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伟大实践铸就伟大精神,中国共产党的先驱们在创建中国共产党的过程中形成了伟大建党精神。伟大建党精神的形成须具备理论基础、阶级基础、国际联系、国情基础这四大核心要素,与中国共产党诞生的因素具有一致性。从北大红楼经上海渔阳里再到中共一大,伟大建党精神的核心要素不断凸显与完善。在中共二大这一百年党史中的关键节点,中国共产党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下,开始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革命道路,实现了从理论到实践的重要转变,与伟大建党精神正式形成的核心要素完全契合。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共二大不仅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国情实现初步结合的标志,更是伟大建党精神正式形成的标志。
“弘扬伟大建党精神”被写入中共二十大主题,意义重大而深远,表明了伟大建党精神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根本动力,是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成就伟大事业的重要精神力量。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并概括了伟大建党精神,深刻总结了伟大建党精神的理论内涵,展示了中国共产党探索中国特色革命道路的历史自觉和理论自觉,体现了伟大建党精神的理论性、实践性与科学性。中共二大不仅是中国共产党探索中国特色革命道路的历史源头,也是中国共产党通过“理论—实践—理论”进行理论创新的历史节点,更是中国共产党正式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起点。当前学界结合中共创建史论述伟大建党精神的研究尚有开拓空间。(1)自“伟大建党精神”提出以来,学界从历史渊源、理论以及实践来源等方面对伟大建党精神的形成展开过详细的研究,并产生了极为丰富的研究成果,但结合中共创建史中的关键节点尤其是党的代表大会来论述伟大建党精神的研究则相对较少。相关成果详见张士海、张宏旭:《中国共产党建党精神生成逻辑的三维考察》,《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5期;穆鹏程、高福进:《论伟大建党精神的生成基础、深刻意涵与弘扬路径》,《理论月刊》2021年第12期;徐光寿:《论伟大建党精神的形成历程与内在构成》,《思想理论教育》2022年第1期;马报、王建华:《中国共产党伟大建党精神的生成逻辑、结构维度及实现路径》,《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1期,等等。立足中共百年奋斗历程,深入探讨中共二大与伟大建党精神的内在联系,有助于进一步弘扬中共二大会议精神,理清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基础上的中国道路问题,深化伟大建党精神研究,为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征程指引方向。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建党先驱们创建了中国共产党,形成了以“坚持真理、坚守理想,践行初心、担当使命,不怕牺牲、英勇斗争,对党忠诚、不负人民”为内涵的伟大建党精神。(2)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7月2日,第2版。从文字逻辑来看,伟大建党精神的形成与建党先驱们创建党的过程相伴相生,两个过程具有一致性,这符合历史事实。换言之,造就中国共产党诞生的重要因素,也是伟大建党精神正式形成的核心要素。
综合来看,伟大建党精神正式形成的核心要素至少包含以下四个方面:
伟大建党精神作为中国共产党的精神之源,既蕴含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先进性,又兼具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独特性。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强大生命力和中华传统文化的优质基因也推动了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和发展,构成了伟大建党精神形成的理论基础,是伟大建党精神正式形成的核心要素之一。
首先,马克思主义不仅是中国共产党诞生和发展的指导思想和理论基础,更是伟大建党精神的科学指引与核心内容。近代以来,西方列强的入侵中断了中国社会的正常发展,极大地改变了近代中国的社会性质、社会矛盾与阶级关系。及至辛亥革命,皇权崩塌,帝制终结,中国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变局”,“救亡”成为时代主题。鸦片战争后,先进的中国人四处寻找救国武器,教育救国论、科技救国论、实业救国论均落于实践,总统制、总理制、议员制轮番试行,改良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等思潮潮起潮落。然而,这些救国思想和实践均告失败,未能挽救中国的危亡。毛泽东指出,中国人从西方资产阶级革命的武器库中学来的东西仍旧很软弱,无法抵挡列强的侵略。(3)新华社社论:《六评白皮书》,《人民日报》1949年9月17日,第1版。经过艰苦卓绝的探索,先进的中国人最终找到了马克思主义这一全新的、革命性的思想武器。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新型无产阶级政党——中国共产党成立了。中国共产党历经百年风雨,不断取得胜利,“归根到底是因为马克思主义行!”这深刻蕴含着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和使命,成为伟大建党精神形成的思想基础。
其实,早在五四运动以前,马克思主义就已作为欧洲社会主义学说的一个派别被介绍到中国。最早在中国谈及马克思主义的当属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他委托胡贻谷翻译的英国克卡朴的《社会主义史》,于1898年由上海广学会出版。(4)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编:《中国共产党创建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47页。《社会主义史》翻译后的书名为《泰西民法志》。此书介绍了马克思的生平及其理论,由于发行量有限,并未在当时的中国掀起太多波澜。但该书是中国出版的首次提及马克思及其学说的著作,是中国人接触马克思主义的开端。1905年后,同盟会革命党人开始介绍马克思主义。1908年2月,留学日本的井勿幕在东京创办的《夏声》杂志第三号上发表了《二十世纪新思潮》一文,这是中国较早介绍马克思主义的文章。(5)李子迟、王傅雷:《我国最早宣传马克思主义的人——井勿幕》,中华井氏网:http://www.chinajings.com/jnews/2011/10/0218295829.html。此时的孙中山对马克思主义也有一定的认识。他在广州起义失败后流亡海外,期间亲眼目睹了欧美国家的政治经济状况及社会主义运动,阅读、研究了《共产党宣言》等马列著作。这是孙中山首次了解马克思主义学说,对他形成三民主义思想起到了重要作用。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后,孙中山积极鼓吹社会主义学说,表示“竭力赞成”社会主义,力图使社会主义的理论“普及全国人民心目中去”(6)陈布雷:《大总统与社会党》,《民立报》1912年1月1日,第5页。。可见,五四运动前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只是简单被介绍,并未进行有意识的研究和宣传。
