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霞,徐瑞玉,徐莉萍
(1.湖南科技大学 商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2.湖南科技大学 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研究中心,湖南 湘潭 411201; 3.湖南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79)
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首次明确将慈善事业作为第三次分配的主要方式纳入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从根本上确立了慈善事业在我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中的地位。慈善组织作为现代慈善事业的中坚力量,承担着实现共同富裕和社会公平的重要职责。然而,当前我国慈善组织公信力的缺失严重阻碍了慈善事业的发展。2020年伊始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湖北红十字会由于物资分配不公、信息披露错漏百出的管理乱象被推上舆论发酵的风口浪尖,这是慈善组织继2011年中华慈善总会“诈捐门”、中国红十字会“郭美美”、宋庆龄基金会“善款放贷”等一系列慈善丑闻事件集中爆发之后遭遇的又一次舆论危机,公众对慈善组织原本已岌岌可危的信任再一次被击碎。公信力是慈善组织生存和发展的前提,而信息公开是慈善组织公信力的生命线。作为慈善组织信息公开的重要组成部分,会计信息披露机制是公众获取捐赠资源受托责任履行情况的制度化、规范化渠道。然而,中国慈善体制长期以来运作不透明,导致慈善组织会计信息披露存在重大遗漏、误导性陈述和虚假记载等一系列问题,严重损害了会计信息质量,加大了公众与慈善组织之间的信任缺口。因此,如何提升慈善组织会计信息质量,重塑慈善组织公信力,有效发挥慈善组织在第三次分配中的作用,是中国当前的社会难点、热点问题之一,也是理论界与实务界亟待研究和解决的重要问题。
作为慈善组织会计信息产生、形成的内生环境,内部治理结构是保障慈善组织会计信息质量的重要基础。2016年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法》(简称《慈善法》)对慈善组织信息公开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及时性作出专章规定,并要求慈善组织建立健全内部治理结构及会计监督制度。理事会是慈善组织内部治理结构的核心,承担着会计监督、资源筹集和战略决策等重要职责,但理事会会计监督、资源筹集职责的治理目标差异可能导致其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存在冲突。一方面,理事会具有监督会计信息生成和披露的权利与义务,其监督职责的有效发挥能够抑制管理层操纵会计信息[1],提升慈善组织会计信息质量;另一方面,理事会需要为慈善组织运营募集足够的资源,而会计信息在慈善市场资源分配方面具有价值相关性[2],这会诱发管理层操纵会计信息以获取捐赠收入的机会主义行为[3]。在慈善资源竞争日益加剧的环境下,慈善组织理事会可能会出于筹资目的而降低对管理层会计信息操纵的监督,甚至有可能与管理层合谋操纵会计信息以获取更多捐赠收入。另外,慈善组织所处情境各不相同且富于变化,理事会作为对慈善组织运营与发展负有重大领导责任的“理性经济人”,在治理实践中势必会根据慈善组织所处情境的不同而做出监督、筹资行为强度的权衡与调整[4,5],而理事会监督、筹资行为强度会直接影响会计信息质量的高低。因此,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可能会表现出对慈善组织所处情境依赖特征的权变机制。
慈善组织会计信息质量治理问题一直都是学术界关注的重要问题。综观已有研究,关于慈善组织会计信息质量治理的研究大都关注政府监管、注册会计师审计和媒体监督等外部治理机制[6,7],而对作为内部治理机制核心的理事会关注不多。虽然有文献选取理事会规模、性别、平均年龄、内部理事占比、理事会独立性、教育背景多元化等属性特征作为理事会治理的代理变量,探讨理事会治理对慈善组织盈余管理程度[1]、费用归类错报行为[8]、自愿信息披露水平[9]和信息披露透明度[10]等会计信息披露行为的影响,但鲜有文献关注慈善组织理事会监督和筹资职责治理目标差异及其可能带来的阻隔效应,更没有文献结合权变理论视角探讨理事会治理对慈善组织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使得理事会治理影响会计信息质量的作用机理仍是一个“黑箱”。为此,本文基于权变理论视角,剖析慈善组织理事会监督与筹资职责的治理目标差异对会计信息质量存在的冲突影响,构建以慈善组织捐赠依赖度和外部审计质量为权变因素的理事会治理影响会计信息质量的理论框架并进行实证检验,以全面、系统地挖掘理事会在慈善组织会计信息质量治理中发挥作用的机制,为考察慈善组织理事会在会计信息质量治理中发挥作用的机制贡献新的研究视角,并为进一步探讨慈善组织理事会治理行为及治理绩效提供新的研究思路和研究切入点。
