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松
“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1937年8月13日上午,日寇在上海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向驻守在闸北区的中国军队发起进攻,同时轰炸、炮击上海市区,淞沪会战爆发。处在战场中心的上海法学院校址被日军炸毁,在极度艰苦的条件下,学校迁至公共租界的大通路王家沙花园路8号继续办学。11月12日上海沦陷,国军西撤,上海沦为孤岛,日寇企图胁迫褚辅成出任上海维持会伪职未成。为避欺凌,褚辅成将校务交于二子褚凤仪教授代理,自己只身走浙东,发动民众,组织抗战。
在上海发起组织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
早在上海沦陷前,褚辅成就有成立“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的设想,这个设想同时得到国共两党高层的重视和支持。中共方面派出地下党在上海从事经济情报工作的骆耕漠同志和潘念之同志全力协助筹备组织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的工作。
这时的骆耕漠做了两件事:
一是征得地下党上级组织的同意后把上海资料供应所暂时关闭(这是骆耕漠自1932年从杭州陆军监狱出狱后按照地下党组织要求在上海建立起来的中共地下经济情报站),在此国难当头之际,全力协助褚辅成组织筹备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同时他根据上级党组织的指示,把一批将要潜出上海孤岛的地下党同志混编加入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中去,既壮大服务团力量,又能安全潜出上海。
二是起草发起组织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的文稿,除褚輔成为发起人外,由他邀请潘公展为副发起人;筹措经费和精心布置好同乡回乡服务团人员潜出上海的渠道路线,并利用褚辅成在浙东的人脉资源,落实衔接好同乡回乡服务团到达浙东后的人员生活、开展活动的场所等。由于沦为孤岛的上海已处在日寇严密控制之下,决定大家各自秘密离沪,潜赴丽水,在遂昌火柴公司汇合。
回乡服务团先后组织和输送到浙东的人员,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一是在上海的青年学生和职工,他们在“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的帮助下大约有六七十人到了浙东,还有一部分被送到张发奎的部队里。
二是由骆耕漠在武汉组织的进步青年和知识分子,共有七十余人(其中有新中国成立后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的曾涛等),还包括零星的一些人陆续来到浙东。
三是由潘念之到武汉后组织的回乡服务团人员,第一批有三十余人,由褚辅成、沈钧儒出资500元,在一位叫崔晓立的队长带领下来到了浙江金华,经过短期培训,分配到浙东各县工作。
另外,还有浙江嘉兴、湖州一带的青年学生流亡到丽水,自愿参加回乡服务团工作,由一位叫史之华的青年带队,后来他被分配到了安吉县工作。
在缙云树民众抗战信心
褚、骆、潘三人约定后先后秘密离开上海。褚辅成从上海秘密走水路经宁波、温州,再转缙云老友赵舒家。在缙云期间组织发动民众,开展抗日救国的宣传,树立民众抗战信心。
缙云是他在浙东抗战的第一个落脚点。此时的赵舒正在家乡举办第四战区教职员学生训练班,他按军队的编制将其组织起来,学军事、学政治,积极准备抗日。师资除他自己开课讲授外,还请本省一些知名人士来此演讲,讲形势、鼓士气。
赵舒自1935年辞去淮阴专区行政督察专员兼第七区保安司令后回到家乡,虽以诗画自娱,然积极宣传抗日,利用自己的声望和人脉资源,安排杭州安定中学、金华中学、宁波中学、慈溪锦堂师范等校在壶镇一带复课。此时年过半百的赵舒面对日寇的侵华罪行,带领乡人及来缙避难民众,奋起抗争。而此时比他年长11岁的老友褚辅成的到来,给他送来了一位最好的政治教官,两人再度携手投入到保家卫国的抗日洪流中去。
