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冬
回凤屯依山,回龙屯傍水,两屯只隔一条乡路,虽属异姓,却胜似一家。多年来,两屯你来我往,诸事亲密配合。独有一件大事,就是两屯从未有过联姻,个中缘由,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联也罢,不联也罢,日子还是这么过。
本地民间旧俗,好以酒论英雄。每到春节、清明,或者有什么大事喜事,各人自觉按酒量等级分桌而坐,举杯相邀,其乐融融。人们常常感慨,赶上了好时代,就当勤劳本分,好好做事,好好喝酒,好好过日子。
论喝酒,回龙屯数老玉第一,回凤屯数老金第一。至于他们之间谁第一,这还不好说。老玉年富力强,喝酒豪爽,三两三的小碗,一饮而尽,十碗酒落肚,面不改色。老金久经考验,功力深厚,喜欢且聊且饮,三四斤酒见底,稳坐钓鱼台。但两人从没有真正过过招,只是象征性地喝到适可而止,握手言和,相谈甚欢,不伤情面。
面子大过天啊。
回凤屯的老金是一个肉贩,每天天刚亮,开着小拖车,一路吆喝卖猪肉。老金为人直爽,从不在秤上耍巧,也不嫌贫爱富、看人高低。有的人只买二两三两,他也一样客客气气照办,不像有的肉贩,你说称半斤,他一刀下去足足一斤,还说是为你好,让你多吃点。
在周边几个肉贩中,老金的口碑最好。有时村里来了几趟肉贩,大家都不着急买,一定要等到他来,这才欣然前往。别人卖了一天还有剩,老金不到半天就卖得精光,早下地干活去了。
几年下来,老金家道殷实起来,修起了楼房。膝下两个女儿,不仅长得花容月貌,人也很有出息。大的早年外出务工,在城里安家落户了。小女阿珠在村小学教书,性格颇秉承了老金的热情大方,对家长小孩、邻里乡亲都和和气气,从不摆老师的架子。常有热心人给她做媒,她就笑笑说:“这得要过我爸那关,也很简单,就两条:一是要来做上门女婿,二是喝酒要比得过他。”
对方听得一惊一乍——这还叫简单?上门女婿没几个人愿意,不过老金家底富足,是个不小的诱惑;至于酒量要比过老金,难!
因而,人面桃花的阿珠也就一直待字闺中。
再说回龙屯老玉,从县里职业高中毕业,回来先是开货车,帮木材厂送货,几天一趟,送往广东那边的家具厂。几年下来,跑熟了门道,自己开了一家加工厂。虽也请了帮工,但老玉一向勤劳吃苦,各样活计都亲力亲为,赶上木材生意红火,很快就发达起来,买了小轿车,早出晚归往返乡道,惹得姑娘们心仪、小伙子向往。
老玉年少有为,却谦虚厚道。遇到年长者赶路,他会顺路捎一程,屯里有什么事,再忙也必来出个力。铺路搭桥、兴修水利等公益捐款,出手也从不吝啬。远村近邻,提到老玉,无不竖起大拇指称道。来给他做媒的一路连着一路,老玉却婉言谢绝,说没得空闲去相亲。
因此,春风得意的老玉也就一直虚位以待。
这天晚上,村里几个单身汉聚在一起闲聊,提到老金和他的宝贝女儿阿珠,少不了一番感叹。
“老金呢,别的事上面都好,唯独给阿珠立的两条规矩,够绝!阿珠向来又孝顺,可不把青春给耽误了?”老高愤愤地说。
老左打趣他:“就你那半斤的酒量,阿珠就是把青春耽误十遍,也不关你的事。”
老高倒也不急,自嘲地说:“我是不敢想了,难道老玉也不行吗?”
大伙就纷纷表态,说老玉与阿珠,简直就是珠联璧合,以后回龙屯小孩上学读书,都不用叫阿珠老师,倒该叫阿珠婶了。
老玉笑道:“老金招上门女婿呢,你们谁爱去就去,往后,我的小孩也好赶着叫阿珠婶!”