社会捐赠是慈善组织收入的主要来源,慈善组织需要通过竞争来争取为其慈善活动开展提供资金支持的捐赠者[11,12]。作为慈善市场中重要的公共信息来源,会计信息是联系捐赠者和慈善组织的沟通媒介,能为捐赠者提供评价慈善组织是否有效使用捐赠资源的具体会计指标,从而有助于捐赠者等利益相关者改善捐赠契约[2]。目前,关于慈善组织会计信息披露与捐赠收入关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会计信息披露的具体会计指标与披露程度对捐赠收入的影响两个方面:从捐赠决策的信息需求出发,探究影响捐赠者决策的具体会计指标[13-15];以会计信息披露程度衡量会计信息质量,认为披露越多会计信息的慈善组织越能更好地避免信息不对称问题,提高捐赠者对慈善组织的认知度和认可度,从而有助于慈善组织获取更多的捐赠收入,即会计信息披露数量越多对捐赠收入的正向拉动作用越强[12,16-18]。现有研究以会计信息披露程度衡量会计信息质量体现了会计信息披露的完整性维度,但慈善组织会计信息质量度量不仅要体现会计信息披露的完整性,更应体现真实性。研究发现,慈善组织可能通过筹资费用的调整、营销成本的分配、会计方法的选择、管理费用的错报等手段操纵会计信息,严重损害会计信息披露的真实性,降低会计信息质量[19-23]。
从慈善组织降低会计信息质量的动机来看,慈善组织存在基于获取更多捐赠收入的动机进行会计信息操纵[24]。慈善组织的目标可以概括为最大化捐赠收入和慈善活动支出,最小化非慈善活动费用。因此,慈善组织捐赠资源的受托责任履行情况可采用捐赠收入用于慈善支出的程度来衡量,捐赠收入用于慈善支出的程度越高,表明捐赠资源受托责任履行情况越好[25]。现有文献构建了业务活动成本率、管理费用率、筹资费用率等会计指标来评价慈善组织在使用善款、管理善款、募集善款方面的运营效率,并以此判断慈善组织管理层是否正确履行受托管理捐赠资源的责任[2, 19-22]。具体而言,慈善组织业务活动成本率越高、管理费用率和筹资费用率越低,表明其在总成本费用一定的情况下,用于慈善活动的资金越多,用于行政办公和筹资活动的资金越少,捐赠资源运营效率越高,这有助于获得捐赠者的认可与支持,获取更多的捐赠收入[2]。另外,捐赠资源运营效率较高的慈善组织,管理层也能够获得较高的声誉与报酬[26]。捐赠者对反映捐赠资源受托责任履行情况会计信息的需求偏好,使得慈善组织只有向捐赠者传递有效履行捐赠资源受托责任的会计信息,才能吸引捐赠者以获取更多捐赠收入,这会诱发管理层操纵会计信息以获取社会捐赠收入和政府补助资金的机会主义行为[3, 27]。
从慈善组织降低会计信息质量的方式上来看,慈善组织主要通过费用归类错报、会计盈余操纵等方式操纵会计信息。费用归类错报是指管理层利用捐赠者对慈善支出指标关注程度的差异,改变业务活动成本、管理费用和筹资费用等慈善支出之间的科目归类。管理层会通过高估业务活动支出、低估管理费用与筹资费用来虚增捐赠资源运营效率,以误导捐赠者对慈善组织捐赠资源受托责任履行情况的评判[19, 20]。现有研究指出捐赠者除了关注慈善组织的资金运营效率,还会关注其会计盈余,较高的会计盈余表明慈善组织未将资金最大化用于慈善活动支出,会对捐赠收入产生负面影响,而报告亏损又会使管理层的声誉受损[3]。因此,与营利性企业会计盈余操纵不同,慈善组织管理层会向零阈值处操纵会计盈余,因为零盈余一方面能表明慈善组织已将捐赠资源最大化用于慈善活动支出;另一方面,还能起到向捐赠者和政府管理部门发布捐赠资源亟需补给信号的作用[27, 28]。
目前,关于慈善组织理事会治理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选取理事会规模、独立性、下属委员会的设立等理事会属性特征作为理事会治理的代理变量,认为理事会属性特征是决定理事会职责有效性的组织保障,具有不同属性特征的理事会所表现出来的治理能力不同[29],从而会对慈善组织绩效和会计信息披露监督产生不同的影响[30-32]。
