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中国社会主义道路选择的哲学阐释
——李达基于唯物史观的探索*

2023-10-08 23:13:13
关键词:李达唯物史观生产力

何 海

(湖南科技学院 湖南省李达与马克思主义“三化”研究基地,湖南 永州 425199)

近代中国风雨如晦,救亡图存成为时代的最强音,各种救国理论和方案层出不穷。“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之后,探索中国的社会主义道路,成为早期接受并信仰马克思主义的青年的人生追求。作为其中佼佼者的李达,抱着“找寻同志来干社会革命”的目的毅然从日本回国,以自己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积极投入到关于社会主义思潮的大论战中,揭露假社会主义的面目,论证了中国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他不但翻译和撰写了大量关于唯物史观的文章,推动了唯物史观在中国的传播,而且运用唯物史观分析中国社会,为早期中国社会主义道路的选择提供了深厚的哲学依据。

一、基于中国革命实践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

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落后挨打,李达认为应当以马克思主义学说为指导来对中国社会进行根本的改造。他积极探索社会主义与生产力发展的关系,深刻阐明只有正确把握和运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才能从根本上变革中国社会。

(一)坚持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辩证统一,强调生产关系的反作用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用“生产力”“交往形式”“物质生产”“生产方式”等范畴阐述马克思主义的最新世界观。李达对此作了进一步的阐述。

首先,强调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辩证统一。作为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中国化的开拓者,李达在《现代社会学》这部被称为“中国人自己写的最早的一部联系中国革命实际系统论述唯物史观的专著”[1]中,不但阐明了社会结构所依赖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构成社会经济的基本要素,生产力是生产关系的内容,生产关系作为生产力的形式,应适应生产力的发展;而且对社会生产力、社会阶段、社会变革和进化等各个方面都进行了阐述。

其次,强调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李达的《现代社会学》注重“生产关系对生产力、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所具有的反作用力”[2]。李达在后来的《社会学大纲》中论述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时,强调了生产关系相对于生产力具有一定独立性,而非庸俗的生产力决定论。李达认为生产关系不是被动的生产力的反映,而是对生产力状态的适应,“生产关系……在其发展上获得相对的独立性,获得它本身发展的相对独立的内在法则。”[3]230李达还解析了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反作用,认为:“生产力决不能离开生产关系去考察”[4]206,“生产关系规定生产力的发展及其发展速度”[5]232。在解释社会革命的动力时,他不但认为,如果生产或财产关系无法促进生产力发展,并成为生产力发展的阻力时,“于是社会革命之时代以至”[4]81,而且进一步指出了生产关系是生产力发展的形式,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互为依托的,“所以特定生产关系,是在生产力的特定发展阶段上发生的;同时,生产力的发展,也只有通过生产关系的运动而实现。”[5]298李达在肯定生产力对生产关系“优位”作用的基础上,特别强调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积极能动作用。由此可见,李达十分注重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反作用,反对庸俗的生产力决定论。从对社会主义的理解来看,李达主要关注生产资料的公有性质、劳动者之间的平等关系以及劳动产品的均衡分配与消费。这些恰恰是生产关系最为核心的要素。

再次,由于更倾向于从生产关系的角度去深入探讨社会主义,因而关注生产关系的逆向影响是李达唯物史观的显著特点。他在承认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基础上,强调生产关系的相对独立性,主张通过采用新的生产关系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对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阐释,既体现了李达对唯物史观的深刻认识,也体现了李达对中国革命实践的深入了解,得出了“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的社会生产力”的真知灼见。

(二)坚持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辩证统一,强调上层建筑的反作用

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及其辩证统一是唯物史观的重大问题,李达在坚持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的同时,更强调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

一方面,坚持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认为经济状况的变动是引发社会变革的动因。李达认为:“社会的存在规定社会意识,这是历史唯物论的根本论纲……这些上层建筑物,都是要受那个基础所规定、所说明。”[5]433这就是说,社会存在是第一性的,社会意识是第二性的。李达深刻指出了经济基础是社会革命的动力,是第一性的。他还进一步阐述了经济基础对上层建筑的决定作用,将经济关系看成是社会的基础,上层建筑看成是政治、法治和意识形态的综合,认为上层建筑是随着经济关系的变动而变化的[4]81。由此可见,李达阐述了经济基础对上层建筑的决定作用,指出了经济变动会导致上层建筑的变动,为中国早期的社会主义探索进行了唯物史观阐释,体现了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