在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下,中国一批先进的知识分子齐聚北大红楼,致力于马克思主义的传播。由此,北大红楼成为早期共产党人研究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前沿阵地。李大钊于1919年5月撰写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一文发广泛传播马克思主义之先声,引导更多人走上了研究和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道路。陈独秀也深受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他于1919年4月发表的《二十世纪俄罗斯的革命》一文极力推崇俄国十月革命,指出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十月革命是“人类社会变动和进化的大关键”(7)《二十世纪俄罗斯的革命》(1919年4月),《独秀文存》,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99页。。
1920年2月,陈独秀为避祸南下上海,避居老渔阳里2号(上海南昌路100弄2号),他的身边围绕着一批具有马克思主义信仰的先进知识分子。他们在渔阳里集中精力研究和宣传马克思主义,创办发行《劳动界》《共产党》《上海伙友》等刊物。(8)陈绍康编著:《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知识出版社1988年版,第15—20页。《新青年》从第8卷第1期开始重点研究和宣传马克思主义,尤其是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进而推动上海渔阳里成为继北京后第二个研究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基地。
除却广泛传播的马克思主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是培育伟大建党精神的土壤,是伟大建党精神形成的文化根基。伟大建党精神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扬,体现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自觉和自信。历经五千多年岁月积淀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诠释了中华文明特有的精神品质和文化形态,体现了中华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建党先驱们多是深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熏陶的新型知识分子,具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责任与担当。在国家危亡之际,他们不断探寻挽救国家、民族危亡的道路,赓续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爱国为民”的情怀。他们在救亡图存的实践中选择了马克思主义这一真理,并推动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生动体现了勇于创新、敢于变革的宝贵品质,为伟大建党精神的形成奠定了理论基础。
一切伟大精神皆源自人民。中国工人阶级是中国共产党创建、发展的阶级基础,也是伟大建党精神孕育成型的重要阶级基础。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指出:“上海是党的诞生地。”(9)参见高渊、张奕:《上海是党的诞生地,要牢记历史使命》,《上海文汇报》2017年9月25日,第2版;温素威、曹玲娟、顾春、孙龙飞:《为人民创造更加幸福的美好生活》,《人民日报》2021年5月17日,第1版;张毅、袁新文、张贺、王珏:《保护好中华民族精神生生不息的根脉——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加强历史文化遗产保护重要论述综述》,《人民日报》2022年3月20日,第1版等。上海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发祥地和集中地,中国共产党作为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成立于上海既是历史的偶然,也是历史的必然。
1843年上海开埠后,西方国家纷纷在此投资办厂并招募工人,使得上海工人阶级队伍日渐壮大。据统计,一战前夕,上海有现代产业工人14—15万人。(10)赵亲:《一九二一年以前上海工人阶级状况》,《学术月刊》1961年第7期,第19页。1920年,全国工人有194.6万人,其中上海有51.38万人,占全国工人总数的四分之一强。而在500人以上的大工厂做工的产业工人有10.81万人,占上海产业工人总数的59.6%。(11)沈以行等主编:《上海工人运动史》上,辽宁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9页。列强在上海大量招工,无意中培养了中国最早的工人阶级,充当了“历史的不自觉工具”。毛泽东指出:“上海是工人阶级大本营。”(12)《祝上海解放》(1949年5月29日),《毛泽东新闻工作文选》,新华出版社1983年版,第385页。上海作为工人阶级人数最多的城市,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建提供了新生的阶级力量。
上海的工人数量集中,且深受西方列强、本国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三重剥削和压迫,因此上海的工人运动也是全国最早、最为集中的,推动着工人阶级成为最有觉悟、最为进步的阶级。五四运动期间,在声援北京学生的爱国罢工斗争中,上海工人参与人数达到六七万之多。(13)邓中夏:《中国职工运动简史》,上海书店出版社1990年版,第6页。这是工人阶级首次登上历史舞台,为中国波谲云诡的政治环境增添了一泓清流。按照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工人阶级是新生产力的代表者,是中国共产党诞生的组织基因。因此,不论是中共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简称一大《纲领》)表明党员应承认党的纲领,保守党的秘密,遵守党的纪律,还是中共二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章程》(简称二大《党章》)中提出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的原则,都与中国共产党作为工人阶级先锋队的阶级定位和政治性质密切相关,体现了党的组织性与纪律性。
共产主义运动是工业革命后在全球广泛联系基础上产生的一场国际性运动。上海是中国开埠以来发展速度最快、最早走向全球化的城市之一,是中国的经济中心、航运中心、通讯中心、文化中心,这些优势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提供了独一无二的条件,也展示了伟大建党精神形成与发展的一般规律和个性特点。建党先驱们在上海这一近代中国的国际化城市创建中国共产党,培育伟大建党精神,这符合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原理和历史规律。
