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墨
月亮白阴阴的。我漫无目标地走,抬头见一座孤零零的坟,墓碑上写:应一帅、艾晴之墓。应该给他俩烧点什么,手里竟拿着一帧应一帅和艾晴的结婚照片。我点燃婚照,算是祭奠他俩的爱情。
叮咚。我拿出手机看微信。是馅饼微我。馅饼是我大哥的初中同学,大哥年长我八岁。我总记不住馅饼的姓名,他那张扁而宽的脸却让我过目不忘。
“明天晚上五点半见。流芳苑。我只请你这个大美人喔,不见不散哈!”
附着玫瑰和垂涎的表情。
垂涎我,还是让我垂涎这顿饭呢?
又发来定位。谁不知晓流芳苑!流芳苑是饭庄,是当下的网红打卡地,头顶是玻璃,能看见蓝天白云、月亮星星。我百度过“苑”字,苑:古代养禽兽植林木的地方。吃客又不是禽兽,咋带个“苑”字呢?倒是植林木,一张餐桌为一个单独空间,餐桌与餐桌之间以绿植分隔。宾客如在大自然中用膳,心情被清新漫过。
这馅饼倒是贴心的男人。
我和老公说,今夜赴一个饭局。老公从不问啥饭局,一个人还是几个人,是男是女,老公向来给我“自由”。
我住应家村,离县城十五里,穿过县城抵达流芳苑大约还有十五里。
五点钟,我驾小面包出发。刚挨县城边上,路被封堵:前方施工,请绕行。这路我熟,虽窄、凹凸不平,但去流芳苑近。我想起这里将建一所小学,曾见过报纸上的规划图,没想这么快就动工了。应家村划入这所新增学校的招生区域,我的孩子能进县城学校上学了。可我没有孩子,甚至没有怀孕,结婚五年了。也不知道是他的原因,还是我的问题。他在厂里打工,我也在厂里打工,活儿累,工资低,還憋屈,亚历(压力)山大!是我倒追他。图啥?当初只图他长得帅。
我只能倒车。因恐惧下班高峰期,我不想穿城过,绕着城边走。结果道路又被封堵:前方施工,请绕行。这里正在建造大楼,我看过效果图,这里将成为我县最豪华的商场。
我当然只能倒车。车到县城东南部拐角,前面出现两个水泥墩子。我估计小面包勉强能通行,结果被磕到了。我下车查看,车前脸一角塑料板已垂挂。我再次上车,缓缓倒车,垂挂的塑料板磕到地上咔咔咔响。这里是翻新的步行街,明清建筑、青石古巷、曲水廊桥、翘檐粉墙、变换的灯光秀……亮丽了新城古迹。我再次下车,打开后备箱,想找到一截绳子把垂挂的塑料板绑起,却没有。我又一次上车,车子磕巴磕巴前行。
前方的路越来越泥泞,轮子在原地打转,这里正在建高铁站。好不容易把车子退出来,点开馅饼给我发的定位,沿着左边岔路往前开。导航一直语音提示:“您已偏航,请在合适位置选择掉头……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只有一条路,很窄,仅容一辆车通行,无法掉头,也无法倒车,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
车子终于驶上水泥道,前方出现一牌坊,依稀看见“留芳园”字样。穿过牌坊,松柏夹道。车子继续向前,竟然出现了一排排坟墓。我赶紧掉头,车子却熄火了,再也发动不起来。我不敢出车厢,锁住门窗。看手机,已六点半。我在车里不停地与馅饼联系,他的手机一直关机。
那是半个月前的一次对话——
馅饼:“我们村城中村改造,我家有幢新房和店面,村里有农贸市场,每人年分红八万元以上……我们村的光棍都娶上了老婆,姑娘不肯嫁出去。你离婚吧,嫁给我!”
我:“你不是和一个寡妇长期相好吗?这可是公开的秘密。”
馅饼:“嗤——如今我已今非昔比。”
我:“你是成了香饽饽,咋不娶个黄花闺女呢?”
馅饼:“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女神!我一直在等你……”
我:“我……可能不能生育……”
馅饼:“我不在乎你有婚史,不在乎你能不能生育,我心中只有你。当年我向你表白,你……”
我:“不提当年。”
……
馅饼,是天上掉馅饼,还是垃圾食品?是发霉的腌菜馅,还是鲜肉馅?
正思忖着,有人敲车窗。白阴阴的月光下,我看见一个人影——一会儿是馅饼,一会儿是应一帅,一会儿又都不是,像鬼魅。
“啊——”我惊叫一声。
我被自己吓醒了。叮咚。我拿起枕边的手机,点开微信。是馅饼微我。
“艾晴,今晚五点半见。流芳苑。我只请你这个大美人喔,不见不散哈!”
附着玫瑰和垂涎的表情。
还发来了定位。