1.理事会规模与会计信息质量。理事会是慈善组织的监督决策机构,其规模大小必然会影响其监督决策职能的履行。由于慈善组织使命与任务的复杂性,慈善组织理事会规模普遍比企业董事会规模大,理事会规模越大越有利于决策公平和监督职能的履行[33],从而有助于提升慈善组织的会计信息质量。另外,规模大的理事会能够增加慈善组织与外界的沟通交流、降低筹资难度,从而能为慈善组织带来更多的捐赠资源[34, 35],这使得理事会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履行监督职能[36];而且规模较大的理事会还会出于维护慈善组织声誉而加强对会计信息披露的监督[37]。为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a慈善组织理事会规模越大,会计信息质量越高。
2.理事年龄与会计信息质量。公司治理领域的相关研究已经证实,管理者的风险偏好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下降。年龄越大的管理者越倾向于保守型管理风格,不愿意承担财务重述风险[38]。年龄大的管理者特有的财务报告低风险偏好和组织归属感有助于提高企业内部控制质量[39]。有关慈善组织的研究也表明,年龄较大的理事和监事人脉广、社会经验丰富,有利于慈善组织吸收社会资源[34]。因此,年长管理者带来的资源优势能使慈善组织面临更小的筹资压力,从而缓和理事会筹资职能对监督职能履行的冲突影响,促进理事会更多地履行对管理层为获取捐赠收入而操纵会计信息的监督职责。为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b慈善组织理事平均年龄越大,会计信息质量越高。
3.理事性别与会计信息质量。公司治理领域的相关研究已经证实,管理者性别会影响其风险偏好程度,一般而言,女性比男性更厌恶风险。因此,女性管理者做财务决策时更加谨慎和保守,操纵会计信息的可能性较低[40]。研究发现,拥有女性CEO或CFO的公司具有更高的治理水平和更高的企业绩效[41, 42]。对慈善组织而言,理事性别特征具有与企业董事会相似的效果,不同性别的理事在管理风格、价值观以及认知水平等方面具有显著差异[43]。通常而言,慈善组织的女性管理者在处理日常事务时更具耐心,也更加细致,内心的社会责任感更强,在履行职能时更多地注重利益相关者的利益和监督职能[34],从而有助于提升慈善组织会计信息的质量。为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c慈善组织理事会女性占比越大,会计信息质量越高。
4.理事中国家工作人员数与会计信息质量。政府部门是慈善组织的重要监管者,对慈善组织的生存与发展具有重要影响。国家工作人员兼任慈善组织理事会成员能为慈善组织提供与政府间的政治关联。具有政治关联的慈善组织能够更加便利地获取财政支持、政策优惠及公信力等稀缺资源[44]。相较于没有政治关联、较为被动地接受政府给予资源的慈善组织,具有政治关联的慈善组织更倾向于通过拓展信息公开渠道、加大信息公开力度等措施主动迎合政府部门的信息披露要求,也会更加主动地以提高信息透明度的方式获取行政合法性,以获取更多政府资源[45]。同时,由国家工作人员兼任的理事和曾担任过省部级以上领导职位的理事拥有更多的政治资源,由此带来的特殊社会资本和网络资源,有利于慈善组织树立良好的社会形象,拓宽资金的募集渠道[34]。从资源依赖理论的角度看,政治关联所带来的社会资源能够减轻慈善组织理事会的筹资压力,从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管理层为获取捐赠收入而操纵会计信息的行为。为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d慈善组织理事会国家工作人员越多,会计信息质量越高。
5.两职合一与会计信息质量。慈善组织中理事长或副理事长和秘书长由同一人兼任称为两职合一[27]。存在两职合一意味着慈善组织的决策监管者和执行者为同一主体,这会导致秘书长等高层执行人员的权力过度集中,无法发挥理事长对秘书长的监督和控制职能,严重削弱理事会监督秘书长等执行人员的有效性。公司治理领域的相关研究也有相似结论,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职合一会削弱董事会对管理层的监督制衡,减弱董事会对会计信息披露的监督作用,影响董事会治理作用的发挥[46],使得管理层能够基于自身私利操纵会计信息[47]。还有研究认为,慈善基金会中负责人和秘书长两项职位合一容易导致专权[27],从而降低基金会所披露信息的质量。为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e慈善组织存在理事长与秘书长两职合一时,会计信息质量越低。