在政治上,华界、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存在形成了上海“一市三治”的特殊地缘政治格局,导致中国主权割裂、治权各异,体现了典型的半殖民地特征。但租界客观存在的灰色地带也为先驱们的建党活动提供了空间。
在经济上,上海是近代中国的经济中心,工商业发展迅猛。以1913年上海实存的35家主要外资工业企业为例,其资本总额为5346万元(14)汪敬虞:《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2辑(上),科学出版社1957年版,第20—25页。,加上其他外资企业资本约6346万元,较1894年增长5.5倍,年均增长率为10.34%(15)张仲礼主编:《近代上海城市研究(1840—1949年)》,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34页。。同时,中国人在上海也开办了具有现代性质的企业。1914—1922年,华人在上海开办的纱厂共16家,超过全国的一半。(16)张玉法:《中华民国史社会志(初稿)》上,台北“国史馆”1998年版,第414—415页。上海的商业也较为发达。据统计,1914—1918年,五金、铜铁、铜锡等商店增设了110多家,营业额平均每年达5000万元左右,约为一战前的5倍。(17)朱国栋、王国章主编:《上海商业史》,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27页。中国共产党在上海的诞生是上海近代化的结果,而上海经济的发展则是其近代化的直接体现。中外投资在打破上海传统经济发展模式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加现代化的经济发展理念,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建提供了经济基础。
在交通上,开埠以后的上海逐渐成为近代中国的航运中心。国际航运方面,上海开辟的远洋航线西至伦敦、利物浦,东至美国檀香山,北抵海参崴,南达澳大利亚甚至里约热内卢。(18)张仲礼主编:《近代上海城市研究(1840—1949年)》,第146—147页。国内航运方面,在上海登记的内港船只北至天津,南至广州,西至重庆,近可达长三角各内河港口,无处不通。(19)熊月之:《上海城市集聚功能与中国共产党创立》,《学术月刊》2021年第6期,第11页。而1909年沪杭铁路、1912年沪宁铁路的开通,加强了上海的陆路交通能力,改变了长三角地区过于依赖水运的局面,增强了上海与江浙地区的联系。在中共一大遭到法租界巡捕干扰而无法继续进行时,代表们经商议后分批乘火车前往浙江嘉兴,在南湖开完了最后一天的会议。(20)王会悟:《“一大”在南湖开会的情况》(1959年3月31日),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 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二)》,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56页。由此可见,上海便利的交通无疑是建党活动得以频繁开展的重要支撑。
在通讯上,上海是近代中国的通讯中心。以电报为例,1884年后有线电报飞速发展,沪上电报北及北京,南抵香港,西及汉口、武昌(21)张仲礼主编:《近代上海城市研究(1840—1949年)》,第244页。,通达全国。国际电报方面,上海自1927年建立国际收发信号台始,陆续与西方主要城市建立了无线电直达电报电路。(22)刘华明:《近代上海地区交通运输、邮电通讯工具的变迁(1840—1949)》,《史学月刊》1999年第3期,第120页。基于上海发达的通讯条件,西方国家在此设立了大量的媒体通讯社,共产国际和苏俄也在此设立中俄通讯社和报刊社,作为沟通中、苏与共产国际的信息联络点,使得中国共产党在成立前后始终与之保持密切联系。
在文化上,作为伴随中国现代化进程而诞生、发展的国际性城市,上海具有中西交融、南北汇聚的文化基因,形成了特殊的海派文化。和其他地域文化不同的是,海派文化既有上海地域文化的特点,又具吸收外来文化的特征。从海派文化的培育主体来看,大批外来寓沪的新型知识分子是推动海派文化发展的主要力量。据统计,戊戌变法时期,上海有新型知识分子约1200人,1903年增加到3000人(23)张仲礼主编:《近代上海城市研究(1840—1949年)》,第1025—1026页。,1909年上升到4000人(24)参见熊月之:《略论晚清上海新型文化人的产生与汇聚》,《近代史研究》1997年第4期,第258页。。及至20世纪20年代,上海汇聚了全国各地和海外学成归来的新型知识分子。他们大多了解世界新知,反对旧制度,拥有良好的知识素养,利用所学的新知识推动着海派文化的繁荣发展。从海派文化的形成载体来看,上海作为全国的文化和出版中心,新闻通讯和出版产业发达,搭建了各种思想传播的平台。据1936年英文版《中国年鉴》统计,当年上海出版的新图书达5721种,占全国出版物的90%以上(25)《上海租界内中国出版界的实况》(1941年9月),上海市出版工作者协会《出版史料》编辑组编:《出版史料》第4辑,学林出版社1985年版,第117页。,仅沪上三家出版机构(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世界书局)的出版物,就占全国出版物的60%以上(26)王云五:《十年来的中国出版事业》,中国文化建设协会编:《十年来的中国》上,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465页。。此外,马克思主义的译著也大多在上海翻译和出版。毛泽东在与斯诺的谈话中提及,他1920年冬在北京阅读了《共产党宣言》《阶级斗争》《社会主义史》三本书籍,建立起了他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27)[美]埃德加·斯诺著,董乐山译:《西行漫记》,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131页。而这三本书就是在上海出版的。1920年10月,俄共华员局代表刘谦在提交给俄共(布)阿穆尔省委的报告中指出,上海是中国社会主义者的大本营,在这里可以公开地进行宣传,上海社会主义性质的团体出版的书刊均为社会主义性质。(28)《刘谦向俄共(布)阿穆尔省委的报告》(1920年10月5日),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编:《中共首次亮相国际政治舞台·档案资料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50页。据研究,1919年至1922年,中国共出版马克思主义书籍89种,有59种在上海出版。(29)这一时期上海出版的马克思主义书籍占全国出版相关书籍的四分之三左右。参见田子渝等:《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初期传播史(1918—1922)》,学习出版社2012年版,第499—503页。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开放、创新、包容已成为上海最鲜明的品格。”(30)习近平:《论坚持全面深化改革》,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版,第499页。开放性、创新性与包容性赋予了上海文化独特性,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和伟大建党精神的形成提供了自由包容的文化环境。
