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一鸣,周玲强,叶 顺
(1.浙江大学 艺术与考古学院,浙江 杭州 310000;2.浙江大学 旅游与休闲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00;3.浙江大学 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0000)
随着人类生活质量提升、旅游市场细分化、学生数量增加以及教育事业的转型升级,一个新兴旅游业态——毕业旅游(Graduation Travel)正迅速发展。毕业旅游指人们从即将完成学业到下一生涯阶段正式开启之前所开展的旅游活动,带有强烈的纪念性、仪式性色彩。它发源于欧美、日韩地区,21 世纪初开始流行于中国[1],时下已成为普遍的青少年文化现象。
从经济价值看,毕业旅游是活跃的利基市场,占据庞大的产业体量。在需求侧,中国高校毕业生年度人数已超1000 万[2],逾9 成学生有毕业旅游意愿[3],微博“毕业旅行超话”阅读量截至2023 年6 月达1.7 亿次。据中国日报报道,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前中国毕业旅游市场规模约为23.4 亿美元[4],支撑起假期前旅游小高峰和暑期旅游旺季,催生“后高考经济”[5]“毕业经济”[6]等独特经济现象。同时,多地旅游政府主管部门以及Agoda(安可达)、马蜂窝、同程、上航旅游等著名大型旅游集团专门针对毕业旅游开展主题宣传、推出系列产品,彰显强烈的供给方关切[7]。毕业旅游凭借良好的发展前景、巨大的经济利益,成为“诱人蛋糕”[8]和广阔“蓝海”[9]。
从个体生涯意义上看,毕业旅游发生在毕业前后的特殊时间段,是毕业生寻找自我、形成身份的重要生命仪式[3]。毕业旅游被称为“人生五大旅行”之一[10]、“旅游生命周期八大阶段”之一[11]、人生“必需品”[10],它与蜜月旅游、退休旅游、暮年旅游类似,构成新旧人生阶段之间的区隔、缓冲与过渡,推动个体生命历程演进。
从教育价值看,毕业旅游趋于融入公共教育事业,扮演“最后一关”“最后一课”的关键角色。以北京大学举办的“忽而今夏:青春朝你我奔来”毕业旅游活动为代表,越来越多学校鼓励或组织学生开展大规模毕业旅游。学生在协商策划、团队合作、成果展示等项目中,锻炼了思考能力、实践能力、创新能力、沟通能力[12],养成目标导向[13]、利他、社会公正[14]等良好意识。这有效弥补传统校园教育的局限,有利于学生真正全方位地“毕业”[15],成为适应复杂社会的综合性人才[16]。
凭借上述重要价值,毕业旅游得到业界的广泛支持与学界的密切关注。相关研究已积累一定成果,但总体尚处于起步阶段,需要系统梳理和深入探讨[3],从而深化对毕业旅游这一复杂现象的理解,并为未来研究提供基础参照。对此,文章基于Web of Science、中国知网等数据库的文献,总结回顾国内外毕业旅游研究,并提出展望。
毕业旅游在不同研究中分别被定义为:“庆祝一段学业结束的旅游”[17];“大学学业完成后的旅游”[3];旨在结束和纪念高中生活的短期海外学习项目[18];“大学生在即将离校之前所组织的具有纪念和游玩双重意义的超过24小时的异地旅游活动”[8];“大学生在完成最后一年的学业之后,在开始全职工作之前开展的海外旅游活动”[11]。
