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变后,日寇烧杀掳掠,东北迅速沦陷。与此同时,众多民众、军人逃离东北流亡至关内,成立了多种民众抗日救亡团体,如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东北热河抗日后援会等。在救亡图存的浪潮中,东北精英知识分子也有所行动,于1932年成立了东北行健学会,创办了《行健》月刊、《行健》旬刊等刊物。该会以“研究东北问题,揭露日本侵略东北及其在东北的各种罪行”为宗旨,主张抗日收复东北失地。《行健》月刊、《行健》旬刊面向学会内外,报道东北情形、研究国内外问题、评论国内外时局,对研究日本控制之下东北的现状、探究东北行健学会的性质、了解东北知识分子的抗日立场等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学界对“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各大群体的流亡情况已有较多研究,但其视野多关注于学生与民众,如赵文铎从国民政府的角度出发研究流亡学生的安置及其影响[1]。而王春林则以民众为核心,展开对流亡民众的研究调查[2],然而,学界目前对东北流亡精英知识分子研究还相对较少,目前只有王春林所著的《地域与使命:民国时期东北大学的创办与流亡》一书以及其他谈及东北大学流亡内迁的论文中有部分涉及,且对于行健学会以及其所办《行健》刊物运用较少[3]。除此之外,关注东北流亡知识分子的研究便只剩下从文学角度出发的探讨了,如渤海大学张淑坤撰写的《东北作家群的“九·一八”国难散文书写(1931-1945)》[4],重庆师范大学孙硕的《东北流亡文学中民族意识与民间日常书写关系的研究》[5],两篇文章均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关注东北流亡知识分子中的作家群体,从作家的著述出发,探讨国难文章和民族主义精神发展的影响与作用。但是,无论是张淑坤还是孙硕,他们均未从史学角度出发,且未涉及作家之外的更多知识分子。本文希望能够填补这一研究空缺,从行健学会的两个刊物出发,介绍和论析两个刊物和行健学会本身,探究行健学会所代表的东北籍精英知识分子在局部抗战期间的心态变化。
1 东北行健学会在北平的创建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离开东北流亡北平的东北各界人士人数越来越多。而在此国难期间,姬振铎、赵明高、王之相、曹国卿等二十余人于1931年12月27日在北平广化寺举行了谈话会,谈话会以“群策群力,共谋收复失地挽救国难之办法”为核心,形成了初步的学会组织。参会人士多为拥有较高学识的知识分子,如王之相为北平大学俄文和法学教授,曹国卿为莱比锡大学经济学博士,安文溥为东北大学文学系教授等。次年5月29日,组织举行全体会员大会,拟定学会简章,自此行健学会正式成立。
学会以“砥砺学行,挽救危亡”为要义,在执行委员会分设总务组、研究组、调查组、出版组、社会组,展开对中国东北各地与社会时局的全面研究。在1934年学会成立两周年之际,各会员回顾行健学会成立的原因及使命时,对此有了更深刻、更生动的表述。学会成员认为东北行健学会能够聚集并不断发展,所依靠的正是“爱乡观念与合作精神”。由黑水白山之间,“有吾父母之乡”与“民族之乡”,“吾不忍忘之”的爱国爱乡观念所引发,东北流亡同胞“省内家破,处境既同,爱乡复土,应无异趋”,最终团结一致,开展合作,学会由此成立[6]。学会取名“行健”,则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所引发,强调“实干”,强调“言必行,行必健”[7],要在这种危机情形下“从学术做起,从彻底认识国际情势作起”[8],树立“我们一定能复兴”和“我们一定能复故土”的信仰,最终“使吾次殖民地的中国迎头上去,走向人人皆希望的中华民族复兴之路”[9]。