中国革命是近代世界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近代中国的国情又使得中国革命自身具有特殊性。中国共产党的创建过程始终伴随着苏俄和共产国际的指导,因此,中国共产党对中国革命道路的探索不可避免地留有上述两者的痕迹。中国共产党创建前后,早期共产党人对中国国情的认知不甚明确,缺乏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革命的经验。1920年5月,李大钊在《社会主义下之实业》一文中认为:“非由纯粹生产者组织政府,以铲除国内的掠夺阶级,抵抗此世界的资本主义,依社会主义的组织经营实业不可。”(31)李大钊:《社会主义下之实业》,《曙光》第2卷第2号(1920年5月),第94页。9月,陈独秀在《对于时局的我见》中提出,除了苏俄以外,“所有的国家都是资本家的国家”(32)陈独秀:《对于时局的我见》,《新青年》第8卷第1号(1920年9月1日),第39页。。1921年7月诞生的中国共产党使中国革命面貌焕然一新,但此时的中国共产党尚不懂得如何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国情紧密结合。李达在回忆中指出,初期的党员们只认识到中国革命是无产阶级革命,目的是无产阶级专政,但对于如何将马列主义运用于中国革命实践是不懂的。(33)李达:《中国共产党的发起和第一次第二次代表大会经过的回忆(节录)》(1955年8月2日),《“二大”和“三大” 中国共产党第二、三次代表大会资料选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588页。
一切从实际出发,将马克思主义理论同中国国情相结合,以此分析和解决中国的实际问题,进而推动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实践中创新,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核心和根本。中共二大在中共一大基础上,首次揭开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大幕。其后,经过艰辛的探索,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有了更深的理解。1938年,毛泽东在六届六中全会上明确提出了“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命题。他指出,“马克思主义必须通过民族形式才能实现”,要“按照中国的特点去应用它”(34)毛泽东:《论新阶段》(1938年10月),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1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658页。,要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应用到中国具体环境的具体斗争中去,而不是抽象地应用它”(35)毛泽东:《论新阶段》(1938年10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1册,第659页。。由此可见,中国共产党要完成近代中国的革命任务,就必须根据国情,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际相结合,历经长期的革命实践,才能找到具有中国特色的革命道路,真正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指引中国革命走向最终胜利。《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总结的十条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的历史经验中,“坚持理论创新”“坚持独立自主”“坚持中国道路”“坚持开拓创新”就占了四条。(36)《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66—68页。因此,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开辟具有中国特色的革命道路不仅是中国共产党诞生以来的重要任务,也是伟大建党精神核心要素中最为关键的一点,更是伟大建党精神正式形成的核心要素。
毫无疑问,理论基础、阶级基础、国际联系、国情基础这四大要素作为伟大建党精神正式形成的核心要素,缺一不可。伟大建党精神的核心要素在党的创建过程中逐步凸显,伟大建党精神也逐渐形成,成为党的精神标识。
伟大建党精神在建党先驱们创建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实践中逐步形成。回溯建党历程,最为关键的历史节点有四个:一是北大红楼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二是上海渔阳里的理论传播和初步的建党实践,三是中共一大党的正式成立,四是中共二大党的创建完成。这是一个由理论到实践,再从实践到理论的过程,是建党先驱们对中国国情和中国革命的认识渐次深化,进而逐步完善伟大建党精神核心要素的历史过程。及至中共二大,已完全具备了伟大建党精神形成的核心要素,伟大建党精神至此正式形成。
以李大钊、陈独秀为代表的建党先驱受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积极研究和宣传马克思主义,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1917年1月,已在上海创办《新青年》并形成巨大影响的陈独秀,受蔡元培邀请前往北京大学担任文科学长,也将《新青年》编辑部一并迁往北京。(37)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共党史出版社、党建读物出版社2016年版,第13页。在他们的影响下,《新青年》的作者群中出现了一批早期马克思主义者,从宣传西方资产阶级思想文化逐渐转向宣传马克思主义。1918年11月,李大钊在《新青年》第5卷第5期上发表《庶民的胜利》《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两篇文章,讴歌十月革命,指出社会主义革命是世界历史的潮流。次年5月,李大钊又陆续发表了《我的马克思主义观》《马克思学说》等全面介绍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文章,引发了较大的社会反响。1920年3月,在李大钊影响下成立的北京马克思学说研究会,被认为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初步尝试。(38)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第27页。
陈独秀在五四运动期间感受到人民群众的力量,立场发生了重要变化。他提出要彻底抛弃“军国主义”和“金力主义”(39)陈独秀:《本志宣言》,《新青年》第7卷第1号(1919年12月1日),第7页。,加大了《新青年》的马克思主义宣传分量。1920年9月,他在《谈政治》一文中旗帜鲜明地指出,要学习苏俄革命,使用革命手段建设劳动阶级的国家。(40)陈独秀:《谈政治》,《新青年》第8卷第1号(1920年9月1日),第13页。
建党先驱们立足北大红楼,以《新青年》为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基地,激烈讨论如何改变中国,争辩“问题与主义”,推动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大地上落地生根、开花结果(41)尹韵公:《〈新青年〉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光明日报》2015年11月4日,第14版。,由纯粹的外来理论逐步转变为启迪民智、引领革命的行动指南。