从上述定义可以看出,以往研究定义毕业旅游,考虑的关键因素是旅游活动发生的时间。毕业旅游在旅游者生命历程中的发生时间并不固定,可能发生于毕业前、毕业季、毕业后假期等时间。虽有研究依据具体情景将毕业旅游主体限制为大学生,但幼儿园、小学、中学等其他学段学生也存在毕业旅游现象[7]。此外,毕业旅游目的地和旅游动机较为多元,不宜作为定义的关键要素。鉴于上述特点,综合参考毕业旅游的现有定义,文章认为毕业旅游可宽泛指代从即将完成学业到下一生涯阶段正式开启之前所开展的旅游活动。
经典的“推-拉”理论认为,日常生活中的某些境遇会使人产生各种“不平衡或紧张”,它们刺激人们出游,被视为旅游的个体背景因素[19]。
以往研究指出,激发毕业旅游行为的个体背景因素包括:毕业生需要应对升学考试、毕业论文、毕业设计等较繁重的学业任务[20];毕业迫使学生与老师、朋友分别,从熟悉的人际网络脱离,暂时造成人际关系障碍[21];毕业后新的环境和人生阶段较为复杂、陌生,毕业生不够成熟和独立[22],难以及时转换身份;此外,部分学生还面临严峻的求职形势[22]。这些困难挑战使人产生迷茫、留恋不舍[8]、忧愁[9]、畏惧[22]、恐慌[10]、焦虑、束缚感[23]、生活满意度低[13]等负面心理状态。
现象学“诠释圈”(Hermeneutics Circle)理论认为,人们对同一现象往往有许多诠释视角,每个视角都能刻画出该现象本质的某个局部;因此,厘清某一现象的主要诠释视角,有助于更全面揭示其本质原貌[24]。为了深入理解毕业旅游,下文首先总结学界对该现象的3 个主要诠释视角(见图1)以及对应的典型旅游体验。旅游体验是一个宏观范畴,指人们从旅游活动中得到的印象、感受、领悟的总和,是人们为了满足旅游动机而得到的收益结果。旅游目标定向理论、“感知有用性-旅游消费意向”因果链[25]以及“手段-目的”链理论[26]都表明,动机与体验分别对应“旅游者想获得什么”和“旅游者实际获得了什么”,二者是一体两面的关系。据此,由于许多毕业旅游动机项(如发泄、庆祝、塑造身份等)也时常被认为是毕业旅游体验项,文章将其一并划归为体验之列。
第一,毕业旅游被诠释为新旧人生阶段之间的缓冲过渡行动,成为间隔年(Gap Year)的近似替代品[3]。间隔年指人们脱离正规教育、培训或工作场所,休息和调整自我的一年[27]。毕业旅游与间隔年类似,都赋予人们“中途充电”的时空,但毕业旅游时间更短、成本更低[28]。如同两节火车车厢之间的扶手一样,毕业旅游体验有强烈的缓冲过渡意义:人们在毕业旅游中静心总结过去、思考未来人生规划,走出毕业季的迷茫与焦虑[28];纪念学生生涯[29],留下美好回忆,正式告别校园[6];彻底休息、发泄[8]、庆祝[17]、狂欢[8],获得兴奋[13]、愉悦[13]、幸福[10]、放松[22]、畅爽[13]等积极情感,既是对上一阶段辛勤学习的补偿,也是对下一阶段的提前补偿[6];还有高中毕业生在毕业中提前体验大学集体宿舍,适应新生活[6]。
第二,毕业旅游被诠释为塑造身份的象征性仪式,成为彰显自我的生命标记(Life Marker)与生命事件(Life Event)[3]。许多西方青少年在临近成年时刻参与极高难度的徒步登山活动,旨在彰显自我的强大,象征自己拥有独立社会公民身份[3]。与之类似,毕业旅游常包含比常规旅游更“非凡”的体验[30],包括野外冒险、刺激、探寻陌生与新奇[31]等。在此过程中,旅游者提升自我效能感[3],认同自己获得成熟的职场人、成年人、社会公民等理想角色[10],明确“我是谁”。