学会正式成立后,不断招揽会员,1932年8月间,会员数量达百人以上,1934年6月间,会员数量已达570余人。相比于同时期其他在北平的抗日组织而言,行健学会的规模较小,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自不必说,就算对比国民党操纵下“东北青年社”的5000社员[10],也显得十分渺小。但是,以知识分子为核心的学会,人数少并不代表其作用和影响小,许多会员都在北平各大学任职,特别是有许多会员是跟随东北大学流亡到北平的教授,其在学界和政界的影响力并不低。如经常在《行健》刊物撰稿的周天放为原东北大学文学院院长;《行健》月刊的主编卞宗孟则师从吕思勉和金毓黻,撰写了《东三省博物馆委员卞鸿儒呈考察热河古物报告书》《东北之史的认识》等文,在东北历史地理研究、东北考古研究学术史上具有重要地位。1933年到1934年间,牟宗三等非东北学者也开始在学会期刊上发文,学会影响力进一步扩大[11]。
学会创建之后,便着手开展实际工作。以知识分子为核心成员的行健学会在出版上尤为积极,出版物有月刊、旬刊、丛书和丛刊四种。不同出版物在学会内有不同的角色定位,《行健》月刊基本可以称为行健学会的会刊,其所发表的观点和文章多围绕行健学会的定位及其使命所展开。从1932年9月18日创刊到1935年6月停刊,共出版32期;《行健》旬刊则隶属于行健学会学艺部,以传达学会消息和交换会员及会外人员意见为宗旨,所刊载的文章多为讨论文章,观点相较月刊更为丰富,从1932年10月创刊到1934年8月,共出版57期,但所遗存期仅有1933年5月后的44期;《行健》丛刊则为刊载学会的会务纪要、章则、会员名录的专门刊物;丛书则为学会研究成果的汇总出版物。但是,丛刊和丛书笔者未能找到任何的遗存印记,故本文也仅依据月刊和旬刊展开论述。
在《行健》月刊和《行健》旬刊短短几年的发展历程中,出现了多次的内容变动,尤以《行健》月刊为最甚。第1卷和第2卷的《行健》月刊每期均为专号,每期讨论一个问题,如创刊号即为“九·一八周年纪念专号”,其刊载了大量关于“九·一八”事变的前瞻、回顾,事变后国际局势的变动、国人应对之策、收复东北之法等文章。第3卷到第4卷,则取消了“专号”体例,将“专号”转设为“中心问题”,在“中心问题”之外,还设有时论、调查、文艺、东北要聞等栏目,如1934年第4卷第3期中,其“中心问题”为“东北局面总检讨”。在刊载检讨文章之外,还连载了王荫南的《卷葹》诗集,刊载了“东北春秋”系列,报道了日寇侵占东北的新闻等。而到第5卷之后,其“中心问题”被取消,所刊文章涉及教育、文化、经济等诸方面,成为真正的综合性刊物。《行健》旬刊也有所变动,在第11期之后,该刊改为旬刊并增加篇幅,在原先的“会务纪要”之外增设不同板块,将之变为会员及非会员同人交换意见的“自由园地”。在18期之后,其再次改订编例,整刊更侧重于阐述东北沦陷后的情况,如每期的“东北消息”“东北沦陷史料”和“东北简讯述评”栏目等。
2《行健》刊物的刊载特色与抗日主张
《行健》月刊的发刊词阐述了行健学会与《行健》月刊的原则与主张,总结来说主要有四点:其一,针对中国目前贫弱的现实,主张同人应“以科学方法,探讨病原,再因病施药”;其二,针对当前社会舆论“徒唱高调”而主张不能实行的现状,认为所提之主张应具体,“以期言论见诸事实”;其三,针对目前国人多批评政治制度与革命对象的现状,主张挖掘“人的本身问题”,检讨“民族病根”“研求全民族自救及各个人自救之途径与方法”;其四,针对东北沦陷时“民众不能自动的思患预防”的问题,主张同人应与东北同胞“共立于抗日救国之第一线,同作收复失地之急先锋”。
“以科学方法探讨病原”呈现在刊物上,即体现为文章的学术性和专业性强。在《行健》月刊中,专号和“中心问题”的存在,使得期刊前期中每期的文章多以一个主题为讨论中心,围绕着这个主题,所刊载的文章有调查数据、翻译文章、研究文章、对比照片、评论文章等。如1933年第2卷第1期的国防专号中共有19篇文章,其中研究文章12篇,调查文章3篇,评论文章4篇,讨论了国防与教育、外交、陆军、重工业、化学工业、交通、科学等各方面的关系,调查了苏俄国防设施、各国军备状况等,并对中国国防的相关问题提出了建议。在取消主题后,每期刊物的研究文章视野更加广阔,如1934年第5卷第4期的文章中,既有对本年国内灾荒问题的统计,也有对中国租佃制度改善的研究,更有许多视角望向外国的研究文章,如《美国产业复兴政策之新估价》《日本经濟在泡沫景气中》《经济恐慌的研究》等。这些文章的学术性极强,以《经济恐慌的研究》一文为例,作者“止戈”对当今社会的经济危机进行思考,在文中探讨“经济恐慌的一般理论或思想”,并“站在学术的立场上来解释现在的经济恐慌”的概念。文中指出经济恐慌“周期性”和“流行性”的两个特征,叙述学理上的经济恐慌的预兆、发现、原因和挽救方法,经济学、政治学色彩浓厚[12]。