2018年5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北大时强调,党的主要创始人“正是在北大工作或学习期间开始阅读马克思主义著作、传播马克思主义的”(42)习近平:《在北京大学师生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8年5月3日,第2版。。这些深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熏陶的建党先驱们在北大红楼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和宣传,体现了“坚持真理、坚守理想”的建党精神,为伟大建党精神的萌芽厚植思想土壤和理论基础。
1920年4月,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等来到上海,在上海老渔阳里2号与陈独秀等一批先进知识分子共同探讨建党的可能。5月,陈独秀等人建立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43)李瑊:《“星火此间著”:上海老渔阳里2号与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20年第10期,第92页。在创办的一系列理论刊物上,他们集中刊发了大量深入研究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文章,进一步强化了伟大建党精神的理论基础。同时,建党先驱们在上海创建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首个大机器工业工会——上海机器工会,深入到工人之中。俞秀松亲自到厚生铁厂做工,李中在江南造船厂打铁,帮助陈独秀等组织机器工会。(44)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第34页。建党先驱们在上海这个工人阶级大本营与工人阶级产生了直接联系,奠定了伟大建党精神的阶级基础和国际联系基础。
从“坐而言”到“起而行”,建党先驱们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和共产国际的帮助下,在上海渔阳里进行了初步的建党实践,这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从理论到实践的一次重要尝试。陈独秀在对马克思主义的深入研究和宣传中,深感有在中国建立无产阶级新型政党的必要,便开始了建党筹谋。(45)刘晓宝:《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早期传播的特色》,《中共创建史研究》2018年第3辑,第15页。在他的支持下,陈望道于1920年8月翻译出版了首部中文版《共产党宣言》,(46)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第29页。作为建党的理论指导。更为关键的是,1920年6月,在共产国际的指导和帮助下,陈独秀、李汉俊、俞秀松、施存统、陈公培等人在上海老渔阳里2号开会,决定发起成立党组织,初步定名为“中国社会共产党”(47)《俞秀松烈士日记》(1920年7月),上海革命历史博物馆(筹)编:《上海革命史资料与研究》第1辑,开明出版社1992年版,第297页。,8月定名为“中国共产党”,推陈独秀担任书记。(48)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第27页。11月,经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商议后,起草了《中国共产党宣言》。(49)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1卷(上),中共党史出版社2002年版,第38页。上海渔阳里的共产党早期组织扮演了中国共产党发起组的重要角色,是各地共产主义者进行建党活动的联络中心,(50)刘晓宝:《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早期传播的特色》,《中共创建史研究》2018年第3辑,第15页。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奠定了组织基础,更是“坚持真理、坚守理想”和“践行初心、担当使命”的建党精神的重要体现,伟大建党精神由此孕育。
1921年7月,中共一大在上海法租界望志路106号(今兴业路76号)召开,宣布成立中国共产党。建党先驱们就党的性质、纲领、组织原则等问题展开讨论。一大《纲领》决定,革命军队应与无产阶级一起“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支援工人阶级”,“承认无产阶级专政,直到阶级斗争结束”,党的根本政治目的是进行社会革命。(51)《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1921年7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3页。这些内容彰显了中国共产党渴望救国救民、改变中国社会的崇高理想和远大目标,蕴含了党的初心和使命。一大《纲领》包含了党章最为基本的要素(如党的名称、性质、任务、组织和纪律等),实际上起到了党章的作用,为中共二大制定《党章》提供了最基本的依据。会议经过民主投票,选举了陈独秀、张国焘和李达三人组成党的中央领导机构,陈独秀被选为中央局书记。(52)张同新等主编:《中国革命史》,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3年版,第105页。
中共一大在马克思主义广泛传播、工人运动蓬勃兴起的背景下在上海召开,向中国乃至全世界宣告了中国共产党的正式成立,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变”(53)《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第4页。,是建党先驱们不懈探索的奋斗结晶,是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纵观世界各国共产党成立地,都选择在各国最为现代化的大城市。中国共产党选择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作为诞生地,是符合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原理的。相比北大红楼仅有理论研究和宣传、上海渔阳里初步的建党实践,中共一大显然前进了一大步。中共一大正式建党,使得伟大建党精神的理论基础、阶级基础和国际联系这三大核心要素更加完善,是伟大建党精神初步形成的标志。
同时,中国共产党在诞生之时就确认了积极动员劳苦大众参与社会革命、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和实现共产主义的终极目标,表达了党勇于突破旧秩序、建立新中国的坚定信念,体现了建党先驱们改天换地的决心和勇气。在实现正式建党目标的过程中,建党先驱们进一步体现了“坚持真理、坚守理想”和“践行初心、担当使命”的建党精神。中共一大闭幕会议因遭到法租界巡捕的干扰破坏,最终转移到浙江嘉兴坚持开完了会议,(54)陈潭秋:《回忆党的“一大”》(1936年7月),西安师专马列主义教研室党史组、西北大学政治理论系党史教研室室合编:《中共“一大”资料汇编》,内部发行,1979年版,第23页。也展现了建党先驱们“不怕牺牲、英勇斗争”的建党精神。
