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娜(吉林艺术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吴昌硕是近代中国杰出的艺坛巨匠之一,出生于浙江省安吉县,原名俊卿,字昌硕,别号苦铁、老缶、大聋等,1913年任西泠印社首任社长,集“诗、书、画、印”四绝于一家,融金石书画为一炉,被誉为“石鼓篆书第一人”,与虚谷、蒲华、任伯年并称“清末海派四杰”,对艺术创作的主张是“出己意”“贵有我”,所以他的作品很有“个性”,他的书法、绘画、篆刻对近现代艺坛影响极大。
吴昌硕是中国书画史上最后一位古典大师,也是中国近现代书法、篆刻、绘画领域的领军人物。有许多书画论著以吴昌硕为终篇,近现代也有很多书法、篆刻、绘画方面的论著又以吴昌硕为起点。如果只是以吴昌硕的书法去讨论,我们应该怎么去诠释他呢?沙孟海先生评其书法时曾说:“篆书,最为先生名世绝品。寝馈《石鼓》数十年,早、中、晚年各有意态,各有体势,与世推迁。”
吴昌硕临写的石鼓文有其独到之处,他把石鼓文原有平稳端庄的感觉,以篆书扎实遒劲老辣的线条、金石之书风加以表现出来。吴昌硕书写的篆书与石鼓相结合,字势左低右高,转变为长,形成气酣势奇的纵意。但是从篆书发展历程来看,“篆尚婉而通”是篆书的一种用笔方式,是篆书线条的一种表现手法,起笔和收笔都是藏锋,中部采用中锋行笔的一种方式,线条均匀婉转而无顿挫,是非常规范的一种书写方式。吴昌硕在用笔时反而特意强调一种顿挫感,点画间的接笔处也有意保留痕迹,使篆书线条更具力量感,奇崛浑厚。这种书风对我们现代人学习石鼓文影响颇深,原本工整严谨的书风越来越少,而吴派石鼓文对我们影响也越来越大。
吴昌硕三十岁时开始临写石鼓文。数十年如一日,深研细品、渗融变化,直到六十岁以后,才逐渐形成自己独有的书风。七十岁以后,进一步强化其特有的吴派书风。待到晚年,用笔更加老辣,有如万岁枯藤,苍劲有力。吴昌硕临写的石鼓文整体气势跌宕、笔法苍劲,正是他这种对石鼓文的理解“临气不临形”,执意追逐“金石气”的表现,使得吴昌硕在清末时期的书风得以与众不同、独具一格。
吴昌硕先生65岁时,临《石鼓》自题:“余学篆好临《石鼓》,数十载从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沙孟海先生对这句话解说道:“这句话大可寻味,我看他四五十岁所临《石鼓》,循守绳墨,点画毕肖,后来功夫渐深,熟能生巧,指腕间便不自觉地幻出新的境界来,正如怀素《风废帖》说:‘今所为其颠逸全胜往年,所颠形诡异,不知从何而来,常自不知耳。’懂得这个道理,才能鉴赏先生晚年所临《石鼓》的高妙。”
吴昌硕先生一生沉醉于《石鼓》,集数十载心血于《石鼓文》字,呕心沥血,反复钻研。吴昌硕临写的《石鼓文》,兼容了草书笔法、泰山刻石、秦权铭款等文字笔意,所临写的《张迁碑》也多用篆籀笔法,别具古茂的风格。
吴昌硕84 岁临《石鼓文》
吴昌硕《四字隶书对联》作于77 岁
吴昌硕集诗书画印于一身,而最基本的功夫是在书法上,真、草、篆、隶皆能,其篆书以《石鼓文》为根基,开创了一代新风。或许因为篆书成就太高,吴昌硕的隶书相对较少被关注,事实上其隶书成就在清代应有重要的位置。
吴隐在《苦铁碎金》跋中说:“所作篆书规橅《猎碣》,而略参己意;隶、真、狂草,率以篆籀之法出之。间尝自言生平得力之处,谓能以作书之笔作画,所谓一而神,两而化,用能独立门户,自辟町畦,挹之无竭,而按之有物。论者谓其宗述八大山人、大涤子,则犹言乎其外尔。学者能通夫书画一贯之旨,则于步趋缶老,其殆庶几乎?”吴昌硕在书画印上的贡献,以《石鼓文》、行草书以及治印成就最为显著。至于同样成就显著的隶书,应与其《石鼓文》、行草书相提并论。吴昌硕的隶书自成面目,整体结字和用笔特征,实得益于其长期对《石鼓文》和汉碑的研习和运用。王冬龄《清代隶书要论》云:“缶庐曾跟杨岘学书,其隶以《裴岑》《张迁》《嵩山三阙》《三公山》,字成长方,结体又是他写《石鼓》的方法,字右边上倾,用中锋,波挑藏而不露,气势峥嵘、凌厉磅礴。”吴昌硕受老师杨岘先生的影响,在隶书上追《张迁》《裴岑》《祀三公山》等,在汉碑上下足了功夫,且提出“以篆入隶”,临写《石鼓文》时也用隶意,字形偏长,字势左低右高、且以中锋用笔。