由于慈善组织的特殊性质,尤其是资金来源的特殊性,慈善组织必须从外部环境中获取足够的捐赠资源才能完成公益使命。慈善组织获得的收入主要来源于社会捐赠、政府补助和服务所得,不同收入来源决定慈善组织对外部资源的依赖程度不同[48]。有学者将捐赠依赖度界定为捐赠收入占总收入的比重[27]。在慈善组织规模日益壮大和捐赠资源竞争加剧的环境下,多样化收入来源被认为是一种降低未来不可预见风险的谨慎性战略,过于依赖捐赠收入会使慈善组织面临特殊的经济挑战。在捐款资源竞争日益加剧的情况下,慈善组织为了获取更多的捐赠收入,需要通过会计信息披露向公众传达其有效执行慈善使命的信息;同时,需要向捐赠者传递有关组织运行效率和资金使用去向的信息。主要依赖外部捐赠的慈善组织会更低效,因为这些组织的理事会更关注外部的筹资环境,而非组织内部运营效率。理事会的筹资职责使得其必须保证慈善组织有足够的资金收入来履行公益使命,因此,捐赠依赖度可能会影响理事会监督和筹资职责履行的强度和方式,从而导致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会随慈善组织捐赠依赖度的不同而发生权变。具体而言,捐赠依赖度越大的慈善组织,理事会越可能出于筹资目的而降低对管理层会计信息操纵的监督,甚至有可能与管理层合谋操纵会计信息以获取更多的捐赠收入;而捐赠依赖度越小的慈善组织,理事会则越可能更多地履行监督职责,从而有助于会计信息质量的提升。为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2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会随慈善组织捐赠依赖度的不同而发生权变,捐赠依赖度越小的慈善组织,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监督效应越强。
作为独立的外部监督体制,外部审计能对慈善组织的会计信息从专业的角度提供鉴证服务,从而对慈善组织的会计信息质量起到一定程度的监督和担保作用[24]。此外,外部审计能够降低信息不对称所带来的风险,满足各类主体对于慈善组织会计信息的不同需求,增加社会公众对慈善组织的信任,从而有利于慈善组织获取捐赠收入[49]。研究表明,外部审计是捐赠者监督慈善资源是否按照特定意愿使用的重要工具。外部审计监督会影响慈善市场中捐赠者的捐赠决策,因为慈善组织聘请高质量的会计师事务所,能够向捐赠者传递出自身财务信息可靠的信号,从而能够吸引更多的捐赠者投入资源[50, 51]。民政部和财政部联合出台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和完善基金会注册会计师审计制度的通知》(财会〔2011〕23号)明确提出,要对基金会的理事会运作、财务管理和项目开展情况进行全面审计。因此,外部审计可以通过介入慈善组织的内部治理,与慈善组织理事会形成相互合作,达成外部审计与理事会之间的协同治理,从而对慈善组织的会计信息操纵行为起到有效的遏制作用。因此,外部审计可以通过参与内部理事会治理完善会计信息监督体系,外部审计质量的高低会影响理事会监督职责履行的强度,使得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会随着外部审计质量的不同而发生权变。外部审计质量越高的慈善组织,理事会将迫于外部审计监管的压力而重点履行监督职能[5],从而减少管理层会计信息操纵行为。为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3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会随慈善组织外部审计质量的不同而发生权变,外部审计质量越高的慈善组织,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监督效应越强。
选取2005—2019年的中国慈善基金会为初始研究样本。选取2005年为起始年份,是因为全国性慈善基金会年度工作报告从2005年开始披露。为增强样本数据的有效性,按照如下程序筛选样本:(1)剔除期初总资产为0的样本;(2)剔除未披露筹集方式、成立年限、资产负债率、收入、现任国家工作人员数的样本;(3)剔除变量存在数据缺失的样本。经过上述筛选,共获得12177个样本观测值。为了降低样本数据极端值对研究结论的影响,对所有连续变量在1%和99%百分位上进行缩尾处理。慈善基金会数据主要来自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CNRDS)的中国非营利组织数据子库和慈善基金会官方网站。
构建回归模型(1)检验慈善基金会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效应。
|DA|i,t=β0+β1Lsizei,t+β2Lagei,t+
β3Percenti,t+β4Nstaperi,t+β5Duali,t+
(1)