因缺乏检验理论的革命实践,加之斗争环境恶劣,中共一大提出的革命目标并不切合当时中国实际,表明了中共尚拘泥于对马克思主义的一般认知。此后,中共除得到共产国际的指导外,也在短暂的革命实践中发现了一大《纲领》的局限性,开始有意识地结合中国国情,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探讨中国革命问题。1922年1月,共产国际在莫斯科召开远东会议(55)“远东会议”全称为“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对当前阶段党的革命纲领的制定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指导。同年1月,《先驱》发刊词提出,必须将研究中国实际、求得解决中国问题的“中国方案”作为第一任务。(56)《〈先驱〉发刊词》(1922年1月15日),中共中央党校党史教研室选编:《中共党史参考资料·党的创立时期》(1),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13页。这些都为中共二大结合中国国情探索中国特色的革命道路指明了正确方向。
1922年7月,中共二大在上海南成都路辅德里625号(今成都北路7弄30号)召开,陈独秀、李达、蔡和森等12人出席了会议,(57)肖甡编著:《革命纲领 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万卷出版公司2008年版,第25页。核心议题是制订出符合中国国情的革命纲领。大会由陈独秀主持,总结了中共一年来的各项工作,并根据共产国际远东会议精神,就联合战线、工会运动等十项问题进行了专门讨论,(58)《关于我们党的组织问题(补充报告)》(1922年冬),《“二大”和“三大” 中国共产党第二、三次代表大会资料选编》,第128页。通过了二大《党章》、《关于“民主的联合战线”》等重要文件。同时,由陈独秀起草,经参会代表们商讨后通过了《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后文称二大《宣言》)。最后,中共二大正式选举并组成了新一届中央执行委员会,推选陈独秀为委员长。(59)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第45页。
二大《党章》是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党章,涉及社会革命的目标和党的自身建设如党员、组织、纪律等六大部分,是体现中共二大核心思想的具有深远意义的历史文件。同一大《党纲》相比,二大《党章》是中国共产党从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顶天”走向符合中国国情的“立地”的标志,表明了党在革命认识上的深化和自身建设上的日益完善,是中共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步。二大《宣言》在详细分析中国革命的性质、对象、动力等问题的基础上,制订了党的最高和最低纲领,集中阐发了党的最终奋斗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当前革命目标是“打倒军阀,除列强”,这是符合中国国情之举。
相比中共一大,中共二大真正意义上完成了中国共产党的创建,(60)肖牲:《论中共“二大”的重大成就及其历史地位》,《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4期,第53页。揭开了中共探索中国特色革命道路的帷幕。在伟大建党精神形成的理论基础、阶级基础和国际联系已经具备的基础上,具备了国情基础这个最为重要的核心要素,伟大建党精神至此正式形成。中共二大在近代中国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中召开,鲜明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不怕牺牲、英勇斗争”的大无畏精神。而中共二大对中华民族前途命运的深入思考,更加体现了“坚持真理、坚守理想”和“践行初心、担当使命”的建党精神,也增添了“对党忠诚、不负人民”的精神特质。
伟大建党精神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历经北大红楼、上海渔阳里、中共一大、中共二大这四个不可割裂的重要历史节点,伟大建党精神形成的核心要素一步一步完善,伟大建党精神由萌芽、孕育、初步形成到正式形成,具有明显的阶段性特征。及至中共二大,党在创建完成的同时,也完善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关键要素,具备了形成伟大建党精神的所有核心要素,伟大建党精神具有了完整的理论形态。
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也是一部不懈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展示中华民族的独特精神标识,更好构筑中国精神。(61)《把中国文明历史研究引向深入 推动增强历史自觉坚定文化自信》,《光明日报》2022年5月29日,第1版。无疑,在党的革命探索历程中,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国情相结合,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伟大建党精神形成的关键要素。
毛泽东指出,“解决中国问题”以及“创造些新的东西”是判断马克思主义是否中国化的两个重要标准。(62)《如何研究中共党史》(1942年3月30日),《毛泽东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08页。中共二大既是伟大建党精神正式形成的标志,又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发端。在中共一大的基础上,中共二大开始立足中国国情,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解决当时中国革命亟须理清的理论与实践问题,充分体现了理论与实践的辩证统一。
一方面,中共二大结合共产国际的指导和早期共产党人的革命探索经验,提出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新概念,明确了近代中国的社会性质。列宁较早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表述指明近代中国的社会性质。1912年,他在《中国的民主主义和民粹主义》一文中把中国称之为“半封建国家”。(63)《中国的民主主义和民粹主义》(1912年7月15日),《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93页。1920年7月,列宁在共产国际二大上所作的报告中,将中国、土耳其与波斯并列为“半殖民地”国家,(64)《关于国际形势和共产国际基本任务的报告》(1920年7月19日)、《民族和殖民地问题委员会的报告》(1920年7月26日),《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58、276页。这个提法在共产国际二大上以《民族和殖民地问题提纲》的文件形式确定下来,成为中国共产党认识近代中国社会性质的重要依据。蔡和森是党内较早阐述近代中国社会性质的先驱之一,他于1922年在《统一,借债,与国民党》和《武力统一与联省自治——军阀专政与军阀割据》等文章中明确指出,中国“在国际地位上早已处于半殖民地地位”,在国内仍处于“半封建半民主的局面”。(65)《统一,借债,与国民党》(1922年9月)、《武力统一与联省自治——军阀专政与军阀割据》(1922年9月),《蔡和森文集》上,湖南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67、72页。基于此,中共二大在《关于议会行动的决案》中认为,经济落后的中国已经成为了“国际资本帝国主义的掠夺场和半殖民地”(66)《关于议会行动的决案》(1922年7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74页。,指明了中国社会的半殖民地性质。二大《宣言》更是直接指出,中国在政治上仍处于军阀的封建制度把持之下,(67)《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大会宣言》(1922年7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109页。指明了中国社会的半封建性质。相比中共一大,中共二大对中国现实国情的认识更为完备,对近代中国社会性质的分析更趋科学和准确。
