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申
畅行在大西山的主要河道,大致有三条:途经门头沟山区的永定河,几乎沿着京冀边界线流淌的拒马河,以及居于此两河之间、隶属拒马河支流的房山区大石河,旧名“圣水”。
大石河的邻居都不俗
根据《房山區水利志》记载,河水出山后,自坨里乡至城关镇马各庄段长8公里,均为砂卵石覆盖,洪水过后,河水潜入地下,砂石裸露,从而形成一条地下河。“大石河”的名称由此得来。“琉璃河”的名称,始自辽代。《房山区地名志》记载,辽代的时候,“圣水”更名为“琉璃河”。有资料称,只有从窦店镇经琉璃河镇到小清河一段,才被当地人称作“琉璃河”,琉璃河镇自清代因河得名。
大石河的源头,在霞云岭乡。霞云岭之名,取自东西山峰高耸、云雾缭绕、朝夕多彩霞的霞岭。过了霞云岭,大石河流经上、中、下石堡村。往下,便进入长操乡。
长操之名,源于五代时期刘仁恭屯兵大安山,以此地当作练兵场。刘仁恭的儿子刘守光,于后梁乾化元年(911)“称帝”,建立了一个国号为“大燕”的小小王朝。
流过长操乡,大石河进入东班各庄乡。一路上,河水都是在山谷间曲折前行的。大石河经过红煤厂,此地实乃大安山等地所产红煤(略含硫黄的煤)集散地;又经过黑龙关,该村原有黑龙潭,附近山上又有关城,所以得名;再经过佛子庄,因元明时期村口瓮门上有一佛龛,龛内供奉着泥佛爷,进而名曰“佛爷庄”(后更名佛子庄);继续经过西、东班各庄,两个村庄原为一处,因民居分布在大石河东西两岸,故称东、西“半个庄”;还要经过陈家台,元明时期陈姓人家于村北高台上落户而得名。
出东班各庄乡,大石河流入河北镇。河北镇之名,与对岸的河南村一样,皆出自大石河的方位。河北镇政府院内,有明正德年间始建、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重修的铁瓦寺。寺中留存的铁瓦殿顶部,是由458块铁瓦铺就而成。这些明代的铁瓦片,其长度为31厘米,直径为14厘米,每块重量约为8斤。
过河北村,大石河流经檀木港。这里山沟中多檀木,清代唤作“潭子港”;再经东庄子,此地原名河西,与河东各村相对;又经磁家务,因元代烧制瓷器,且有税务机构而得名。村北原为庄亲王家族墓地,而今尚存石牌坊一座。
大石河出河北镇之后,在坨里乡的辛开口村出山,进入平原。辛开口村的得名,源自此地处于口头山与大寨山之间的山口处,所以叫“新开口”,或因大石河于此被人工改道之故。邻近辛开口的漫水河村,因大石河水道狭窄,遇大雨河水暴涨,以致满溢村里。坨里乡之名,则来自“这里地处山坨间”。
大石河继续流,沿途经过城关镇、紫草坞乡、窦店镇、石楼镇境内,在琉璃河地区办事处转而向东,由祖村向南出北京境,进入河北省涿州市马头镇,且与北拒马河汇合。
这条河全长129公里,流域面积1280平方公里。河道沿途,还有黑龙关、河北村、万佛堂等处泉水汇入河流,二级支流周口店河、挟括河等亦在不同地段汇入主河道。
大石河的下游还有几处古迹或近代工业项目,随河而下,犹如穿越在历史的光阴之中。
琉璃河镇的古刹岫云观
位于房山区南端的琉璃河镇辖区内,有一所颇具名气的琉璃河中学。在这所中学之内,残存着一座名曰岫云观的明代宫观。而这座宫观的前身,或是嘉靖帝南巡时的行宫。
明代帝王最后一次离京巡狩,是嘉靖十八年(1539)的嘉靖帝南巡。此前,有永乐、宣德、正统、正德帝出巡。此后,隆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诸帝皆未离京出巡,顶多去个昌平。
嘉靖帝不爱游山玩水,只爱修道斋醮,所以此次南巡之后,便再没有回过家乡。由此可知,琉璃河行宫之使用,只是为着嘉靖帝唯一一次祭陵的偶然之需。
然据史料记载,因琉璃河行宫各项开支颇大,朝廷下旨将行宫改为佛教寺院(用民间的香火钱来维持),其名称也改为恩惠寺。
曾经的恩惠寺建筑甚是宏伟,其地为南北交通之要道,商家过客如云,善男信女进香膜拜,热闹非凡。
只可惜,庚子国变那年(1900),八国联军入侵北京,随之进攻保定,待途经琉璃河时亦侵入恩惠寺。入侵者随即将恩惠寺内珍贵文物洗劫一空,还放火将恩惠寺焚烧。
待大清王朝行将结束之时,宫内四品太监李乐宾等人于宣统三年(1911)筹资重建宫室。新造的殿宇是按照白云观的规制来仿建,且沿袭了白云观的全部道家礼节。这项工程一直持续至民国五年(1916)。待此建筑群完成之日,其宗教功能亦由佛转道,且被正式命名为岫云观。彼时的岫云观,乃是琉璃河地区规模最为庞大的拥有五进院落之道教宫观。
