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怡[南京师范大学,南京 210023]
美是纯洁道德、丰富精神的重要源泉。教育部印发《关于切实加强新时代高等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指出:“学校美育是培根铸魂的工作,提高学生的审美和人文素养,全面加强和改进美育是高等教育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的重要任务。”当代美育在学校教育环节中稍显薄弱,学校对学生美育的单一性不仅体现在审美教育的单维度上,即“艺术教育”与“美育”的概念杂糅使文学课程与审美教育进行了割裂;还体现在“美育”的单向度上,即将美育视为学生审美能力的培养而忽视其对审美主体在心灵、行为、语言、体态等方面的“美的反哺”。
古诗词教学在以美育人、以美化人的道路上起着重要作用,初中语文部编版教材篇目《关雎》是“风之始也”,在相对柔和的地域背景下形成,无论是温润的情感、诗意的语言,还是丰富的精神内涵与人文魅力,在课堂教育中却面临着光辉渐弱的困境,学生对“诗意”有一种陌生化的匮乏感,对世俗画面产生无限想象变得有难度,学校教育对《诗经》等古诗词刻板的教学模式也逐渐常态化,学生缺少对美的思考。因此,探究美育视角下《诗经》的教学价值,从章节内容、意象、艺术特色、情感主旨等审美意蕴出发,对《诗经》诗意的“复归”与“出新”,拉近学生与诗歌的距离,具有较大作用。
《关雎》的艺术审美观贯穿始终,诗共三章,首章以“关关雎鸠”起笔,雎鸠鸟相向和鸣,“见物起兴,直写自己的爱情和愿望”;次章八句,“写自己的寤寐不忘”;第三章八句,“写愿望实现时的欢乐之情,实际上是向往之辞”。《诗经》作为君子德行教化的作品,不仅能以形象感染人,发挥巨大的社会功用,其背后的民俗价值也占据重要地位,尤其是婚姻观的内涵,还折射出周人的心态和民俗状况,对周氏族这一历史阶段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情况形成历史价值参考。《关雎》中对“窈窕淑女”的“求”,是这首诗的中心,即个人的爱与表达、追求爱的调适过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敞开的、自然的爱之情感,正当而纯粹,“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则强调了爱的浓烈而又不失节制。显然,诗中的爱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具有个体的生命热力,又包含了个体感情抒发的基本秩序,顺应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人文精神与中国抒情模式中自古以来含蓄蕴藉的思想理念,表现“中庸”之德,使《关雎》的思想性与艺术性相结合,符合美育要求,同时也为落实《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的对应学段要求提供了教学内容的支撑。
《关雎》中的诗意意象为学生学习《诗经》、走进先秦文学、跨入美育殿堂提供了具有传承性的参照,在初中语文教学中,对学生完成思辨性阅读与表达的任务群学习具有促进作用,有助于学生在接触古诗词的过程中体认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强文化自信。此外,《关雎》一诗对爱情的捕捉,描摹男子遇到雎鸠后产生的心理变化,平和而有分寸,表现含而不露,艺术美感深藏在主人公的道德修养中,便于学习过程中人化了的“自然”的画面感的呈现,能够引发学生的联想,使学生产生新的感悟,进而提升学生的核心素养。