另一方面,中共二大在剖析近代中国社会性质的基础上,提出党应“以扫清封建军阀推翻帝国主义的压迫,建设真正民主政治的独立国家为职志”(68)《关于“民主的联合战线”的议决案》(1922年7月),中央档案馆编:《中国共产党第二次至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汇编》,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7页。。1922年1月,共产国际在远东会议上指出,中国“当前第一件事便是把中国从外国的羁轭下解放出来,把督军推倒”,建立民主主义共和国。(69)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第43页。同年6月,经陈独秀起草,中共中央发表《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主张》,明确指出“打倒军阀建设民主政治是解决中国混乱政局的唯一道路”(70)《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1922年7月16日—23日),中共中央党校党史教研室资料组编写:《中国共产党历次重要会议集》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1页。。随着共产国际的指导和党对革命认识的不断深化,中共二大对党的时代任务作出了更精确的判断。二大《宣言》指出,党的最高纲领是实现共产主义,最低纲领是打倒军阀,推翻列强的压迫,实现民族独立。(71)《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大会宣言》(1922年7月),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33页。李达也在回忆中指出,中共二大指出了中国人民的敌人主要是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第一次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口号。(72)李达:《中国共产党的发起和第一次第二次代表大会经过的回忆(节录)》(1955年8月2日),《“二大”和“三大” 中国共产党第二、三次代表大会资料选编》,第588页。中共二大对最高纲领和最低纲领统一关系的集中表述,表明中共已认识到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是革命对象,并将反帝反封建作为时代任务,显示了强烈的历史自觉性。这是中共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下不懈探寻中国革命道路的全面的、系统的表征,是坚持马克思主义崇高真理、坚守共产主义远大理想的鲜明体现,为伟大建党精神的正式形成提供了深厚的理论滋养。
首先,中共二大详细阐释了中国革命的动力是无产阶级。马克思指出:“工人阶级在它反对有产阶级联合权利的斗争中,只有组织成为与有产阶级建立的一切旧政党对立的独立政党,才能作为一个阶级来行动。”(73)马克思、恩格斯:《国际工人协会共同章程》(1864年10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455页。资产阶级作为近代中国的新生阶级,因其发展不充分而力量不足。相反,以上海工人为代表的工人阶级,随着西方列强的入侵而比资产阶级诞生的时间更早,受剥削和压迫程度更深,具有推翻旧制度的愿望和能力,且力量在不断壮大。五四运动爆发后,工人们展现了“牺牲吾辈数十万工人的赤血,与野蛮的强权战”(74)《中国共产党编年史》编委会:《中国共产党编年史》第1册,山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41页。的决心和勇气,彰显了工人阶级彻底的、不妥协的姿态,是无产阶级由自在阶级向自为阶级转变的重要标志。
无产阶级的磅礴伟力推动了中共二大对中国革命动力的深刻认识。中共二大根据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强调除了理论性,关键是党的实践性。中国共产党是为无产阶级利益而奋斗的实践性政党,是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急先锋。(75)《关于共产党的组织章程决议案》(1922年7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90页。在充分维护无产阶级利益的前提下,中共二大指出党应“辩护无产阶级和贫苦农人经济生活的利益”(76)《关于议会行动的决议案》(1922年7月),《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册,第148页。。可以看出,中共二大准确认识到中国革命的动力是无产阶级,以维护无产阶级的利益为核心,实践指向性更明确,蕴含的初心与使命愈发强烈。
其次,中共二大就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地位及作用、中国革命的路径步骤和发展脉络等问题进行了有益的阐发。1912年,列宁在谈及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时指出,农民阶级是资产阶级革命的主要代表,是社会的主要支柱。(77)《中国的民主主义和民粹主义》(1912年7月15日),《列宁选集》第2卷,第292页。其后,列宁又陆续撰写了《中国的民主主义和民粹主义》《新生的中国》《中国各党派的斗争》等文章,科学分析了这一时期中国各阶级的性质及其在革命中的作用,(78)徐芹:《列宁对辛亥革命时期中国各阶级的分析及其意义》,《社会主义研究》2014年第5期,第16页。为中国共产党深入了解中国各阶级提供了理论指导。早期中国共产党人也就中国社会各阶级问题进行了初步阐述。早在五四时期,陈独秀就指出“只有做工的人最有用最贵重”(79)陈独秀:《劳动者底觉悟》,《新青年》第7卷第6号(1920年5月1日),第43页。,高度赞扬工人阶级的力量。当然,陈独秀也没有忽视中国工人阶级数量少、家族观念严重、缺乏政治要求等局限性。(80)翟作君、东方潮:《试析陈独秀早期对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的思想演变》,《党史研究与教学》1996年第1期,第18—19页。这些符合中国国情的观点和思想,促进了中共二大对中国社会各阶级认识的深化。