其中,被解释变量|DA|为采用改进琼斯模型计算的操控性应计项绝对值,是慈善基金会会计信息质量的代理变量。企业研究中通常采用琼斯模型等衡量盈余质量,并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代理变量,但由于慈善基金会是不以营利为目的的组织,无法直接使用盈余模型衡量会计信息质量,部分学者提出改进的琼斯模型来度量慈善组织会计信息质量[19]。借鉴相关研究[1,3, 22],采用改进琼斯模型计算的操控性应计项绝对值来衡量慈善基金会的会计信息质量:
(2)
其中,TAj,t=(ΔCAj,t-ΔCashj,t)-(ΔCLj,t-ΔSTSj,t)-Depj,t,TA为总应计项;ΔCA为流动资产变动额;ΔCash为现金及现金等价物变动额;ΔCL为流动负债变动额;ΔSTS为一年内到期的长期负债变动额;ΔREV为捐赠收入变动额;ΔAR为应收账款变动额;PPE为折旧和摊销成本。用模型(2)计算出的操控性应计项绝对值(|DA|)作为慈善基金会会计信息质量的代理变量,|DA|数值越大,慈善基金会的会计信息质量越低。
借鉴相关研究[4,30-32],选取慈善基金会理事会规模(Lsize)、理事年龄(Lage)、理事性别(Percent)、理事会国家工作人员数(Nstaper)和理事长与秘书长两职合一(Dual)作为理事会治理的代理变量。
结合相关研究[7,19,25,27-28],选取基金会注册地区(Area)、基金会类型(Nature)、成立年限(Age)、募集方式(Off)、组织复杂度(Concen)、资产负债率(Debt)、审计质量(Aud)、组织规模(Size)和行业(Ind)以及年度效应(Year)作为控制变量。各变量详细定义及度量见表1。
表2报告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其中,操控性应计项(|DA|)的平均值为0.340,标准差为0.293,表明我国绝大部分慈善基金会存在会计信息操纵且不同基金会之间的会计信息操纵存在较大差异。理事会规模(Lsize)的均值和标准差分别为2.281和0.609,符合我国《基金会管理条例》对理事会人数的规定,且不同基金会的理事会规模相差较小。理事年龄(Lage)的均值和标准差分别为3.945和0.124,说明不同理事会成员年龄相差不大。理事会女性所占比例(Percent)的均值为0.205,说明理事会中有20.5%的人员是女性,女性所占比例较低。两职合一(Dual)的均值为0.017,说明在慈善组织中存在两职合一的情况较少。理事会现任国家工作人员数(Nstaper)的均值为0.362,表明有36.2%的理事由国家工作人员兼任。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与已有文献基本一致,均处于合理范围内。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1.理事会治理与会计信息质量。表3报告了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回归结果。其中,列(1)~列(5)分别是理事会规模(Lsize)、理事年龄(Lage)、理事性别(Percent)、国家工作人员数(Nstaper)、两职合一(Dual)对会计信息质量(|DA|)的回归结果,列(6)是将上述理事会治理变量同时引入模型的回归结果。列(1)显示,Lsize与|DA|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表明理事会规模越大的慈善组织,操控性应计项越低,会计信息质量越高,验证了H1a。列(2)显示,Lage与|DA|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表明理事平均年龄越大的慈善组织,操控性应计项越低,会计信息质量越高,验证了H1b。列(3)显示,Percent与操控性应计项|DA|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表明理事会女性占比越大的慈善组织,操控性应计项越大,会计信息质量越低,与H1c相反。可能的原因是:我国女性对男性主导领域的挑战精神可能使得女性形成一种希望比男性更出色的“去女性化的管理精神”,且女性管理者急于在管理事务中发挥主动权和获取资源竞争优势以证明其能力的想法可能会诱使其进行盈余管理[52]。另外,女性领导者多为人际关系型领导风格,在管理过程中更注重和谐[53],其在职责履行过程中可能无法有效监督管理层的会计信息操纵行为,甚至可能与管理层合谋操纵会计信息,以便为慈善组织带来更多的捐赠收入。列(4)显示,Nstaper与|DA|在5% 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表明理事会国家工作人员越多的慈善组织,操控性应计项越低,会计信息质量越高,验证了H1d。列(5)显示,Dual与|DA|的系数不显著,H1e不成立。可能的原因是:虽然我国慈善基金会分别设立了理事长、副理事长和秘书长等职务,但在实际工作中理事长(或副理事长)与秘书长的工作存在重叠的情况,权责界限较为模糊[17],从而使得理事长或副理事长和秘书长是否由同一人兼任对慈善基金会的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并不显著。
