关系相当于一种契约,学生发展应与导师期望一致,以此换取资源和职业发展援助,但导师往往给予学术职业指导。在多元化的职业选择趋势下,导师指导已不能满足博士生职业指导需求,学校提供的有限性职业指导也难以满足博士生职业发展规划的需求,故不能显著预测博士生学术职业选择。此外,兼职工作有利于提升人才在就业市场中的竞争力,明确就业选择方向,但博士生获得有效的兼职工作渠道有限。虽然学生倾向从事所学专业相关兼职工作,事实上大部分博士生从事的兼职工作可能脱离职业发展规划,占用大量的研究时间,故不能显著预测博士生学术职业选择。
第四,控制变量。就读洲际影响博士生职业选择,从地域差异看,亚洲、南美洲和北美洲的博士生更倾向于学术职业。国际流动对博士生职业选择无显著影响,到他国读博的学生选择学术职业的概率并没有显著提高。
为了检验上述结果是否稳健,此次选择Probit模型检验博士生职业选择,发现所有变量系数的正负及显著性与Logistic模型回归结果保持一致,说明Logistic回归的结果是稳健的。
对策与建议
1.优化学术环境与考核方式,构建学术生产长效机制
第一,创设高质开放科研环境,提升学术动机与志趣。博士生多元化就业趋势必然对博士生培养制度提出挑战,但学术动机对博士生学术职业选择依旧发挥稳定长效的影响。故高校在培养新生代的科研人才时,应着重关注博士生的学术志趣与热情,营造良好的学术氛围,举办常规性学术活动,为博士生提供学术交流与互动提升的科研平台,努力创设宽松开放的科研环境,更好地发挥博士生的学术创造性与能动性,提升主动追求学术职业的整体效能。
第二,完善多元评估考核方式,提供多元适切博士教育。博士生预期求职周期的判断反映出当前学术市场竞争激烈,这是学术市场自由竞争的结果,有助于提高学术从业者整体的学术水平以及学术产出效率,但是在量化考核与“非升即走”的风向下,高校青年教师面临巨大考核压力,对其身心健康产生了诸多不良影响。因此,培养单位应警惕唯文章、唯成果的趋势,考虑长远效益,博士生也应平衡好科研成果产出与工作投入之间的关系。同时,高校应该完善非全日制博士教育,为博士生多元化求职提供相适切的博士教育。
2.变革博士生培养支持体系,提升博士生满意度和强化通用技能训练
第一,强化师生互动质量,从“长时”转向“高效”沟通与互动。导师作为博士生培养的重要责任人,应当注重与博士生的沟通互动质量而非沟通时间,创设高效沟通、求真探索的学术共同体氛围,通过师门研讨、学术指导、鼓励探索等多种方式对博士生进行言传身教,不断强化博士生学术研究的自我认同,引导其真正潜心进入学术研究状态和提升自我效能感。
第二,多维并举强化职业支持体系,不断优化提升博士生满意度。培养单位需通过多种举措强化博士生学术职业支持体系,在培养过程中关注博士生对课程学习、基金申请、职业指导等的满意度,通过提供更加专业的学术职业指导规划、更丰富的学术职位信息、更充足的科研基金、更多的学术会议平台支持、更完善的课程培养体系来助力博士生提前适应学术生活,丰富博士生的学习经历和改善研究环境,帮助博士研究生提前了解更多关于教师聘任、职位晋升、基金资助等方面的问题。博士生职业选择是个体和外部环境交互作用的结果,多元化的职业道路也成为博士生作为“社会人”实现个人发展的主流趋势。培养单位既需要营造健康平衡的学术文化氛围,又需要着眼于博士生“招生—培养—求职”的培养过程,通过分类培养、个性指导、环境改善等策略提高博士生的读博决策满意度,不断动态优化与调整博士生的培养机制与模式。
第三,构建“学术为业”或“市场为业”分流机制,强化可迁移的通用技能训练。博士生课程须融入更多专业前沿内容,帮助博士生鸟瞰专业现状与未来方向,因此培养单位须动态优化课程体系,在建设常规化的课程活动机制上,还须通过与前沿学者学术对话等方式拓宽博士生视野。教育主管部门和培养单位可以创建博士生课程反馈互动的共享平台、邀请专业领域教师分享专业生活,通过整体联动、持续赋能的学业支持体系与就业助力体系,提升博士生应对学业困惑和职业规划的关键能力。因此,培养单位需要在“市场逻辑”下培养对接社会需求的“市场为业”的人才,又需要注重“学术为业”的博士生的知识生产与思维培养。
3.以职业规划嵌入兼职工作,多渠道优化职业指导路径
第一,大幅提升博士生资助,鼓励发展专业相关兼职。当前,博士生面临的经济压力较大。2022年Nature研究生职业调查显示:具有兼职工作的研究生中64%的研究生兼职原因是为了支付生活成本,赚取额外收入,可见兼职大概率是为了获得经济回报,而不是为了职业发展做准备。因此,高校应大幅提高博士生资助的覆盖面,拓宽资助渠道,提高整体待遇,鼓励博士生选择与未来职业发展密切相联的兼职工作。
第二,培养单位提供多元职業指导,构建学术职业信息共享平台。整体来看,全球博士生职业指导满意度处于中等水平,表明当前高校或科研机构提供的职业指导有限,影响博士生在劳动力市场就业。因此,在博士生就业多元化趋势下,培养单位应提供多元化职业指导与帮助,提供更充足的科研基金、更多元化的就业信息和更专业的职业规划指导,总结凝练优秀博士的职业生涯发展经验,助力博士生多元化的职业选择。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国家教育体系适应人口结构变化的战略管理研究”(项目编号 :20AGL030)阶段性研究成果
注释:
①鉴于2022年全球研究生职业调查数据未公开人口学变量,故本论文缺少人口学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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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
[责任编辑:翟 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