中共二大指出,工人阶级“将会变成推倒在中国的世界资本帝国主义的革命领袖军”(81)《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大会宣言》(1922年7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114页。;农民阶级“乃是革命运动中的最大要素”(82)《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大会宣言》(1922年7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113页。;民族资产阶级“为免除经济的压迫,一定要起来与世界资本主义帝国奋斗”(83)《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大会宣言》(1922年7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112页。;小资产阶级中的大量群众由于日趋困苦的状况,在警醒后也会“加入到革命的队伍里面来”(84)《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大会宣言》(1922年7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113页。。中共二大将工人阶级定位为革命的领导阶级是符合马克思主义原理的,对中国各阶级在革命中的作用分析也是符合中国现实国情的。
最后,中共二大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下,通过加强自身建设塑造和强化着共产党人的精神境界。根据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严明的纪律不仅是维护党团结统一的保证,也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有别于其他类型政党的显著特征,更是强化共产党人思想境界的重要武器。从共产主义者同盟到俄共的诞生,无一不是如此。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深受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的影响。中共一大召开时,陈独秀虽未能亲自出席,但他郑重委托参会代表向大会提出了关于组织中国共产党的四条意见:(1)征求党员,(2)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原则,(3)注重纪律,(4)慎重进行征服群众政权问题。(85)张国焘:《我的回忆》上,东方出版社1998年版,第138页。中共二大进一步指出,每个党员“都要在行动上受党中军队式的训练”,党的组织与训练必须是严密的、集权的和有纪律的。(86)《关于共产党的组织章程决议案》(1922年7月),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档案文献选编》,中共党史出版社2014年版,第25—26页。二大《党章》专辟“纪律”一章,提出党采取“少数绝对服从多数”的原则,还规定党员如犯六类错误,必须予以开除。(87)《中国共产党章程》(1922年7月),《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档案文献选编》,第28页。这些不仅是中共注重自身建设、强化组织纪律的鲜明体现,更是中共时刻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的关键所在,极大地推动了伟大建党精神的发展。
中共二大首次提出了统一战线。《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将“坚持统一战线”总结为中共百年奋斗历史经验之一。列宁在共产国际二大的发言中指出,落后国家的无产阶级政党应同资产阶级民主派结成临时同盟,但要保持无产阶级运动的独立性。(88)《民族和殖民地问题提纲初稿》(1920年6月5日),《列宁选集》第4卷,第221页。在列宁的影响下,中共二大克服了中共一大所提出的“不同其他党派建立任何关系”(89)《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1921年7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8页。的片面性和局限性,开始对革命统一战线提出具有开创性和转折性的见解。中共二大在《关于“民主的联合战线”的议决案》中提出,无产阶级必须暂时联合各民主党派,构建联合战线,才能实现“打倒军阀除列强”的目标;但在联合中必须保持无产阶级的独立性。(90)《关于“民主的联合战线”的议决案》(1922年7月),《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册,第139页。同时,中共二大指出,为了建立并扩大民主联合战线,应先行邀请国民党等革命力量“商讨如何邀请其他革命团体以及如何进行”(91)《关于“民主的联合战线”的议决案》(1922年7月),《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册,第140页。。这是中共首次提出“国共合作”统一战线的思想,表明中共意识到团结各方力量的重要性,在走出封闭状态、积极构建联合战线的同时,也保持了独立自主的联合原则和底线,对推动革命实践意义重大。
在中共二大革命理论的影响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运动呈现出崭新的面貌。以工农运动为例,在湖南党组织的领导下,衡阳县白果地区成立的岳北农工会开展了一系列斗争,逐渐成为湖南农民运动中的第一面旗帜。(92)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第50页。1923年10月的开滦煤矿工人大罢工,更是“在事实上确立了中国共产党在工人运动中的领导地位”(93)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第46页。。而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失败的惨痛教训,使中共意识到仅仅依靠罢工斗争无法取得革命胜利。中共开始主动加强与国民党的合作,孙中山也逐渐认识到中国共产党是一股朝气蓬勃的革命力量。随着第一次国共合作的正式形成,革命新局面就此开创。在艰苦的革命斗争中,中国共产党人凝练了“无惧牺牲、英勇抗争”的大无畏精神,展现了“忠诚于党、情系人民”的伟大情怀,体现了党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不懈推进,为伟大建党精神的正式形成奠定了实践基础。
建党先驱们的建党实践铸造了伟大建党精神,伟大建党精神形成后又不断激励和指导着党的革命实践。在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程中,在党不断面临新的时代主题、努力完成新的时代任务的过程中,伟大建党精神总能获得新的发展,衍生新的革命精神,构建起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谱系。这是对中国共产党从诞生到发展的精神淬炼,是党和国家的精神宝库。及至中共二大,中国共产党完善了对中国国情的深刻认识,制定了基本完整的政策和方针,构建了系统性的理论体系。中共二大深刻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在中国革命理论、政策和方针上的重大转变,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内涵和时代特点的鲜明印证。然而伟大建党精神并未止步于中共二大这一关键节点,而是在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历程中薪火相传,中国共产党人才有了接续奋斗的精神支撑。立足新时代,伟大建党精神必将在党的伟大事业中迸发出磅礴力量,推动中国共产党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