另一方面,明确提出了上层建筑可直接影响或反作用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李达注重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认为上层建筑作为社会构成的重要部分,不但具有维护经济基础的重要作用,而且能够促进经济的发展,即“上层建筑又有维持其基础之力,并促进其发展。”[4]96他在《社会学大纲》中进一步阐明了“以政治和法律为基础”的上层建筑与“以意识形态为基础”的上层建筑的关系,他认为“两者互生作用,并影响于经济构造的发展而成为能动的社会现象”[5]223。由此可见,李达详细阐释了上层建筑的内涵,强调了上层建筑的相对独立性,指出上层建筑是能动的而非受动的。他将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辩证统一关系应用于阶级社会中,指出政治是解决经济问题的形式,对于社会发展是具有推动作用的。“所以历史唯物论,对于政治在社会发展上的积极的作用,是非常重视的。”[3]153在这里,政治的作用指的就是上层建筑的作用。由此可见,李达十分注重上层建筑的反作用力。这是他本人放弃实业救国,反对实业决定论,坚持以社会主义制度拯救中国的重要原因。

(三)坚持“实践的唯物论”,积极将唯物史观应用于中国社会的改造

李达的“实践唯物论”是以中国革命实践为基础的,是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尝试[6]。他认为马克思唯物史观具有空前绝后的社会学价值,是改造社会的一种科学尝试[4]4。李达将马克思唯物史观应用于中国社会实践,指出了中国近代社会唯心主义思想的泛滥,认为“现代社会学之趋势,实已由唯物论而进至唯心论”[4]4,从中国实践的维度阐述了马克思唯物史观对于中国社会改造的重要意义。

李达坚持“实践的唯物论”,将唯物史观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系统论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哲学。他揭破了以张东荪、梁启超为首的假社会主义面目,批判了他们“无非是不讲社会主义去开发实业罢了”[7]36。李达在分析生产和分配等方面的问题时,得出了必须选择社会主义来开展实业的结论。他以生产组织是否受政治权力的约束来分析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优劣。他强调:只有最少数资本家能够通过控制生产组织来支配和剥削劳动者。这使得劳动者创造的剩余价值完全被资本家占有,而他们只能获得微薄的薪水,导致劳动者无法购买所需的生活必需品。同时,这导致资本家过度生产剩余产品,最终引爆经济危机,这就是资本主义的生产组织不受政治权力的约束而导致的无序发展。与之相反,社会主义生产组织将所有生产机构置于公共权力监管之下,确保生产与消费的平衡,避免像资本主义制度那样引发经济恐慌和大量失业,多数人不能过上人的生活。李达从“实践的唯物论”出发,强调了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的反作用,对中国的社会改造提出了重要的思路。

以唯物史观为理论根据,李达科学地探讨了中国社会生产力所面临的独特困境,分析了中国近代社会的复杂的生产关系,指出了中国“新生产力”发展之困境。“目前中国社会的新生产力,早已受着国际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所限制,而绝少发展的余地,何况还有封建势力和封建制度来障碍它的发达呢。”[8]8因而,在外有资本-帝国主义势力侵略,内有封建主义盘剥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秩序下,想要摆脱这个困境,不能依赖资本主义或者所谓的基尔特社会主义,也不能寄希望于无政府主义。李达认为,在资本主义的毒害蔓延扩大之前,中国应该采取社会主义来治理社会弊病。如果等到资本主义的流弊蔓延后再采用社会主义来治理,不仅会走更多弯路,还会给国民带来更多苦难,实非明智之举。李达以巨大的理论勇气指明了中国进入社会主义社会的必然性,认为只有通过实行科学社会主义,才能彻底解决中国社会生产力发展所面临的根本问题。

李达从中国社会革命实践的角度阐释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以“实践的唯物论”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

二、基于中国社会主义道路的阶级斗争理论

恩格斯于1877—1878年所著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全面解剖了资本主义的产生、演变及其基本矛盾,不但论证无产阶级革命的必然性和社会主义终将取代资本主义,而且设想了未来社会的政治经济特征。在坚持恩格斯有关无产阶级革命必然取得胜利思想的基础上,李达凭借对中国和世界革命形势的准确判断以及对马克思主义原理的深入理解和科学把握,确信中国必须也必然通过阶级革命走向社会主义道路。