除此之外,《行健》月刊和《行健》旬刊对日寇侵占东北新闻的报道和刊载,也具有强烈的学术意识。《行健》月刊自1932年第1卷第3期起便设立“东北与日本”专栏,刊登本月以来东北伪满洲国的统治现状、东北义勇军的抗日战况、日军在东北的阴谋措施等。《行健》旬刊也是如此,在创刊起便设立“东北消息”一栏,专门报道日寇侵略东北情形,其消息选取秉承着“不见内地报纸而新颖确实”的标准,既有扩充记录范围之意,又有保持消息准确性之意。两刊的报道也有专门分工,《行健》旬刊追求消息之广,而《行健》月刊则追求对消息的“系统的长篇叙述”。最为凸显学术意识的,是《行健》旬刊从1933年第18期开始设立的“东北沦陷史料”栏目。这一栏目从保存日军侵略史料的角度出发,对过往的侵略过程、部分电报与报道进行刊载,如1933年第23期报刊,刊载了当时东北义勇军的“领袖、人数、活动日期、地点及形情”等,文中还明确说出:希望这些内容“用为留心东北问题者之参考”[13]。也就是说,《行健》旬刊编者设立“东北沦陷史料”这一专栏,其目的是给时人和后人研究“东北沦陷”这一问题提供史料和依据。虽然在今天看来,这一专栏与“东北消息”等其他专栏的内容,在史料价值上差距不大,设立专栏的客观作用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但是刊物编者在这一领域对史料的主动记录,其主动性及其背后的专业性思维,是极其珍贵的。
“所提之主张应具体”的原则体现出来的情感与观点表达相对含蓄。《行健》刊物与当时其他知识分子所办的著名期刊相比,总体而言评论与批评的色彩并不浓厚。如潘公弼所办《新社会》,强调刊物“将以褒贬劝惩,发挥社会制裁之权威”;胡适所办《独立评论》,强调“用负责的言论发表各人思考的结果”;胡政之所办《国闻周报》,同样强调新闻的“史官”作用。这类期刊数量并不在少数,且可能占据多数,期刊所发文章中有许多观点性、评论性十分强烈的文章,研究类文章数量并不多,以《新社会》1933年第4卷第2期为例,这一期共有11篇文章,其中评论文章4篇,建议文章3篇,记录文章1篇,研究文章2篇,且多观点鲜明,讨论色彩浓厚,如《抵抗可以空言了事么》一文,在通篇评论后得出“若单是几句大言壮语,抵抗与不抵抗有何分别?还是免开尊口罢”的结论。
《行健》刊物情感与观点表达相对含蓄的表现有两点。首先是许多情感的表达常以诗歌形式出现。最为突出的便是《行健》月刊对王荫南诗集《卷葹集》的连载,从1933年的第3卷第1、2期合刊开始,到1935年的第6卷第5期止,《行健》月刊为其连载了18次诗集共计上百首诗歌,这些诗歌多表达诗人对个人际遇与时局变动的感情,如《遭乱抛离乡井寄居城市慨然有作》[14]、《匪讯》[15]、《沈阳杂诗》[16]等。体裁的限制,使得情感再浓烈的诗歌,也比白话的议论文章更为生涩,而《行健》月刊长期刊载这些诗歌,在表明了刊物面向的读者群体阅读能力不低之外,也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对于妄加评论、激进议论的抵制。