褚辅成在当好教官的同时,在赵氏宗祠举办了一场大型抗日救国的宣传大会,他在大会上进行抗日救亡的演说。他语词慷慨激昂,列数日寇侵华罪行,从东北“九一八”事变到上海“一·二八”事变,从“七七”卢沟桥事变到“八一三”上海事变,从老家嘉兴沦陷到自家老屋被焚毁,一桩桩一件件,日寇罪行罄竹难书。日本军国主义亡我中华之狼子野心毕露,惟有抗战才能图存。褚辅成的演讲极大鼓舞了听讲民众的抗战热情。
大会结束前褚辅成又表演了一套太极拳作为谢幕,也是“含意救国必须强身的道理”,这也是褚辅成自晚清以来一贯的思想。这次抗日救国的宣传大会给缙云县的广大民众树立了坚定的抗战信心。
会后,褚辅成又慷慨资助经费50元(当时可购大米十担),支持许明农将从武汉带回来的八路军政治处赠送的游击战术和革命歌曲翻印300册,“并且亲笔题字”分发宣传。这些宣传资料后来在浙江游击区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在丽水成立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办事处
1938年1月中旬,褚辅成离开缙云赴永康。此时在上海参加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的人已陆续到达丽水。当时迫切的任务就是要尽快成立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丽水办事处。
从辛亥革命起到北伐胜利后二次主政浙江,褚辅成在浙东地区积累起了深厚的人脉关系。上海沦陷后的不久,杭州亦被日军占领,浙江省政府迁往丽水。褚辅成将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的落脚点选在丽水,褚辅成先生的老朋友遂昌火柴公司老板郑楚臣给予了极大的帮助和支持。回乡服务团的住房,甚至吃饭、来往招待,都由他承担解决。同时他腾出火柴公司的两栋仓库的房屋,供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使用。该房屋在丽水城外长途汽车站的附近,既交通方便,又比较僻静。这样,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丽水)办事处就正式在这里挂牌成立了。
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办事处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创刊《动员周刊》,把抗日救亡的宣传放在第一的位置。周刊宣传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办事处成立的意义、任务,宣传抗日救亡的道理,引起了浙东各界层民众的广泛关注,扩大了抗日救国宣传的影响,坚定和鼓舞了广大民众抗日救国的信心和士气。
第二是接待安排好各地陆续来丽水的各路抗日青年的住宿、生活、学习等,主要是开办培训班,进行抗战救亡的形势教育和学员们走上工作岗位前的培训。
当时除直接由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组织进步青年、知识分子来浙东以外,还有新四军驻南昌办事处、新四军驻温州办事处、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等组织各地进步人士百余人先后到达丽水城,由回乡服务团统一接待并培训后,陆续分配到浙东各县,进行抗日救亡工作。
赴汉口继续关注支持浙江抗日救亡运动
褚辅成于1938年的3月底离开浙江到汉口。临离浙江前,他对浙江旅沪同乡回乡服务团的工作做了进一步布置:首先关照郑楚臣,对回乡服务团办事处的用房要继续给予支持;又对丽水之外的其他几个县的老知己、老同事作了关照,希望他们继续支持回乡服务团的工作;同时叮嘱骆耕漠,在他离开浙江以后如在工作上遇到困难,可用他的名义同这些老前辈去商量。对此,骆耕漠深表感谢。
4月初旬,骆耕漠利用物产调整处派他出差汉口,向中国茶叶总公司商议浙江茶叶出口问题的机会,专门到褚老住处汇报自褚老离浙后回乡服务团的各项工作,及《动员周刊》的刊出和发行等,对此褚辅成感到十分欣慰。但同时他提醒骆耕漠,在他离开以后,“对浙江的政治环境要好自对付”。在骆临走前他又拿出100元,要骆带回去补助一下《动员周刊》发行经费不足的困难,使骆耕漠深受感动。