第三,毕业旅游被诠释为自我完善(Self-improvement)[32]的手段。毕业旅游风气源于17 至19 世纪的“大游学”(Grand Tour)[33],即英国青年贵族在临近毕业时为开阔视野、提升执政素养,到欧洲大陆的游历活动。毕业旅游者沿袭这一文化传统,通过团队合作、社会实践、理论学习来多方面完善自我:塑造品格,包括坚持、冷静、独立[13]、活跃[12]、毅力、耐心[13]、责任心[15]、自尊心[3]、自信心[13];增长技能,包括创新能力、实践能力、合作能力、协商能力、管理能力、领导能力、执行能力、社会适应能力[15]、控制自我能力[13]、思考能力[12]、交往能力[12]、沟通能力、规划能力、应变和解决问题能力[10];完善情感关系,包括增进爱情[9]、增进亲情[15]、增进友谊[9];培育良好意识,包括问题意识[12]、目标导向意识、权力意识[13]、批判意识、利他意识、社会公正意识、全球意识、自我意识[3]、国家意识[34]。在即将走出校园之时,这些自我完善体验有助于学生实现真正全方位的“毕业”,适应复杂社会。
旅游目的地本身的资源与特质是吸引游客的关键。依据以往研究,毕业旅游目的地的旅游吸引物主要包括以下类别:“青年友好型”活动,包括篝火晚会、毕业聚会、自驾、露营、旅拍、团建、剧本游戏、音乐会[35]、漂流[23]、购物[36]、农事与手工制作[7];场景的无形氛围,如文艺、清新、烟火气、“网红”[7];高性价比的旅游基础设施,包括游轮[17]、帐篷、特色酒店[7]和主题民宿[35];优美的自然风光,如山岳[23]、海滨、温泉[7]和怡人气候[17];“地方性”文化资源,如具有浓厚当地特色的纪念馆、博物馆、科普馆[35],以及少数民族风情、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20]。
毕业旅游产品开发主要存在两个制约因素:毕业季学生的心态复杂,供给方难以深入理解掌握,导致产品无法满足其心理需求[31];许多毕业旅游以班级为单位开展,可能限制旅游产品的个性化[37]。相关研究对此提出宏观建议:第一,不能直接挪用一般旅游产品,而应考虑毕业生心理需求、可旅游时间段和有限的经济实力,充分赋权、协商定制,避免包价旅游安排不必要的消费项目[31]。第二,毕业旅游既须具备终生发展、生涯过渡等一般旅游活动不常有的“深刻价值”,也要契合青少年的活泼个性和活跃思维,不能绝对严肃化、去娱乐化[22]。换言之,应调和深度旅游体验与浅层旅游体验。
此外,微观层面的毕业旅游产品开发策略包括:人们尤其重视毕业旅游的群体意义(如创造集体记忆、加深人际关系),因此需要运动竞赛、团体表演等参与性、合作性活动,以及青年集体旅舍、文化活动空间、厨房等设施,满足集体生活需求[3];毕业季学生渴求自尊与自我效能感,导游向毕业旅游者提问、分配挑战性任务或开展竞赛,可以创造自我效能感,旅行社记录毕业旅游者的美好成就时刻,有助于提升其自尊[3];毕业旅游产品应深化纪念意义,融入植树、合照、摄影等纪念性活动[31];毕业旅游产品应结合社会实践,方便旅游者学习专业前沿、提前了解未来职业工作、寻找就业机会,为进入职场作铺垫[22]。毕业旅游应包含旅游收益的后期认同过程,即引导毕业旅游者在旅游后展示、探讨、总结、反思、评价自己的旅游经历,从而深化旅游的积极影响[12]。
毕业旅游市场仍较为新兴,市场营销体系相对无序[8],拥有针对性营销业务的企业较少[17]。从宣传内容上看,毕业旅游宣传文案倾向于强调目的地“有什么”,即景点、活动等吸引物,鲜少阐释效果与价值,即吸引物将如何满足毕业旅游者的独特心理需求[3]。此外,毕业旅游市场营销常由教育机构、旅行社牵动,景区方尚未充分参与[37]。