(一)阐明阶级斗争是阶级社会发展的原动力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为探索救国救民道路的中国先进分子带来了新的曙光和希望,李达也正在此时对俄国道路和社会主义产生了热烈向往。他认为“实业救国”之路行不通,只有像俄国那样走革命的道路[9]420。以李达为代表的早期社会主义者在十月革命后开始用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即马克思主义作为观察国家命运的工具,运用唯物史观中的阶级斗争理论,深入分析和研究中国问题,在困境中发现了实现中华民族解放的新契机。

2)实验内容老化。学生对于控制参数不知如何调整,在设备面前茫然无措,而且很容易损坏电器电路,不能达到实验目的。

李达将阶级斗争置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之中考察其根源。他认为阶级矛盾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阶级斗争是解决中国近代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的唯一选择。“于是利害相反的两个阶级,演出阶级拮顽。这种斗争,结局是政治斗争,其目标是夺取政权。”[5]378在这里,李达深刻揭示了阶级社会变革的动力,其最高形式是进行社会革命,夺取国家政权。李达强调彻底的阶级斗争是中国近代社会发展的直接动力,中国近代社会要彻底解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只有走社会主义道路,“我们要达到这个目的,概括地说起来,就是厉行非妥协的阶级斗争。”[7]47阶级斗争“可以称为社会革命的唯一手段”[7]50。“马克思社会主义的性质,是革命的,是非妥协的,是国际的,是主张劳动专政的。”[7]59可见,李达的革命思想是十分彻底的,结合了近代中国的革命实践,深刻认识到阶级斗争是解决近代中国社会发展中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的根本路径。

在研究和传播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中,特别是在与各种反马克思主义、反科学社会主义思潮进行辩论的时候,李达深刻地认识到世界的发展趋势必定朝着社会主义的方向前进,而资本主义最终将被消灭。那么,在这样的世界发展趋势下,中国的情况又是如何呢?对此,李达指出:“将来社会的经济组织必归着于社会主义。”[7]383可以看出,李达对中国必将走向社会主义的信念是坚定的。

(二)坚持社会革命,反对点滴改良

面对形形色色的修正主义和改良主义,1921年1月李达在《马克思还原》一文中指出:“马克思主义一入议会主义的范围,立刻就由革命主义堕落到改良主义,失却了本来的面目。”[7]63同年4月,他在《共产党第三号短言》中强调:“我们若决心用革命的手段打倒资产阶级,非采用权力集中的战术从事阶级争斗不可。”[7]347这说明李达在建党前已经有了深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的理论素养。

中国共产党建立时期有关“社会主义”的论战,其实质是社会发展的两种根本制度之争,而论战的中心实则是如何找寻中国出路的问题。李达撰文揭露张东荪、梁启超、江亢虎等挂着“社会主义”招牌而实质主张资产阶级改良主义的面目。他先后批判张东荪、江亢虎等实行的是不敢干社会革命的“走狗社会主义”[7]35。而针对梁启超认为的只有发展资本主义才能搞社会主义的妄说,李达则驳斥道:“当着产业万分幼稚的时代又伏在各国政治的经济的重重势力之下的中国,要想发展资本主义和各资本国为经济战争,恐怕要糟到极点了。”[7]384为了驳斥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论调,李达直言中国将来的社会革命,“只有采用直接行动的一法。而直接行动的两种之中,我看或者要用劳农主义的。”[7]388即“主张联合大多数的无产阶级,……就用政治的优越权,从资本阶级夺取一切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到无产阶级的国家手里,用大速度增加全部生产力。”[7]389中国是否应该走俄国十月革命的道路,建立无产阶级专政,这是一个涉及中国无产阶级和整个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极为重要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没有得到正确的解答,那么中国革命的胜利将无法实现。李达在当时中国最重大迫切问题上始终站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立场上,澄清了是非,确立了方向。