褚辅成人虽已在汉口,但对于浙江的抗日救亡运动仍然给予极大的关注和支持。他提醒骆耕漠“对浙江的政治环境要好自对付”,这是他對中国共产党人在民族危亡之秋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高举抗日救亡的大旗,发动广大民众开展抗日救亡运动的最大支持。
以自身资望,继续为中共地下工作者提供帮助
1938年5月,骆耕漠受地下党的指示,调离丽水前往金华,筹备成立浙江文化界抗敌协会,作为主要发起人之一的褚辅成,此时人已离开了浙江,但仍把浙东抗日救亡运动的事挂在心头,给予及时的支持。
成立浙江文化界抗敌协会,由于褚辅成、骆耕漠、严北溟都是主要发起人成员,这样带动了一大批浙东文教界人士的加入,这些人大多是当地有一定名望和地位的人。褚辅成离开浙东去汉口后,由骆耕漠负总责。期成总会成立后,即在全省范围内积极组建各县“文抗分会”。1938年初,在省文抗会期成会的领导和推动下,全省第一个文抗分会——丽水县文抗分会成立。
随后,遂昌、宁波、青田、金华、永康、兰溪、温州、平阳等县文抗分会先后成立,到5月中旬,全省已成立以及正在筹备中的县文抗分会有30余家,会员达2000人左右。除了当地文化、教育界的人士以外,杭嘉湖地区沦陷后,随省政府迁往浙东的大批文化、教育界人士涌入丽水城。这些文化人后来不少都参加了抗敌协会期成会。
浙江省文化界抗敌协会原计划于5月30日正式成立,后因国民党顽固派的阻挠,加之浙江战事不断、交通受阻等原因,最终未能正式成立。虽然如此,在期成会期间,褚辅成在经费问题上也给予一定的资助。这让骆耕漠十分感激。
不久,骆耕漠在租房解决活动场所的事情上遇到了困难。开始时,他租用金华市内酒坊巷的一处房子,与邵荃麟、徐进等七八个同志共住。10月,因台湾义勇队50余人来到金华,为祖国抗战服务,酒坊巷的房子腾出供台湾义勇队总部使用,骆耕漠等人想租用市内柴坊巷15号大洋房作为活动据点。这栋洋房式的楼房建在金华城内最高的一片山坡上,洋房的主人当时在国外教书,主人的家属为避敌机轰炸已迁居到了乡下。房子空着,但因租金较高,无力租用。这时骆耕漠想到褚辅成先生临离浙东前跟他说的话,他就以褚辅成的资望和名义,通过城内教育界爱国士绅的沟通,顺利解决了这一难题。
骆耕漠在《往事回忆》中说:“城内有不少开明爱国的教育界人士,知道褚辅成老先生是浙江革命老前辈,同时又知道我们之中有不少曾得到以上照顾,所以他们就帮助我们向房子的主人反映我们的住房困难问题,希望对方加以帮助。幸蒙房子的主人通情达理,先让我们住进较低小的一片楼房。以后也让我们住进较大的楼房,我们可以看见南边的江边。”
褚辅成在离开浙东时曾对骆耕漠承诺,在他离开浙东后如遇到工作上的困难,可用他的名义去商量解决,这种承诺为中共地下党组织提供了良好的工作环境和安全保障。
骆耕漠在丽水时的公开身份是浙江省战时物产调整处视察。这个机构与当时的浙江省建设厅是平行的,处长由黄绍竑的亲信、建设厅厅长伍廷扬兼任。骆耕漠经常利用到浙东各县视察工作的机会,开展党的地下工作。当骆耕漠接到地下党调他到金华工作后,即以“辞职”的名义离开战时物产调整处。伍廷扬曾找他谈话,表示挽留,并希望骆到金华之后,继续同他保持联系。伍廷扬除了若即若离的谈话外,实际还想试探骆耕漠到底同共产党有没有联系。骆耕漠就以自己一人从上海“随褚慧老回浙江,志在抗日救亡保家乡,拥护蒋委员长抗日到底,切盼我省战时政治纲领在浙江胜利实现”相答。
与伍的这次谈话,骆耕漠既很好地保护了自己,又继续保持了与伍在过去已经建立起来的良好的统战关系。
褚辅成在浙东前后时间仅三月余,是他西行路上“志切救国”一小站。此时他已是一位66岁高龄的老人,是一位社会著名人士。褚辅成此时的社会职衔主要是上海法学院院长、上海全浙公会董事局主席、浙江省国难救济会常务理事、全浙救灾会常务理事、上海抗日救国会常务委员、东北义勇军后援会常务理事等。这样一位著名的成功人士,与一批年龄几乎相差一倍、充满着革命朝气的中共地下党人真诚合作共事,可敬可佩。
那时尽管他不是政府官员,他的行为也不代表政府,但当国家蒙难、人民受辱的严峻时刻,他积极与共产党人真诚合作,共同抗日,同担国难,这一切都出于他自己的主动,出于一个爱国知识分子的救国良知。在关乎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抗日救亡运动的最前沿。一位资深的老国民党党员,以他自己实实在在的爱国行动赢得了共产党人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