以往研究对毕业旅游市场营销提出以下建议:毕业旅游总体市场规模日渐庞大,须依据不同学段(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和不同旅游偏好,细分化、主题化营销[7]。关注毕业旅游的季节性特征,既要重点关注寒暑假等毕业旅游高峰[31],同时,大学毕业学年课程数量少,允许学生在非节假日时间出行,因此企业也应考虑错峰营销[8]。面向大学生宣传毕业旅游,要适应其媒体使用习惯,将互联网新媒体、自媒体作为主要阵地[1]。立足青少年集体出游的偏好,以小型团体(如社团成员、亲密好友)为单位开展营销[3]。教师和家长影响学生毕业旅游决策、提供毕业旅游经费支持,因此也应成为重点营销对象[22]。构建主体多元的毕业旅游营销网络,以合法合规形式联合校友、在校学生[37]、社团[31]宣传,基于新老生交流会、社团联谊会等平台开展组织动员[37]。毕业旅游与研学旅游、海滨旅游、邮轮旅游、体育旅游等细分旅游相互交融而非彼此区隔,可开展联合营销[17]。参考婺源、东极岛模式,在青少年文艺作品中塑造毕业旅游的美好场景[21],激发憧憬与想象。抓住幼龄市场,从早期培育旅游与学习融合、毕业与旅游融合的观念[36],使毕业旅游如同阅览图书、参观博物馆一样,成为深入人心的健康风尚。
研究发现,毕业旅游的市场治理存在一些瓶颈,主要涉及消费权益、人身安全和休闲制约。首先,消费权益方面,虽然中小学毕业旅游者受到法定监护人和学校的保护,但毕业旅游尚未充分融入高等教育体系并形成完善的组织管理机制。大学生虽已法定成年,但社会经验、维权知识、维权意识不足[23],可能受毕业旅游企业虚假宣传[37]、诈骗、无照经营[9]、合同不规范[23]等行为侵害。此外,目的地的陌生性以及针对性保护条例的缺失加剧侵权问题[36]。其次,人身安全方面,为了庆祝毕业、释放压力、标志自我独立,毕业旅游者可能降低警惕,参与刺激冒险的活动,存在交通事故、人际冲突、身体透支、行为越轨等潜在安全风险[38]。最后,由于毕业季阶段的特殊性,旅游者有明显的“休闲制约”[39]因素:许多学生在离校前毕业旅游,此时也面临求学深造、实习、找工作等任务,时间精力受限;毕业旅游者大多无业或就业不久,经济尚未独立,消费能力差,阻碍毕业旅游经济价值的扩增[37]。
政府、学校、企业是毕业旅游的重要相关方。以往研究分别基于三者视角,提出各自的市场治理策略。
首先,政府方面,青少年行为活跃,热门毕业旅游目的地应着重强化旺季的社会治安,完善安全预警和公共救援体系[37]。面对庞大的旅游需求和学生群体有限的消费能力,政府可推出毕业季大学生专属旅游消费券、旅游折扣等政策措施,释放消费潜力[22]。学校应加大对毕业旅游的统筹管理力度,由于毕业旅游对大学生转变身份、适应社会有重要作用,高校可酌情将毕业旅游作为课程教学、社会实践的新形式[22]。同时,由于大学生群体的毕业旅游时间相对分散,高校应完善毕业旅游的申请、审批、报备、追踪流程,保证毕业旅游不影响基本教学活动[23]。此外,企业应担当社会责任,充分认识到毕业旅游不是纯粹的市场行为,避免诱导不健康消费,系统评估旅游产品对青少年的精神文化影响[38]。