民国十三年(1924)前后,随着末代皇帝溥仪驱逐太监,以及自己被逐出紫禁城,太监们全部出宫。一些信奉道教的太监便住进了岫云观,且自食其力地过活,当地人亦因此称该观为“老公庙”。
待新中国成立后,岫云观内还住着一些无依无靠、年老体弱的太监(据说有五位)。1954年,政府将这些太监安置在北京兴隆寺居住生活。
岫云观于1951年9月被正式改建为学校,其最初的名称是“河北省良乡县初级师范学校”。随后又曾经历过几次更名,至1978年才定名为“琉璃河中学”,且被沿用至今。据知情者说,现存五进殿的一层,当时乃是教室;而二层则为学生宿舍。
2003年,岫云观被列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
大石河畔的琉璃河古桥
“7.21”“7.31”的两场持续性暴雨,不仅影响到北京城区居民的生活,连同京南的房山区、涿州市等,亦一并受到牵连。水灾过后,琉璃河民众提及此事,还心有余悸地讲“就连古桥都淹得见不着了,桥边上的碑才刚露出个头来,你想想那水得多大”。或许琉璃河古桥乃是民众衡量水位高低的一个重要参照物吧。
而今矗立于琉璃河镇政府南侧、其规模仅次于卢沟桥之琉璃河大桥,乃是始建于明嘉靖十八年(1539)。待其施工七年以后,且于嘉靖二十五年(1546)五月落成。
其时,正赶上嘉靖皇帝南巡湖北。他目睹了琉璃河之河道宽阔、水流湍急的景象,且发现两岸摆渡往来接应不暇、过往行人交通不便,并时有危险发生。待其回京之后,便命工部尚书甘为霖督造跨河大桥。此桥的建成,确实疏解了南北交通,亦方便了京南地区经济文化交流。
在历经了数百年风雨沧桑之后,琉璃河石桥的整体结构依旧稳固,承载能力如故。当地政府为了保护这座古桥,且保证车辆与行人通行方便,即在1993年于石桥的西侧建造了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公路新桥。而石桥本身则于1984年被列为北京市级文保单位,2013年更被升格为第七批国保。
河边的重工业记忆
要说起来,于新中国诞生以前的北京地区重工业,只不过是屈指可数的那几处:京西门头沟煤矿、京西磁家务矿、京西石景山钢铁、京西南长辛店与京西北南口机车修理,以及京南琉璃河的水泥制造。作为消费型城市的古老京城,是基本上不具备工业品生产能力的。
在琉璃河水泥博物馆的展厅内,悬挂着一张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所拍摄的“朱德、董必武等同志视察周口店猿人遗址”的照片。我回过头来问陪同参观的朋友:怎么把人家周口店的图片也摆上了?“你不知道吗?我们的水泥原料,就是来自周口店。”什么?龙骨山、鸡骨山上的那些“龙骨”吗?“当然不是,我们会从周口店地区运来大批量的石灰石。”
除了“周口店遗址”,琉璃河水泥厂还与“琉璃河商周遗址”有着特殊的关系。卢沟桥事变爆发前,就是为了筹建琉璃河水泥厂,中国银行派经理吴良才商洽相关事宜。由于交通不便,从北京城区至琉璃河水泥厂的途中,要经过一片荒野。当吴良才穿过一片明显高出周围的台地时,发现此处遍地陶片,俯拾皆是。
吴良才懂古物,大概是受他哥哥、中国考古学先驱之一吴金鼎的熏陶,吴良才捡回一大包陶片,随后便兴冲冲地跑去找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所的苏秉琦。苏秉琦看到这些陶片,立即断定是商周的东西。此时虽未对台地进行发掘,但却成为“琉璃河商周遗址”考古的发端。
琉璃河水泥厂的厂房,是在日伪时期修建的。进到厂区,迎面看到的竟然是日本制造、且于1940年运进琉璃河水泥厂的设备。“这些设备至少在日本使用十几年了。它们属于日本半淘汰的工业品。送到我们这里来,谁能想到竟然又使用了六十多年。”这于近代中国的工业品制造者而言,不能不说是一种无奈。
新中国成立之后,琉璃河水泥厂逐步发展成为整个地区规模最大、工业产值最高、纳税最多的工业企业。由于水泥厂的工作区与生活区之间,还隔着数条铁轨,以及一座琉璃河火車站,从而导致职工上下班皆需穿过铁道线。据说,此事还惊动了彭真市长、万里副市长。一道命令下来,跨越铁轨的钢架天桥便被建造起来。至今,这座已然斑驳不堪的天桥还在发挥着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