吴昌硕在临写《张迁碑》时,与《石鼓文》进行了融合创新,这种创新形式,不仅体现了吴昌硕对篆隶的全新理解,也体现了他对汉隶创新的态度,同时也体现了他极高的书法造诣,这也让他在晚清时期的隶书领域占有一席之地。吴昌硕在35岁时所书写的隶书用笔拘谨、结体方正。47岁时,吴昌硕请杨岘为其书订的《缶庐润目》中就有:“只作篆书,分隶不应。”1920年,吴昌硕先生77岁时,他打破原有“分隶不应”的规矩,用隶书书写了《西泠印社新建观乐楼碑记》,此碑文499字。吴昌硕这件隶书作品涵盖了多种书风,取法汉隶的体势、笔法,以及《祀三公山碑》《石鼓文》的隶书特点终成此碑。到了晚年,吴昌硕所书写的隶书最终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与汉隶不同,结体修长,取纵势。如上图“奉爵称寿,雅歌吹笙”,用笔雄厚、线条饱满,有篆书的痕迹,晚年的吴昌硕早已将篆书隶书融为一体,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吴昌硕先生的隶书作品传世量不多,大多是晚年所作,但其艺术价值仍不可小觑。在他的隶书里面,融合了很多篆书的元素,极具个性。
《张迁碑》全称《汉故谷城长荡阴令张君表颂》,此碑是为数不多保存较好的汉碑,碑阳、碑额、碑阴都保存完好。此碑刻于东汉中平三年,讲述张迁调离谷城后,其故吏门生韦萌等为追念张迁之功德而立,此碑是经典汉碑作品之一。《张迁碑》是明代早期出土,具体出土年份尚无法考证。自《张迁碑》被发现以来,一直得到金石学家和书法家极高的评价。其书法也得到后代人的效法,可称得上东汉书法史上的旷世奇品。到了清朝时期,碑学发展被推至高峰,众多书家被《张迁碑》粗犷浑厚的风格所吸引,包括何绍基、翁同龢、吴昌硕、沈曾植等人,这些人在书风形式上都有共同的特性,作品风格大多质朴大气、苍劲浑厚,在一定程度上,他们这种审美倾向也是受了《张迁碑》的启发。
吴昌硕临《张迁碑》碑额
吴昌硕临《张迁碑》与原碑对比
吴昌硕《村里谢安石,家中白侍郎》作于81 岁
吴昌硕跋《张迁碑》吴隐藏本曰:“《张公方碑》奇肆莽苍,篆额遒劲如龙蛇盘结,尤汉碑中所仅见,学之者往往失其神似。”吴昌硕从《张迁碑》汲取最多的营养主要是其笔法,他高度赞扬《张迁碑》的篆额笔法,遒劲有力、气势磅礴,如同龙蛇盘结,一点一划之间张弛有力,为汉碑所少有,学书者往往只能抓其形而未能取其神。陶浚宣在同拓亦作有题跋曰:“汉隶中用笔之最遒丽者,北朝诸书多宗此派,包安吴分为两宗,此即梁宗也,篆额尤浑劲。”“浑劲”原指太极拳的一种劲力,是藏而不露的浑厚实力,从而达到柔而有刚。这里指的是雄浑、遒劲之意,是对篆额书风气势、笔力的高度赞美。
吴昌硕临写《张迁碑》有创新之处,尤其是碑额。原碑额字形扁方,字与字间紧密相连的十二个字,吴昌硕却能写成长方,字字分开,因字而排;原碑结字上近于缪篆,吴昌硕写得近于篆隶;原碑额的横画较为突出,方起方收,方折居多,吴昌硕却以圆笔书来,笔势奔腾,苍劲雄浑。这样的新意,关键还是来自吴昌硕的功力、气质和学问。吴昌硕临《张迁碑》接近其篆书。结体修长魁伟,峻拔一角。吴纯以自家法则改造隶书。人多美其篆书为大家。吴隶书作品虽少,实亦大家也。盖笔墨浑厚,结体奇崛,皆他人不能为也。
吴昌硕从艺之路、执着如一、追求真理的精神值得我们后人去学习,正是他对《石鼓文》锲而不舍的执着研究,在艺术的道路上最终形成独有的作品风格。吴昌硕的艺术成就影响深远,很多现代书画名家如黄宾虹、齐白石、陈师曾、傅抱石、潘天寿等,都受其影响。齐白石老先生曾在自体诗中加以验证:“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齐白石将吴昌硕与徐渭和八大放在同样的高度。由此可见,吴昌硕在齐白石心中极其有分量,这也体现了白石老人对吴昌硕的尊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