其次,政府、学校、企业等相关方的横向合作,以及不同学段(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的纵向合作,也是毕业旅游市场治理的重要落脚点。一是,疏通合作渠道。学校可考虑灵活宽松的准入制度,在合法合规前提下设置青年旅行社校内点位[3],既方便学生咨询、订购、获得优惠,又便于学校统一干预。二是,合作开展毕业旅游教育。通过旅游前须知手册、校园课程、导游即时警示等形式[17],向毕业旅游者灌输自我保护[23]、节俭理性消费、文明旅游[16]等良好意识,以及交通安全、食品安全、住宿安全[16]、防上当受骗、法律法规红线[40]等具体知识。三是,合作介入毕业旅游。青少年社会经验不足,学校和政府可以联合介入毕业旅游全过程,包括指导目的地选择[16]、监督企业履行旅游合同[36]、协助旅游者受侵害后维权[23]等环节。
一些研究基于社会学视角探讨毕业旅游的宏观影响。
首先,毕业旅游拓展文化传承途径,形成较高的民间政治影响力。研究发现,日本开设的中华学校鼓励学生毕业旅游前往中国学习汉语、了解中华历史、调研中国社会,有助于培养民间感情,促进中日两国友好[34]。此外,大学毕业生即将成为社会支柱力量,毕业旅游如果能更紧密结合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将潜移默化地壮大文化保护群体、促进国家文化事业繁荣[20]。
其次,毕业旅游是社会多方权力博弈的场域,可以反映或重构特定情境下的权力结构。有学者认为,毕业旅游是学生从依赖走向自主的重要成长事件,因此学校在毕业旅游相关事宜中身处“幕后”,利于减少控制、赋权学生[15]。反之,毕业旅游如果成为强制性的校园教育任务,可能使学生在繁忙的毕业季承受更多压力[41]。一项案例研究显示,部分学生反对学校统一组织毕业旅游,向学校申请资金供其自行组织,由此成为挑战权威规范、追求个性与权力的意见领袖[42]。
最后,毕业旅游关乎社会平等。有学者关注群体毕业旅游中个体的社会化(Socialization),发现来自偏远农村的弱势学生可能由于经济困难而无法参加。他们将此缺憾解读为自己“被边缘化”,进而产生心理创伤[43],这启示业界应反思毕业旅游的角色、价值与功能定位问题。
目前毕业旅游研究以实证为主,定性与定量方法均有采用。定性方法主要包括:深度访谈法,如Folmer,Tengxiage 和Kadijk 采访中国千禧一代,研究毕业旅游中骑行青藏公路的难忘体验[13];扎根理论,如蒋婷、张玲玲构建三级编码,分别探索毕业旅游的仪式意义、放松意义、体验意义、社交意义、自我发展意义、独立自主意义的内容维度[10];图片分析法,如Bruce 鼓励毕业旅游者用图片、表情符号、标签、注释来构建视觉日志(Visual Diary),生动详细叙述其旅程中与新朋友相处的愉悦记忆[30];民族志方法,如Galbraith 遵循“从日常经验中揭示一般模式”的文化人类学传统,基于毕业旅游中的礼物互赠场景,揭示社会制度变革之下波兰人“互惠”行为的变迁[44]。
定量方法主要包括:实验法,如Huertas-Garcia 实验证明,毕业旅游旅行社宣传册中的价格因素和广告因素有积极的组合效应[45];多元回归分析法,如赵赞发现“情感重视程度”影响毕业旅游意愿的权重较高[46];层次分析法,如Zhao 构建指标体系,为大学生毕业旅游提供选址方案[47];探索性与验证性因子分析法,如耿捷对影响大学生选择毕业旅游目的地的因素展开因子分析,发现目的地环境感知、目的地知名程度和目的地花费感知是最重要的三类因子[1]。
