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语
流水中的种子,
随着水流,
向着非既定的方向奔去,
风托物举——这一程只有开始,不定归期。
落地时,
这独一片的金色,便成了只属于他的期许。
沙砾摩挲,风卷残棘,
喧嚣和热闹是此处最高礼遇的迎新。
那么第一步,适应环境
向下吧,无限向下——也向上,
向水源也向太阳。
扎根,
向下延结数米,根布如网,
和周围每一颗沙子打交道,
向一切机遇汲取生存空隙!
破土!
向太阳舒伸枝条,
招展温柔给夜风和月亮看,
也看夜风和月亮外的风景。
那么,成长吧!
那热烈的风暴路过,又离开。
再经过时,
他的绿意已会在风里舞蹈,风惊奇。
那么交际吧
——和沙漠里的每一个生灵。
去收集那些过路人的故事,复述给夕阳听。
那么,孤独吧,
在寂静的天地翻动叶片,
梳理根系
——从日升到日落,
边重复经历,
边重复忘记。
伴生的动物,
常常难以接受一方的离去,
哪怕算起来,
他们只有不到十分之一一生的相知相遇。
据说,
年轻时女人曾在葬礼上哭到意识不清。
我不相信。
她六点起床,七点出门,
上班工作,吃饭睡觉,
买菜分毛的计较,
又会在离开时捎带半斤香梨。
她在周末会睡过整个上午忘记吃饭,
下午看电视,织毛衣,
偶尔出门逛逛
——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悲意。
和所有年轻女人一样,
那时她的人生只是过了四分之一。
不是在村头村尾的闲聊里,
你绝看不出,
她是别人嘴里谁谁谁的寡妻。
可她又和所有年轻的女人不一样,
她几乎按部就班地过完了剩下的四分之三。
年老时才表现出不适应。
喃喃细语,摇摆烛灯,
我偶然撞见遗像下的女人,
仪态算不上虔诚。
她坐在矮凳上,说死者未亡,
只是那年起耳蜗里住进了一个灵魂。
那照片里,他笑着,狡黠地,
被岁月放过。
照片下,
她白着发,
没能逃脱。
把躯体扔进棉花里,
放灵魂夜路狂奔。
伸出触手,抓住了,
一根絮白的风
——于是,群山便扑面而来。
一头扎进去,
坠落,坠落,
倒看月光落入深潭,
深潭的月光又涌向高崖。
我潜入其中,
浸在月路里,
被月光涨满,涨成透明色。
鸟鸣时,
醉酒的女人摇摆起身,赤着脚,
用潮湿的足印,
丈量月光到月亮的距离。
路过的林间最高的那个树梢里,
藏着一个秘密。
上次来时,我把它放在那,
盖在水杉叶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