《关雎》蕴蓄的表现手法扎实地孕育出具有强烈深厚的艺术魅力的《诗经》的生命因子。“兴”是《诗经》“六义”之一,触物兴辞,立于诗的发端,还能“感发意志”,“起人之善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子的爱慕、渴求、思念触于雎鸠鸟的“关关”啼鸣,而朱熹在对《关雎》解释的过程中,又将此章的“矛盾”点写出,“相与和乐而恭敬亦若雎鸠之情挚而有别也”,把“兴”与“比”的界限模糊。表现手法在诗歌的生命力中往往不是单独出现的,它们相互转化又相互交融,渲染柔和的气氛,象征含蓄节制的爱情,引发读者感慨,不仅有利于学生对《诗经》“六义”等典型古代文化常识的体悟,还推动了教学实践中对学生阅读与鉴赏能力的培养。
《诗经》的语言通常在舒卷徐缓的节奏中彰显生命自然的力量。《关雎》四言一句,顿挫延绵;重章叠句的复沓结构与双声叠韵的语言艺术读起来朗朗上口,回环往复,吟咏节奏悠长,在意义的表达与修辞的融合上具有很好的效果。“左右流之”“左右采之”“左右芼之”,反复的同时变化了三个动词,不仅增加了节奏的层次感,还能让学生从中体会到男子追求女子的心理变化,意义上互为补充,成为一个整体,一唱三叹,意味深长。“寤寐求之”“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层层递进,难忘、示爱、取悦,给相思之情覆上了具体的动作表象,所表达的情绪活动复杂而活跃。章节中反复出现“参差荇菜”一句,在语言特色上,“参差”是双声,具有音乐美。“窈窕”叠韵,“辗转”两者兼有……赋予《诗经》中文字以生命,既有抒情意味,又兼娱乐功能。教师通过讲解《关雎》中的表现手法,能够拓展学生学习诗歌的方式,提高学生的欣赏品位。
《诗经》是诗教的第一素材,在语文教学实践中,教材篇目选择多聚焦于《关雎》《蒹葭》《氓》,其中又都涉及草木意象,但教学的重点却往往将草木意象群视作“非教师教学重点目标”“非学生诗歌学习主要内容”。草木意象缺席的主要原因在于教学目标层面以艺术手法和思想情感为导向,教学过程中忽视了草木背后的诗教价值;加上学生自身对自然世界的隔阂生发了对草木的陌生感、剥离感,许多草木意象出现的文字表征又多为生僻的古难字词,使得草木意象在中学语文教学中的实现路径缩窄。
草木意象能够通过教学培育学生的观察力与理解力,引发生命的感发力量,是自然世界与人之间的交感。草木中特有的品质能够与中学生发展、智性审美能力的提升和审美情操的陶铸相关联,能使个体有意识地向自然世界敞开怀抱。《关雎》中参差漂浮的荇菜,在窈窕淑女的指尖从“流”到“采”,由“采”到“芼”,温柔真挚的感情顺自然、合人伦,是自然世界的草木与理性世界自然生发的感情的交融。
在《关雎》篇目的语文教学实践中,当学生能对草木意象产生个性化的解读,对相对陌生的“荇菜”进行联想想象,与纯净、美好相连时,诗教意义就潜移默化地融入理性教育与情感教育中,促进学生审美能力的提高、个体道德感情的净化,引发个体对生命的审思、对自然的移情。
《关雎》是国风中的重要篇目,展现了真实的生活场景与精神风貌,对美育有着重要的启发,同时还包含了劳动教育的因子,对“五育”并举,促进学生全面发展起推动作用。从美育视角出发,在诗歌中的劳动场景中发现勤劳之美、自然之美,柔化了“五育”分界,相互促进。在崇尚劳动的先民眼里,他们越过了手中的劳动工具与农事,透视出人性光辉之美,吟咏勤劳淳朴的优良品质,用充满绵绵情思的辞章传唱真挚的婚恋之情。《关雎》中对“参差荇菜”的采撷突破了果腹蔽体之需,追逐爱情主题从“采”的劳作出发,很少被读者所关注,这不只是先民平凡劳作生活的展现,更有劳动背后的时代习俗,具有现实主义风格下独特浪漫的魅力。美育观照下的劳动智慧与健康高洁的爱情启蒙,对教学实践中的德育与劳动教育都有较大的影响与价值。