老左说:“什么上不上门的,他那里有几步远?你家里有事,在门口喊一声都听到了。只怕你夜里整得太猛,我们这里都能听到!”说得个个都哧哧地笑了。
老左接着说:“你一直不讨老婆,那些媒婆眼中只有你老玉,我们总没戏。你就当是为兄弟们着想吧!”大伙都齐声附和。
老玉笑着说:“你只往好处想,只捡好话讲,就没有想过,万一事情不成,丢的也不是我一人的面子呢!”
老左说:“你讲的也对,一定要定下一条妙计,不能事情不成,反而伤了大家的情面。”
然而,大半年过去了,跟着又过完年了,也没见老左想出什么妙计来。
春天来了,村前屋后,桃李盛开,蜂儿蝶儿流连花丛,宛若一幅生动的水墨画。
阿珠在窗下看书,被树上欢唱的鸟儿吵得心神不宁,提上一桶衣物去江边清洗。暮春时节,天朗气清。阿珠坐在大石头上,将雪白匀称的双腿伸进水里,感到一阵透爽的清凉。
阿珠平时在人前嘻嘻哈哈活泼开朗,一人独处的时候,那些在书中读到的文章词句,不由在心中激起忧思悲鸣。她想到两千多年前,孔老夫子曾在河边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眼前这涓涓流逝的泉水,分明就是她如花似玉的青春!
她望到江面上嬉戏的群鸭,有的两相追逐,亲热之后引颈高歌。她望到江岸石滩上,鸟雀双双对对,捕食唱歌,无忧无虑。她垂首看去,却只见一个仙姑的影子,孤零零在水面荡漾……阿珠望到这春天的一切风景,忽然有一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
又是一年秋风起。
秋收过后,少了农事,多了喜事。
回凤屯老金的侄儿小军娶亲,爆竹声喧,人来人往,酒席摆了十大桌。老金家客厅宽敞,也摆下两桌,酒菜上来,老金招呼客人落座,开怀畅饮。酒过三巡,新人谢客之后,席间更是觥筹交错,人仰马翻。
正热火朝天之时,老左站起来,高声嚷嚷:“各位!老金叔和老玉平时互相谦让,总没见出高低。今天大喜日子,又是在老金叔的华宅,不如两位立个赌注,真正分出胜负?”众人都欢声称好。
老金正逢侄儿大喜,又是在自己家里,兴致高涨,就问怎么比法。
老左说:“我有个主意——讲错了你别见怪,就当是酒话——如果老金叔赢,就让老玉来给你做上门女婿;如果老玉赢,那就让阿珠嫁到回龙屯。”
老金一时愣住,阿珠正好送菜上来。今天堂哥娶亲,阿珠像是受到某种神秘召唤,兴奋得浑身是劲,忙里忙外,眉飞色舞。这会儿她听到老左的“怪招”,生怕挫了她爸的兴致,忙笑道:“爸,比就比,你主场作战,不能示弱,大不了把我赔了,正好给你省些粮食。”
老金听女儿一说,顿时也豪情涌起:“古代有比武招亲,今天我老金就来一个比酒招亲!”说着,把老玉拉到身边坐了,且招呼众人:“你们也不能只当观众,还得一起喝尽兴了。”
但见他两个喝酒如喝水,一会工夫,就下去十来碗。刚开始,两人还说话轻柔,客客气气,慢慢声音越来越高,酒也越喝越快,满满一碗举到嘴边,咕咚咕咚即刻见底,旁边及时又满上。
屋里男男女女围了一圈,像是观看武林高手过招,个个无声无息,定定站着,完全被刀光剑影惊呆。有的看得头晕眼花,伸出大拇指搓揉太阳穴;有的看得心惊肉跳,不停地挥手抹额头上的冷汗。
阿珠看得心焦,到底耐不住,急忙把老左悄悄叫到厨房,说:“我爸有年纪了,照这样喝下去,万一醉了,既伤身体又伤面子,还招哪门子的亲?”
老左说:“我看也差不多了。”说完回到老玉身旁坐下,用力搂住他,嬉笑着说:“老玉,你醉了,别再喝了,快回去收拾东西,赶紧搬过来吧!”
