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气山城仙气飘飘

苏仪

终于踏上了今年的第一场春游。目的地是重庆，暖春时节去一座听起来文艺又热情似火的城市，感受一场视觉和味觉的双重盛宴。从舷窗看出去，到处是生命力旺盛的新绿，带着微微水汽的细风迎面吹来的时候，都在宣告着春天的到来，冬天终于过去了。

倘若傍晚时分降落，那就去看看现实版的“天上街市”十八梯，坐在童话世界里吃一顿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火锅。第二天早起，再走走山城步道，看看还未睡醒的老重庆，它沉淀在厚重的历史长河里，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都变成了家家户户悄悄升起的炊烟。走一走鹅岭二场、李子坝轻轨站、北仓文创街区，蓬勃的朝气和十足的文艺气息，让人从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和年龄紧迫感中暂且抽离。如果还有时间，不妨去老君洞和渝中罗汉寺看看，走走据说有800年历史的黄葛古道，看着历史沉淀下来的建筑，无论是始建于北宋治平年间大隐隐于市的乌瓦描金的罗汉寺，还是依山而建始于三国年间的老君洞。人在找不到自己主线逻辑的时候都会感到迷茫，寻一处清净之地，自成宇宙，莫向外求。

这次到重庆，我想主要去山里看看，逃离一下都市的车水马龙和璀璨霓虹。这是山城啊，怎么可以不去山里看看。重庆的朋友说“那你可以去看看天坑地缝”，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各种幽深狭暗的一线天等风景。但其实“天坑地缝”有个很仙侠的名字叫“武隆”。原来是这里，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取景地。诗里写到“冲天香阵透长安”，电影里从天而降的弯刀寒光，蜿蜒军队血染盔甲的场景形成的视觉冲击在十六年后呼啸而来。

武隆适合自驾去，渝湘高速的两边是看不尽的山城风景，建在山间的两层小楼在雾里隐现，下起雨的时候白雾渐起，草木都看得不真切了。逐渐离开市区，两边山高路险断崖峭壁，突然很好奇千年之前李白眼里的山城是“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还是“江带峨眉雪，川横三峡流”。武隆属于中国南方喀斯特高原丘陵地区，天坑地缝位于长江三峡西部奉节县南部山区，北靠三峡风景区的瞿塘峡，南接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东连巫山龙骨坡古人类文化遗址。

我们提前一天包车，旅行社的老板亲自为我们当向导，一路给我们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给我们讲高山辣椒，讲高山马铃薯，他说：“你一定要试试我们这边的洋芋饭，还有烤洋芋搭配澄红的辣椒碎。”其实前一天晚上大半夜饿了吃夜宵，蹄花汤就配的洋芋饭，软糯的土豆块嵌在晶莹的白米饭里，咸香适中，舀一勺辣椒油浇上去，麻麻辣辣非常开胃，再搭配上涪陵榨菜，一天能顺利胖两斤。还有频繁提起的碗碗羊肉，我才知道武隆盛产板角山羊，体型大，膻味轻，去武隆时间充裕一定要试试粉蒸羊肉、碗碗羊肉、碗碗羊杂、泡椒羊血汤。无论是寒冷还是炎热的天气，一口大锅热气扑面而来，混着糯米的甜香气，羊肉的香味弥漫在四周，真是让人魂穿古时客栈。

武隆有苗族、土家族、仡佬族等12个少数民族，安静地听了一路生活在深山里的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我记起来读研究生那会儿，英国也总是下雾，我和我这个重庆的朋友就会点上羊肉泡馍的外卖，接着电话从湖边一路小跑去取餐，然后在落地窗前的餐桌上仔细又满足地吃着热气腾腾的泡馍，听她给我讲重庆的碗碗羊肉有多鲜嫩多好吃，那会儿我们俩的眼睛亮晶晶的，都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她和我说“你毕业一定要来重庆，我招待你。或者你在山东等着我去找你。”一晃四年了，终究是我跑来重庆挤出时间见到了她。我变成了一个写着格式严谨数字详实报告的人，她在办公室里一周忙碌六天，有点闲暇都只想在家躺着。她问我，我们是不是回不到过去的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了。我说，是我们可以自己创造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这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不知道那些天天聚在学校小酒馆里的旧友又在哪儿替谁挡着风呢。山路仿佛在云雾里穿行，恍惚间总觉得会有身着白衣的仙人御剑飞行在车边掠过。