表3 理事会治理与会计信息质量
2.理事会治理与会计信息质量:捐赠依赖度的权变影响。用捐赠收入与政府补助收入占总收入的比例度量慈善基金会捐赠依赖度(Depend),若Depend高于样本均值,则为捐赠依赖度高组;反之,为低组,并基于模型(1)分别对两组样本进行回归,结果见表4。其中,列(1)和列(2)的Lsize系数分别在1%和10%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且组间系数差异检验结果显示两组系数存在显著差异,表明相较于捐赠依赖度高组,理事会规模对会计信息质量的促进效应在捐赠依赖度低组更显著;列(3)的Lage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列(4)的Lage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表明理事年龄对会计信息质量的促进效应仅在捐赠依赖度低组显著;列(5)的Percent系数为正,但不显著,列(6)的Percent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女性理事对会计信息质量的降低效应仅在捐赠依赖度高组显著;列(7)的Nstaper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而列(8)的Nstaper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表明理事会国家工作人员数对会计信息质量的促进效应仅在捐赠依赖度低组显著。综上可知,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会随慈善组织捐赠依赖度的不同而发生权变,捐赠依赖度越小的慈善组织,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监督效应越强,验证了H2。
表4 基于捐赠依赖度的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权变影响
3.理事会治理与会计信息质量:外部审计质量的权变影响。根据慈善基金会聘请的会计师事务所是否为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评定的“百强”事务所衡量外部审计质量(Aud),若基金会所聘会计师事务所为百强事务所,则归为外部审计质量高组;反之,为外部审计质量低组,并基于模型(1)分别对两组样本进行回归,结果见表5。其中,列(1)的Lsize系数为负但不显著,列(2)的Lsize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理事会规模对会计信息质量的促进效应仅在外部审计质量高组显著;列(3)的Lage系数为负但不显著,列(4)的Lage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理事年龄对会计信息质量的促进效应仅在外部审计质量高组显著;列(5)的Percent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列(6)的Percent系数为负且不显著,表明女性理事对会计信息质量的降低效应仅在外部审计质量低组显著;列(7)的Nstaper系数为负但不显著,列(8)的Nstaper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理事会国家工作人员数对会计信息质量的促进效应仅在外部审计质量高组显著。综上可知,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会随慈善组织外部审计质量的不同而发生权变,外部审计质量越高的慈善组织,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监督效应越强,验证了H3。
表5 基于外部审计质量的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权变影响