老玉红着眼,说:“你才醉了!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跟老金叔还没喝够,再来!”
老左笑道:“还说没醉,老金叔也是你喊的?该叫岳父大人啦!”说得大伙都笑起来,老玉却还不依不饶。老左搂定他,伸手在他腹部一阵搓揉,老玉即时俯下身,哇哇大吐起来。
全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个个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的,直夸老金姜还是老的辣,还招到一个乘龙快婿!
这时,老金摇摇晃晃站起来,说:“我看,事情也还不一定!”
大伙安静下来,满脸疑惑:难道老金要反悔?
老金狡黠地笑了笑,结结巴巴说:“我刚想起来,早先,我出去端菜,少喝了一碗……我看,今天还不一定是老玉输了,应该算平手……”
老左也站了起来,紧张地问:“那,他们两人的事呢?”
老金高声说:“我只管喝酒!年轻人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定喽!”
老海是个快乐的青年。
每天用过早餐,他从家里出来,双手插在裤兜里,且走且唱,摇摇晃晃穿过村庄,来到乡路边他的小店开门。小店十分简陋,随意放着食盐、牙膏、洗衣粉、便宜香烟之类的日用品,门上贴着老海自创的对联:“惩贪官喜迎盛世,庆百姓安享太平”,老海甚感得意,遇到读书人路过,他总要拉住别人,请过来品鉴一番。
老海平时很少守在店里,有人要买什么的时候,总能很容易就找到他。因为无论他走到哪里,总会把他标志性的男高音带到哪里,特别是那首《青藏高原》,也不知唱了多少遍了,最后连在田边吃草的水牯牛都听熟悉了,每当他唱到高潮“亚拉索”的时候,它们也会抬起头来,哞哞叫着回应几声。村里人跟他开玩笑说,母牛在跟他对歌了。他笑着说,那是那是,艺术无边界嘛。
有时他抽不出身去取货,就告诉来的人,东西放在柜台的第几层,卖多少钱,叫他自己去拿,钱放在抽屉里就行。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文艺青年老海不知不觉就三十好几了,媳妇却还没有着落。虽然他人缘好,村里老老少少都喜欢他,但在婚姻这件大事上,村里人又觉得他有点不靠谱,成天嘻嘻哈哈,不像个正儿八经当家过日子的主,一直没有人给他做媒。老海是个理想主义者,认为婚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缘分到了,自然会来,所以倒也不急。
老海的青春就这样在变与不变之间悄然流逝——变化的是他的年纪和容颜,不变的是他的歌声和快乐。有时候,他也隐约觉得要在生活中抓住一点什么,但很快,他又用愉快的歌声赶走了那些恼人的念头。
眼看又是一年年底,出外打工的男男女女陆续回来了,村庄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老海也不再往田地里跑,专门去批发部多进了一些货物回来,一天到晚守在小店里。尽管这样,来买东西的也很少,因为年底个个喜欢去镇里赶街,看热闹、买年货,两全其美。
这一天,老海正独自在店里,低着头看书入了迷,冷不防被一个响脆的声音吓了一跳:“海叔!”抬头一看,却是桃花屯的小翠。桃花屯在两三里外的山里头,十来户人家,一条机耕路通往山外,在老海的小店旁与乡路交接。
老海立时喜上眉梢,笑着说:“别把我喊老了,叫海哥!大老板发大财回来了?”
“什么老板,我在外面混不下去,回来嫁人算了,以后也不出去咯。”
“怎么会?是不是在外面嫁了个大款,过年带回家来显摆?”
“有得显摆就好咯!我是没人要了。要不,你收留我,我以后来给你看门店?”小翠狡黠地眨着眼说。
“小翠去了大城市几年,一点都没有改,还是爱讲癫话!”老海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癫话?我是当真噢!我偏喜欢大叔型的,不行吗?特别是海叔……海哥,不仅幽默、有才,人也特温柔,跟着你肯定不会吃亏!”
老海被小翠夸得晕头转向,又看她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情,竟一时找不着词了,过了好一阵,才盯着小翠,幽幽叹息一声:“小翠啊,你明明知道我讨不到老婆,心烦着呢,还拿我开心!”