对于单篇的教学实践,其教学策略需要放置在《诗经》的大背景下完成,从多视角看待事物,使诗意氛围、美育视角下的劳动观与爱情观得以稳固。唯美诗境的体会需要立足于整体,穿插文字的演变与画面的描摹,更能使学生身临其境,调动观察和思维能力,感悟历史变迁中的人文之变;也可以借助诗歌内容与音乐艺术的交融,追寻《关雎》内蕴的音韵美和节奏美。教师要将单篇教学与群文阅读相结合,面对教材篇目数量的有限性,满足学生“诗性”的浸润,感受特定典型形象与意象的传承性,学会更好地表达自己作为中华民族一员的自豪感与归属感,进而提高学生的语言文字运用能力、想象力与创造力。
义务教育第四学段的学生对于古诗词的学习不应当只停留在字词、意象、思想感情等层面,探究古诗词的内核理念有利于文学史观的建构与对话,从中国诗文化的原点出发,剖析最原始的审美意识,鉴古晓今,富有诗意地建设当代美育思想。
《诗经》作为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品,其中众多篇目中都能发现抒情主人公渴望突破现实困境,自觉追求平等、自由的理想,如《关雎》中对“窈窕淑女”的向往,爱慕之情无法与勤劳、淳朴等美好的道德品质割离,这是一种理性的审美倾向性。当今社会身体审美、审美低俗化甚嚣尘上,《诗经》篇目中克制、道德感化的审美意识对于当代偏离主流轨道的审美有着净化和治疗作用,对学生的价值观构建、审美情操的提升、文学创作等方面都富有启示意义。
立足当下,《关雎》中“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的“立于礼,成于乐”思想更多影响了“情动于中”的表达实践,《诗经》本身的音乐性和节奏美与秩序调和,放于当代创作,是“中和”之美的载体。由于自身情感、价值观导向适配的行为动作,从人性的审美来看,是不偏不倚的中和协调,顺应客观规律而发,渗透在语文教学实践的感悟、梳理与创作环节,同样也是文明社会的理性与感性调和适中。
以《关雎》为例,《诗经》中的开放性和多义性为读者带来了动态的美感与活力。文质兼备的美育思想、“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抒情风格、中和性的审美色彩,鉴赏性与教育性相结合,诱发道德因子与审美因子的交融,以情为体,重视对学生性情的培养,为当代语文古诗词教学实践带来的美育价值勾画新的注脚。
古诗词鉴赏活动是学者的审美活动,学生对《关雎》篇目的学习是从中再现先秦生活的过程,从而在个体的理解中表现周民的、自己的精神世界。“新课标”要求下,部编版教材对古诗词篇目的选择数量上升,内容更具典型性与时代性,其中包蕴的价值取向是崇真、向善、求美的。在语文教学实践中,对《关雎》篇目的教学立足于以真善美为尺度的道德美学,对学生想象力、创造力的开拓与阅读、鉴赏和表达实践具有指导作用和教育价值,这种美育思想在教与学的过程中能够唤醒学生的诗意,改变“美育荒漠化”的现象,引导学生发现美、品悟美和创造美,落实以美化人、诗性育人的语文教学。
《关雎》的单篇教学还为群文鉴赏提供了美育出路,部编版教材中对《诗经》的篇目选择是精少的,但对鉴赏《关雎》的教学有助于培养学生课外自觉品读《诗经》其他篇目乃至其他古诗词的能力,将美育延伸至课堂之外。在建设当代审美文化的过程中,中学生作为审美主体在行为、心灵、语言等方面的文学意识苏醒,性情在思想性和艺术性的有机统一中塑造,体现了当代美学的重要任务。尤其是中学生尚未构建成熟的成人秩序,《诗经》中成人节制、适度的基本秩序对中学生群体内在生命力的积蓄和个体萌发对“美”的欣赏具有引导作用。教学中诗意的“复归”,教学实践在新的审美高度完成“出新”,都无一例外体现了美育视角下《诗经》在政策导向、“新课标”要求下对中学生核心素养的提高、文明规约下的成长具有极高的教学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