1.进一步控制其他因素的影响。慈善基金会的资金主要用于公益活动支出,可开支费用主要包括融资费用与管理费用等间接费用。《基金会管理条例》(2004)规定,基金会工作人员工资福利和行政办公支出不得超过当年总支出的10%,且公募基金会每年用于从事章程规定的公益事业支出,不得低于上一年总收入的70%;非公募基金会每年用于从事章程规定的公益事业支出,不得低于上一年基金余额的8%。为满足《基金会管理条例》对各项开支所占比例的要求,同时为了获得更多捐赠收入,基金会管理者有操纵管理费用和融资费用的动机[25]。为缓解遗漏变量对回归结果的影响,在模型(1)中进一步加入管理费用率(Admi)和融资费用率(Fin)作为控制变量,其中Admi以管理费用占总支出的比值衡量,Fin以融资费用占总支出的比值衡量。回归结果显示①:在控制了管理费用率(Admi)和融资费用率(Fin)之后,Lsize、Lage、Nstaper与|DA|显著负相关,Percent与|DA|显著正相关,Dual与|DA|的系数不显著,与主回归研究结果一致,表明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影响的研究结论具有稳健性。
2.改变样本选取时间窗口。为降低2016年颁布的《基金会管理条例(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和《慈善法》对研究结论的影响,选取2005—2015年的样本数据进行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显示①:Lsize与|DA|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Lage与|DA|在5%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Percent与|DA|在10%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Nstaper与|DA|在10%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Dual与|DA|的系数不显著,与主回归研究结果基本一致,表明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影响的研究结论具有稳健性。
本文以2005—2019年中国慈善基金会为研究样本,构建了以慈善组织捐赠依赖度和外部审计质量为权变因素的理事会治理影响会计信息质量的理论分析框架并进行实证检验。结果显示:第一,慈善基金会的理事会规模、理事的平均年龄、理事中国家工作人员数与操控性应计项显著负相关,即理事会规模越大、理事的平均年龄越大、理事中国家工作人员越多,操控性应计项越低,会计信息质量越高;而女性理事占比与操控性应计项显著正相关,即女性理事占比越大,操控性应计项越大,会计信息质量越低;但理事长和秘书长两职合一对会计信息质量不存在显著影响。第二,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会随慈善组织捐赠依赖度的不同而发生权变,捐赠依赖度越小的慈善组织,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监督效应越强。第三,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会随慈善组织外部审计质量的不同而发生权变,外部审计质量越高的慈善组织,理事会治理对会计信息质量的监督效应越强。
立足中国社会转型时期独特的慈善制度与文化背景,全面、系统地考察慈善组织理事会治理影响会计信息质量的作用机理与经验证据,对一直处于不断探索和完善过程中的慈善组织会计信息披露机制以及重塑慈善组织公信力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1)慈善组织在治理实践中要动态优化调整理事会治理结构以提高会计信息质量。慈善组织应以会计信息质量提升为导向,对理事会治理结构进行自我诊断,并根据组织所处具体情境不断优化调整理事会治理结构,从而实现会计信息披露机制在信息传播、信息佐证和信任巩固等方面的功能,重塑慈善组织公信力,助推慈善组织与国家保障救助体系互补衔接、形成合力。
(2)民政部等监管机构应加强慈善组织外部治理机制中的审计监管。研究证明,在慈善市场中,外部审计对慈善组织会计信息质量具有治理效应。因此,民政部等监管机构在为慈善组织财务审计招标确定会计师事务所时,应将事务所审计质量作为首要的招标评估标准,且应进一步改善招标评审内容,使之更加客观、量化。
(3)民政部、财政部等政策制定部门的制度建设应明确慈善组织理事会的监督职责。政策制定部门应当正视目前理事会制度建设基点仅局限于理事会结构合规,而忽略治理有效性偏低的事实,在理事会制度建设改革中,应当以提高慈善组织会计信息质量为出发点,明确理事会的责任与义务,加强理事会的内部监督职能,建立适合中国慈善制度与文化的理事会治理模式,促进理事会制度建设从合规性到有效性的转变。
注释:
① 受篇幅所限,未列示具体结果,索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