“谁拿你开心,不信拉倒!噢,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嫌我山里人没见识,看不起我!”小翠一副委屈的样子,让老海顿生无限怜爱,急忙分辩道:“哪敢看不上你,我是怕事不成还让人笑话……”
“缘分天注定!你试都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成呢?”小翠又压低声音说,“不过,我的婚姻大事不由我做主。”
“不由你?那还能由谁?”老海不由问道。
“当然是我妈啦!她就我这么一个乖乖女,我什么都听她的!”
小翠临走前丢下一句话:“你一定要来我家呀,别让我失望!”
当晚,快乐青年老海有史以来第一次陷入了苦恼之中,以至于半夜还辗转难眠,脑海里反复重播着小翠的音容笑貌,反复琢磨小翠说的每一句话。
小翠很小就没了父亲,但命运的不幸并没有带给她阴影,她一向活泼开朗,古灵精怪的,每次路过老海门前,总要进来看看聊聊。在老海眼中,她就是一个不懂事的逗人小孩。
“时间过得真快,连小姑娘都长大要嫁人了。”老海一边感慨,一边打定主意——明晚趁天黑,去小翠家打探一番,就当是串门也罢。
挨到天黑,老海胡乱吃过晚饭,在店里拣了些礼物,打亮手电筒,直奔小翠家。
开门的是小翠妈——人称阿兰嫂,跟老海也认识。她为人随和,常带着浅浅的笑容,总是不急不忙的样子。多年过去,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仿佛时光早已把她遗忘在某个角落。
见面之后,老海一时有点尴尬,先叫了一声“嫂”,忽然又想起此行的目的,急忙又改口叫“婶”,窘迫之中,全没有了平时的机灵。倒是阿兰嫂一脸微笑说:“你来就好,还带这么多东西,客气啦!”一边大大方方让了座,一边摆上酒食:“我家刚杀了年猪,大冷天的,坐在火边慢慢喝两杯!”
老海也不推辞,一边吃喝着,一边不停地四下张望。
“小翠是不是回来了?不在家呀?”
“这个疯丫头,回来这些天,东跑西跑,我难得见着个影子。听她说,昨天还去你那里,不知又讲了些什么癫话,你可别笑话。”提起女儿,阿兰嫂的话也多了起来。
“噢,她说……要回来嫁人了。时间过得好快,小翠都成大姑娘家了。阿兰婶,我……”
“小翠年纪也不小了,就是还不懂事,以后嫁了人、当了娘,只怕给别人看笑话。”阿兰嫂笑道。
“那应该不会,”老海接过话,“我倒觉得,小翠这性格很好,活泼开朗……”
“她一直都这么调皮,上初中那时,不好好学习,还跟一个男同学谈恋爱,现在好了吧,没读到什么书,只好去打工。”
“阿兰婶,其实,打工也没什么不好……你是说,她初中就谈男朋友了?”老海突然诧异地问。
“是啊,那孩子倒也实诚,毕业后,两人又一起去打工。他们打算结婚后,回来在县城开店。”
老海苦笑了一下,想:“嘿,我到底还是上了这疯丫头的当!”不过,心里却对小翠生不出一点怨气。
“这山里的玉米酒、猪肉,确实不赖!”他想着,爽性放开多喝两杯,跟阿兰嫂说话也变得轻松起来。
“那他们看好日子了吧?到时可有得热闹了。”
“还没有呢。”
“哦,为什么呀,还在等什么?”
“小翠这丫头……她说,小时候她不懂事,不许我再嫁人。现在长大了,才体谅到我的难处,如今老催我找个伴。还说如果我不找,她也不嫁人,就在家陪着我……尽是些癫话!”阿兰嫂说着脸红起来,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十分妩媚,看得老海醉眼蒙眬,竟把小翠给忘得干干净净的。
老海这时似乎彻悟到了什么,仗着酒劲说:“她可能已经帮你找到了!”
“在哪里?是谁呢?”
“就在你眼前——我呀!”