其次,是刊物中作者许多的观点多蕴藏在对于事物的调查、研究之中,并不占据文章的主体地位。比如,从1933年第23期《行健》旬刊开始,为了进一步“增长读者兴趣及深刻印象”,设立“东北简讯述评”栏目,希望更改原本“东北消息”只报不评的现状,要求文章“亦述亦评”,但要“原委宜明”,不能脱离事实展开评论。以1933年第26期的《唱回“国”论者可以休矣!》一文为例,针对日本所宣传“东北人之在平者因某种问题以归‘国(‘满洲国)”的内容,举出四个“走上傀儡末路”的叛徒例子,得出许多叛徒“被监督而不得自由,以致悔不当初”的结论,最终倡议“唱回‘国论者,可以休矣”。“评”依据于“述”,文章的结论和倡议并未盲目地扩大范围。值得注意的是,这篇文章相对于其他文章是“评”最多的之一了,大多数“述评”除了“抗日”的立场表达较多外,对于其他部分的评论并不多,如《伪组织也会设立民众学校》[17]《东北各铁路职员的恐慌》[18]《兴安岭一带发现红军》[19]等大量以陈述句为标题的文章基本上都是在转载新闻或描述现象。
以上特点,是《行健》刊物文本的核心特点,同样的,这也是学会抗日核心主张——挖掘“人的本身问题”与检讨“民族病根”“作收复失地之急先锋”的实现前提和基础。与其他大部分报刊不同,同是探讨问题,《行健》刊物所针对的并不是政治制度、政府要人、军阀土匪等具体对象,而是针对“人心”。在纪念“九·一八”一周年时,《行健》月刊有一文《我们怎样纪念“九·一八”?》刊载,文中论述为什么要纪念“九·一八”时有这样一段文字:“我们应当以印度朝鲜安南缅甸为前车之鉴,赶快觉醒,发愤图强,以挽救危亡……我們誓死不能做印度人。所以当着‘九·一八周年的时期,我们不能不对于‘九·一八这个名词,有痛切的纪念……”而“赶快觉醒”既是纪念“九·一八”的原因,同样也是目的和希望,只有人们觉醒了,才能“挽救危亡”。《行健》旬刊的另一篇文章《被救与自救》对此描述得更为详细,无论是东北流亡民众还是国人,都“不当因求救失望而不求救,更当因求救于人而要自救。惟能自救,故能被救,惟能被救,则自救乃更有望”,而“被救的表现在物质,在目前,是被动的,自救的表现在精神,在未来,是自动的”,所以,要实现“挽救危亡”的任务,则必须要有民族主义的抗敌自救精神,在精神上觉醒和团结[20]。
除了以上表达观点的文章之外,也有许多检讨和调查的研究文章同样在文章结尾提出了对“民族团结”和“民族觉醒”的呼吁和倡议。在调查总结半年来东北义勇军的活动状况后,曹树钧得出了“东北义勇军危困极矣”的结论,并警告“关内同胞苟再坐视无睹,关外抗日之武力,必摧毁殆尽,爱国者尽起图之”。再如编者所调查的《日寇在东北的交通政策》一文中,得出了“暴日”(抗战初期说法,指残暴的日本人)所预定的东北交通建设计划可以按时完成的结论,并在文末提出疑问:“不知国人对此,亦能有所感否?[21]”
以此观之,《行健》刊物与行健学会依据会员的专业能力和知识水平,强调科学研究与仔细调查,以及研究和调查刊载从证据出发,给国民以警醒,从而为唤醒民众和团结国人贡献力量。这些研究和调查本身是极为符合“反对空谈”的原则的,在调查后所给出的一些建议也是十分客观的,但是这些“实干”的落点,即呼吁和警告则显得有些空洞。呼吁蕴含在专业文章之中,其呼吁所能看到的对象就变得十分有限了,至少广大的乡村民众是比较难看懂这些专业数据和专业调查的。而在呼吁之外,学会没有太多唤醒与团结国人的具体措施,使得这种呼吁在实际功用上并不突出,最终“回顾过去,成效既微”。
3 保守外交下报刊所展现的思想变化
认同科学研究和不唱高调原则的学会会员,在理性之外同样有着对故乡、对国家的感性思想,学会强调理性的原则并不能完全压抑由“爱乡观念”所聚集在一起的各会员思想。而与此同时,面对国民政府持续采取的“一面抵抗,一面交涉”保守外交方针,各会员在行动上不反对政府“荣辱负重”争取发展时间的政策,但在思想上,已经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这些变化在1933年东北和华北地区发生一系列事件后显得尤为突出。
首先,“回家主义”等偏激进的思想甚嚣尘上。署名为孟的作者(可能为卞宗孟)在《行健》旬刊第15-17期(1933年6月-7月)连续三期刊物的“写在卷头”文章讨论“回家主义论”。“回家主义”即“自离开我最亲爱的最不忍舍去的‘东北故乡那天,就下了最大决心所抱定的一种‘主义”,“回东北去”是“回家主义”的口号,而文章所讨论的,是“如何回家”和“和谁回家”的问题[22]。这几篇文章还强调东北同胞要学习犹太人的坚定思想,“进行坚实的回家工作”,贯彻主张,进行彻底的“回家”而不要盲目回东北做“投降”的事情[23]。到了1933年的“九·一八纪念日”,便有署名为雁的作者撰文,“敢希望我们东北人,赶快下回家的决心,不要再忍痛着这‘九·一八、一九三四,一九三五……的一个一个的平淡渡过了[24]。”很明显,这种“坚实的工作”,在这位作者的心里已经被丧失故乡的悲痛完全淹没了。同时,在这一期旬刊中,还有更为激烈的讽刺,署名为庚的作者观察到“九·一八”后大街小巷墙上都有很多标语,但在今年却因“日本国民不许中国国民张贴反日标语”而没能看见,从而以“蝎子咬人”讽刺道:“您想不想用鞋底把那蝎子踩死?”从而得出结论,“纪念九·一八要铲除人间之蝎”。