李达用唯物史观科学分析了当时中国的国情和社会性质,论证了在中国开展社会革命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他认识到,中国目前正处于产业革命时代,受到了来自帝国主义列强的各种外部压力,在经济上受压迫,在政治上受制掣;而在内部,近代中国受到本国封建军阀的政治摧残和经济掠夺。因此,他断言:“所以社会主义者们处在这个政治的、经济的状态之下要想达到社会革命的目的,首先要组织群众竭力打倒国际帝国主义,推倒国内军阀政治,建设统一与和平,使实业有发展之可能。”[10]并且,中国社会主义道路的前提之一就是要“打倒帝国主义的侵略,廓清封建势力和封建制度,是中国革命的唯一对象,同时又是发展产业的唯一前提”[8]91。

必须说明的是,李达坚持社会革命历程中所必经的无产阶级政治革命是没有妥协的余地,提倡用革命的方式彻底改造落后的生产关系。他认为,中国之所以要采取社会主义,其根本是要在资本主义毒害扩大之前来治理社会弊病。他说道:“一定要把中国现在的病症移作资本主义的病症而后照西洋的原方用药,这种医生是不是庸医?”[7]387“共产党的根本主义,是主张用革命的手段改造经济制度。”[11]5李达呼吁在完成革命后,“凭着政治上的势力,实行我们社会主义的建设,完全管理社会中经济的事业。”[7]50可见,李达深知,无产阶级革命成功后夺取国家权力,进而运用政治力量来控制资本和生产工具,使得社会生产处于快速、可控的发展轨道。李达在这些论著中不但忠实于自己的政治立场,坚定地支持了无产阶级的革命纲领和政策,而且反驳了修正主义的观点。他的这些主张在后来的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过程中得到了实施。

三、“中国式”发展道路的哲学理念

李达等五四先驱们认准了救中国、发展中国要“走俄国人的路”,却并非要照搬“苏俄模式”。李达明确地表达了这方面的哲学思想。他在拜服列宁的伟大时,就说并非列宁是“创造家”,是因为他在俄国“善于应用”马克思主义,把它正确地表现出来了[12]。这表明李达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立场、态度,认为用马克思主义改造社会,建设新社会、新制度,重在基于现实的社会实际做到“善于应用”。虽然李达在当年的论著中,还没有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式”发展道路这类概念,但他在运用唯物史观改造中国社会的过程中,体现出以下哲学理念:

(一)坚持普遍必然性真理与具体过程差异性的统一

列宁曾指出:“一切民族都将走向社会主义,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切民族的走法却不会完全一样,在民主的这种或那种形式上,在无产阶级专政的这种或那种形态上,在社会生活各方面的社会主义改造的速度上,每个民族都会有自己的特点。”[13]列宁通俗地表达了历史唯物主义的人类社会必然规律与具体差异性的这一论断。李达对此有深刻的理解,也很有心得,他在《论广义经济学》一文中写道:“一切国民,都将到达于社会主义,这是一个必然性。但它却并不是一切都精密地循着同一路线而达于社会主义的。这种必然性的实现,因为各个国民的经济的政治的种种特殊性,就会刻印着各自的特色。”[14]85后来又说:“一切民族都要到达于社会主义——这是马列主义社会观的普遍真理。但这一普遍真理,在世界各个民族的社会中实现起来,就具有特殊的特征和相貌。一切民族并不是精密地循着完全相同的途径而到达于社会主义的。从这里,就发生了马列主义社会观的具体的应用的问题。”[15]51李达对中国社会主义的“中国式”选择与发展的哲学思想,首先就是遵循唯物史观原理和人类社会发展必然性规律与具体过程差异性相统一的历史发展观,坚持各民族都走向社会主义的普遍规律下,各个国家“走法”“路线”、社会制度与形态等是具有各自“特色”的。

(二)坚持社会发展一般规律与特殊规律的统一

基于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发展一般规律和特殊规律的原理,李达认为中国社会的发展既要遵循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也要尊重具体环境、具体阶段的特殊规律。

在对唯物史观有真切了解的基础上,李达主张中国社会的发展既要遵循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法则),也要遵循自己的特殊规律(法则)。他不但运用这些理论去分析社会现象,把握社会发展的规律,而且运用它们指导改造社会的实践。李达认为社会的发展有“统一着整个过程的一般发展法则与过程中各阶段的特殊发展法则”[16]。在此基础上,他还明确地指出这种特殊规律(法则)不仅有各国家、各种社会形态的特殊法则,还包括不同历史时期、时代的特殊法则。他在《社会学大纲》中明确:“各个时代的社会发展法则,各自有它的特殊性,适用于过去的,绝不能适用于现在,即是说,无条件的适用于一切时代而都妥当的社会发展法则,只是一个抽象,实际上是没有的。”[3]156