老成是家里的独生子,从他懂事起,就深知继承香火是他的头等大事。十几岁那年,他跟着一帮老乡,远走云南边陲,长年在深山老林里开矿,打架争矿、矿井塌方,种种凶险事经历过不少。过了几年,他发达起来,寄钱回来,请师傅建起楼房,三层半!这一年年底,他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回到回龙屯,大包小包拎着,搬进新屋过年了。
几年没见,二十出头的老成变成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后生,浑身溜黑,胡子拉碴,头发总是乱蓬蓬的,整天嘻嘻哈哈,时常邀一帮人去他家里喝酒,吹牛皮瞎扯淡,尤其是讲到他在矿山的种种历险,仿佛化身为武林高手,他一人打得对方几号人落花流水。大伙将信将疑,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有人问他几时重回矿山,想跟他同去,也好搞些钱回来,建房子讨老婆。老成高声嚷嚷:“兄弟,我问你,搞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传宗接代!要不然,搞再多钱有屁用!我这次回来,要在家待上一年半载,等我老婆生了小孩,再去开矿也不迟!”
这时,正好他老婆端菜上来,听到谈生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轻轻笑了,招呼大伙多喝两杯。
老成得意地说:“我老婆是大山里头的,没见过世面,就是她人本分,做事也勤快。”
过了半年多,老成老婆的肚子却还没见动静,他的肚子反倒大了不少。村里人让他不要心急,还开玩笑说,晚上在床上要多使劲,别舍不得力气。老成笑道:“我别的方面不说,力气有的是!”
过了一年,老成眼瞅老婆肚子总是个老样子,就开始急了,时常开着摩托车,带上他老婆到处求医,县城医院也去过,草药医师也找过,庙会也赶过,神婆也问过,全不见成效。
老成越来越焦虑,晚上觉也睡不好,白天酒也喝不香,就对他老婆说:“都一年多啦,汤药你也灌了不少,就算是头水牯牛,肚子也早鼓起来啦。你是个好女人,我也很舍不得你。我有任务在身,要传宗接代,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对不住你啊!”说得两人眼睛通红通红的。
没过多久,老成老婆改嫁到几里路远的山里人家了,他扛起包裹又回矿山了。没几个月,他又回来了,这回带着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人,戴着项链,挂着耳环,还染了头火红火红的头发,走路一扭一扭的,引得全村的人都出来看稀奇,像是看耍猴戏一样热闹。
谁知,新来的也并没有孙猴子那般神通,进门一年多,老成做梦都想要的娃,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老成心急火燎的,拉上老婆又要去找妙方。这时候,却听别人说,那个改嫁到山里的原老婆生了个儿子,六斤半!
老成听到这个消息,像是挨了当头一棒,猛然大喊一声:“不得了!这下子问题严重啦!”总算搞明白,原来问题不在女人,却在他自己身上!
老成以前还到处去讲笑话,现在想自己就是最大的笑话!整天板着脸,独自开着摩托车,东奔西跑,到处去煎药。回到家里,两口子也是整天吵架。他骂老婆像个漏了的气球,总吹不大;老婆反击他:同样一个气球,给别个倒能吹大。最后吵得两人都觉得没意思,一拍两散了。老成又回老窝开矿了。
过了两年,快过年时,老成又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女人还背着一个两岁大的娃,三个人叽叽呱呱走进村来。老成一路跟人打招呼,手忙脚乱拿出香烟请人,满脸喜气洋洋。
老成照旧隔三差五请人来喝酒,一边招呼大家吃喝,一边时不时逗他的小娃,家里热热闹闹的。几碗酒下肚,个个喝得红光满面,就问老成在哪里吃了灵丹妙药,把个小娃崽给生下来了?
老成倒也爽快,大大咧咧说:“哪有什么狗屁灵丹妙药!前两年,矿井塌了,她男人没了;她一个女人家,还带着个没满月的嫩娃崽,村坊上看她没个依靠,又都知道我有个怪毛病,就作成我们一起过了。”
听他一说,大伙都瞪大眼睛问:“这个娃不是你亲生的?”老成扯着嗓子嚷道:“娃崽随了我的姓,也管我叫爸,还不是跟亲的一样!老辈人还说了——财来运来,讨个老婆带崽来!就怕你们还没这个福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