去往天福官驿的路上，千年丹青画卷跃于眼前，人站在高耸的岩壁下，总能感受到一丝远古的洪荒气息，有水流在长满厚重青苔和一簇簇茂密蕨类的石缝中潺潺流过，远处的山峰高耸，要多气派的手笔可以泼墨出这样大气的构图，又要多精细的笔法才能渲染出如此细腻的草木瓦檐。长长的石阶在空旷的山体里显得多少有些陡峭，转头就能看到电影里的经典机位。倚在栏杆上看向官驿和铺满层叠蕨类藤蔓而显得毛茸茸的石板路，刚下过雨，薄雾四起。犹记得电影里看到这条路的时候是疾驰而来的彪悍铁骑，和救不回的故人，压抑的气氛渲染了深山荒野里的无助。可现在看过去，磅礴气势里又点綴着勃勃的生机和些许柔情，怪不得总有人在攻略里说这里是剑仙隐居地。血气方刚疾行至此，谁不想大喝一声“剑来！”。

我记得那会儿我们赶完小组作业，总是拿着手机投屏在卧室白墙上看古装仙侠剧，罗裙轻纱长发飘飘的装扮，拯救我们被代码摧残的神经。我们最常聊的话题就是那些在史书上匆匆结束的朝代是否在平行时空继续着它们的故事。

彼时热衷于干练的连衣裙和细高跟鞋，现在反而喜欢穿着中山装带着木手串在山里一待待一天。刚出校门的时候踌躇满志地想穿梭在高楼广厦里雷厉风行，可是随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更喜欢的是不紧不慢的一句“何事惊慌”，但求心安。曾经浪漫洒脱爱自由钟情于漫天皑皑风雪的少年，收起棱角学着端坐庙堂，这如同宿命般的必然。只是在这样安静的风景里，人也会心静，灵气充沛的地方总能让人静心凝神。

天生三桥景区以天龙桥、青龙桥、黑龙桥三座气势磅礴的石拱桥称奇于世，属亚洲最大的天生桥群。官方介绍说它“雄、奇、险、秀、幽、绝”。潭水幽幽地铺在竹林中，穿过幽静的竹径是瀑布，珠玉落下，微风掀起人的衣角。总觉得这浅潭里该养着几尾红鲤，而身着青衣的剑仙在我们看不见的维度里衣袂飘飘。像《雪中悍刀行》里写的那样“世人不知何所求，那袭青衫放声笑。天不生我李淳罡，剑道万古如长夜。”这里也真像倒悬山啊，不知道那位手执“红炉”“点血”的外乡剑仙，是否在这里酩酊大醉后独向蛮荒剑斩王座。天生三桥是会让人体会到大自然的威压的，不是肃穆也不是疏离，而像从远古盘踞至今的苍龙，睁开苍老寒冷的双眸静静凝视着不同形态的旅人们，年复一年，斗转星移。

龙水峡地缝也一定要去，走过溶洞路段和最开始那段千篇一律的山路，不一样的世界会呈现在眼前，幽深陡峭蛟龙寒窟，即使在白昼，看着脚边暗透的万丈深渊，恍惚间开始脑补充一万种地底生物。石阶陡峭，几乎是沿着峭壁垂直向下凿去，雨水形成的水流滴答落下，打湿了头发和衣服，偶尔一阵风吹过来能让人抖好几抖。地缝里温度低，反而显得飞溅弥漫的水汽温温热，不必撑伞，这是大自然的照拂。我们去的时候，几乎没有游人，突出一个空山新林烟雨后。下到缝底，瀑布赋予了山风形状，水势湍急却轻盈如烟，形成了一片帷幕，错落有致的石桥横亘在奔流而去的水流之上，森然之气和苍劲灵动并不冲突，桥这边的人驻足观看，桥那边是隐于世的另一个世界，所有仙侠小说里的三界交汇的地点都有了真实样貌。两脚分踏阴阳，一身正气荡乾坤。“你来了么？”“来过！”蓦然想起毁于战火的泰安的蒿里山，历代文人描绘的冥府、东岳大帝，天下魂归蒿里。我们总在惋惜和千年前的文物失之交臂，你也一定很好奇脚下的柏油马路在千年前行驶过怎样的车辙承载着多少悲欢离合吧。可是终有一天，我们行过的路、留下的文字，也会变成文物。很凑巧，看到路边的木牌，身处的景点就叫“步入三界”。苍幽密布的绿色蕨类披挂在千年间皆如此的喀斯特地貌上，凝视前面水汽氤氲的景色，五感六识仿佛都被涤荡一新。时间在这里流逝的很慢，你可以安静地欣赏一朵空谷幽兰的盛开。

脚程快一点，两个景点不过只用了四个小时。堪堪从岩洞走到外面的阳光里的时候，颇有一点“尘不到，时时自有春风扫。贪梦好，茫然忘了邯郸道”的不真切感。回市里我们走了有“乌江画廊”之称的319国道，一路多颠簸，但是冠蓝鸭色的江面总让人挪不开眼睛。途径著名的纤夫村，在以往，乌江船只和纤夫是互相依存的，险滩必须依靠纤夫拉纤，只有设立村镇，才有他们安身的住所。有空的话，来山城呼吸一下山里的空气吧，寻求一下内心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