针对近代中国的社会现实问题,李达认识到了中国社会的特殊性和固有特征,认为中国社会革命究竟采用何种范畴的社会主义,需要按照国情和国民性来决定。他进一步指出:中国“采用什么主义发展中国产业”是由“中国社会问题的特殊性所决定的。”[8]91就是说,中国社会改造与发展的选择取决于中国的特殊情况、特殊规律。这种哲学思想,毛泽东在1956年8月修改中共八大政治报告稿时表达得更明确:“我国不但在民主革命过程中有自己的许多特点,在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的过程中也带有自己的许多特点,而且在将来建成社会主义社会以后还会继续存在自己的许多特点。”[17]毛泽东的上述见解继承、发展了李达以唯物史观指导“中国式”的选择与发展的思想。

(三)建立普遍与特殊相统一的理论指导实践

马克思曾指出,人们创造历史“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18]李达对马克思的这一见解有深刻的体会,强调要根据普遍与特殊的辩证统一推进“中国式”的选择和发展。

在李达看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观照下的社会现象虽然具有一般发展法则,但是这些法则是具有特殊形态的。中国社会发展应在“世界史的一般原理”的基础上探索属于“某一特定”社会的发展道路,因为中国近代社会是具有特殊性的,“中国的社会不是资本主义社会,也不是封建社会,而是殖民地化过程中的社会。在殖民地化的过程中,中国的社会存有着与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或社会主义社会不同的诸特征。所以当我们应用科学的历史观来研究中国的社会时,必然能够发现中国社会的特殊发展法则。”[14]15-16由此可见,李达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普遍性与特殊性相统一的原则应用于中国早期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中,认为中国社会主义道路的选择应当基于特定中国社会的研究之上,“具体地考察中国经济的特殊的发展法则,以期建立普遍与特殊之统一的理论”[19],在“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对立统一中,探索近代中国的出路。也就是说,“要应用马克思列宁主义于具体的过程,就必须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立场、观点与方法应用于自己的国家,认真研究自己国家的历史实际与革命实际,才能创造出具体的革命理论,指导革命的实践,取得革命的胜利。”[15]这是李达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探索中国社会主义道路的一大尝试,也是对“中国式”的选择与发展问题的又一哲学阐释。

四、马克思主义群众史观的彰显

群众史观是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根本观点之一,作为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先驱,李达很早就认识到了人民群众的历史作用。在他看来,大众化就意味着承认人民群众的历史主体作用,主张用理论武装起来的人民群众才是中国革命的主力。因此,他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充分论证了人民群众的历史主体作用、对中国革命的现实作用以及自身的能动作用。这为激发人民群众的革命性,推动建立无产阶级的政权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一)突出人民群众的历史主体作用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断言:“人类史同自然史的区别在于,人类史是我们自己创造的,而自然史不是我们自己创造的。”[20]马克思是把人放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当中去研究和把握,得出了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观点。李达继承了马克思的观点,将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统一起来去看待人民群众的历史作用。首先,他从维系人类社会生存的角度给劳动者以极高的赞誉,认为劳动者“有和太阳一般大的原动力,投热于地面上,没有他的时候,人类一天都不能生存。他是幸福的渊泉。”[7]39在李达看来,不经过劳动者的手造出来的东西是没有的。因此,他提出了“劳动者是万物的创造主”的观点。其次,他从阶级斗争的角度,肯定了人民群众的历史价值。李达多次提到“人类的历史是阶级斗争的历史”,《社会学大纲》《社会进化史》都对以往社会各阶级进行了全面的分析,对劳动群众的活动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指出,劳动者创造了万物,因此劳动者有权主张对一切东西的所有权,而“资本家不可不有觉悟”,这鲜明地表达了李达主张劳动人民通过斗争来获取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利,也只有人民群众进行斗争,才能实现社会的变革,才能挽救民族危亡的观点。最后,他从个人和社会的辩证关系角度,提倡、推崇“群众史观”,从而否定了“英雄史观”,明确了人类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而不是英雄人物创造的。李达虽然承认个人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但认为个人影响社会发展的可能性及其范围受当时社会条件的制约。“根据历史唯物论的观点,决定社会面貌,决定社会制度性质,决定社会由这一制度发展为另一制度的主要力量,是人们生存所必需的物质生活资料的谋取方式,也就是社会生活和发展所必需的生活资料和生产工具等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这些物质生活资料,是劳动人民创造的,所以,归根结底是劳动人民推动了社会的发展,是劳动群众创造了人类历史”[15]61-62,而不是少数英雄豪杰创造了历史。