总体来看,毕业旅游研究数量较丰,研究范围日趋扩展,已初步形成话题框架。行业实践的高速发展呼唤更充分的指导,毕业旅游学术成果的品质和发表平台都有待提升。目前研究偏重现象表层,以经世致用为主要目的,一般性理论研究较少。毕业旅游作为一个独特研究场景,对经典教育学理论、心理学理论、旅游学理论的革新价值尚未充分挖掘。
研究方法方面,定量研究须深化,尤其是毕业旅游者心理学变量间的中介、调节等复杂关系有待充分探索和检验。揭示事物意义是定性研究的重要功能。研究已经指出,人们赋予毕业旅游深刻的终生意义,这恰恰是毕业旅游区别于一般旅游现象的“硬核”。然而,目前毕业旅游定性研究受社会科学结构主义研究范式支配,重点探究毕业旅游体验有哪些条目以及条目之间的结构,鲜少深入阐释这些体验具备“什么”终生意义、“如何”具备终生意义。未来研究可采用“阐释人类学”民族志[48]、符号学内容分析法[49],实现更深度描绘、更充分解释。此外,绝大多数研究通过一次性的定性或定量方法获得一个横截面式的毕业旅游体验条目清单,很难有力说明毕业旅游在旅游者整个生命历程(Life Course)中的地位。未来研究可以对毕业旅游者开展历时性的纵向定性或定量研究(见图2),刻画旅游者身份认同、文化认同、幸福感等重要因素的漫长人生轨迹(Trajectory)[50],既需要识别毕业旅游作为一个生命事件(Life Event)的截断性影响,也需要识别毕业旅游与其他事件共同形成的连续性印记影响[51]。由此,揭示毕业旅游的终生意义,启发旅游业如何超越短暂消遣、创造重大生命价值。
图2 生命历程范式下的毕业旅游
就具体话题而言,目前研究鲜少关注毕业旅游体验与旅游者心理需求之间的匹配,这种关联性对优化毕业旅游产品尤为关键。此外,个体过往的经历可以揭示毕业旅游的缘起,但目前只是在部分研究中零散地提及,有待更为系统针对的研究。探讨毕业旅游宏观社会影响的研究虽然基于社会学视角,但缺乏批判性。此外,毕业旅游与研学、夏令营等课外活动类似,同时涉及商业利益和青少年教育、安全等重大社会公共利益。目前研究提出毕业旅游存在的问题与改善策略,大多选择两个角度之一,鲜少聚焦于二者交汇地带,分析利益冲突、价值冲突、相关方博弈等问题与策略,加强这些问题的研究对规制教育市场、保护青少年健康成长十分重要。
应进一步拓展毕业旅游的研究视阈和方向。第一,规范定义与判别标准。应尽快达成对毕业旅游定义的较普遍共识,有助于形成连贯的研究体系、建立可推广的统计标准、更科学调查与分析毕业旅游市场数据。第二,增加阐释视角,深化本质理解。毕业旅游体验具有丰富内涵,并且与其他毕业活动(间隔年、毕业典礼)交叉融合,塑造了其复杂多面的本质。未来研究应通过经验研究发现更多毕业旅游本质阐释视角,进一步逼近其原貌。第三,充分利用旅游仪式理论。旅游仪式理论是经典的旅游学基础理论,强调旅游是一种仪式,用于发掘旅游场景隐含的一系列仪式体验[50]。毕业旅游是仪式属性最强的旅游类型之一,未来研究应充分运用旅游仪式理论,发掘毕业旅游的阈限、神圣性、自我逆转、情感能量、共睦态等仪式体验,助力产品设计。第四,细化探索产品类型。毕业旅游者的偏好与需求较多元,未来须探索毕业旅游与青少年喜闻乐见的城市漫步(Citywalk)、星空露营、音乐节、实景演出、节事旅游、海洋旅游等产品结合的手段,创造新业态与市场热点。第五,多学科介入研究。“Z 世代”毕业旅游者有独特的旅游习惯,未来研究应借助信息技术科学完善智慧旅游、线上旅游、旅游元宇宙等旅游体系。在毕业旅游的规范性维度,应利用法学理论探索毕业旅游公私权责归属、青少年权益保护、企业市场红线等关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