其次,便是失望情绪蔓延扩大。在1933年“九·一八”两周年纪念中体现得最为明显。《行健》月刊1933年第3卷第3期的卷头语有云:“目视白山黑水,沦陷益深,冀云辽天,忧患同切,固知国人对过去国难之两周年,一周不如一周,已有同感,而在本刊之过去一周年抚今追昔,尤有无穷深慨!”而《行健》旬刊作为同人意见交流之地,这种情绪表现得更为激烈。1933年第23期第一页之文《纪念之词》便爆发出了强烈的情感:“在去年的‘九·一八,还可希望政府去收复失地,还可希望国联去制裁暴日。现在呢?我们还有何希望?我们除了东望故乡向我三千万同胞凭吊外,还有何话可说?”此文之后,署名为雁的一篇文章《尽生难忘的“九·一八”》还述说了1931年以来3次“九·一八”的感想:“1931年的‘九·一八:作者是骇异的……1932年的‘九·一八:作者是热望着……1933年的‘九·一八:作者是失望了……不独收复失地无望,抑东北人在关内的生路亦日渐宰削。呜呼,二载倭奴蹂故国,何时长啸返辽东,吾人何心,能不失望!”
最终,便是学会“收复东北”的主张在一定程度上被放弃。在《行健》旬刊第17期第三次讨论“回家主义论”的文章最后,“和谁回家”还未完全解释清楚时,作者便匆匆搁笔称“炎暑苦人,环境更非,回家的高调,似乎不必弹,也不愿再弹了。[23]” “回家”已经成为高调的表现而不再继续谈,也暗示了作者已经逐渐主动放弃了“回家”的念想。到了1935年,这种放弃的表达更为直接——“我们不愿欲再说收复失地,但是我们总愿对仅存的华北或整个内地领土要特别当心些![24]”
但是,大部分文章在这些思想阐发之后,仍然是以倡议国人团结、为政府提供建议为结尾的,并没有过多的指责政府和制度,也没有阐发出“反政府”思想的趋势。随着情绪的阐发完毕,刊物整体的研究风格以及学会的大部分主张仍旧没有改变,直到1935年6月华北事变后,行健学会被驱逐出河北地区,逐渐分崩离析[25]。
4 结语
从1932年5月正式创立到1935年6月后被迫解散,东北行健学会共存3年。其作为一个以东北知识分子为核心的东北民众抗日团体,在三年的时间内,始终坚持着其科学研究、低调务实、挖掘民族性和警示国人的抗日主张。在研究和办报上,行健学会成效突出,为时人和后人研究这一段时期的历史留下了极为宝贵的资料;在宣传和警醒上,行健学会同樣运用自身的优势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是,由于其在办刊和研究之外其他能力的缺乏,行健学会主张的实际功用并未完全发挥,其抗日主张与政府外交态度之间的矛盾间接导致了其在华北事变后覆亡。
东北行健学会的命运,也可以代表当时在北平的一众民众抗日团体的命运,由于政府的持续妥协,即使不怎么批评政府和袒露反日色彩的学会也只能在日寇和当局的强迫下解散,而其他更为激进的民众抗日团体更不必说了。从东北行健学会的结局回顾《行健》月刊发刊词所说的第三条主张,即检讨民族病根强调国人觉醒来看,也许正是由于国人逐渐觉醒了而政府本身还未能完成抗日的思想准备,西安事变等激进谏议才会发生。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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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蔡伟俊(2002—),男,广东佛山人,本科,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