(二)强调人民群众的革命现实作用

李达选择社会主义并不是为了纯学术性的研究,而是源于各种救国理想破灭之后,寄希望于社会主义理论来救国救民。这就决定了他从一开始就立足于实践,立足于中国革命的现实问题。作为对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性质进行最早分析和定性的学者,李达指出中国的革命“是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反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革命”[15]57。对于革命的领导权问题,李达指出工人阶级是中国革命的基本动力,是中国革命的领导阶级。同时,他又强调:中国革命如果离开了农民,就不是多数民众的革命,就永远没有成功的希望。因此,他认为:“革命势力的联合”才是中国革命出路的大原则。他说:“要想把我们的同胞从奴隶境遇中完全救出,非由生产劳动者全体结合起来,用革命的手段打倒本国外国一切资本阶级,跟着俄国的共产党一同试验新的生产方法不可。”[7]27对于革命的方式和手段问题,李达表示“我很主张无产阶级为突发的群众运动”。他认为:“无产阶级,包括最广,所以革命运动,非网罗大多数的无产阶级在内不可。参加运动的人越多,力量越大,运动越猛烈,奏效越迅速。”[7]50对于革命的目的问题,李达明确表示,中国所需要的革命就是“打破经济的束缚,恢复群众的自由”[7]1,“一切生产工具都归生产劳动者所有,一切权都归劳动者执掌”[7]28。

李达在论证革命的领导权问题、革命的方式和手段问题、革命的目的问题时都把人民群众作为最核心的要素。这对于激励人民群众投身救亡图存运动,承担起社会主义革命的重任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体现了李达依靠群众、为了群众的群众史观。

(三)发挥人民群众的主观能动作用

“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21]人的主观能动性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最基本的一个问题,包括意识的能动性和实践的能动性。李达很早就对劳动群众的主观能动性予以关注并进行了充分的论证,强调在对社会进行改造的过程中应发挥主观能动作用。李达认为,对于劳动者自身生存等问题的解决,“劳动者自己非有觉悟不可”[7]38。只有劳动者认识到了劳动的根源问题,认识到了资本家的掠夺本质,才能团结起来与资本家对抗,才能形成强大的变革势力。在李达看来,无产阶级只有通过阶级斗争的方式才能最终取得胜利,“不去助长阶级斗争的运动,社会革命是不可期待的”[7]62。“为助长阶级斗争的运动”实现社会主义,李达十分注重唤起劳动人民的觉悟。他不但在《马克思还原》一文中说到要“唤起劳动阶级的热狂”,而且认为,只有被唤起的劳动阶级团结起来形成劳动阶级的党派,才能有足够的势力抵抗资本家。为激发劳动者的主观能动性,他对劳动人民的悲惨境况和资本家的剥削本质进行了揭露。他说:“劳动者终岁劳苦,替地主资本家做牛马做奴隶”,而资本家的所得都是由“劳动者血汗造成”,“经济上不平均”[7]3,“我们国民处在这国际帝国主义和国内武人政治的两重压迫之下,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使劳动群众对自身的地位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以此“唤起劳动阶级的热狂”,号召全国人民“组织有系统、有目的、有手段的国民运动”以打倒帝国主义,推翻国内武人政治[11]107,以实现“国际平等、政治平等、经济平等的国民革命”[9]274。

五、结语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中国共产党人深刻认识到,只有坚持“两个结合”,坚持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才能正确回答时代和实践提出的重大问题。面对救亡图存、国家何去何从等重大时代和实践问题,李达等早期中国共产党人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运用于中国早期社会主义道路的选择,以证明中国选择社会主义道路的必然性和必要性。这样的做法使得中国在探索社会主义道路时一开始就受到正确理论的指导,为中国坚定地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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